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萨达的牧师追上那个从他们的罗网中逃脱的格瑞第牧师时,她已经死了。
那位古怪的,陌生的新生神祗所有的牧师中大部分都是有着巨龙血脉的女性,她们既是术士,又是牧师,又极其狡猾,幸而她们在向她们的神明祈祷后对方的回馈十分地微弱,以至于她们无法施放强大的神术,所以罗萨达以及伊尔摩特的牧师所遭遇到的反抗并不那么强烈,更有些牧师通过祈祷室里的暗道逃走了,他们所追踪的就是其中一个。
她面朝下匍匐在嶙峋的岩石上,岩石上尖角林立,但她已经失去了为此感到不适的权利——伊尔摩特的一个年轻牧师将她翻过来,牧师的头发与身上的衣物几乎都被焚烧殆尽,但也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她的皮肤就像是烤焦了的小猪那样绽裂发黑,伤口流出半透明的血水,嘴唇向上翻开,肿胀的舌头伸得老长,虽然是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发现的时间又那么地短,但她的躯体还是在隐约发臭,善神的牧师们彼此交头接耳,都无法确认可能是哪一个兄弟追上了她,并将其如此彻底地毁灭。
要知道,除了那些在反抗中受伤或是死去的牧师,其他的牧师也只是被羁押了起来,等待哈威大公予以审判,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触犯了碧岬堤堡的法律,他们顶多会被驱逐出碧岬堤堡——碧岬堤堡并不仅仅说只是一个城市,它周边的土地,整个海岬都是属于碧岬堤堡的,当然,现在是哈威大公。
罗萨达的牧师伸出双手,晨光在他的手背上闪烁着金光,他无声地向他的神祗寻求帮助——片刻后一股温暖而又轻柔的风拂过他的面颊,他嗅到了此时并不应有的一种馨香,了然于心但也与此同时毛骨悚然的主任牧师收回双手,鞠躬向罗萨达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与谢意。
“我们应该回去了。”他说。
格瑞第牧师的尸体被随行的法师投掷出的火球烧成灰烬,然后施法收集起来,虽然就把它们弃置在原来的地方,任由山风将它们带走也不算是个太坏的结局,但想到她们体内的血,无论是罗萨达还是伊尔摩特的牧师都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格瑞第的牧师们虽然没能从之前的哈威执政官,之后的哈威大公那里获得在碧岬堤堡的内城矗立起神殿以及圣所的权利,但她们还是在外城,一块被流民占据的荒地上造起了一座神殿,比起其他地方的神殿,这座神殿简直就是个婴儿,或许这些牧师也认为这只是个过渡的地方而已——但即便如此,这座神殿仍然有着其他神殿所无法比拟的奢靡与华贵,所需的黑色石块与铁质的门扉都是从港口直接运来的,门扉与墙壁上都镶嵌着黑曜石与红宝石,殿中的火焰昼夜不息,牧师们毫不吝啬地往里面投入与没药,以及其他珍贵的香料,只要一进到里面,人们就会陷入到一种炙热而又混沌的情感中去,他们的理智与思想就像是被勾勒着金线的黑铁大门隔绝在了外面。
这种情况在女性——尤其是那些商人的妻子与女儿身上显露的最为明显,她们在听闻格瑞第的牧师即将在碧岬堤堡造起这位女神的地上宫殿时可以说是欣喜若狂的,之前她们都要悄悄的,越过鹧鸪山丘跑到白塔的格瑞第神殿去祈祷自己能够永远抱有丈夫的宠爱,诅咒丈夫的情人去死或是流产,而自己能够子嗣旺盛,绵延不绝,所以在她们的丈夫企图将执政官哈威以及他的党羽放逐出去的时候,一些拥有着丈夫或是父亲的信任与爱而有所察觉的女性为之欢欣鼓舞不已。
