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位是来自于联合王国阿拉贡与卡斯蒂利亚,即西班牙王国的使臣,弗朗西斯科.希梅内斯.德.西斯内罗斯,托莱多的枢机主教,他与布因斯枢机相识,但关系不是那么融洽。
这位枢机与皮克罗米尼枢机年龄相仿,但与后者不同的是,他的内心与外表一样苛刻傲慢,虽然出身卑微,却相当的刚愎自用,自从得到了伊莎贝尔女王的宠信,从1495年开始,他就开始大力整顿西班牙的教会,除了严禁神职人员结婚之外,他还要求神职人员常住在教区,经常做告解;每周日向信徒宣讲福音。并强迫摩尔人改信天主教——结果引发了摩尔人的叛乱,从1499年到500年末,延绵过整个圣年。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给伊莎贝尔女王带来了多少麻烦,蒙泰费尔特罗枢机私下里恶毒地揣测,是不是伊莎贝尔女王暂时不想看见这张老脸,才把他打发到罗马来。
两位重臣表面上所要负责的事情,只能说看似重要——昂布瓦兹枢机是为了法国的王太子,1499年9月29日出生(圣米迦勒节)的奥尔良公爵弗兰西斯殿下而来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与王后布列塔尼的安妮,一致决定,要在他每一年的生日,为他在罗马举行三场盛大的祈福感恩弥撒。
巧的是,西斯内罗斯枢机的任务也是如此,西班牙王国的伊莎贝尔女王与她的共治王夫,阿拉贡的斐迪南二世,共有四个儿女,其中的长女与长子都已经不幸先一步离开人世,留下次女与幺女。而次女胡安娜,已经与神圣罗马帝国帝国的马克西米连一世的长子,也就是王储腓力结婚,圣年的圣马提亚节,也就是1500年的2月24日,他们的长子亨利出生,为了这个将两个庞大国家联系在了一起的婴孩,西班牙王国的统治者们也决定要为他做三场隆重的祈福感恩弥撒。
而他们真正负责的事情,被皮克罗米尼枢机拿来当作了考题,拿来考了朱利奥。
“是因为那不勒斯吧。”朱利奥想了想,回答道:“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原本希望在圣年结束前收服米兰,但事与愿违,虽然他在1499年就接受了米兰人的钥匙,称自己为米兰大公爵,但之后米兰人的阳奉阴违,左右摇摆,以及原先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卷土重来可让他恶心的不轻。”
“还有那些‘西班牙人’的火炮吧。”皮克罗米尼枢机戏谑地插话道。
“没错,”朱利奥神色严肃地回答说,好像那些火炮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西班牙人的火炮……不管怎么说,圣年过后,他才得以从米兰这个泥沼拔出身来,得以向他最大的猎物,那不勒斯王国进发——他与罗马涅公爵的攻势起初很顺利,直到他们推进到卡普亚,那是一个小城,但成功地阻挡了联军十五天那么久。”
“嗯,我听说了,”皮克罗米尼枢机的眼神变得非常锐利,“虽然只是一个小城,却有着一个公爵领也未必有的火炮,火绳枪,还有投石机与弩炮,别说,那些‘西班牙人’还挺会做生意的。”
“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四世是个顽固的人,为了击败法国人,他不惜一切。”
“是啊,”皮克罗米尼枢机嗤笑道,“他甚至拒绝缴纳贡金、协助金与什一税,博尔吉亚可是气得暴跳如雷。”
“因为他很清楚,即便他将那不勒斯的国库掏空,亚历山大六世也不会放弃路易十二,转而站在他的一边,毕竟凯撒.博尔吉亚还需要法国国王。”
“那么我可以知道一下,那不勒斯的腓特烈四世从‘西班牙人’那里弄到了些什么?既然他掏空的国库没能便宜博尔吉亚。”
朱利奥难得地羞惭了一下:“别嘲笑我了,老师,我也是不得已。”他说:“努奥罗所有的产出,除了贡萨洛将军拿走的那些,还有之后卖出的那些,剩余的全都给了那不勒斯人,还有……”
“还有水泥。”朱利奥做了个手势:“您知道的,我在卢卡建起的城墙……”
“哦,”皮克罗米尼枢机点点头:“我知道那玩意儿,火山灰与石灰搅拌在一起,静置凝结后就会变成坚硬的石头,我记得维苏威火山就在那不勒斯的南侧,你给了他们水泥,还是配方?”
