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荣国府园内牡丹盛开,贾母令人摆下酒宴,又打发人请了女儿、女婿一家回来赏。在贾母的荣庆堂内,贾敏第一次见到红楼之中,一直与黛玉并列金钗之首的宝钗。
贾母坐在上首,怀里搂着黛玉,指着宝钗母女给贾敏介绍:“这是你嫂子的妹子,夫家姓薛。想必你们也知道,便是紫微舍人薛公的后人。这是她闺女,小名宝钗,极体贴大方的一个孩子。”

又对薛姨妈道:“这是我的闺女,夫家姓林,去年才随夫回京。”

贾敏年纪较薛姨妈要小,率先起身道了个万福,口称:“姨太太好。”

薛姨妈慌忙起身还礼,“姑太太好。”又叫女儿,“宝钗过来,见过姑太太。”

宝钗不慌不忙的过来,盈盈下拜,声音清脆,粉面含笑:“见过姑太太。”

贾敏笑道:“快起来,跟着宝玉他们一样,叫我姑母便好。”她伸手轻招,将宝钗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细看,宝钗比黛玉大了三岁,今年已经十二岁,初初显露少女的青涩的身姿。眉分翠羽,眸似水杏,瑶鼻樱唇,如同一只初绽蓓蕾的牡丹。

“真真是个美人儿。”贾敏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句,叫过身后的丫头,将准备好的表礼送上,又道:“不过是些寻常的玩艺,薛姑娘莫嫌弃,或留着玩,或拿去赏人吧。”

刚刚贾敏打量她时,宝钗便落落大方的站着,听此话,连忙笑着道谢,才慢慢退回薛姨妈身边。

贾敏对薛姨妈笑道:“姨太太好福气,有个这样标致、乖巧的女儿。”

薛姨妈面上带笑,连忙谦虚的道:“宝丫头不过是蒲柳之姿,哪里能当得了姑太太这样称赞。”

贾敏也叫过黛玉和儿媳妇杨菲,让她们两个见过薛姨妈。并与宝钗互相见过礼。薛姨妈也送上表礼,又笑道:“常听老太太嘴里念叨外孙女,今儿竟见着了。这通身的气派,哪里像是外孙女。竟像是嫡亲的孙女一般。”

一句话,说得贾母乐得合不拢嘴,更是搂着黛玉不松手。

互相见过之后,贾母带着一家子女眷,去了园子里。园内各色牡丹盛放,千姿万态,极尽妍媚。黛玉虽说这辈子生活幸福,可本身的性子并没有太多改变。一样有着诗人纤细的感官,同样喜散不喜聚。那种望落泪,感月伤怀的模样。偶尔也会出现。

因此,见到满园繁竟艳,她也没有多少喜色,反而对着满园牡丹,愣愣的出神。

探春见了。掩唇笑道:“林姐姐,可是又有佳句。”将近一年的相处,让黛玉跟迎春、探春、惜春姐妹三人,关系亲密起来。小姐妹原就年纪差不多,常常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彼此亲近得很快,对各人的爱好自然也熟悉得很。迎春喜棋。探春善书,惜春爱画,而黛玉却偏爱诗词歌赋。

便如此时,黛玉才一凝神,探春便打趣了一句。黛玉笑道:“哪里是什么佳句,不过是乱诌的罢了。三妹妹,你也来打趣我。”

探春笑道:“其时我久有此心,想结个诗社,有咱们四个,再加上大嫂子。并云妹妹。如今,又来了个宝姐姐,见识真正广博,我们都不及她。”

黛玉起来兴致,“如此甚好,只是你跟大嫂子说了么?”

“正想提呢。”探春笑道。

宝钗坐在一边闻言摇头:“可别算上我,我是不成的。再说,咱们这些人,还是以贞静为要,再次便是针织女红,其余的诗啊词啊的,不过是偶尔玩上一玩,那里真能拿这个为主。”

她这一说话,到令探春的话不好往下接了,只好笑笑,“我不过就是这么想想罢了。”

黛玉自幼所受教育,基本与她哥哥差不多,女孩儿必定要会的女红中馈之类的,贾敏当然也教了。却从不曾听闻什么,女孩子该当如何如何。只是她与宝钗皆是客人,不好多言。

贾敏坐得离女孩子们挺近的,面带笑意的听着她们悄声说笑,闻得宝钗此话,开口笑道:“姨太太,你家宝姑娘真真是贤惠淑德,漫说我们家里那个丫头,便是我娘家的这些侄女也多有不及。”

薛姨妈对于自己有宝钗这样一个女儿是自豪的,特别是他们住进荣公府以后,宝钗把迎春姐妹都稳稳的压在下面。她心喜之余,对女儿选中更有信心。

今儿贾敏夸赞,面上虽做出谦虚的样子,心里是得意的。

贾敏挑了挑眉,心道:你真以为我是夸你女儿呢。算了,人家喜欢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她们这些女眷在园中逛得开心,贾母又叫了戏子和说书的女先生来取乐。黛玉她们几个年轻的姑娘,自故自的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不想,宝玉突然过来了。他大步走过来,笑嘻嘻的凑到了贾母身边,腻着贾母道:“老太太,还是这里热闹,别让我到前面去了。”