在她们的丈夫/父亲被挂在议事厅的外面,而她们连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不留地被流放之后,她们不但没有忏悔与懊恼,反而变本加厉地疯狂起来,她们要么直接宣称哈威是个渎神者,要么就是将身边所有的东西(包括幼小的孩子)都奉献给了格瑞第,更有甚者跑到格瑞第的神殿中拒绝出来,在格瑞第的牧师都逃走之后,她们甚至还举起了武器与火把与碧岬堤堡的士兵以及善神的牧师对抗,在发现自己的抵抗无济于事后,一些女人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或是。
要说还有什么人对碧岬堤堡的做法抱有质疑的,大概就只有那些困居在荒地的流民了,不管是出于何种想法,生性傲慢而残忍的格瑞第牧师这次不但没有强行打他们走,反而容许他们居住在神殿周围——当伊尔摩特和罗萨达的牧师在黎明时分的薄雾中行走的时候,就有一个流民的孩子发现,继而和他的同伴,家人一起大喊大叫起来,惊动了格瑞第的牧师,所以才让整个行动在一开始就有了不祥的瑕疵。
这个孩子当然都被抓住了,他对这些格瑞第的敌人们充满了怨恨与鄙夷,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想要接触他的时候,还被他咬了一口,深可见骨。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站在璀璨的晨光下,向他的神祗祈祷,在他面前是一块从格瑞第的神殿上敲下来的黑色岩石碎块,在漫长的吟唱与歌颂之后,一道浅金色的晨光落在他手持的银杯里,主任牧师举起它,闭上眼睛,轻轻啜饮了一口,而后将杯中的水缓慢地倾倒在那块黑色的碎石上。
就如污黑的冰块遇到了最灼热的焰流,岩石一下子就融化了,随着它一起动摇与崩塌的还有格瑞第的神殿,整座神殿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揉搓与粉碎,还未等主任牧师将整杯水全部倾倒在岩石的碎片上,原先矗立着一座神殿的地方,除了几块零碎的玻璃之外就没能再留下什么,这些玻璃可能是黑色岩石中所含有的石英所凝结而成的,是这座神殿遗留在这个位面最后的痕迹。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听到有人在啜泣与诅咒,一些愤怒的士兵企图从流民群中把这些人抓出来的时候,阿尔瓦法师摆了摆手,这是一件让他也为之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些流民只不过从罗萨达的牧师那儿获得了一些皮毛小利而已,像是原本就不属于任何人的荒地(他们竟然没有被打走),廉价而有效的药膏,购买他们的儿女时比盗贼公会更为公道一些的价钱等等……但就是这些微薄的利益,也足够他们对这个奇特的神祗生出感激之情了。
想到这种情况还在这片大路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发生,法师就不由得不寒而栗,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让这些牧师进入到碧岬堤堡里,碧岬堤堡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一个怯弱的女性声音轻微地说:“我们想要孩子的时候,应该向谁祈祷呢?”
