画城之下, 顼婳以单人之力对战九脉掌院。但是果然装逼遭雷劈, 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是左支右绌,节节败退。
她轻声叹:“果然还是不行呀。”
九个人都没说话, 这是很正常的,如果九人一齐出手,而她还有还手之力的话, 那九渊仙宗的存在恐怕就真的要令人质疑了。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蓦地阴云堆积, 电闪雷鸣。九脉掌院一愣——大家都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直刺入毛孔的戾气。
是天河圣剑!它果然又去而复返!
九个人神情严肃, 一时之间, 没有再攻击退入城墙之上的顼婳。
这把圣剑会在画城危难之时出现……或者说, 会在顼婳危难之时出现。它与画城、与傀首到底是什么关系?
顼婳站在城头, 嗔、痴二君都忙着抓捕意欲“刺杀”傀首的魔傀,一时之间不在身边。只有念君轻声道:“傀首,天河圣剑几时竟在画城之中?”
顼婳回首一笑, 然而站得太近, 念发现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锐利的杀气。她已脱出战局,却已被激起战意的神兵,锋芒锐利。
念君不由后退一步。
阴云被撕裂, 天河圣剑徐徐现身!
画城魔傀被其威势所压,几乎全部匍匐于地。九脉掌院直面其纵横剑气, 亦不由后退几步。典春衣说:“先控制它?”
木狂阳说:“乖乖这剑真大, 当初水宗主真的是一个人把它插, 进弱水天河的?别是吹的吧?”
天衢子没有应声,玉蓝藻知道奚云清的死令他伤神,只得道:“布阵困住再说!”
九人共同施力结阵,意图困住这不世神兵。然而,它破九殛天网的桎梏,也不过只用了一斩而已。此时它似乎知道九脉掌院力量强弱,一剑当先斩向君迁子。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剑的智商,远超诸人想象!
君迁子只觉得强风逼近,衣裳上顷刻之间全是细小孔洞,浑身一热,血已渗出毛孔。而几乎在瞬间,天衢子挡在他面前,全力施为,挡下圣剑一击。
定尘寰砰地一声巨响,顿生裂纹。
天衢子本命法宝受损,顿时呕出一口血来。而天河圣剑似乎有些意外,随后又颇为震怒,再一剑劈来。木狂阳乾坤日月刀已至,刀风如虹直接与它交击!
尘烟四散、大地震颤,木狂阳后退好几步,手中乾坤日月刀断成三段!
她嘴里鲜血狂涌,骂了声:“我去!”
两次撞上玄门神兵,此剑被激起凶性,剑身于原地一绞,剑风如针绵绵密密,九脉掌院登时脸上皆沁出血珠。
器宗九盏灯正忙着布下机关陷阱,策应典春衣和天衢子,然而此时它正在剑风中心。薄而利的风来回一绞,他像个苹果,顿时去了一圈皮!
而这还是因为其他掌院齐力而上,共同抵挡了漫漫剑气!
木狂阳说:“虽然我一直有点狂,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这破剑有点厉害,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拜星只觉得一身上下粘腻无比,眉头微蹙道:“我觉得应该把‘恐怕’二字去了。”
天衢子说:“宗主和向老对此剑最为熟悉,先行退走,前往向家堡了解情况。”
然而话音刚落,顼婳已经道:“九位掌院不请自来已是失礼,难道又要不告而别吗?”
九人竭力抵挡着千万条剑气,已经是颇为吃力,但此时,所有人都感觉到压力增加了!
顼婳由远而近,加入战局。她方才退走及时,应该并未受伤才时,然而此时,唇边却是溢出血来。她就站在圣剑旁边,戾气对她影响甚微,但却也同样将她的护身法阵破开了几重。
天衢子道:“傀首今日,是想要利用圣剑,将我等消灭在此了?”
