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敏儿问:“可我祖父没有收学生的意思,你还要等下去吗?”
赵雨彦点头:“要等,不枉我从几百里地之外跑过来一趟。”
“等多久?”麻敏儿问。
“三年!”赵雨彦说:“如果三年之后,麻老大人还是不收学子,我就去京城找逍遥先生——风江逸。”
“为何不现在去呢?”麻敏儿觉得奇怪。
“我”赵雨彦抿抿嘴,“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脾性像麻老大人,更合适在他老人家的门下做学生。”
麻敏儿以为别的什么原因,没想到十几岁的赵雨彦竟如此回答,“可”
赵雨彦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麻老大人在文士气节上端正严谨,一丝不苟,正是我寻求的仕途之道。”
“呃”对自己的便宜祖父,麻敏儿并不太了解,没想到会从一个少年口中听到如此评价,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回答。
麻齐风听到别人对父亲的褒赞,内心是喜悦的,是有荣与焉的,虽然父亲对他冷漠之极,但他的性格注定了只会自怨自艾,只会想,一定是我那里做的不好,才会让别人不重视我,而不会去仇恨别人。
这样的性格怎么说呢,有时是好事,有时也很糟糕,只能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吧!
可麻敏儿从付小有那边听到的消息分析来看,觉得她祖父可能守不住文人气节,倒不是祖父不想守,而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听小有说,她那嫡三伯已经开始偷偷收投师礼,并且用了不少,要是祖父知道了,估计也没能力把用掉的投师礼还回去吧!
他祖父势必会收学子,这样的话,祖父的形象肯定会在他心中大打折扣了,他还会执着投拜祖父门下吗?
不过,这些好像不是自己要关心的,麻敏儿话题一转:“赵雨彦是吧?”
“是,麻二娘子。”
“开始吧你生病了,我们伸手拉你一把,可现在你已经病好了,我们没义务再”
赵雨彦连连道:“我懂,我懂,我准备到镇上做代笔先生,挣钱养活自己。”
麻敏儿笑笑:“我看你还是到县城去吧,能挣到钱的机会更大些。”
“多谢麻二娘子的提醒。”赵雨彦道:“小生想问一下,草棚子租给我,一个月要多少铜子?”
麻齐风刚想说不要钱随便住,麻敏儿拉了一把要说话的爹,“一天一个铜子,一个月三十个,你觉得怎么样?”
“多谢麻二娘。”
“至于饭食嘛,你自行解决。”
“是,小生明白。”
倒不是麻敏儿不想伸手帮他,戏文里厮文败类太多了,她可不想帮出个白眼狼出来,不如一事归一事,算个清楚,这样大家日后好相见。
天气越来越冷,出行的人们越来越少,麻敏儿一家开始窝冬,与外界沟通,基本上就靠付小有了,这天下午,几人学完字小憩时,麻敏儿在厨房做甜点垫垫小饿,郭大平兄弟二人蹲在灶后帮着烧开水,麻大郎帮妹妹把刮好的芋头倒进了大锅。
施大鹏看麻二娘把他奶送的绿豆粉冲了水,搅拌均匀,不知作何用,他没想到绿豆除了煮汤,居然能跟麦子一样磨成粉,好神奇。
付小有站在厨房门口把镇上、乡下的八卦说了一遍,当然还有关于赵雨彦的。
“二娘,他每天卯时正(早上6点)雷打不动先去麻宅报道,请求麻老大人收他为学生,一个时辰之后,到辰时初出发去县城做代笔先生,或是摆上棋谱与人对奕。”
“每天能挣多少?”麻敏儿手中正在勾兑淀粉,它由绿豆磨的,非常好用,等会用来勾芡芋头汤。
“有时一文也没有,有时能有二三十文。”付小有想想说道:“看样子,够吃够住了。”
麻敏儿抬头:“最近你每天都跟他一起住?”
