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去岁,永帝因一场风寒,偏瘫了半面身子,自此缠绵病榻。

太医说,他年轻时刚猛过度,早就掏空了身子,迟早都有这一劫,如今虽靠着珍贵的药材吊着,但也不过两三年的寿。

朝臣便纷纷请立储君,洛王和连王的呼声各占一半,但永帝贪恋权势王位,将这些奏章全部压下不理。君王体弱,不知何时就要驾崩,但朝中却无储君继承,一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但没有定下储君,也意味着人人都还有机会。

是以,永帝的三个儿子各显其能,为了夏朝大统,争得你死我活。

前两月,永帝终于放出话来,要在十月初六他生辰日过后宣布储君的人选,三位王爷便晓得,生辰宴上若能搏父皇龙颜一笑,那便是最后的机会,是以,从前月起,便不断有负责猎奇的马车从皇城离开,去往夏朝各府州,搜集奇珍异宝。

颜筝还记得史册上是以何等华丽的辞藻来记载这次盛宴的,宁王在东岭山下挖出半人高的太岁,景王运来镜河百尺深水下躺着的佛头,但永帝精利,这些所谓神迹和祥瑞,虽能安天下人的心,令百姓群情激昂,但他心里,却最爱洛王进献的那把神弓九霄。

谁都说不清九霄的来历,千年之前,史书上就记载了它的名字。

民间有传言说,这张九霄弓箭,就是远古时后羿射日的那把,具有神力,威猛不可抵挡。不论这九霄神弓到底是何等出处,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它历史悠久,无比珍贵。

这把神弓一直供奉在墨城冶炼世家徐氏家族的祠堂里,从前朝起至今,已经数百年之久。

永帝还只是恒帝的二皇子时,他就曾到墨城向徐氏家主讨要过这把弓,徐氏家主以祖宗传家之物不敢擅动,拒绝了他。

当时的徐家负责给夏国制造奇兵锐器,替夏朝将士打造最精良的武器和装备,在恒帝面前,十分有分量,并且,毕竟是人家供在宗祠里祖宗牌位前的东西,他也不好巧取豪夺,怕恒帝责罚。

后来,他弑兄杀父,登上了夏朝君王的宝座,忙着要安抚人心,又忙着江山社稷,倒将这桩少年时的事给忘了个干净。

洛王在他生辰宴上,将这柄九霄神弓献出,算是圆了他年少时的一个梦。

至于洛王是怎样取得这枚弓箭的,当时洛王的回答是,“徐氏家主自愿献上。”

永帝心里如同明镜,他知道徐氏家主当年拒绝了他,今日也一定会拒绝洛王,这神弓的来历一定不那么光彩,不过他既得了心头所好,又为他可心意的儿子,将洛王这颗棋子的铲除埋下隐患,倒算是一箭双雕。

是以,永帝满心欢喜地接受了。

人人都以为永帝必要立洛王为储了,但生辰过后,永帝发了圣旨,立的却是景王。

后来景王登基后,便以这九霄神弓为引,查出了洛王这些年来所做的腌臜事,将洛王和镇国公闵氏一族,全部铲除干净。

想到这里,颜筝不由地深吸了口气,她记得那道圣旨上的朱批写着什么,“洛王为夺神弓,将墨城徐氏一族满门杀尽,尚连累无辜百姓数人,实乃罪大恶极。”

她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就是自小记性特别好,几乎有着过目不忘之能,所以先前曾看过的书和读过的文字,皆都记在脑中,不差分毫,她很清楚地记得,洛王灭徐氏满门的时间,约莫便是在这两日。

墨城此时尚还是韩王属地,洛王敢在韩王地界做这样丧心病狂之事,一定做好了完全之策,想来西北的安王便是他的后盾。

史书上后来补叙,洛王屠府那夜,徐氏家主派人向韩王求助,韩王令麾下最得力的紫骑统领前往,在墨城城郊遭遇埋伏,险些丧命,此事令韩王震怒,但他素来依附永帝,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将这股气咽下了。

紫骑的云大人后来仍旧出现在史书中,虽只有寥寥数笔,但却也让颜筝相信,这次墨城之行,并不是他坟冢。

可是,想到他此刻极有可能已经被困埋伏,性命垂危而孤立无援,她心里就一阵刺痛。

虽然她与他亲近并不是当真为了要与他相携到老,等到时机成熟那一天,她仍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离开,但感情的事,却半分都不由人,她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吸引,喜欢也许还谈不上,但她终于开始记挂他了。

这份牵挂,令她不能容忍自己明知会有极坏的事情发生,却听之任之,坐视不理。

她抬头摇了摇铃,不多久,全福隔着门扉轻咳两声,一双眼睁大了望着她,意思是问姑娘有何贵干。

颜筝问道,“你先前说,云大人是去了墨城?”

