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紫和秦简已经许久没见了。
犹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江城的时候。

“所以,苏叔他们,是因为仇家寻仇,才遭此一劫?”

昨日秦简的嘱咐,让潘紫多了许多疑惑。

不告诉卿卿她理解,卿卿一向被苏家娇养着,这种事知道了肯定会吓着。

可事情都结束了,苏家为什么不回江城呢?

就算人不回去,写封信送回江城也是有必要的吧。

据她所知,她离家出走的时候,曾家还在为苏家夫妇的事伤怀呢,显然压根就不知道苏家夫妇还活着的事。

“是。”

看出了她的疑惑,秦简却有些不知该怎么答。

柳阁和苏家间的那点事,之前凤珩让秦家去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所以也能明白苏家的顾忌。

柳阁势大,若把整个江湖比作抚州城,那柳阁就是武家、邱家一级别的势力,这种势力要对付一个小小的苏家,自然是轻而易举。

从苏家灭门之祸,就能看出来。

柳阁盯上苏家,是因为武功秘籍,这种东西就是烫手山芋,若苏家从此就消失于世间还好,一旦苏家夫妇没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又是无尽的追杀和灾祸。

苏家不是不向江城传消息,而是不敢。

曾家四房,心思各异,除了大夫人一心为女儿,其他人都不可靠,万一消息走漏,那世子费尽心思做的那些伪装,就都白费了。

只是这些,秦简不好跟潘紫说,只能转移重点,给出一个算是合理的解释。

“那些人还盯着江城,苏叔他们怕连累亲友,所以才瞒着的。”

“这样么。”

这个解释,潘紫是信的。

整个江城,就数苏家最有钱,苏叔在外跑商,难免会得罪一些人。

只是,因钱财灭人全家,这种手段着实也太狠毒了些。

想到江城还有个曾家在,潘紫心中多了些警醒。

“我也会保密的,这件事我一定不往外传,即便是我爹娘我也不说。”

目的达成,秦简脸上多了些笑意,“嗯,多谢了。”

顿了顿,他又道。

“那你呢?你说你跟家里人发生了一些争执,自己跑了出来,有跟家里人说么?”

不知怎的,昨夜回去之后,他脑中一直回想起昨日在布店门口见到潘紫时的情形。

他还记得江城的潘紫,神采飞扬,随心所欲,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洒脱和大咧,虽不那么淑女,却莫名吸引人眼球,让人移不开眼。

可昨日他见到的,是一个低声下气,为了二十两银子而折腰的落魄女子。

这种反差,让他心揪着,涩涩发疼。

潘紫抿了抿唇,漂亮的眸子暗了些,“我……是离家出走的……”

不知怎的,她不想瞒他了。

“我爹娘着急我的亲事,要为我相亲,我不愿,就想出来散散心。”

相亲?

秦简错愕,潘家就这么着急嫁女儿?

想想潘紫的年纪,秦简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也对,江城的女子,似乎成亲都比较早,其实他们抚州城的女子,成亲也晚不了多少,只是他跟潘紫熟稔,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而已。

他心生同情,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既然出来了,那就好好玩玩,你爹娘那边,也写封信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因着说话,两人本就靠的近,他拍她肩时,头微低,热气打在她的耳垂上,隐隐发烫。

潘紫脸倏地红了,微微往后退了些,“嗯。”

心里,却不自觉有些发甜。

冲动离家出走时,她也没想太多,可是在来抚州的路上,她其实是后悔了的。

需要斤斤计较盘算银两,风餐露宿,偶尔还能碰上一些心怀不轨的歹人,她想自己是太任性了,爹娘兄姐对她那么好,她不该让他们担心的。

可来到了抚州,见到了秦简,她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坏。

人生,也许是需要任性的。

*

没能跟潘紫叙旧,苏曼卿和凤珩也没急着回去,干脆在秦府小坐了会。

花园里的池塘边,两人坐在石椅上,苏曼卿捏着凤珩的手把玩着,还没从潘紫和秦简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她离开江城已经好几个月了,连信都没写过一封,也不知道穗穗她们好不好。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那颗思乡的心,就开始发烫,恨不得现在就回去。

“小哥哥,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穗穗和圆圆了?”

爹娘哥哥他们都瞒着她,明明不回江城是因为别的原因,他们却不告诉她。

她猜不到缘由,却也知道,那一定很重要,所以她从不提任性的要求,将江城两个字埋进了心底。

“不会的。”

凤珩大概猜的到她的想法,“你想见总能见到的。”

“那不一样。”

苏曼卿有些低落,“女子长大是要嫁人的,除了特殊原因,一般嫁人也不会嫁太远,穗穗和圆圆,也许这一生都不会离开江城。”

而她,举家搬到了抚州城,凤珩更是要去京城,她以后,会待的地方也就这两个,离江城都太遥远。

“一样。”

凤珩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木奚忱和江庭兄一样,也通过了乡试。”

苏曼卿猛地抬起头,杏眸眨了眨,“什么意思?”

他嘴边多了抹笑,“意思就是,木奚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

“嗯?”

苏曼卿还是不懂。

凤珩用力揉了揉手下的发,“傻姑娘,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

科举一途,能参加殿试的考生,基本都能在朝中任职,若是在殿试上表现优异,得了皇上青眼,飞黄腾达更是指日可待。

可每三年能过会试,去参加殿试的也就那么几个。

而大凤王朝国土辽阔,各地的官僚空位无数,那点人哪里够?

所以,会试中表现优异的,一样能当官。

他再不济,还是个世子不是,让几个参加会试的考生,担任几个无关紧要的职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苏曼卿懵懵的,似乎懂了,“小哥哥你要徇私?”