“嗯,爷爷打呼噜,跟他睡安静。”付小有咧嘴笑笑。
“我好像听你说他每天看书到很晚。”
“嗯,不过只要屋内没声音,我睡得着。”付小有笑嘻嘻的回道。
麻敏儿撇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人家晚上学习,你有没有跟着一起学!”
“初哥儿教我啊,干嘛跟他学!”付小有不以为意:“再说,他翻来翻去,每天就那两本,还不如我跟初哥儿学得书多呢?”
“就两本?”麻敏儿已经把淀粉勾欠好,走到灶台,揭开锅盖,看看芋头有没有煮熟,好像差不多了,掂着水量放了糖块进去。
“嗯。”付小有看到二娘放糖,感觉口水都快出来了。
放好糖,麻敏儿盖好锅盖,转头:“那两本?”
“论语和左传。”
“哦!”
居然是最基本的四书,麻大郎听到有些不忍,“大妹,要不,我们借些书给他看?”
“小有肯定说了。”麻敏儿笑道。
“对,对,我跟他说了,你要是想看书,到二娘家借,结果他没吭声。”
麻大郎说:“也许他觉得跟我们不熟,不好意思开口。”
麻敏儿想想道:“或许并不是他不好意思,而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能有什么考量,就两本书,翻来覆去,能读出什么学问。”付小有不些不屑。
麻敏儿听出他不屑的口气了,哼道:“半部论语治天下。”
“啊”
“啊”
大家都看向麻敏儿,就连刚下走廊的麻齐风也听到了,问:“敏儿,你听谁说的?”
糟糕,言多必失,麻敏儿龇龇牙:“好像好像是什么典故。”
“典故?”
“是啊,我经常出门在外,也许是街道上的人磕牙,被我听到了。”麻敏儿连忙转身,再次揭开锅盖,糖块已经完全融化了,芋头也已经熟了,她把勾欠好的淀粉兑到汤里,不一会儿,浓浓的甜汤就做好了,“大平哥,可以熄火了。”
“哦!”郭大平听到二娘的声音,眉开眼笑,连忙熄了灶火。
“半部论语真能治天下吗?”麻大郎问。
“这个这个”麻敏儿笑笑:“也许吧,我也不懂,就是听人家这么一说!”
付小有道:“那我赶紧把论语倒背如流。”
“切”麻敏儿瞪眼:“光背上有什么用,能用半部论语治天下,那绝对不止举一反三,可能是举一反十。”
“啊”付小有摸摸头,咧嘴笑笑,“我就是说说。”
“不跟你们说了!”麻敏儿笑道:“我要盛甜汤了,大家赶紧去洗手,洗好了过来喝汤。”
“哦喝汤了喝汤了”郭二平和麻三郎两个小的抢在前面洗手,欢快的叫着。
很快,每人端了一小碗芋头甜汤到了走廊小桌子上,坐到小桌边上,就着午后阳光喝起来。
甜甜的,暖暖的,喝一口,一直抵到胃的深处,浑身通泰极了。
“二娘,你做的真好吃。”付小有笑嘻嘻道。
“好吃。”郭大平嘴拙,但他也想表达赞美的意思,却只说出两个字。
原来绿豆粉放进汤里,能让汤变得粘稠通透,抿了一小口,口感好极了,施大鹏抬头一笑,那意思也是‘太好吃了!’
也许吧,不过是一碗普通芋头加糖的汤而以,可这时代,糖是个精贵物,一般农户舍不得吃,也只有麻二娘这个小地主舍得了。
冬日阳光照进小院,从廊檐照射在廊下地板上,照在坐在地板上的几个小子身上,柔和而明媚,和麻家人接触,他们最明显的变化是身上的衣裳干净、整齐了,脸上不仅长肉了,还裉去了红黑膛色,肤色慢慢变得白净细腻,有些小书生的样子了。
麻敏儿觉得有成就感,是自己的行为、厨艺把他们变得这样健康快乐,她开心的笑了。
抬头看向廊外,阳光炫目,让她不自觉的眯起起,眺望远方,漫天光芒,弥漫于一望无际而湛蓝的苍穹,阳光仿佛母亲的双手,温暖将她层层包裹,和着甜汤,舒服的向四肢百骸蔓延,美妙极了!
