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4年的最后一次狩猎结束后,温暖的春季突如其来地降临了,落叶木的枝干上伸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不落叶的树木也从沉闷的深绿色转成了明亮的碧绿色或是黄绿色,草芽在一夜之间就覆盖在了道路和山坡上,阳光暖嘟嘟的,风的使者也失去了冬日的凛冽,甚至踪迹难觅,只有在刻意找寻的时候,才能在落下的花瓣,湿润的手指,或是拂过面颊的秀发间感受到它的存在。
朱利奥与卢克莱西亚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女孩的额头抵着少年的臂弯,少年的手臂承接着少女的脖颈,彼此之间不露一丝缝隙,契合的就像是上天指定。他们的身下是曾经为他们遮挡严冬酷寒的熊皮斗篷,如今它为他们隔绝了河岸的湿气——柳树的柔软枝条伸展出无数翡翠色的叶片,将繁杂污秽的俗世排除在这对可人儿的视听之外,除了一只睡傻了的跳蛙之外,他们没有受到一丝打搅。

“说到这儿,”卢克莱西亚一边玩着朱利奥的手指,一边悄悄地问道:“你把朱利奥弄哪儿去啦?”

“朱利奥不正在你的怀里吗?”朱利奥明知故问地答道,卢克莱西亚报复性地抓起他的手指咬了一口——“好吧,”朱利奥也很小声地说道:“我给它找了一个妻子。”

卢克莱西亚咯咯地笑了起来。看来朱利奥也难以忍受另一个“朱利奥”不断地钻进他们之间,充当令人讨厌的“蜡烛”了。

“它长大了,”朱利奥温和地说:“也应该有个妻子了。”事实上大猫朱利奥可要比人类朱利奥风流多了,朱利奥所做的不过是挑选了一只肥壮的母猫和它养在一起罢了。

“它会有孩子吗?”

“会的。”和这个时代的贵族一样,婚生子与私生子到处乱跑。

“朱利奥。”

“什么?”

“我也想和你有个孩子。”

一阵轻微的骚动。

“现在不行。”

“朱利奥……”

“不行。”朱利奥低声说:“你还太小了。”

“我妈妈十三岁就生了凯撒。”

“我们不能将所有事情都寄托在侥幸上,年长的妇人比女孩更容易分娩,这点事我的老师皮克罗米尼早已证明的。”

“……皮克罗米尼枢机还关心这种事情!?”

“呃……”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试试避孕?”卢克莱西亚更小声地说:“茱莉亚的奶娘似乎很擅长这个。”

朱利奥顿时毛骨悚然,在这个时代,虽然教会一再申明避孕是违背上帝旨意的,但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特殊情况,迫使人们不得不赶走那些想要在妻子或是情人肚子里安居的小胚胎,其中较为温和,也没有什么作用的就是在男性的枕头里放上晒干的莴苣叶子,向天主祈祷,在脖子上挂一个干的牛睾-&丸,或是揉捏女性的腰部,更为激进一些的是内置鳄鱼粪便,或是干枣粉、树皮粉与蜂蜜搓成的丸子,最可怕的是涂抹水银和服用砒霜,据说同时还有美容的作用。

如果一定要找出几个愿意体恤爱人的男性,那么他们也有可能使用动物膀胱与肠子,它们用硫磺加工过,使用的时候需要浸泡和撒上滑石粉,可以多次……使用,价格不菲。

“别让我知道你做了这之中的任何一种。”朱利奥不无尴尬和为难地和卢克莱西亚简略地提了提以上几种避孕方式,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除了祈祷和挂牛睾,以及揉捏腰部之外,其他方式几乎都会造成感染与中毒,现在可没珍贵的抗生素或是解毒剂可以抵消它们的侵害,还有那些可怕的“医生”——朱利奥可不想自己从战场上回来了,卢克莱西亚却因为发热被放血至死——在这个时代,这种悲剧时常发生。“不然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卢克莱西亚咕咕地笑出声来,她翻了个身,心满意足地盖在了朱利奥的身上,她不懂朱利奥为什么会对这种人们司空常见的事情如此紧张,但她知道朱利奥爱她,所以不希望她受苦,为此宁愿压抑自身的欲望,这是许多男性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包括她的父亲和兄长。