顼婳说:“不瞒奚掌院,吾虽不舍,却只能忍痛而为。”
不动菩提道:“傀首何必如此?圣剑确实可以为画城增威,弱水天河关乎人、玄、魔三界,倘若弱水入世,难道画城可以幸免于难吗?还请傀首万勿着眼于当下,以三界众生为念。”
顼婳笑意盈盈:“三界众生?”她手提莲灯,步步逼近,圣剑无声,却是亦步亦趋,跟随相护,“水空锈不是在阵中嘛?弱水河口一时之间,冲不破法阵。若你等不予阻挠,本座当然有时间、也有能力想其他的法子。”
剑宗掌院秋结意,从方才开始就整个心神都落在圣剑之上。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剑,而被剑引动的剑意,涌动在他身体。每看一眼,便得益一分。他说:“水宗主神识虚弱,纵然我等想尽办法,灵力也无法再维持他的神魂。如今圣剑就在眼前,傀首为何不能行个方便?!”
顼婳朗声一笑:“行个方便?哈。秋掌院说得简单。”她手中莲灯光芒乍盛,身边圣剑再次斩落。有了她相助,九脉掌院更加势单力薄。她声音里竟难得的带了些薄怒:“本座不愿,需要理由吗?!”
当然不需要。天衢子等人奋力结阵,但是任何阵法圣剑一击即碎,无边戾气令得空气如针,每呼吸一口,肺都疼痛一分。
九脉掌院顶着巨大的压力,医宗君迁子和器宗九盏灯,因过于借助丹药、法器,此时便现出弱项来。二人当先不支,被圣剑砍翻在地。
天衢子等人心中急怒,九脉掌院还算同心,此时纷纷想要上前援助,但圣剑威势惊天,顼婳从旁辅助,谁能得空?!
天衢子拨动身后半筝寒丝雨竹,声浪如水如冰,重重抵挡圣剑之威,沉声喝:“速速退走!”
木狂阳以半截断刀拔刀一斩,怒道:“我留下,你们滚!快!”
时间紧迫,她全力一击,也不过抵挡一瞬。再留下去,谁也走不了!
天衢子、玉蓝藻等人再不犹豫,立刻回身遁走,眨眼间无影无踪。只有君迁子、九盏灯已经无力行走,而木狂阳当真以一人之力而挽狂澜。
可惜顼婳与圣剑同时出手,她也只得这一击之力。顼婳几乎是立刻结阵,本来意在阻止天衢子等人遁走的。但是典春衣和天衢子亦同为阵修,要想瞬间拦截这两个人,未免艰难。
她眼看六人逃离,而法阵结成,木狂阳却是无论如何走不了的。
木狂阳嘴里鲜血狂喷,本命法宝的损毁和方才全力一击,她真气乱蹿,几乎浑身无力。
顼婳走到她面前,她仍尽力护住九盏灯和君迁子,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傀首,我等投降。”
顼婳微笑:“投降,也还是要杀的。”她说。
木狂阳笑得更勉强了:“啧,不要这样了吧?我们手无寸铁,又身受重伤。修为保不保得住都很难说。傀首盖世英雌,怎么能为难如此弱小的我们?”
当务之急,肯定是保命要紧啊!九盏灯说:“画城势微,器修与医修都不成气候吧?我与君迁子,愿意竭心尽力,教化魔傀。为傀首分忧。”
这倒是可以。
五百多年以来,顼婳一直就在为魔傀四下奔走,带回功法五花八门,却不过只为增加魔傀一族实力而已。
如今有玄门最强的医修和器修亲自传授,岂不省力很多?
她在犹豫,所有话本里的反派,都是因为一时心慈手软而导致最后功败垂成!斩草除根当然才是眼下良策。但偏偏九盏灯说得很有道理。
而君迁子虽然受伤不轻,也知性命攸关——这个人之杀伐果断,他再如何也该心中有数了。他说:“在下可为画城炼制灵丹,并传授丹道。”
诱惑实在太大,傀首略微犹豫之后,终于道:“将他们抓起来,封禁灵力,暂时关押。”
正邪交手,要活下来就得各凭本事。三位掌院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不立刻被杀死,就还有机会。
顼婳当然也知道,只是可惜,巨利相诱,谁能抵挡?!她素手轻抚圣剑,那无形剑气割裂了她的手,她鲜血滴落剑上,却不以为意。
念君将三个人俱捆了,然而发现远处还有一个被四蹄倒攒、捆得结结实实的付醇风。
好嘛,还捡了个漏。
顼婳命人打道回府,顺便救援族人,重建画城。
城头上,天衢子的化身也被放下来,他竹青外袍上全是血迹,但大多是奚云清的。他注视城墙上,奚云清被血浸透的衣衫与枯骨,直到被人提出很远,才缓缓闭上眼睛。
没人知道,圣剑最后的下落。
但是玄、魔两界震惊。
赢墀问:“九脉掌院,三人被俘?!”