不一会儿,大家都喝好了,几个小男生争着去厨房洗碗,洗好后,他们又坐到了走廊上,麻敏儿说道:“我们看一会儿农书,明年发家致富可全指它了。”
“二娘,书中都讲什么呀?”付小有好奇的问。
“书中写道,冬十二月,造酱、制腊脯、溉冬葵、烧荒、斩伐竹木、嫁果树、造农器、碓硙粪地、造饧孽、贮草、贮皂荚、缚笤帚”
“竟有这么多事?”麻大郎问。
“嗯。”麻敏儿回道:“我们的田今年刚种上,除了占城稻,现下就是冬小麦了,按书上说,腊月里,男烧荒,女酱腊。今年我们没什么东西造酱、制腊脯,明年得多长豆类,什么大豆、赤豆,蚕豆、豌豆、豇豆、扁豆,都长起来,还要养更多的家禽,这样到冬天才能做腊脯、风鸡。”
“哦!”麻大郎若有所思。
麻齐风点点头:“村头村尾,没一人闲着,连老人孩童都各自忙着活计,或簸豆,或削竹,或捡皂荚”
郭二平连忙插嘴说道:“我娘也在家里忙着做豆酱呢!”
“这个我知道。”麻敏儿道:“我还让郭婶帮我做两坛呢。”
“我娘做的豆酱可好吃了。”郭二平显摆,郭大平轻轻拍了弟弟,让他别显摆,二平朝他哥做了个鬼脸,大家都笑了。
午后阳光灿烂,照在麻家小院里,廊庑下,大大小小几个孩子,边学习边玩闹,不知不觉小半天就过去了,眼看挡风被子没有阳光晒了。
麻敏儿起身:“今天下午就到这里了,大家都散了吧,我也要收被褥了。”
“哦,哦,去玩了。”郭二平和麻三郎两个最坐不住了,转到廊角,拿了麻敏儿为他们在铁匠铺子做的玩具——滚环,上了小路,热闹的玩起来。
四个大男孩没玩,但也下了木梯,他们准备趁着阳光还好,去砍柴火,为下雪天做准备,要不然到时没柴禾烧。
麻敏儿朝他爹笑,“都走了,我收被子!”
麻齐风站起来伸伸腰,“我还有些绣活。”
父女俩开始各自忙活。
闻闻被冬日暖阳朗照的被褥、衣物,真是舒适极了,想想夜里拱在暖和的被褥里,闻着太阳的味道,感受太阳的温暖,美美地进入梦乡,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美美睡一觉的麻敏儿没想到开了门竟见到夏臻等一行人,“各各位这么早?”
