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月夕节,最热闹的环节莫过于游河,名门贵胄家的公子小姐们会在奢华的游船上,招揽三五好友,举杯邀月,吟诗畅饮……

在清水河的中段,河域较宽,水流潺缓,清澈的水面上,各种游船已经排好,聚在一起,各色船只上,船头旗帜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曳,其中,以琅琊王氏的玄色三角旗最为显眼,高调而张扬。

收回视线,龙子衿轻垂眼眸,敛了眼底的一丝忧虑,这琅琊王氏原本就是门阀氏族,如今又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以后的士族之路应该会一路无阻,而琅琊家的嫡出女子,很有可能就是东辰未来的皇后……

“表哥,你怎么来了?”河岸边,一艘奢华的朱红色大船缓缓驶向岸边,船头上,站着一个柔美女子,她穿着贵族中流行的红色收腰高裙,上身是白色的雪纺纱紧袖短衣,黑色的乌丝被高高挽起成流云髻,两侧插着对称的金钗,钗上悬着金色细链串着的彩色玛瑙,她盈盈笑语,视线落到龙子衿身上,嘴角扬起的弧度僵了僵,没有言语,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俯身一拜,尽到礼数。

龙子衿浅笑颔首,算是回礼,这女子她自然是认识的,琅琊家的王若紫,贺兰初的表妹。

“表哥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也好叫若紫准备准备!”王若紫迈着轻盈的步子,从船梯上走下来,她疾步小跑地奔到贺兰初的身侧,伸手轻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今日是月夕节,姨母特意让我出来和好友小聚,否则,我断断不会私自跑出来的!”

龙子衿不动神色地稍稍拉开了她和贺兰初之间的距离,瞥了一眼若紫那深情娇媚的眉眼,她恍然想起,之前因她冒犯自己,已经被贺兰初惩罚幽禁起来,这么算来,这禁足的日子也快差不多了,看她脸颊白皙,面色红润的模样,这惩罚可能也只是流于表面的一种形式罢了,更何况,如今掌权者乃贺兰家。

“既是过节,这事今日便不追究了,你回船上吧!”贺兰初将若紫缠在他手臂上的手轻轻推开,冷清着声音说道。

“表哥,你随我一道过去热闹热闹吧!这样的日子难寻,以后你……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够出来玩了!”若紫一边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一眼那双漆黑如墨的星眸,一边小声地说着,小女儿家的姿态尽显,“而且,这船坊上都是琅琊本家的兄弟姊妹,好久不见表哥,他们也甚是想念!”

“郡……龙姐姐,你若不介意,过来船坊上一聚,如何?”若紫见贺兰初不为所动,她转身,热络地牵起龙子衿的手,柔声问道。

龙子衿看了看覆在手背上那双盈盈如玉的手,又看了看身侧贺兰初那完美的侧颜,他如渊的眸底神色低沉,她知道,这场聚会对他来说,并不是普通的家族小聚,那船上都是琅琊家族的显赫亲贵,是守住这片江山需要拉拢的母系亲族,做了皇帝,很多时候都会身不由己,权衡利弊,纵横捭阖,即便是如闲云野鹤般洒脱的云初公子,也终究有他的无奈。

“走吧!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这游河到底有多大的乐趣!”龙子衿抬眸,莞尔一笑。

“你……”贺兰初看着她风轻云淡的笑意,心下却涌起一股暖意,她定是看出他的左右为难,这见面的机会甚是难得,他的确想探探琅琊家的底,可是顾虑到龙子衿的身份,和她那冷清的性格,他也不好独留她一人离开。

“我难得这么善解人意,快走吧!”龙子衿扯了扯红唇,敛起衣袖,提起裙摆,先行走上了船梯。

宽敞的甲板上,竖起了数十盏夜明灯,河岸上漆黑的夜,被五光十色的灯盏照亮如同白昼,彩色的蚕丝软毯上,有身着轻纱的舞姬婀娜起舞,优姿翩然;青木方桌绕成一个圈,后面的软塌上,坐在年轻的公子,还有几位士族小姐,见扶梯上有人上来,她们皆敛起欢笑声,纷纷起身,恭敬地敛袖合手作揖行礼。

“恭迎世子,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因为贺兰初还未举行登基大典,所以坊间依旧称他为世子。

“今日是家宴,无需多礼!”贺兰初伸手,浅浅一笑,他轻微侧身,牵着龙子衿的手,让她与他并肩而立,低声道,“这位是永安郡主!”