贾敏微微瞪大了眼睛,赶在贾母之前开口:“宝哥儿,你都十岁了,半大不小的,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往女人队里凑,让别人知道了,可不该笑话你。听姑妈的话,快回前面的席上去,那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宝玉不知怎的,有些怕贾敏这个姑妈。听了贾敏的话,神色泱泱的。贾母很是心疼,才想开口留孙子下来,就见她闺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将将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姑妈,我错了。”宝玉实是顶不住贾敏的目光,讪讪的说了一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王夫人见状,心下突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宝玉对她这个妈,都没说言听计从到这个地步,怎么就这样听贾敏的话呢?难不成是因为黛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贾敏面上掠过,落在黛玉粉白的小脸上。说实话,若不是林丫头的出身实在好,像她这样娇俏的女孩子,实在不是和格的儿媳妇人选。合格的儿媳妇,便该像她的侄女宝钗似的。安份守时,稳重大方才是。

她在心里比较黛玉和宝钗两个女孩儿,越比较越觉得,若是不看出身。宝钗比黛玉强十倍。不说别的,单看宝钗生得珠圆玉润的,那黛玉看上去却瘦弱娇小,不比宝钗的长像有福气。她暗暗叹了口气,其时若是宝钗不去参选,有这么个儿媳妇,也不错。

薛家有百万之富,宝钗的嫁妆也不会比黛玉差到哪里去。再有,黛玉是贾敏的闺女,肯定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哪有自个儿的外甥女知道体贴自己。

她这边心思有了动摇,那边贾敏已经在私下里跟贾母透了话过去。

“老太太,您就算再宠宝玉,也不能放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子,天天跟女孩儿们混在一起啊。”贾敏对于这点特别不满。若不是她看得紧,给女儿派的人够足,那宝玉不定撞了女儿闺房多少次呢。

黛玉跟书上不一样了,她有爹有娘,不再是书中那个寄居外祖家的孤女。她每次被贾母接到贾家,不过是做客而已,没跟宝玉青梅竹马、亲密无间的一起长大。实际上。小姑娘对于宝玉这个表哥,并没有太大的好感。对于这点,贾敏是再满意不过的了,都是她教育有方啊!

可是她防是她防的,贾母这个老太太,怎么也能糊涂成这样。贾敏不愧是在古代生存战斗了这么久的人。脑洞一瞬间开得过大,全往阴谋诡计上想去了。

贾母道:“宝玉才多大,毛孩子一个呢。再说,都是亲戚,没那么多顾忌。”

贾敏不高兴了。“老太太,你再这么着,我就不能再让玉儿过来了。”

贾母也不高兴了,“宝玉是你嫡亲的侄子,又与你爹生得最像,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待见他。”

“哎哟,我的亲娘,您才看出来我不待见他啊。”贾敏撇了撇嘴,“就他这样天天往漂亮女孩子堆儿里扎的小子,你想让我多待见他。再说,我可都听我们玉儿的嬷嬷说了,一大早上的,就想往我们玉儿闺房里进,这算怎么回事。就算是亲兄妹,也太不像话了。”

贾母:“你……”

贾敏正色道:“老太太,实话对您说了吧。圣人和皇后都给我们透过话儿,想选玉儿做五皇子妃。只是他们年纪小,一时还没说开罢了。您说,我能不多注意么。”

贾母一时间,神色莫名,好半晌才道:“这是好事儿。”

贾敏暗暗叹了口气,微笑道:“应该算是好事吧。再有……”她意有所指的对贾母道:“那宝姑娘毕竟是两姨姐弟,她又要备选的,该避讳一些。”

贾母点头:“行了,你说的总有理,我会听你的。”

贾敏这才笑道:“这便是多读书的好处。”

贾母气得拍了她一下,“也就是你,天天编排你老子娘。”

贾敏笑呵呵的躲了一下,又说些新鲜有趣的事儿,去哄贾母开心,见老太太慢慢转了颜色,这才放下心。

宝玉走后,宝钗也悄悄松了口气。她是为着采选而来,心中略有成算,目标放在东宫太子身上。可她自己哥哥就已经很是问题了,不想再多点别的名声。目光落在身边的黛玉身上,宝钗想到偶然间听到的事,笑着开口:“林妹妹,听说你一直跟着袁先生学习。”袁诤,天子之师,连着教出了两代帝王。不知多少名门才子,都想拜入他的门下。可这位袁老先生,一概不收,连圣人的皇子,都是扔给林海教导。到是林海的一儿一女,皆是由袁诤教导,不知让天下学子有多么的羡慕嫉妒恨。