章年美摸摸鼻子,指了指院门,意思让老妹开门。
麻敏儿手里正拿着梳子准备梳头,想想把梳子放到门口的小凳子上,伸手随意绕了个髻,下木梯给他们开门。
“早啊,小将军,先生”
田先生微微一笑,面色有些不自然,麻敏儿捕捉到了,边拉开门,边朝边上退去,心道,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瞄了眼夏臻,发现这次见到他,气色好多了,甚至脸颊颧骨上都挂了些肉,棱角不那么暴戾冷漠了。
这就是夏臻的变化,但军营的粗汉子们只觉有变,却说不上来。
等前面有等级的将军们进去,雷大厨在后面咧嘴一笑,“麻二娘子——”
“哇,大厨,你怎么也来啦!”麻敏儿笑着打招呼。
“我们回府城将军府。”
“哦!”原来是路过呀,可路过田先生和庄先生的神色怎么有些怪异呢?没等麻敏儿想完,雷大厨被后面的士兵推到一边,士兵们两人一排抬着不少东西,一眼看下去,竟有六排人。
“这这是干嘛。”麻齐风先女儿一步问出声。
田先生看了眼站定的小主人,俊朗挺拔的身姿让小小的院子相形见拙,英姿飒爽,丰裁峻厉,望之可威,有将气,更有贵气,只是静静的站在农家小院内,平凡的农家小院就被他映出一副盛世气象。
麻齐风顺着田先生的目光,看向镇国将军府的小主人——夏臻,搞不明白,路过就路过吧,搞这么大的排场干嘛。
官道上,华贵的马车里,青锦一直撩着帘子,她对三公子拿了一大堆礼进村,也摸不着头脑,“将军为何给那家人送那么多礼?还不让我们跟过去。”
凌如雅轻笑:“表哥上次打猎路过人家,吃了人家的饭,送点回礼而以,你乱猜测什么?”
“三娘,可我直觉没这么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那家有两个小娘子,一个九岁,一个四岁,表哥能干什么?”
是啊,三公子不会看上个九岁的小娘子吧,可青锦忍不住又说道:“不知为何,上次见到那个小娘子,我感觉她做事老道,倒像是十九的小娘子。”
“别胡说,不过是个没娘的小娘子罢了,没了娘,长姐如母,总是比我们懂事一点。”
“唉,三娘,你总把人往好处想。”
凌如雅笑道:“这也不是往好处想,他们可高攀不起镇国将军府。”一直温婉端庄的她,此刻神态举止透出贵族人才有的高姿态。
原来不是她不担心,而是不屑担心。
“三娘,听说她是帝师的孙女呢?”青锦还是不放心,提醒说道。
凌如雅不屑:“不过是个庶孙女罢了,更何逞现在败落住在穷乡僻壤。”
“那倒也是!”丫头被主人的清高气势冲淡了担心,笑眯眯的附合。
夏臻见田先生不报礼,眉毛不自觉的倒竖。
眼看小主人要发飙,情绪再次不可控,田先生暗暗叹气,拱手作礼,“麻老爷,这是给贵府的节礼。”
“节节礼?”麻齐风在内心问,干嘛要给我家节礼,按道理应当我家送节礼到将军府或是军营才对,难道是提醒我家,我们失礼了?
麻齐风连忙看向女儿,目询女儿。
妈呀,不知为何,听到‘节礼’,麻敏儿马上明白是什么节礼了,大爷的,不会吧,一个玉水滴甩给我,居然就私订终身啦,竟开始送节礼,不要啊!
麻敏儿想捂脸,可她知道,现在不是捂脸的辰光,连忙走到田先生身边,“先先生,是不是经常在我家吃住,过意不去,送点礼过来啊?”
说完对田先生挤眉弄眼,意思是,我爹还不知道你家将军甩玉水滴的事呢?
田先生巴不得这礼不是毛脚女婿的节礼,没想到九岁的麻二娘倒挺灵光,连忙附合:“是是”边说边朝要乍毛的夏臻看过去,意思是,你丈人还不知道你抢了人家女儿呢。
呸,呸,我想什么,可夏臻倒竖的眉毛平顺了,好像看懂自己的眼神了,竟不暴了!