永安郡主?

在座诸位先是一愣,而后纷纷弯下身子,又行一礼,“给郡主请安,郡主安好!”

人家的家宴,她一个外人,的确让人挺不舒服,只是微微颔首,她没再说什么,跟着贺兰初入座主位。

席间,她端着酒杯缓缓入口,能隐约地感觉到身侧有异样的目光投来,扯了扯唇角,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眉眼妖娆,双眸灵动。

坐于她右手边的两个白衣少年,红着脸低下了头,青涩的眼眸难掩羞涩之意,他们趁着大家热聊之际,窃窃私语道,“郡主好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她比府里的任何一个姐姐都美!”

“柳尚书家的公子有幸赴过宫宴,他说见过郡主和南褚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南褚皇帝,举止亲密,所以你就不要妄想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以贺兰初的功力,这么近的距离,这琅琊家兄弟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入了他的耳。

和楼夙亲密?

贺兰初轻抿了一口白玉杯中酒,侧头轻睇了一眼龙子衿那含笑的红唇,这些话,他听得清楚,她自然也不会错过,可是,那清澈如水的翦瞳并无反驳之意,这竟让他的心沉了几分。

眼见着月上中天,盈满为圆,龙子衿放下酒盏,轻拽了下贺兰初的衣袖,低声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夭夭,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伸手覆上她冰凉柔软的手,一股寒意从指尖传来,贺兰初眉心隆起,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一刻,他在等她亲口告诉她,她的秘密。

“我……”龙子衿有些犹豫,其实,这算是她最大的软肋,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性命攸关,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抿了抿红唇,指尖处有些战栗,“其实我……”

噗通!

“不好了,小姐落水了!若紫小姐落水了!”小厮的尖叫声从甲板的另一侧传来,颤抖的声线带着惊慌。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乱了,纷纷起身,连跑带颠地赶去船头那边,龙子衿想要说的话,终究是吞进了肚子里,她看着贺兰初霍然起身,从她身侧一闪而去。

甲板上,微凉的夜风吹乱了龙子衿的发丝,迷乱了她的眼,她立于贺兰初的身后,冷冷望着他颀长的身影,眼前,家丁们一个个英勇无比地跳下水,一群婢女站在船头,手提着夜明灯,照亮幽静的河面。

王若紫为何会落水?

龙子衿轻轻蹙眉,这河水并不深,果然不多时,她便看到一身湿透的王若紫被人救上岸,她大红色的衣裙裹着曼妙的身子,脸色苍白,细眉轻皱,此时她已经昏迷,女婢立即送上了软被将她抱起来。

“表哥……”若紫轻声呓语,双目紧闭,虚弱出声。

闻声,贺兰初撩起衣摆,俯身握住她伸到半空中的手,低声问道,“你先别说话,来人,将她进船舱!”

“表哥,求你……求你别走!”感觉到贺兰初起身,若紫瞬间睁开双眼,迷离的眼神带着凄然的泪滴,我见犹怜般,让人泛起怜惜之意,她潮湿冰冷的手攥住他修长的手指,苦苦哀求道,“表哥你送我,我害怕……”

若紫怕水,这一点贺兰初是知道的,很小的时候,那时她刚来贺兰府,曾在荷花池里溺水过,差点要了命,想起这个,他向来清冷的眼神染上一抹柔和之色,牵着她的手再未放开。

揽着若紫,贺兰初从龙子衿的身侧经过,他见她那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怡然神色,抿了抿唇,终是欲言又止,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

珠帘撩起时,若紫趁无人注意之际,那回眸的一个浅笑,神秘而诡异,龙子衿看在眼底,心头却疑惑不已,有种不祥的预感。

噗通!

再次落水,只不过,这一次是龙子衿沉思之际被人从身后,毫无防备地推进了河里,入水的那一刻,她勾起唇角,看来这预感真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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