“不是徇私,木奚忱是真的有才之人。”

就算徇私,也无所谓,能哄她开心就够了。

这件事,凤珩也不是今日才起这个念头的。

京城太大,对他友好的人太少,他总是忍不住担心,等去了京城,会有人给苏曼卿气受,那些世家小姐们,会看不起她,欺辱她。

熟人,总该有些的。

木家的人,霍家的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左右对木家、霍家来说,木奚忱、霍溯能考上秀才,在朝中当官,就是光宗耀祖的事,这般两全其美,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有何做不得?

“也对。”

苏曼卿想了想,小脑袋直点。

奚忱哥哥很厉害的,娘以前都说过,奚忱哥哥比自家哥哥强!

虽然哥哥一直不服气。

“小哥哥,我听双双说,其实科举也有人徇私的,是吗?”

“双双?”

凤珩一挑眉,“花双双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他是知道的,来抚州城之后,卿卿跟花家那个小丫头,关系最好,两人时常在一起玩耍。

苏曼卿吐了吐舌头,“你先告诉我是不是。”

“是。”

这没什么好瞒着的,天底下的事,在哪都一样,没什么公平可言。

科举又如何,也得看关系,看人脉,看权势。

每年通过会试,参加殿试的那群考生,大部分都是世家出身,只有极个别的,才是真的真才实学。

正是如此,木奚忱他们的事,凤珩才毫无心理负担。

当然,就算有,为了苏曼卿,凤珩也一样做的出来。

“那科举不是都很假?”

苏曼卿有些难受,以往清亮的眸子,都变得暗淡了下来。

像蒙了一层雾,雾蔼蔼的,看不真切。

她难受,不是因为真相不同她想的那般公平,而是因为她还记得,在江城时,爹娘他们,还有吕伯伯、木伯伯……

好多好多熟人,对科举的期盼。

哥哥也好,奚忱哥哥也好,还有志恒哥哥、一隅哥哥……

家中长辈都等着他们通过科举光宗耀祖,可科举其实只是权势的产物,真正能当官的,还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子弟。

哥哥他们,压根就没希望。

一想到所有人的期盼,都是空想,她就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不公平。

“嗯。”

小姑娘的黯然,凤珩看在眼里,忍不住抱了抱她。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么肮脏不公,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

“秦姝,秦姝!”

花园里,传来了一阵喊声。

喊话的,似乎是个小姑娘。

这喊声,惊醒了苏曼卿,连忙从凤珩怀里退了出来,仰着头朝着花园的方向望去。

“嗳,你真的不喜欢我哥哥吗?”

还是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然后,秦姝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喜欢……”

“你骗人!你明明喜欢我哥哥,我都看见你偷看他了。”

“我没有……”

秦姝的声音有些弱,有些小,带着腼腆和害羞。

“嘁,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别想瞒着我!”

那小姑娘的声音越发得意,“我跟你说,你喜欢我哥哥可得早些下手,我哥哥已经过了乡试,过段时间就得去京城了,以我哥哥的文采,到时候必定能轻易通过会试,一旦去了金銮殿,面见皇上进行殿试,那就飞黄腾达了。”

“我哥哥又长的好看,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喜欢他呢,你可不能犹豫了。”

两人的关系一听就很亲密,不然也不会说这些私密话。

苏曼卿和凤珩都没有偷听的意思,但两人的声音一直不断的传来,苏曼卿颇有些不好意思。

搞得自己像偷听似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是去过京城么,还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我跟你说,我哥哥那个人腼腆的很,你不跟他说,他是不会知道你的心意的,要我说啊,你就该直接一点!”

那不知模样的小姑娘,在不停怂恿着秦姝,秦姝也渐渐动了心思。

两人一个说,一个想,正聊的热闹,一转弯,就撞见了坐在池塘边的苏曼卿和凤珩。

那巴巴说个不停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话就停在了嗓子眼,差点呛住。

秦姝更是一瞬间面红耳赤,脸热的像闷熟的虾。

“世子……”

她福身行礼,又看了一眼苏曼卿,唤了一声,“苏小姐。”

以往的姨娘称呼什么的,自然不能用了,那个时候,是因为凤珩挂着他们秦家表哥的名头,辈分所逼。

凤珩面色不显,平静点了点头,好像偷听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倒是他身侧的苏曼卿,略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脸红过后,又变成了好奇。

也不知秦姝喜欢的男子,是谁家公子。

看着模样,似乎是动了心。

秦姝给两人行礼,可把身边的小姑娘吓坏了。

世子?

抚州城里,世子只有一位,不用说都知道是谁了。

想到她之前大大咧咧说的那些话,一张脸红成了猪肝色。

天知道,她是以为这里没有外人,才怂恿秦姝的。

世子和苏小姐,应该没有都听到吧?

他们会不会以为,她很放浪?

小姑娘心里纠结个不信,偷瞄一眼这个,又偷瞄一眼那个,后悔的不得了。

还是秦姝反应快,行完礼便为两人介绍。

“这是刘家二姝,刘静。”

刘静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行礼。

“刘静见过世子,苏小姐。”

“嗯。”

凤珩依旧还是之前的模样,淡淡颔首。

一时间,刘静搞不清楚,自己之前说的那些,世子到底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秦姝心里也是后悔羞涩交织,凤珩在抚州待了近三年时间,这几年,他一直是以秦家表亲的身份在抚州立足的。

所以,她也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和秦简一样的长辈。

在长辈面前,跟好友讨论心上人,还意欲去表白,秦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好一番自我安慰,她才强撑着说出告退的话。

“世子,父亲还等着见刘静,我们就不打扰世子和苏小姐了,秦姝告退。”

“嗯,去吧。”

凤珩没有偷听的习惯,知道两人不自在,摆摆手就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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