不暴就好,不暴就好,见节礼已经堆在廊前,田先生连忙拱手,“麻老爷,我们还要赶回府城将军府,就不停留了,告辞。”
庄颢感觉小主人听到田先生告辞的话,眉角那根眉又动了一下,他跟着动了眉,老娘呀,不会吧,小将军的屁股竟想落凳,不知觉的看向麻二娘。
那怕是冬天了,大家穿着都显得臃肿,但她的衣服却肥瘦有致的贴在身上,小小的身量,显得柔长端庄,刚才随手挽的一个髻堆于头顶,衬着光滑嫩白的小脸,竟出奇的好看,整个人的气质,空灵清绝一尘不染,灵气逼人中更有些男孩子的倔强味道。
庄颢低头呼口气,他不得不承认,翼州府还真没有这样漂亮又有灵气的小娘子,也不怪不沾女色的小将军竟顾不得她小,晕头转向的贴上来。
眼见田先生、庄先生等人都走了,就连章年美都转身了,夏臻双脚还不动,麻敏儿尴尬极了,退了一小步,挨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捣了一下,眼神示意他赶紧走。
夏臻低头看向捣自己的小手,白白嫩嫩,不知为何,心头一痒,又抬眼看向挤眉弄眼的小娘子,没吭声,转身拔步,大步流星的朝小院子外走去,离开了麻家,骑上马,朝小院又看了眼,转头拉缰绳,风驰电掣般朝官道而去。
田先生与庄颢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跨身上马,追随主人而去。
章年美张嘴:“老妹,回来找你!”没声音,只有口型。
麻敏儿连忙朝他挥挥手,“知道了,一路平安!”亦用口型回道。
十几匹马卷起阵阵灰尘,扬长而去,妈呀,大神终于走了,麻敏儿暗暗拍拍自己的心口。
“敏儿”麻齐风总感觉那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疑惑的看向女儿。
麻敏儿凑了一下肩膀,“爹,上次打猎你忘了,他们差点让你女儿挂了”
“敏儿,别乱说。”
“爹”
麻齐风想了想道:“可”
“爹,别乱想了,这些东西虽说有些多,可是跟京里往来比起来,也一般,你就不要多想了。”
跟京城一般?麻齐风看向数量不多,却样样精致的东西,作为不受宠的庶子,他好像没有得到过这么高规格的节礼。
“爹,有村人好奇过来,赶紧搬进屋吧,要不然,我们又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啦。”麻敏儿见他爹还在想,连忙找借口叫道。
麻齐风只好对女儿说:“等我们赚了银子,把礼回过去。”
“嗯,爹,你说得没错,明年,我们大干一场,赚了钱,到过节时,送更多的礼回去。”
听到女儿的话,麻齐风感觉压力没那么大了,赶紧和大郎把节礼搬进去,好好收拾了一番,都放到了箱底,这些东西他不准备用。
可能是动静太大吧,村人、罗宅的麻家人多少都知道点,可是村人都指着沾麻家的光呢,不敢多嘴,罗宅的麻家人被打怕了,没敢上门,只敢在家里议论纷纷,发发劳骚。
“老六是起来了,不知我们的运道什么时候到?”麻齐光一脸羡慕嫉妒恨,只恨老六有人罩着,要不然早就抢上去了。
麻老四坐在一旁,听老五说话,没吭声,他的差事已经落实的差不多了,神情有些悠闲。
麻老二一直不屑老五拈酸吃醋,靠老姨娘过日子,他悄悄瞄了眼一直在镇上活动的老四,心道,要不是我想去县城,就你家的事,只要我想插手,还轮不到你,不过咱们是亲兄弟,我又志不在此,就让你得意去。
麻老九眉头皱皱,立起身,“我最近被一个无赖缠上了,烦着了!”说完,理了一下衣袍,自顾自出去了。
麻老五听到他这话,“切,人家无赖?”他都懒得揭穿他,想了想,对自家屋子叫了声,“孩子他娘,今天中午,我不回来了。”既然他能巴结县太爷的小舅子,我也能,弄点银子花花,说完,追老九去了,兄弟两人一起搞人家银子去了。
麻老四和麻老二相视一眼,会意一笑,各自散去。
罗宅外,麻家几个堂姐妹看着群马渐渐远去,目光落在最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转头问丫头们,“打听到了嘛,马车是谁?”