咸柠回禀道:“回魔尊,正是。木狂阳、九盏灯、君迁子三人已被画城俘虏。其他人虽然逃走,但受伤不轻。天衢子本命法宝受损。”
鬼夜来吃惊:“木狂阳也陷在画城了?”
咸柠点头,神色凝重。赢墀擦了擦额上冷汗,许久,说:“准备一下,去一趟融天山。”
鬼夜来说:“魔尊亲往融天山,恐怕不妥。”
赢墀摇摇头:“画城若实力已然强悍至此,魔族岂能独善其身?何况弱水天河关乎三界,只怕魔族与玄门的嫌隙,要暂时搁下了。”
画城一片混乱,星辰海却还算平静安宁。
顼婳刚刚步上台阶,突然回身,对太史长令道:“向玄门发出最后通谍,三日之内,立刻归还所有魔傀。超出期限之后,若发现任何私自藏匿者,画城必屠其满门,鸡犬不留。”
太史长令浑身一颤,躬身应道:“是。”
哎,憋屈了数万年,还是这时候爽!
傀首心情不错,身后慕云绮提着仍然神智不清的付醇风,推搡了木狂阳一下:“还不快走!”
她回身道:“啧,怎么待客的?不懂礼貌!”
如今整个画城,早已被她声威所慑,慕云绮哪敢多说?他本是有意想要跻身魔傀四君之列,如今更是对面前人心仪神往。顼婳一言之后,他立刻卑微谨慎地躬身道:“属下知错。”然后放缓了声音道,“木掌院请。”
木狂阳、九盏灯、君迁子,和天衢子的化身一道步上星辰海。但见星子漫天,辉光如海。星与星之间以丝相连,交错纵横,美得不似人间。
木狂阳说:“你这居处,也是心思奇巧。”
顼婳微笑,伸过手,她喜欢分享,闻言立刻伸手,与她把臂同行:“狂阳眼光甚是独到,当初建此,本座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她侃侃而谈,君迁子却不由落后一步,和天衢子的化身走在一起。
奚云清的死,他无论如何不能释怀。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丧徒如丧子。君迁子拍拍他的肩,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顼婳命人摆下酒宴,又令侍从照顾几位掌院梳洗更衣。她对战时狠辣绝决,战罢后却像是换了个人,温和爽脱。
三位掌院都是十分想得开的人,如今寄人篱下,若再不识时务,吃苦受罪的还不是自己?再说了,眼前人喜怒无常,若真得罪了她,□□折磨,她恐怕不会手软。
低一低头的事,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只有奚掌院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毕竟一旦见血,结下生死仇怨,没人还能豁达。
画城酒宴丰富,四人相继落座。而以往一直坐在顼婳身边的天衢子,却是落了末座。
他不愿作陪,木狂阳等人倒也明白。顼婳亲自斟酒,以敬诸人。木狂阳张口一饮,整个杯中都是血。顼婳看见了,说:“诸位身上都带了伤,但好在君掌院在此。稍后本座令人带诸位前往药坊暂住。”
木狂阳同她相熟些,只是点了点头,九盏灯和君迁子同时起身致谢:“感谢傀首盛情。”
顼婳含笑点头,丝毫不像刚刚恶战,倒像是九渊仙宗与画城亲如兄弟,而她真的是在招待贵宾。
因着诸人身上带伤,酒宴时间并不长。罢席之后,顼婳真的令人将他们领致药坊。木狂阳先行照顾付醇风,只怕他手脚捆久了,血脉不畅。天衢子和君迁子先去寻药。先前天衢子收到的礼物还在奚云清的房内,不乏珍贵药材。
君迁子清点了一番,开始为大家先行炼丹。木狂阳伤得最重,可不能拖延。
天衢子在一旁帮忙,阴阳院杂修的妙处,在他身上倒是展露无遗。
二人共同开炉,都能铸一炉仙丹了。也算是稀世少有。
君迁子说:“我知你心疼云清,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而你身为九渊一脉掌院,注定不能着眼于个人生死。”
天衢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可当看见奚云清晨间为他泡的药茶,却还是不由自主红了眼。
