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一直觉得自己有着一些不为人所知的神秘血脉,像是,嗯,厄运之神之类的,他越不想遇到的东西,就越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就在不远的过去,他曾经在一个巫妖的废弃巢穴里遇到过一个半魔,然后是盗贼公会的法师,龙脉术士,以及一个距离巫妖仅有一步之遥的灰袍,那时候他就深切地怀疑自己是否会在将来遇到一些更让人惊惶不安敌人。譬如说——一头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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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沼泽逃出的黑脚半身人不下一百个,但这一百个中只有不到十个半身人能够比较清楚地描述他们遇到了什么——其他的,不是鼓着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睛飞快地跑掉(只要他们能),就是像个喝多了麦酒的鼹鼠那样没完没了的胡乱吱吱,而且就算是那十个不到的黑脚毛小家伙,也没能给出更多有价值的讯息——是的,他们记得自己的家族遇到的前所未有的灾祸,一股庞大而恶毒的力量在威逼着他们离开,多半黑脚半身人连自己最喜欢的瓦罐也没拿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虽然说,几个格外顽固的家伙还是留下了,但他们随即就被从沼泽与芦苇中钻出的怪物吃掉,或是踩踏以及碾压致死。

“那都是些什么样的怪物?”凯瑞本问。

“大鸡。”那个要比同类更为勇敢有力,所以坚持抱着自己的两个瓦罐逃走,并且还是看见了一些东西的黑脚半身人说。

“侏儒双足龙。”德鲁伊翻译说。

“大蛇。”

“水蚺。”

“长鳞片的蜥蜴。”

“沼泽鳄鱼。”

除了这些,将黑脚半身人的零散描述拼凑起来之后,他们还找到了多足蟾蜍与巨型花斑鳗鲡的痕迹。多足蟾蜍偶尔会蹲伏在芦苇上,但巨型鳗鲡,如果不是因为魔法或是过度饥饿,几乎是不会来到沼泽表层的。而且黑脚半身人遇到的侏儒双足龙更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它们成千上万地从黑脚半身人的芦苇屋中穿过,或是跳过,只有一些不幸的半身人因为反应不够迅速而被抓伤和咬伤,另外,水蚺与沼泽鳄鱼也远超过了应有的数量。

伯德温的神色不太好看,他是个猎人,在没有进入雷霆堡的军队之前,他为该地的领主老唐克雷效力,每年需要缴纳上三箱子的兔皮、狐狸皮以及狼皮,还有二十枚银币。相比起其他领主,老唐克雷算得上仁慈宽容,但伯德温仍然不得不连续好几个月昼夜不息地奔走在密林里,不然他就连自己的衣食都筹备不出来,这种情况在他决定与潘妮缔结婚约后愈发严重,所以他才会决定加入军队,用自己的弓箭谋取更多的利益——所以他既是从自己的父亲(他同样是老唐克雷的猎人)听说过,也自己亲眼见到过,密林中的动物突然疯了一样,天敌之间不去相互残杀,对于人类的刀剑弓矢也不再畏惧,只是拼命地往外跑,这样,如果不是火、水或是地面震动,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片领地上出现了可怕而残忍的怪物,不到十五岁的他就曾经参与到一场数百个人对一群冬狼的战斗中去,那场惨烈的战斗在他成为雷霆堡的领主后逐渐被淡化了,现在那些血腥的场景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们将会要面对些什么?”葛兰低声喃喃道。

这也是伯德温想要知道的问题。

他们有讨论过是否要改变行程,但如果说,绕开雪盖沼泽几乎是不可能的,以及,如果那是敌人——难道就会因为他们改变行程就放弃对他们的追逐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葛兰只是玩笑般地提了一句那会不会是一条可怕的巨龙,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谁都知道,巨龙,无论是善良还是邪恶的,几乎都已经离开了这个对它们来说似乎不再有吸引力的位面,金属龙、宝石龙以及有色龙早在一千年前就不再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当然,格瑞纳达的红龙例外,据说它们都是一头年老的雌性红龙的后代,或许是因为她建立了这个国家的关系,在其他巨龙离开的时候它留了下来。但红龙并不喜欢湿冷的沼泽,而且想要雇佣一头巨龙所要花费的代价就算是高地诺曼的新王也未必能够承担的起,更别说是一个盗贼公会了,就算是他们身后有着格瑞纳达的影子红龙们也不会给打折扣的,难道他们还能将整个公会全都葬送在这一个任务里?