葭儿小丫头回道:“是小将军的表妹。”
“怪不得能坐这么精致的马车。”麻柔儿羡慕极了。
麻蒹儿撇嘴:“跟京里的马车不能比,还是糙了些。”
麻葭儿道:“那是自然,想当年,我们在京里时,去其他府邸参加花会,乘坐的马车可比这个精致贵气多了。”
“可惜”
一声可惜,把大家从回忆中拉回现实,麻蒹儿不满的看了眼有主的麻葭儿,“你娘的手脚可真快,都帮你订了人家,恭喜你呀。”
“恭喜什么,我都没同意。”麻葭儿哼道,“别在我面前提。”说完,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麻芝儿酸溜溜道:“那黎亭长的孙子长得一表人才,也不知葭姐有什么看不上的。”
麻柔儿朝远去马车说道:“再怎么一表人才,能赶紧上他?”
麻芝儿撇嘴:“我可不敢想。”
“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看热闹呗。”
“你”
冬至前一天,果然如麻齐蒙所料,姚大人的节礼送到了,如果没有官宦富贾送的拜师礼之前,他一定会兴高采烈的收下姚大人的节礼,可现在,他看不上了。
姚大人的管事忍住不快,拱手告辞:“既然麻老大人受了风寒,那小的就不打扰了,告辞”
麻齐蒙坐在客堂主位,起身把人送到客堂门口,“多谢姚大人了,在下代家父感谢大人的恩情。”
“麻老爷客气了。”
“先生好走。”
按道理,姚大人是知府,是地方大员,他派人送节礼,主家应当送到大门外才是,不仅如此,还应当厚赏跑腿之人。
可给姚大人跑腿办事的人什么都没有得到,办事之人想到帝师没落了,可能没有油水,但他没想到,对方竟一毛不拔,让他空跑了一趟腿,那火气妥妥的。
这不一回到姚大人府上,办事人马上把小鞋送上:“大人,小的回来了。”
“老师怎么样?”
“听说受了风寒,小的没见着。”
看看,‘听说’,这措词用的啧啧。
果然,姚大人眉头微皱,“有帮老师叫大夫吗?”
“回大人,小镇上没什么好大夫,小人想去县城请,可惜麻三老爷急切伺候老大人,匆匆把送小人出来了。”办事人回道。
姚大人是什么人,那是在官场上经营多年的权官啊,办事人几句话,早就让他听出弦外之音了,双眼微束,看向办事之人,“怎么回事?”
“回回大人,小人离开时,发现平定县城一带有不少达官贵人去云水麻宅求学。”
“求学?”
“是,大人!”
姚大人勾嘴一笑:“我倒是把老师是干什么的给忘了。”
“大人,那节礼以后还要送吗?”
姚大人眯眯眼:“送,跟这次的规格一样,只要遇到节日就送。”
“是,大人。”办事之人拱手道,低头之际,他想,人家已经看不上大人你送的礼罗。
小旺村前罗家现麻家宅子静的出奇怪,不仅没有一点过冬至的气氛,甚至连平时都赶不上,人都到那儿去了。
门后两个老仆磕牙,“听说五老爷和九老爷去县城赌坊了,运气好像不错,隔三差五能赢些钱回来。”
“赢了又怎么样,日子也不如四老爷家好过。”
“要不是四夫人精明把葭娘子说合给黎亭长的孙子,让四老爷谋了个书吏,这日子能这么好过?”
“亲还没订呢,谁知道成不成?”
“不管成不成,四老爷是不是谋了差职?”
“那倒是。”
老仆人朝四周看看,小声说道:“听说黎亭长家原本中意的是嫡长孙女眉娘子,结果三夫人没同意。”
“我听说了,咱不说嫡系,就说咱门宅子里的事,我听说二老爷经常去县里,好像在找门路,准备在县府里谋职。”
“要是被他谋到了,岂不是这里日子最好过的?”