星辰海,三个半掌院都离开了。
傀首觉得周围未免清静得过了分。而她不喜欢清静。夜风呼啸,吹动星月。她行出院外,周围连微光都清冷寒凉。奇怪,星辰海突然失去了人味,像个苦修之所。
她步下长阶,身边没伴的时候,其实不宜夜行。否则形单影只,未免凄凉。可这种时候,几位掌院想必不会愿意作陪。
其实以前也不太觉得,可能这几天在天衢子那里待得太久了。
她踏月独行,一不小心,竟然又来到药坊。里面灯还未熄,定是君迁子还在炼丹。而顼婳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天衢子一定也还未歇下。
今夜,他想必更难以入眠。
她脚步微微驻留,却还是没有进去。也没必要进去,这时候同他讲话,无非也是受他冷眼罢了。
何苦来哉。
她正作此想,冷不丁药坊门打开,却是天衢子出来倒水。顼婳回避不及,二人面面相觑。顼婳轻咳一声,尴尬道:“天色已晚,奚掌院还未歇下?”
天衢子道:“他三人皆身上带伤,唯吾完好。当然要帮衬君迁子制药。”
答得很正式,傀首说:“哦。一应器物,若有或缺,可找太史长令领取。”
天衢子微微欠身:“感谢傀首关心,本院明白。”
他再没有向她看,他不能踏着自己爱徒的血,去倾慕拥抱。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卑劣无耻。他习惯以冰冷疏离来应对一切的无措,自然礼无不答。
顼婳说:“如此,便不打扰诸位。”
天衢子再度欠身,终于倒了盆里的血水,转身关上了药坊的门。小院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片刻之后,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只有灯火稀微,揉碎在小院各处。
这是何苦来!顼婳亦转身离开。
滚回星辰海,睡觉。
可惜寝殿的星星石大床空空荡荡,丝被铺少了,又硬又冷。若得铺得多了,又软得让人心里没着没落,总之就是令人不爽。
傀首心里不爽,但好在她一向会找乐子,于是扬声道:“痴!”
今日寝殿,正是由痴君值守。闻言他立刻掀帘进来:“傀首?”
顼婳拍拍床:“过来,躺下。”
这……是需人侍寝吗?
痴心中慌乱,但四君本就是傀首夫婿的人选。从小他所受的教导,除了诗书礼仪、修为功法之外,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如何侍奉傀首。
他犹豫着上前,半刻之后,终是闭上眼睛,缓缓解衣。啧,脱了衣服不如天衢子好看。
顼婳说:“算了,你去城墙上,捡了奚云清的尸骨,埋在不朽神木根下。”
痴解衣的手一顿,心中有些失落,却又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恭敬道:“是。”
顼婳难免又嘱托了一句:“深埋一丈,记住了。别被野狗刨出来。”
痴系好衣带,半跪行礼,退出了寝殿。顼婳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床,摇摇头,劫数啊劫数。
不过也是,登天化神之路,岂能如此顺遂?
她双手枕头,正思绪飘摇,突然胸口一阵烦恶。嗯?!
傀首心中起疑,自己以神识探测身躯,是频繁出动真身,这具身体不能承受了不成?!然而气息运转,不见异样。直到视及腹内,隐隐见一粒珠状物。
这是……
不对啊,这、这!!
傀首一脸震悚,不是说化身不会怀孕吗?啊,也不是,上次自己好像是跟天衢子本尊搞过来着。
可就一晚……不至于吧?!
她反复打量这粒珠状物。
妈的,劫数啊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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