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晴从未见过这般阵仗,这些人瞧她的眼神,怎么不对尽呀?老太太的目光带着愧疚与怜惜,方敬澜是惋惜与沉痛,李氏是高兴与慈爱,如善面色平静,如美却是双眼发光----
不对尽呀,不对尽----
方老太太先向如晴招手,“晴丫头,过来。到祖母这儿来。”
如晴乖乖地上前,任老太太把她搂在膝前,“祖母,孙女起床迟了。”
方老太太轻拍她的肩,道:“今儿个你姑妈便要离去了,想着你们姑侄多年才见一次,这次想着把你们带进京去,让你们狠狠顽耍一番,也好联络姑侄感情,你大姐这般大了,也已过了好奇的年纪,就不去了。你二姐三姐却是要去的。可是,昨晚半夜忽然从花嬷嬷那传来了消息,花嬷嬷被贼人惦记,受了重伤。祖母想,咱们虽然与花嬷嬷相交不深,但她尽心尽职教导你们姐妹,于情于理,咱们也得亲自过去一躺看望一二。”
如晴点头,“祖母的意思,要孙女陪着祖母您过去探望花嬷嬷吗?”
老太太望了如善及如美的方向,唇角闪现一抹轻讽,但脸上却更是慈爱无比,她轻轻摸了如晴的小脸儿,夸道:“还是咱们的晴丫头最贴心,也最懂事,小小年纪,就已知晓尊师重道了。”
方老太太话里不无讽刺,如善最是聪明,当下便听出来了,忍不住出声替自己辩解,“祖母,那花嬷嬷只是咱们花了银子聘请来教咱们姐妹规矩的教养嬷嬷,她既得了咱们的银子,便只是雇主与帮佣的关系,又岂能算作师和道?”
老太太面无表情地道:“老婆子才疏学浅,懂不了那么些大道理。不过也明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她顿了下,声音淡淡:“老爷花重金给知义聘了武师,知礼不也由胡夫子授课么?按理说,他们收的银子可比花嬷嬷多了去,为甚他们能被尊为师,花嬷嬷却不能?”
如善胀红了脸,“那可不同。孔子云,师道,授业解惑也。那花嬷嬷只不过是----“
“善儿,闭嘴。”方敬澜忽然断喝一声,不让如善继续说下去。
如善得到方敬澜警告的目光,心有不服,但见自已爹爹面含愠怒,知道自己虽说得有理,却也当场违悖冲撞了长辈,这可是大不敬的,当下便恐惶地对老太太道:“孙女不知天高地厚,一时胡言乱语,请祖母恕罪。”
老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地道:“罢了,你说的也甚有道理,是我太过固执了。罢罢罢,就真丫头晴丫头留下来陪我一道过去略表心意得了。老爷以为如何?”
方敬澜忙恭敬地道:“母亲说得甚有道理。就依母亲所言。”
老太太略带歉意地望着如晴,“晴丫头,不能跟着去京城了,会不会怪罪祖母专断行事?”
如晴摇头,“祖母,京城随时都可以去,但花嬷嬷那却是非去不可的,就依祖母行事,孙女可是举双手赞成的。”
本来她确实是想跟着去京城的,但后来经过申婆子的各方面的分析,觉得京城也不是那般好顽的,首先,她们是官家千金,要有大家闺秀的举止,京城是好玩,但不能抛头露面天天往外跑的。再来,方敬宣总归是为人媳妇的,赵家也并不是她当家作主,她上头还有公公婆婆管束着呢,她们过去,除了谨小慎微,还得谨言慎行,哪有自己家里随心所欲?最后,也是重中之重,李掠也要跟着回京,这一路上,瓜田李下的,若是弄出不好的事来,那可不是说着好玩的。另外,根据申婆子可靠的小道消息称,听闻前天如善如美在外头起了争执,起因是一块玉锁片,据说挺名贵的,是方敬澜赠予如善,却没如美的份,而如善却在如美面前炫耀,当下激得如美不顾大家闺秀举止赏了如美一巴掌,然后如善带着委屈求全的神情,又遇到了靖王世子等人,可惜靖王世子眼里只有美酒与佳肴,却不曾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如善的面含委屈与强颜欢笑却没过问半句,反而与如美多说了几句话,可以想像那时候如善抓狂的心情。据闻如美不愿坐冷板凳,又让丫环快马加鞭地回了方府拿了她的琴,当众抚琴一曲,妄想着用她高超非凡的琴艺打动李骁冷硬的心,可惜,李骁只识弯弓射大雕,却不识琴声中的动人含韵,等她弹完一首又一首,掌声倒是迎得一阵接一阵,李骁的掌声也拍得最为响亮,可是,在如善琴声终止后,却说了句:“曲子倒是不错,适合崔眠。”
听闻如善那时脸红似血,羞忿交加,几乎当场哭了出来。
当然,这些消息全是如美身边的下人说的。
但是,如善那边的情况却不是这样的。
据闻,如美嫉忌如善胸前那块玉锁,当下骄蛮脾气一发作,非要如善把玉锁给她。如善当然不肯,因为这锁片却是方敬澜才赠给她的。如美嫉恨成性,足足掴了如善几巴掌,如善虽委屈却一直没还手,幸好靖王世子及时赶到,才令如美住了手。但,在靖王世子面前,如美却处处抢话,害得如善与靖王世子半天插不上一句话,最后如善当众弹了几首曲子,得到靖王世子等人一致夸赞。可是,在回府的路上,如美嫉妒如善得到靖王世子及豫郡王世子的夸奖,又冷言冷语说了一通,如善却顾忌着姐妹情深,一直没有回应,如美却不依不绕,最终如着忍无可忍,反击了回去,姐妹俩一直吵到回府,各自搬自己的救兵。
想当然,李氏替女儿出气的法宝便是等着张姨娘第二日来向她请安时痛骂她一顿,
而张姨娘替女儿作主的方式便是找方敬澜哭诉。
至于方敬澜有无替张姨娘出气,如晴不得而知,不过料想昨晚张姨娘抽头痛的**病又犯了,甚至把便宜老爹从朱姨娘那半道截了来,想必就算得不到实质性的维护,相信其他补偿应该不会少了。