冒险者们在一个不久前才被荒废的村庄里做最后的休整,当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一群地精正在兴高采烈地举办一个宴会——它们也是被不知名的生物驱赶到这里来的,相比起这些坏东西,只是从领主的河流与泥沼,农民的田地里捕捉鱼和青蛙的黑脚半身人实在是太甜了——地精们不但将村民们慌乱逃走后遗留下来的食物和酒都拿了出来,还残杀了他们的牲畜,焚烧了他们的家具与门,最让冒险者们无法容忍的是,他们居然还抓住了一个可能因为衰老而逃跑不及的老人,把他剥光了架起来放在炭火上烤,老人凄惨地喊叫时,地精们就在一旁敲打他们从房屋里偷来的瓦罐与水盆。

精灵们的箭矢瞬间就让地精们的数量减少到了原先的三分之二,而李奥娜与伯德温直接跳入地精之中,他们的宽剑与锤子对地精来说就像是雷霆那样可怕,但就在那个拿着残破的铁剑,穿着不合身的皮甲的地精尖叫着喊:“他们只有六个!”之后,地精们的勇气就又回来了,他们叫喊着挥动武器——农民们的耙子、连枷(真正用来敲打麦穗的那种)、叉子与木棍,冲上前去,试图用数量来战胜质量。

葛兰只一脚就将一只地精踢进炭火堆里,在它叫嚷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盗贼重重地踏在它的身上,在炭火灼烤皮肉的唧唧声和地精的诅咒与哀嚎中,他挥动匕首,砍断了捆绑着老人的皮索,把他提出炭火堆,这个老人是那么的瘦弱,一点也不费力,他已经没有了挣扎呼号的力气,脖子软软地向下垂着,从脖子往下到脚踝,没有一个地方还有着皮肤原先的颜色,像是臀部、腿和胸膛这些可能还有着一些肉的地方都可以看见被刀子割过的痕迹,里面的肉渗透着血水,应该已经被地精们吃掉了一部分。

盗贼把他放下的时候,他微弱地颤动起来,“这一定很疼。”葛兰低声说,然后他放下膝盖,注视着老人的眼睛,确定让他看到自己的匕首,地精只给老人留下了一只眼睛,唯一的那只眼睛也已经被炭火熏烤的通红,就像是淬了血,但里面没有畏惧,没有仇恨,只有渴望与感谢。

葛兰只一刀就割开了老人的脖子。

“葛兰!”恰好看到这一场景的伯德温愤怒地叫喊道。

盗贼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挥动匕首,紧接着将一个地精从上而下地剖开。他当然知道他们还有治疗用的卷轴,法师可能还记忆了治疗用的法术,还有精灵们的药水,但这个老人所受的伤势大概需要用他们一半的储备去挽回,而他们已经走到了雪盖沼泽的边缘,没有别它的补给,又即将面对着一个,几个,甚至更多的敌人与怪物——而且就算是让这个老人活着,难道他们还能带着他一起踏上危险的征途吗?把他留在这里,他面对的又会是什么?地精已经将这个村庄完全地毁灭了,没有留下一点食物与干净的水,而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村庄也在百里之外,路途中遍布野兽与更加令人胆寒的怪物,即便是他们也走了整整三个昼夜,这个虚弱的老人又能走上多久?又有谁会愿意收留他?如果有,那么他就不会被留在这里。

但葛兰知道,如果他就让这个老人继续活着,只怕队伍中的大部分人或是精灵都无法坐视着看着他就此死去,这是他们的底线与原则,他知道。

所以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地精们很快就发现有些时候数量也未必能够带来胜利,它们想要逃跑,但黑发的施法者立即察觉了他们的意图,举手施放了一道汹涌的火焰之墙,几个地精径直冲入了火墙,在火焰中化为收缩的焦黑肉团,更多的地精滚在地上,摩擦着自己的身体,希望能够熄灭身上的火焰。