“还有缔结婚约……”一个商人不满地说,“没有获得神祗见证的婚约是无效的。”
“缔结婚约去泰尔的神殿,”阿尔瓦法师头也不回地说:“想要孩子去向查缇祈祷。”
商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当然,男女之间缔结婚约在碧岬堤堡很少是因为爱情,更多是家庭与家庭,作坊与作坊,商业伙伴与商业伙伴,又或是骑士与骑士之间,不是出于门当户对就是出于对利益的考虑,让公正与公平的泰尔来见证——就像是在签订一份商业契约那样,也一定能够得到他的庇护与看顾,问题是……好吧,他可怜的孩子们,现在缔结婚约的仪式上仅有的一丝暧昧与温情也荡然无存了,就让他们去诅咒哈威与阿尔瓦吧,这不是他一个人可以阻止的事情。
“碧岬堤堡没有查缇的神殿。”一个士兵提醒阿尔瓦法师。查缇是大地之神,她的神殿更多地位于广袤的平原与荒野之中,城市里很少见。
“查缇的牧师明天就会抵达碧岬堤堡。”阿尔瓦法师说,在行动之前,他们就和查缇的主殿书信往来了好几次,查缇的牧师首领在这件事情上予以了堪称宽容与及时的帮助,当然,对一个牧师来说,传播教义,为自己的神祗寻找更多的信民原本也是一件不容推辞的必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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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第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以一个人类女性的姿态行走在无底深渊之中,但即便是最愚蠢的劣魔也不会以为自己幸运地遇到了一个从魔鬼或是恶魔的爪子中掉落出来的灵魂——她周身围绕着暗红色的火焰,辐射出热量直达不可见的远方,在融化的盐卤河流里苟延残喘的灵魂蛆虫在最初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消融在那致命的气息里,恶魔不是逃走,就是匍匐在地以示尊重与臣服,在她面前,无论是涌动着岩块的熔岩激流还是被鲜血浸润的有毒泥沼都无法阻挡一二,高耸的峭壁在她面前碎裂,就像是有一柄看不见的利剑将它们斩开,从断裂的峡谷下方伸出无数白骨,它们搭建的塔桥在嚎哭般的风中抖颤摇晃,格瑞第毫无畏惧地走了过去,在她的身后留下焦黑的印迹。
通道的尽头是一座高塔,在乌黯之君的领地上有着不下一百座这样用灵魂砌筑的高塔,每座高塔上都有着无数张面孔与无数条肢体,它们会抓住任何一个被它们的舞蹈与歌唱诱惑而来的灵魂,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然后将它撕碎,填充自己被融合或是缺失的部分。一个灵魂向下俯瞰,在看到格瑞第的红袍时她发出一声所有灵魂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哭号,她曾经是格瑞第的牧师,却落入了格拉兹特的陷阱里,她无法凭靠着自身的力量挣脱,终日遭受折磨,无法解脱,当她看到自己曾经为之献出生命与信仰的神明时所发出来的嚎叫就连身边的同类也要为之惊骇。
但格瑞第只是径直向前,一些灵魂在触及她的裙幅之前就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随之化为灰色的雾气,另一些迅捷地躲闪开来,格瑞第知道它们并没有如同在生时的理智,它们之所以向她屈服只因为这座高塔的主人所给予了这样的命令,这是一个直率的邀请,又或是一个狡猾的示好。
她沿着螺旋的阶梯向上,一直向上,她脚下的阶梯哀怨凄苦的呻……吟着,墙壁上伸出的白色手臂紧抓着跳跃的磷火,有带着鳞片的东西在阶梯与墙壁之间穿行,格瑞第能够清晰地听到它们发出的嘶嘶声。
深黑色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门上没有如许多恶魔喜欢的那样装饰着很多头骨,但如果你仔细看,就能从那两扇雾气般朦胧的黑色门扉中看到自己亲人或是朋友的面孔,有男人,有女人,有婴儿,也有老人,他们或许死了,或许没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睛里流着血,牙齿脱落,皮肉腐烂,他们向你忏悔,又或是要求你向他们忏悔,他们伸出的手臂甚至还带着你所熟悉的温度与柔软——格瑞第为了她看到的东西放声大笑,她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这是乌黯之君格拉兹特最喜欢的一座高塔,他高高地盘踞在他的宝座上,周围环绕着他宠爱的女性恶魔,女妖,六臂蛇魔以及几个狮身人面的恶魔,她们的上身如同人类女性,有着饱满的胸膛与天鹅般美丽的脖颈,以及一张娇媚的面孔,但从以下就如狮子一般生长着厚重的金色毛发,她们的四肢也和狮子的足一样,有着尖锐的,向前弯曲的利爪与肥厚的肉垫,身后有着一条深色的长尾,尾尖是一条毒刺,而她们张开嘴巴的时候,里面是三层交错层叠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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