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凝轻斥一声,面上带上了歉意,“叶小姐,奴婢顽劣。”
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没太多抱歉的意思。
叶笒心哪里看不出来,这个叫沉香的婢女,是郡主的心腹,郡主是护着的。
她笑笑,全然不在意,“郡主客气了,沉香姑娘很是真性情呢。”
“你不介意就好。”
宁凝屏退了沉香,拉着她说起了家常话。
“说实在的,我初来抚州,着实觉得无聊,以前在京城里头,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玩伴,时不时的出门游玩、一同赏花,来了抚州,反而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宁凝长相偏艳丽,是那种极致的美,无形中总是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但她此刻语速缓缓,说着自己的心事,像个普通少女一般,两人间的隔阂,似乎一瞬间消散了。
叶笒心毛遂自荐,“郡主若不嫌弃,我陪郡主解闷就是,反正我闲的很,平日里也不知做些什么好。”
“可以么?”
宁凝瞅着她,一双猫瞳清澈动人。
叶笒心唇一扬,笑的温婉,“当然,这是笒心的荣幸。”
“那真是太好了!”
宁凝欢喜的拉住了她的手,两人紧挨着,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她看着她,好奇的问起了话,“笒心,你跟阿珩的关系怎么样啊?”
“凤世子?我跟凤世子不熟呢。”
“咦,不熟么?”
宁凝笑出了声,“我瞧你生的这般漂亮,还以为阿珩那家伙会对你刮目相看呢。”
刮目相看?
叶笒心秀眉蹙了蹙,郡主这话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是话里有话?
凤世子,是贪图美色的人么?
以她的了解,不像是啊,可郡主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见叶笒心满脸疑惑,宁凝耸了耸肩,笑嘻嘻道,“我开玩笑的,笒心,你太较真了。”
叶笒心,“……”
有了这一茬,之后宁凝再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时,她克制住了自己,全然不敢多想。
“笒心,你家中就你一个女儿么?”
“是的,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
“唔,我记得你还有个哥哥?”
来郡主府这么久,叶笒心终于从宁凝口中,听到了第一句让她满意的话。
当即笑意显现,为她提醒道,“是的,我还有个哥哥,上次郡主宴请宾客时,哥哥他还来过,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印象?”
宁凝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了。”
叶笒心,“……”
好吧,那天来的公子哥太多,郡主又不认识哥哥,没有印象也正常。
她得改变一下主意才行。
叶笒心还在心中想着法子,宁凝好奇的点,又转到了别的地方。
“笒心,我挺好奇的,你父亲应该也有很多妾室吧,你平时是怎么跟她们打交道的啊?”
“我父亲的妾室?我与她们极少有往来。”
叶笒心说这话时,毫无停顿,话语中还透着隐隐的不屑。
作为正室所出,叶府正儿八经的嫡女,她跟那些下贱的狐媚子,自然势不两立。
宁凝往椅背靠了靠,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那位莫姨娘,也是妾室呢。
“不往来才是对的,我也不喜这些妾室,我父王的那些妾室,就从来不敢到我面前污我的眼。”
叶笒心心生羡慕。
原来,宁侯爷的妾室这么怕郡主。
也对,人家是郡主,又受当今圣上喜爱,在哪不是横着走?