而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已经追赶了上来。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侏儒麦基居然跑在第一个,他穿着精细的秘银链甲,还在需要重点防护的地方缀着精金的钱币,跑动起来浑身叮当作响,腰间挂着弩弓,手里提着尖头锤,穿着蜥蜴皮的靴子,这里需要特意提一下,是因为侏儒竟然毫不犹豫地跳到了那个最大的地精身上,正中它柔弱的腹部——麦基就像是那些跳着小步舞的女孩那样一个劲儿地蹦跳,直到把那只地精的肚肠全都从上下两个口子里碾压出来为止。

伯德温原先是先要阻止他的,但后来他听到了麦基的大声嘀咕后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因为侏儒大喊大叫的是:“七个,七个,是七个,不是六个!”

他走回到同伴身边的时候,葛兰正从一蓬燃烧着的荆棘里抽出一根来,把它丢到那个老人身上,伯德温简直就是不假思索地抽出宽剑用力一拍,那根燃烧着的枝条被猛地打上了半空,盗贼猛地回过头来,按住他的右手,火星在他的外套上灼了几个洞。

“至少你应该给他一个坟墓。”曾经的圣骑士压抑着怒气与声音说:“虽然这里没有人会审判你,但你并不用那么急着毁灭罪证。”

“他原本就要死了!”

“还没死!”

“你应该感谢我,伯德温,”盗贼尖锐地说:“不然你会在今后的每一个深夜感到深深的懊悔——竟然为了一个即便痊愈也未必能够活过三天的陌生人放弃了如此一个重要的契机——你可能再也得不到像它这样昂贵的礼物了。”

“或者你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虚伪?”盗贼紧接着说,同时露出一个可憎的笑容:“让他,让一个虚弱的,无依无靠的,没有钱财也没有食物的老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等死?”

李奥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人她更懂得伯德温,也许这并非盗贼的本意,但他的话是正确的,即便伯德温不说什么,她也要感谢葛兰,作为王女的她懂得什么叫做牺牲与放弃,遑论她也有着这个队伍中其他人未必会有的野心,而且她爱伯德温,不希望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葛兰没有动手,她也会寻找机会的。

“这未必不是那位老人的愿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毅力在遭受了如此之多的折磨后会选择坚强地活下去,”李奥娜说,一边温柔地将双手放在伯德温的肩膀上,“伯德温,如果你愿意——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一个坟墓。”

“看来我们还要去找找有没有铲子。”葛兰抱着手臂说:“还有这些地精,我们或许还应该围成一个圆圈,开个祈祷会什么的?”

“葛兰。”黑发的施法者说。

葛兰立刻放下手臂,微微垂下眼睛,恭顺地站到施法者身后——异界的灵魂注视着老人躯体所在的地方,做出手势,那具焦黑的**下方的泥土翻涌和颤抖起来,就像是一个喷涌而出的泥土涌泉,转瞬之间就将老人埋葬了起来。

德鲁伊将一根未被火焰波及的荆棘插入泥土,催发它,让荆棘强硬繁密的根系与满是尖刺的枝叶来保护老人的躯体不会被狼或是其他野兽挖出来吃掉。

站在施法者身后的盗贼轻微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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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人们从未见到过的美丽女性。

她卷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显露出她毫无瑕疵的白色肌肤与精致的五官,她只裹着一件丝袍,丝袍的下摆已经破碎,赤着双足,但所经过的地方就连最干燥的泥泞中也会开出细碎的小花,她的眼睛就像宝石那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着湖水的碧蓝色,也有着密林的翠绿色,还有如同黄金般的斑点。

不但是凡人,就连正在忙碌与净化与摧毁灰袍遗留物品的白袍们也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脚,他们向她走去,充满爱慕地仰望她,向她跪下,甚至有人匍匐在地,亲吻那些无名的小花。

一个罗萨达的牧师无意间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或许他只是为了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奉献给这位女神,但别在胸前的圣徽一下子凶猛地灼伤了他的手,将他从绮丽的幻梦中拖拉出来,他骤然清醒过来,抬手就想要施放一个用于驱散邪恶的神术。

但他的手立即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抓住了,他回首一看,是他的导师,这里的主任牧师。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放开弟子的手,将手按在肩膀上,深深地向那位女性鞠了一躬。

她的眼睛里流淌着银色的火焰,她属于一个神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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