全福点了点头。

颜筝眉头便深拧起来,想了想说道,“我方才替他算了一卦,是大凶之兆,墨城有伏,我怕他遭算计,你能不能替我跟韩王通禀一声,最好派个人过去看看。”

死后重生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她说出来也没有人信的,是以,便只好将这警讯假托卜卦所得来示警。

谁知道她话刚说完,便从屋檐处落下个浑身黑衣的男子,那人魁梧雄壮,正是罗北辰。

罗北辰满脸狐疑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墨城有伏,大人遭了算计?”

颜筝吓了一跳,望了眼罗北辰,又望了眼他跳下来的那片屋檐,见虽离自己的寝室有些距离,但心里到底有些异样的不舒服,但此时情况紧急,她也来不及与他计较这些,便敛下心中不快,连忙点头说道,“是真的。”

她眉头拧得很紧,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关切神态,“若是我算的不错,云大人此去墨城,是为了一柄弓箭。”

罗北辰的震惊写在脸上,比之方才的不信任,他眉头多了几分凝重。

颜筝心里便是一动,她晓得自己说对了,但同时也意味着,云大人在墨城的处境,真的是陷入了危险中。

她接着说道,“卦象所得,云大人在墨城城郊的一座林中受伏,等弓箭离开北地之后,恐有人要对他杀人灭口,他是午后才离开这里的,按照时辰推算,这会该刚落入陷阱,若是此时出发救援,或许还来得及。”

罗北辰听完,便立刻要走,颜筝忙拉住他衣袖。

她目光坚决,带着令人震慑的威势,“我也要去!”

罗北辰心里一惊,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绵软温和,可却自带了一股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气势,与元湛给他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他原本是要跟着王爷一道去墨城的,但王爷却令他在怀玉阁保护这女子,他晓得王爷在女色上头半点不沾,所以能让王爷带回寝宫的女人,一定非同小可,将来多半就是主母了,因思量着墨城那边不会有什么大事,是以他倒也同意了这任务。

可谁料到,这女子却说,墨城有险情,王爷陷入了危机?

他心急如焚,只想如离弦之箭,立刻冲到墨城去,他身手敏捷矫健,座下又有快马,当还有机会拯救王爷于水火之中。

但若是带了个人,那势必会慢了下来,何况若她所说当真,那墨城之行实在太危险了,他受命要保护她,情急离开已是违逆了王爷之命,若是再让她身处险境,有个三长两短,那便要万死不辞了。

这样想着,他便摇了摇头,“不行。”

颜筝攥着他的袖子不放,“墨城四郊那么多片林子,只有我才知道云大人被困在哪,我必须去。”

她微微一顿,“你将狮鬓云骢牵过来,我换身衣裳就走。”

罗北辰刚想再说点什么,谁料到门扉砰然合上,他面上悻悻然,但最终却也只有乖乖地去到后院将狮鬓云骢牵过。

颜筝其实想得更多,她一个女子出门不方便,到了墨城,与敌人交战时,也很容易让人注意到捏成软肋,所以她必须要改头换面,至少不能让人看出她是个弱女子,在危险来临时,她的身上绝不能流露出半分软弱。

她想起收拾屋子时,曾在他衣柜里看到有两套身量较小的紫衫和不同式样的黄金面具,想来是他曾经所用过的物件,便忙起身去寻,将衣裳套在身上后,又学他素来模样将长发绾住束上紫金冠子,取下一枚较小些的黄金面具扣在自己脸上,因怕到了墨城会有一场恶战,她想了想,还将墙上挂着装饰的一把小弓取了下来。

她虽然臂力不行,但万幸准头很好,若是遇到交战,有这东西防身,总算也能勉力支撑一刻。

等她收拾好了,转过身来,昏暗烛火下,俨然一身紫骑云大人的妆扮,只除了身材娇小,倒也能暂时唬得住人。

她推开门的时候,罗北辰恰好牵着狮鬓云骢和另外一匹高头大马过来,见了她那模样,他一时有些愣住。

颜筝翻身上马,整个身子伏在狮鬓云骢身上,柔声对着它说道,“丹霞,你主人有危险,我们现在就去救他,你要乖,这回可不许再颠我了!”

丹霞一声嘶鸣,像是答应了下来,

她回过头去,对着罗北辰说道,“还不快带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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