哪里像她,在自己家里头,还得看那个女人的眼色行事。
她再看不起那个狐媚子,也不得不承认,莫家的势力,的确让人顾忌。
宁凝像是没看见她的心事重重,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你可能不知道,侯府里的妾室,曾经为我父亲生下两子三女,她们以为,生下了子嗣,就能母凭子贵,不把我放在眼里。
呵,那个忤逆我的妾室,最后被我送去了尼姑庵,我让另一个妾室,收养了她的儿女,还不照样是我宁侯府的子嗣,是我宁凝的弟弟妹妹。
至于他们的亲生母亲是谁,这一点也不重要,也没有人会关心。”
她侃侃而谈,说的轻巧,叶笒心听的后背发凉,偏偏心头却发热。
对啊,一些妾室罢了,不过是比奴才高上一等,连个正经主子都算不上,凭什么让她们作威作福,就该这样对付。
可是想到自己家的情况,一盆凉水从头上泼下,透心的凉。
她家是不一样的,那个姓莫的女人,也不是一般的妾室。
有了宁凝之前的剖白,她心里多少放下了些许防备,也礼尚往来,说起了自家的事。
“我家……跟郡主家的情况不太一样。”
她自嘲一笑,“想必郡主也听说过一些我家的情况,叶府虽有主母,可却不是主母当家,而是我母亲和莫姨娘一同当家。”
宁凝摆出了聆听的姿势,“我知道,她好像还有一个儿子,叫……叶笒……什么来着……”
“叶笒鱼。”
光是一个名字,就让叶笒心愤恨难耐的磨了磨牙。
好在她想起,自己是在郡主府里,很快就收敛了恨意,恢复了之前诉说的神情。
“莫家在抚州城的地位,不比我家低,按理说,莫家女是不会给我父亲做妾的,这里面……有一番别的缘故。”
虽是诉说心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叶笒心还是清楚的,随意一笔带了过去,继续道。
“自从她嫁给我父亲之后,叶府里的情况就变了。”
“有一年,我母亲出门上香,偏偏那日我突发高热,病的不省人事,院中的下人急忙去找了大夫,却被她撞见,硬是找借口将人拦了下来。
我烧了一整天,都无人来为我诊治,直到晚上我母亲回来,才找了大夫。”
“这种事还不算什么,哥哥,我,母亲,被那女人暗害过不止一次,我做梦都在想,要是有一天能像郡主这般有本事,一定将她赶出府去!”
“这姓莫的姨娘,心肠竟然这般狠毒,那你父亲为何还要留着她?”
叶笒心不甘的攥紧了手,“因为……莫家……”
“她是莫家的嫡女,莫家现在的家主,是她的弟弟,可她弟弟膝下无子,叶笒鱼是整个莫家唯一的男丁。”
叶笒鱼的存在,就是那个女人的王牌,莫家不可能不管她。
而莫家护着她,她们就动不了她。
宁凝听懂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你家还真是复杂,难怪了。”
叶笒心情绪低落,“是啊。”
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也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揉揉脸,重新扬起笑脸道。
“说好来陪郡主解闷的,怎的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来了,我们聊些别的。”
“郡主刚来抚州,肯定没有去过滏阳河吧?”
知道她不会再说家事,宁凝眼中的笑意淡了些,却没让她看出来,点头。
“对,是没去过,最近天气冷,我畏寒,不想出门。”
“郡主要是这么想,那就不对了,天气虽冷,可好风景也是有的。”
叶笒心发出了邀请,“明日滏阳河外,有船坊表演,很是热闹,郡主不妨出去走走。”
宁凝想了想,应了下来。
“也好,听你这么说,应该不会让我失望,那我就走上一遭。”
叶笒心满意的笑了,“那明日我来府中等郡主。”
“好。”
……
送走了叶笒心之后,被屏退的沉香便进来了。
她拿起了桌上的茶具,全都收拢进了一个食盒里,放到了一旁。
“郡主,一个小姑娘,值得这迷魂引么?”
迷魂引,是一味奇药,来之不易,价值千金。
这种药的功效也简单,就是让饮下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但她的意识,却是清楚的。
这种药,一般用在探听情报上。
“自然值得。”
宁凝懒洋洋的缩了起来,一双玉足不知何时翘到了对面的桌子上,侧躺着慵懒的像只猫。
“你小看了这个叶笒心。”
迷魂引这种东西,一向是用来迷惑人的,这次放的剂量虽小,可叶笒心的反应,却很警醒。
一般来说,喝下迷魂引的人,会问什么说什么,防备心大减。
可叶笒心……
只是说了些能打听的到的,叶府的隐秘,她可一件没说。
比如那位莫家女,为何会嫁给她父亲当妾。
啧,这女人,防备心重着呢。
“她能有什么本事,总不能越过郡主去。”
沉香振振有词,她就是不喜欢那个女人。
“你呀。”
宁凝失笑,“竟然你这么讨厌她,那下次就好好招待她,等有机会,咱们送给她一份大礼。”
沉香眸光变了,变得热切。
“郡主的意思是……送她入京?”