“嗯,差不多,不过,现在好像只有四老爷最厉害,已经到镇上衙门办事了。”
黎训庭的心情着实不好,他明明喜欢的人是麻眉儿,为何祖母最后同意了麻家另一个孙女,他搞不懂,不知不觉走到了麻宅侧门,看着紧闭的侧门,期待美人小娘子突然从里面走出来,可惜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人,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门缝内,小丫头见人走了,连忙到麻眉儿跟前,“大娘子,那个呆书生走了。”
“湘竹,别乱说。”
湘竹揪着小嘴走到麻眉身边,低声道:“大娘子,我打听了,他可是亭长最器重的大孙子,要是能跟”
“湘竹住嘴。”
“大娘子,我说得是事实,我们现在这种境况,亭长可是云水镇最大的官,他孙子肯定也是这里最贵的公子,嫁给他不吃亏,”
“我的婚事自有祖母与三婶操劳,你别乱说话。”麻眉儿不耐烦的打断丫头的话,陷在云水这样的穷小镇,她对自己的未来已经不抱希望了。
“哦!”湘竹瘪瘪嘴不敢说了。
眼看天就要黑了,大孙子还没有回来,黎老夫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传,“老爷,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翻了年去,就十六岁了,他晓得回来,你别瞎操心。”黎亭长不以为意,男孩子嘛,怕什么。
“祖母”黎训庭没精打采的回来了。
“庭儿啊,你咋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没有!”黎训庭伸手挡住了祖母抚上来的手,十五六,正是青春期,最讨厌人把他当孩子般抚摸。
黎老夫人知道孙子不快,朝黎亭长瞪了眼,“既然你同意了庶孙女,那赶紧把我们庭儿送到麻老大人跟前学习,让他赶紧考个举子回来。”
“我知道了,这事不用你操心。”
“咋不操心,翻了年去,训庭可就十六岁了。”
黎亭长别了眼老妻,“真是妇人之见,整天一副急吼吼的面孔。”
“我为啥不急,不急能让训庭到他跟前学习嘛!”
黎亭长哼了一声,“那老家伙骨气硬着呢,还没开口收学生。”
“啊那训庭怎么办?”
“急什么,不是年前就是年后,这事肯定能成。”黎亭长老神在的说道。
“哦。”黎老夫人并不懂男人之间的弯弯道道,听到事情能成,眉开眼笑,“我给大孙子做衣裳去,到时可不能被县城人比下去。”
听到自己去麻宅学习有希望,黎训庭的眉舒展开了,那岂不是能见到高兴的赶紧回自己屋乐了。
罗家老宅里,麻二老爷嘴上生了几个疮,一大天亮,又收拾了一番,准备进城。
麻二夫人拉住他:“前两天,我恍乎听到老九认识县太爷的小舅子,要不,你去找找老九,兴许就能摸着门道了。”
麻二老爷不想,“以后,就要欠老九人情了。”
“都是自家兄弟,怕什么。”麻二夫人不以为意。
麻二老爷看了眼妻子,想想也对,“行,听说他好几天没有回来了,我去县城找找老九。”
“家里可没银子了,把我的银镯子拿去当了吧。”
“佃租这么快用完了?”
“我都绣了不少东西拿到县城卖了,指望租子,早喝西北风去了。”麻二夫人一肚子苦水。
麻二老爷深深叹口气,刚才说找老九还有些抹不开面子,现下,那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嗯,那我去县城了。”
老将军夏仕雍盼大孙子回来,盼了多少天,终于收到大孙子到城门口的消息,悬着的心终于落定,笃笃定定坐在主位太师椅上,一手把玩金刚菩提子手串,一手扶在太师椅上,双眼看向前门厅方向。
老仆顾风低眉垂眼,陪着老主人静静等待小主人回来。
三个月了,小主人在外面剿匪杀敌、训练军卒,不知憔悴成什么样子了,这孩子一遇事就跟玩命似的,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十七八岁的身体都跨成三十岁的身子了,真让人疼惜!