“配方,”朱利奥干脆地道:“毕竟我要的并不只是钱。”
“我记得那不勒斯圣埃莫堡要塞原本就有着五十尺高的城墙,与圣玛帝诺修道院一同俯瞰全城,如果有能在短时间内加固城墙,又在城墙上架设火炮,城堡内又无需担忧食物饮水,他们应当可以固守很长时间吧。”
“应当可以固守到路易十二与凯撒.博尔吉亚的内囊耗尽,毕竟近三万人的给养俸金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他们能够劫掠周围的城市——路易十二一定不会愿意,因为这以后都将是他的。”朱利奥沉默了一下,接着说:“所以这两位大人物到罗马来,不仅仅是为他们的王太子举行弥撒,还是,可能还是在亚历山大六世的撮合下,商讨盟约事宜。”
“西班牙的斐迪南二世一直就在对那不勒斯虎视眈眈,毕竟那不勒斯原本属于阿拉贡王室的,虽然那时候得到那不勒斯的是一个私生子。”皮克罗米尼枢机愉快地一合手掌:“只怕我们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会气恼很久,他想得到的可是一个完整的那不勒斯,现在却不得不和斐迪南二世分。”
“除非他有办法得到第二个布列塔尼。”朱利奥冷淡地说。“不然他一旦战败,可能连自己的赎金都拿不出来。”
皮克罗米尼枢机响亮的笑了一声:“对了,”他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如果可能,和我说说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安妮呗?据说你得到了她的不少帮助……而我也听说,她是个皮肤白皙,面容秀丽的美人……”
“老师……”
“你这里还有一个来自于布列塔尼的圣物盒。”皮克罗米尼枢机说着,面色突然古怪了起来:“难道就是那个?你为什么要拿去给小科西莫看?而他还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做了什么?”
打翻了醋罐子算吗?朱利奥心想,但就算对着皮克罗米尼枢机,他也说不出口——这位奥尔良公爵,法国的王太子弗兰西斯,事实上,是他的儿子……比小科西莫小,他带圣物盒去,是让小科西莫看看他的兄弟的——也许等到他再长大些,朱利奥会将这个秘密交给皮克罗米尼枢机,说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为之烦恼,他也觉得很累啊。
“我现在不能说。”朱利奥满怀歉意地道,而皮克罗米尼枢机只是挥了挥手,也许只是一些风流韵事罢了,虽然不太符合他这个弟子的人设,但那时他遭遇了数重背叛,偶尔失控也很正常,而且有着这么一个保护人,对他也是有好处的——如果布列塔尼的安妮只是一个需要以及只能仰仗法国国王庇护的王后,他或许还要担心一下,但就他所了解到的,这位女性可有着男人一般的心胸与魄力,王太子奥尔良公爵一满周岁,她就准备起来,完全不在意法国宫廷里的那些人吵吵个不停,带着自己的儿子,离开了布卢瓦,往布列塔尼去了,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举动竟然还获得了她丈夫路易十二的允可。
比起来,西班牙将来的统治者王女胡安娜在这点上可就差多了,她对丈夫,神圣罗马帝国的王储腓力的迷恋举世皆知,甚至为他丢掉了属于王女的体面与尊严,用朱利奥的话来说,伊莎贝拉女王一定很愿意把她塞回到肚子里,重新生一遍。
这么一打岔,皮克罗米尼枢机也就忘记了那个圣物盒的事情,朱利奥松了口气,“老师,”他说:“还有件事情。”
“说吧。”
“我想为卡普亚的民众举行一场秘密弥撒。”
皮克罗米尼枢机看着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的,去吧,不是那么秘密也不要紧,博尔吉亚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就如朱利奥所说的,为了击败博尔吉亚与法国人,那不勒斯国王腓特烈四世已经没有了丝毫顾忌,哪怕会被教皇施以“绝罚”,也要扣下贡金等要交给圣廷的赋税,用来购置火炮,火绳枪与水泥的配方,而卡普亚,就是他的第一个实验样本,这座小城,被他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堡垒,也正是因为如此,博尔吉亚与法国的联军才被它拖宕到现在,让捉襟见肘的路易十二不得不与西班牙结盟,才能继续攻打那不勒斯。
可以想象,路易十二的怒火有多么高涨,而凯撒.博尔吉亚在大败于佛罗伦萨后,几乎无法接受任何失利——卡普亚的沦落,甚至不是败于外敌,而是有愚蠢又胆怯的人,慑于敌人的残暴,或是对财物的贪婪,偷偷打开了城门——这个人不知道的是,博尔吉亚一冲入卡普亚,就把他拖在马后,活活拽死了。
博尔吉亚的雇佣兵,与法国的士兵,在卡普亚狂欢了整整一周——强暴、劫掠、杀戮,就连修女也无法逃过被蹂躏的命运,官员一排排地被吊在城墙上,后来人们统计,大约有六千人死于这场人为的灾祸。
这不是他的过错,朱利奥知道,但他还是会……难过。
比起为显赫的贵人们祈祷,他更愿意为那些无辜的人祈祷,希望他们能够升入天堂,即便再世为人,也不要再出生在这个年代,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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