“嗯。”
宁凝把玩着胸前的一缕长发,猫瞳里熠熠生辉。
“她是个美人,不是么?他们……应该会喜欢的。”
沉香欣喜起来,“郡主说的是,下次叶小姐再来,奴婢一定好好招待。”
“乖。”
宁凝拍拍她的头,收敛了笑意。
“叶家有些秘密,你去查查那个莫姨娘,还有叶笒鱼,我有预感,石家那位小姐失踪的事,应该就是这两位的手笔。”
中了迷魂引,就算叶笒心防备心重,有些事模糊带过,却绝对不会说谎。
她也在言词间刻意提过石家的事,叶笒心的反应,分明是半分不知情。
如此,便只有那位莫姨娘了。
“是,我这就去查。”
*
次日,叶笒心依言来了郡主府,和宁凝一起去了滏阳河边。
滏阳河位于抚州城外,与北城相接,这一次,所谓的船坊表演,便是在这河上。
才是中午时分,这条河上就已经布满了船帆,游船、花船、普通的渔船,将河面挤得满满当当。
河岸的地方,搭建了好几条木桥,通往船帆。
而所有船帆中,数条能坐百人的大船,首尾相接,用麻绳固定,铺上了木板,铺成了一条由船帆接成的桥梁。
这样的桥梁,整个河面上,足足有七条。
这种景象,不可谓不壮观。
本来为了应付叶笒心的宁凝,看见这一幕不禁多了几分满意。
京城虽繁华,这次表演她也是不曾见过的,看起来还有些意思。
抱着这种心思,宁凝对今日这一行,多了许多期待。
“郡主,请跟我来。”
叶笒心跟她并肩而行,殷勤的领着路。
“滏阳河的表演,一年一次,十分盛大,我叶家在这有专门的船坊,郡主跟我来。”
沿着大船连接成的桥梁,两人一路朝着河中央走去,然后停在了某条大船上。
之后叶笒心便邀着宁凝进去了。
“郡主请看。”
这条大船,在河面中的一众船帆里,算得上是豪华的几条。
船中有着独立的好几个厢房,每个厢房,布置的都十分的奢华,睡床,桌椅,矮榻,书桌,应有尽有。
既可以休息,又可以玩乐。
里面的摆设,也十分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大力气的。
此刻叶笒心带宁凝进入的,就是最靠近船头的一间厢房,一进来,她就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
“郡主你瞧,若是不喜欢在外面看表演,在房间里也是能看见的。”
这个窗户,正好对着河面的几艘花船,而且窗户开的极宽,一点也不遮挡视野。
“笒心你有心了。”
宁凝很是满意这个房间,朝她笑了。
“郡主不必客气,我们可是好姐妹。”
好姐妹?
宁凝笑的越发灿烂,“那表演呢,什么时候才开始?”
“要等下午,用完午膳,午时过后,便会开场,一直持续到深夜。”
叶笒心尽心的为她解释,“现在时辰还早,郡主可以先在房里小憩一会,等表演开始,我叫醒郡主便是。”
“嗯,也好。”
宁凝没有拒绝,她一向重享受,能躺着绝不会坐着。
从房间离开,叶笒心很快就走进了船尾的厢房。
这个房间不是她的,而是叶笒承的。
“哥,郡主到了。”
叶笒承早就心急难耐了,“妹妹,你不是与郡主交好么?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最初,是父亲吩咐他接近郡主,可见了宁凝本人之后,早就跟吩咐无关了。
他是真的被迷得神魂颠倒。
“哥,你先别急。”
叶笒心安抚的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郡主的性子,我昨日也算了解了几分,她跟普通女子并无区别,就是容貌过于出众了些,身份尊贵了些,你只要平常心对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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