也不知等了多久,夏老夫人亲自过来,“仕雍啊,子安还没有回来,要不你先垫垫肚子?”
老将军抬眉:“子安他娘还在祠堂?”
“嗯。”听到丈夫提到儿媳妇,夏老夫人脸色发沉。
“没告诉他,子安回来了吗?”
“说了。”
“还在里面吃斋念佛?”
“嗯。”
老将军浑身陡然冒起无名火,可到底还是把火气压下去了,“她就不想看看儿子,不是为人父母的?”
夏老夫人低头,双眼直直的看向地上青砖,一声没吭。
也许这样的情景出现过很多次,夏老将军发作完了,没得到老伴的回应,也没再发火,沉沉的坐在太师椅里。
眼看着中饭时辰已过,老仆人也不敢提醒二老去吃饭,一直到门厅外响起大步流星的踏步声。
“子安——”
“我的乖孙子。”
夏老将军夫妇二人根本不顾长辈身份,齐齐迎到了门厅,含泪看向回来的大孙子。
“祖父,祖母,孙儿回来了。”夏臻拿掉身上所有兵器,朝二老跪下来,直叩到地。
“子安”
“乖孙子——”
三人相拥在一起,老夫人哭得稀里哗啦。
过了许久,祖孙三人才收拾好情绪,夏老夫人抹干眼泪,“乖孙子,让祖母看看,是不是又瘦了?”
“没,祖母,我长了几斤肉。”一直沉默不有说话的夏臻想也不想就说道。
夏老夫人被孙子的反映着实愣了一下,她没指着孙子回应她,听到他回答,那高兴的劲别提了,连忙伸手摸上孙子的脸庞,“咦,还真是有些肉了,看来雅儿去还真是尽心了。”
和夏臻一起回来的几人个个眉毛悄悄动了动,悄悄垂下眼皮。
凌如雅主仆也站在大厅内,听到被夸喜上眉梢,凌如雅上前一步,“这都是雅儿该做的。”
“好孩子,难为你了。”夏老夫人眉开眼笑的夸了来陪媳妇的小亲戚。
凌如雅端庄的回礼:“老夫人谬赞了。”
“秋琴——”
“夫人,老奴在。”
“把我那套头面赏给表小姐。”
“是,老夫人。”老嬷嬷秋琴朝凌如雅说道:“表小姐,请跟老仆来。”
“多谢老夫人。”凌如雅赶紧给老夫人行了大谢礼。
老将军看向孙子的得力干将们,发现他们气色都不错,甚是欣慰,“剿匪的事,我和姚大人已经上呈给皇上,皇上行了褒奖的函文,辛苦各位了。”
“这是属下该做的。”几人齐齐给老将军行礼。
“坐吧。”
“多谢老将军。”
夏老夫人连忙叫道:“顾风,让人摆饭。”
“是,夫人。”
夏臻扶着夏老夫人,“祖母,这次回来,我把营里的厨子带回来了,给你做几道好吃的菜。”
“啊”夏老夫人再次被孙子说愣住了,这孩子从小到大,从不在这些小事上费心,怎么想起来把厨子带回来给自己做菜了?难道他真得长大了,知道体贴人了?
夏老夫人一脸欣慰的看向大孙子,“臻儿,你长大了。”
“祖母,我七岁跟祖父上战场时,就已经长大了。”夏臻一字一板的回道。
“呃对,对,我们的臻儿七岁就长大了。”在老夫人眼中,孙子说什么都对。
一顿饭下来,老将军夫妇明显感觉到孙子不同往日了,但他们说不出那里不同,因为孙子除说了一次厨子以外,在饭桌上依旧不苟言笑,一字一板的吃完了饭。
饭后,也不多言,行了礼就回自己院子了。
老将军了解孙子的情况,照例把他的下属叫到了书房,“剿匪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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