“我听您的,大人。”少女甜蜜地说:“我会乖乖地等着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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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撒之前已经承诺过,当他攻打佩鲁贾的时候,朱利奥必然陪伴在他左右,但这次亚历山大六世可以说是非常强硬地驳回了凯撒想要统领教会军的要求,三子胡安才是他选择的对象,虽然教皇也知道,胡安是个贪图财色的胆小鬼,但每个儿子的前程都是他计划好的,凯撒是次子,那么他就应该披上法衣,成为圣职人员,来接替他的神圣位置,而死去的长子路易吉留下的,凡俗的领地与爵位,军事位置就应当由三子胡安继承。

亚历山大六世以为凯撒会与他争执,吵闹,他知道凯撒,那就是一匹性情暴烈的小马,但这次没有,凯撒在被拒绝后,低头思考了一会,这样说道:“如果我不能去,”他说:“那么我可以让我的朋友代我出战吗?”

亚历山大有点意外地看了看他,教皇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个朋友的身份,凯撒的朋友不多,在泰拉被阿塔兰特毒死之后,最能得到凯撒信任的就只有美第奇的朱利奥,教皇也听闻过朱利奥与自己的女儿卢克莱西亚有着超越朋友的关系,但有凯撒在,他对此不是很担心——如果朱利奥获得了卢克莱西亚的爱情,那么第一个将匕首刺入美第奇胸口的不会是他,只会是凯撒,没人能够夺走他的妹妹和爱人,亚历山大六世坚信着这一点。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朱利奥.美第奇,卢卡的大主教,作为教会军的一支参与到这场盛大的战役中,当然,在战役结束之前,他得不到任何补偿和酬劳,就连士兵也需要自己雇佣——卢卡的人们向他们的新主教送上了许多珍贵的礼物,还有三倍的税金(惯例中只需缴付双倍),他们也派来了一百个人的军队,按照意大利的传统,以“枪”为单位,与法国军队相似,五个人为一个“枪”,“枪”里分别为一个骑士,一个军事,一个长弓手,一个十字弩手,一个侍从,以及各自的战马和运送盔甲物资的驽马。一百个人,有二十个“枪”,素未谋面的人们如此慷慨当然不是出于虔诚——有关于羊毛脂与羊绒的事情,虽然佛罗伦萨人严守秘密,但卢卡人在佛罗伦萨多的是姻亲,朋友。虽然卢卡以丝绸贸易闻名,但如果有这样利润丰厚的买卖,他们也不会介意从中插一手啊。

除了卢卡人,还有的就是美第奇,也就是现任家长朱利亚诺暗中送出的一百人,这些雇佣兵原本就属于美第奇,在美第奇被驱逐的时候,也是他们护卫着康斯特娜等人免遭敌人们的羞辱与追杀,现在他们已经无法回到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宅邸,如果朱利奥能够接受他们,倒不是什么坏事。他们之中多数都是重装步兵,有二十个骑马火绳枪手。

另外还有一百人,则属于皮克罗米尼家族。当皮克罗米尼枢机在书房里,将一张金额巨大的商业汇票放在朱利奥手里的时候,朱利奥内疚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这笔钱可以保证他在半年内无需为雇佣兵们们的薪水担忧,万一被俘,这笔钱也能保证他的安全与尊严,或是鼓励那些唯利是图的雇佣兵们不惜一切地将他带出险境。