如善如美之间的争斗已属白热化,如晴左右没靠山,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掺和进去。如晴被申婆子的一番见解分析弄得好笑不已,但她也知道,此次进京,有两个姐姐在,确实没什么好耍的。还不如呆在方府,好好学习古代生存技巧更来得实在。
如晴的小小算盘打得邦邦响,但面上却未表现分毫,反而崔问老太太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望花嬷嬷。
老太太对如晴的表现越发满意,忍不住又夸了起来,“咱们晴丫头就是心地纯善,懂得事有轻重缓急。花嬷嬷有你这么个学生,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方敬澜与李氏互望一眼,跟着陪笑,喏喏地称是,对于老太太这般抬举花嬷嬷,方敬澜也觉不以为然,但却不愿当面违了老太太的意,只能委屈如晴不能跟着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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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外出,如晴折回自己的闺房,吩咐沉香把她的朱红绣药芍花白狐狸毛滚边带帽大披氅拿出来准备好,眼见时辰还早,正想去朱姨娘那讨一件虎皮绣棉花护漆,在经过老太太的厅堂时,忽然闻得外头李掠隐怒的声音:“老夫人,我今日便要离去,为何不让我再见晴妹妹一面?”
如晴驻了足,这李掠没事见自己干嘛?
老太太特有的冷静的缓慢的声音响了来,“世子莫要生气,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世子身份高贵乃天边皎月,而我家如晴却是身轻份微,可当不起世子这番厚重对待。世子请回吧,可别耽误了回京的时辰。”
李掠重重哼了声,傲然道:“是老夫人不愿让晴妹妹见本世子,还是她不愿见我?”
老太太道:“如晴虽年纪小,但也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世子,若你真的为如晴着想,还是不要见面了吧。若世子真的有心,来日方长,那也不迟的。”
李掠沉默半晌,忽然重重跺了脚,忿忿离去。
待过了半晌,外边无动静后,如晴正待出去,便听到夏林家的抱怨声,“这豫郡王世子脾气还大着呢。”
老太太声音淡淡,“天皇贵胄,一向如此,有何大惊小怪的。”
夏林家的又笑了笑,“老太太说的也是,只是许久没见过这般脾气之人,一时感概罢了。只不过,这豫郡王世子若真的瞧中了四姑娘,也算是四姑娘的福气,老太太为何要阻拦呢?”
老太太陡地睁眼,然后缓缓垂下眼瞪,轻轻地道:“你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可知门当户对的道理?”
夏林家的滞了下,蓦地长长一叹,“是我见识浅薄了,只看中表面的荣华,却不知这里头的斤两。”
如晴习惯性地拢了镶滚毛边的袖子,悄悄收回了踏出去的步子,重新折到自己的闺房。一旁的玲珑不明所以,但这些天经过申婆子的训练,也知道主子的心事不便过问,不管主子做什么,自己都要不遗余力地执行下去。
正在收拾物品的沉香见着了如晴,问:“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如晴坐了下来,正待伸手,却见玲珑眼明手快地上前执了暖壶替她倒了杯温水,如晴接过,夸道:“玲珑越发会侍候人了。”
玲珑受到夸赞,高兴得咧嘴便笑,正待自夸两语,但申婆子却插来一句,“可惜水却没倒好。”申婆子重新执了茶杯,拿了一个小杯子,一边示范一边道:“倒水只倒七分满,水壶不能执得太高,轻轻碰触杯沿,千万别溢出,做事要俐落,但也得不拖泥带水,刚才你倒水倒得太满,并且有溢出来,水壶执得过高,这些都得改正。”
玲珑扁着双唇,咕哝道:“想不到侍候人都有这么多规矩。”
沉香低低地笑了,“这有什么,等你做久了,便也习惯如常了。不过,申妈妈确实厉害,做起来一套是一套的,不知与花嬷嬷比起,哪个更厉害些。”
申婆子淡淡地笑了,“花嬷嬷在靖王府呆了十二年,靖王世子从小便随靖王身边,东征西讨,花嬷嬷都跟在其身边,早已见识过大场面,我哪能与她比?”
说起花嬷嬷,如晴倒有些纳闷了,“齐州城由武宁将军坐镇,一向治安良好,怎么就糟遇贼人呢?”运气也太不好了吧。
申婆子沉默了会,忽然轻声道:“这个,老婆子便不知了。不过,今早来报信的人说,靖王世子忽然去了花嬷嬷家中,可是在花嬷嬷家中,却受到了刺客袭击。”
如晴忍不住瞠目,想通了这里边的名堂后,忍不住吃吃地道:“那,那,花嬷嬷的住处,岂不危险?”
申婆子点头,“这很难说。不过刺客的目标只是靖王世子,只要靖王世子离开齐州城,花嬷嬷便不会有危险了。”
会有这般简单么?如晴不大相信。不过,她却想到了另一个让她关注的消息,“申妈妈,您说,这李骁要离开齐州城了?”
申婆子点头,“是呀。不然,咱们姑奶奶也不会选在今天回京。”
如晴越发听不明白了,申婆子耐心地解释着,“靖王世子选在今日回京,李掠便也同意一路随行。姑奶奶当然不会反对,日子便这么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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