有时候,朱利奥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人——在他的伯父洛伦佐.美第奇死去,或是死去之前,朱利奥在失去了一个可靠的长辈的时候,也失去了慷慨的资助人,洛伦佐虽然留下了遗产,但对于一个在罗马的红衣主教身边侍奉,注定了要领取圣俸的人一两座葡萄园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也许那时候洛伦佐.美第奇已经意识到他的继承人与朱利奥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但出于对亲生子女的爱,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偏向了皮埃罗——对此朱利奥没什么可抱怨的,他的灵魂是成人的,懂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生来就欠什么人的债,但他还是不由得感到寒冷与孤寂。

皮克罗米尼枢机最初是应洛伦佐的请求照顾朱利奥的,洛伦佐放弃了朱利奥,按理说,他能给这个年轻人一份修道院或是教堂的圣职就很了不起了,但他关爱朱利奥就像是关爱自己的儿子那样,而朱利奥……也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回报这份期待,但他还是动摇了——卢克莱西亚的汹涌爱意简直就是灼热逼人的火焰,即使人们知道,拥抱这火焰的代价不是遭受到惨烈的伤害就是死亡,却还是如同飞蛾一般不惜一切,前赴后继。

即便是朱利奥,他也只能拒绝一次。

他必然要让这个老人失望了,朱利奥满含歉疚地吻了皮克罗米尼枢机的手,退出房间,他不会说,或是在心中策划什么补偿,如果皮克罗米尼枢机只是一个投资人,他这样做当然问心无愧,但枢机完全可以说是他的第二个父亲,他们之前的情感不但胜于朱利奥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朱利亚诺,也胜过了佛罗伦萨的洛伦佐.朱利奥,如果哟那么一天,朱利奥想到,他只有跪在皮克罗米尼枢机的脚下,祈求他的原谅与宽恕。

皮克罗米尼枢机倚靠在书桌边,侧耳倾听,直到朱利奥的脚步逐渐消失,他的神色凝重,眼神中却充满了慈爱。

“您在为他担忧吗?”一个声音问道。

枢机眼中的和善顿时消失了。

“您知道他在做什么,”约书亚从书房一侧的祈祷室走了出来,他努力克制,但话语中仍然隐约有着几分不甘:“他正在……”

正在为脱离圣职者的身份做准备,皮克罗米尼枢机在心中补充道,在佛罗伦萨的美第奇驱逐事件中,朱利奥已经显露出作为商人与战士的天赋,接下来,在对法国人的战场上,他就要展露作为一个领袖与将军的风采了,美第奇家族现有的家长小朱利亚诺只比朱利奥大一岁,但行事性情还完全是个孩子,现在正托庇在内里家族的树荫下艰难求存——现在佛罗伦萨人是憎恶美第奇的,但谁都知道,佛罗伦萨人从来就是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如果美第奇家族之后的统治者无法让他们满意,他们就又会想起美第奇家族的恩惠,呼喊着要美第奇回到佛罗伦萨的议会里来,但皮埃罗已经被审判庭认定被魔鬼缠身,一辈子都无法离开那座矗立在荒凉海岛上的修道院了,那么,难道还要让只喜欢躲在女人裙子里的小朱利亚诺来承担这份重任吗?

如果朱利奥在这场战争中获得盛名和荣誉,他倒是很有可能被重新迎接回佛罗伦萨,有他的姐姐康斯特那,玛德莱娜,还有他的兄弟红衣主教乔.美第奇的支持,他或许能够成为第二个乔万尼.美第奇也说不定。

但这只是魔鬼设在圣人道路上的障碍罢了,皮克罗米尼枢机坚定的认为,包括卢克莱西亚,一个生来就属灵的人最终的归宿只有主,即便他脱下法衣,卸去戒指,沉溺于权力与美色的沼泽之中,但只要一声响亮的呼召,他就会抛弃一切,飞奔而来,投伏在主的脚下,为主献出所有的一切。

“这不是你可以随意揣测的。”皮克罗米尼枢机温和地打断了约书亚的话,成功地让这个少年面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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