最初,林如海和贾敏最初让黛玉跟着袁老先生学习,也是打着借一借老先生的名气。毕竟,就凭着跟随在老先生身边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事,便能让黛玉将来的丈夫,对其尊重有佳,便是婆婆,也不能对她太过份。当然,这是建立在黛玉的丈夫是学子的情况下,或是名门公子什么的,也能吓唬住一批人。在现在这个对女子极为不公的社会,林海和贾敏下意识的想尽一切办法。来保证女儿将来的生活。袁老先生人老成精,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爱徒爱子之心,他也体谅,嘴上虽说总念叨。可教起黛玉来,真是尽心尽力。

宝钗跟黛玉之间,还没有什么利益之争,只是对于难免黛玉还是有些羡慕。

黛玉笑了笑:“也不算是,我不过是偶尔过去请教一下,多数都是陪着袁爷爷说说话而已,也算替我爹娘尽尽孝心。”

宝钗道:“久闻老先生盛名,妹妹便是得能先生一言片语的教导,也终生受用不浅。”

黛玉浅笑点头,“宝姐姐说的极是。”

酒宴散后。黛玉与贾敏共称一车归家,贾敏好奇的问她:“看你今天和薛姑娘谈得极好?”

黛玉歪着头想了想,“也不算很好。”

“哦?”贾敏挑了挑眉,这算什么,没有了宝玉。这两个小姑娘还会互相看不顺眼?

黛玉抿了抿唇,就算私下里,跟自己的母亲讨论别人,还是让她有些不大自在,低了头,卷着手帕,小小声的说:“宝姐姐的想法。跟娘说的不大一样。”

“你说是,贞静为主,其次便以针织女红为要是吧。”贾敏随意想想,就知道宝钗说的是什么。好吧,贾敏得承认,她一直觉得宝姐姐这姑娘。有些好为人师,还很喜欢卖弄。

黛玉点了点头,做为闺中教育普及教材女四书,她当然也读过。那个啥,之前第一任先生。还专门就女四书开了课,天天就讲古时的贞妇淑女。后来,那位先生就被她娘给辞了。她还记得,她娘抚着她的头,温柔的说:“玉儿知道女四书上说了什么就行,不必去学她们。那样太傻了,千百年来,也不过这么几十人而已。那些都是照着男人的意思而写,得益的都是男人。娘可不想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却被人教傻了,被男人人坑了,那娘哭都没地方哭去。”

“娘,宝姐姐说的不对么?”

贾敏敲敲女儿的小脑袋,“你一年下来,能做几件东西?不过是同辈、长辈过生日时,偶尔为之,略尽心意而已。只要你做得不太差,谁还能特意挑剔么。”

“你还小呢,只管按照你的喜好来就好。说句不客气的话,别说我闺女这般仙姿玉质,便是容色平平,也自有名门贵公子上门求娶。”这年头,名门贵公子娶老婆,也是要看着女方老爹的地位的。

黛玉小脸一红,扭身嗔道:“娘,您说的都是什么啊。”

贾敏低头轻笑,伸手把女儿搂进怀里,“别害臊,娘说的都是再实在不过的话了,你记在心里就行。要知道,你是爹和娘的宝贝,要时时刻刻保重自己,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来伤害自己,知道么?”

黛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开口:“娘,我记下了。”

这日晚上,林睿夫妻和黛玉问过晚安之后,便各自回院了。贾敏坐于妆镜之前,慢慢拆着头发,林如海速度到很快,已经换了睡衣,也披散着头发,正在泡脚。

“你今天见到敬大哥哥了么?”贾敏缓缓开口。

林如海闭着眼,出声道:“没有。前前后后,我已经去了四次,该说的说了,该劝的劝了,可他就是一门心思的成仙,谁说也不停。”林如海公务繁忙,再有萧谨、杨泽几人常叫他一起聚会,时间本来就不太够用。就这样,他还抽出时间来,去道观里劝贾敬,希望他能归家,好好撑起族长的权利。

贾敏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笑道:“不听是么?”

林如海冷不防打了个冷战,猛得睁开眼,看他老婆笑得异常温柔。他下意识的吐了口口水,谨慎道:“嗯。”

“行了,我知道了。”贾敏拆了头发,拿了玉梳梳了一百下,才披着长长的秀发,换了睡衣上床了。

林如海惊疑不定,“这就完了?”他老婆刚才笑了,还笑得特别温柔,怎么会就这么完事了呢?太不科学了。

这一夜,林如海也不曾睡好。实事证明,他确实很了解贾敏。

没过两天,正在户部对着帐本子抓狂的林如海,接到了家里下人的通报,他老婆带着家里的下人,把贾敬的道观给砸了。还把贾敬从头到脚的给绑了,直接拖回荣国府去了。

我的天!林如海只觉得自己像在作梦!

其时,贾敏开始的时候,并没打算砸屋子绑人。她就是习惯性的摆开排场去吓唬人。想把贾敬给弄回去。说起来,荣国府这边,她借着贾母还算能插下手。再者,就算贾赦和贾政这两兄弟,再怎么对贾敏干涉家中事不满,也不过私下里报怨两句,并不会真的去外面说她什么。毕竟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嫁的老公又特别的出息,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儿呢。

可宁国府不行,贾敏根本就管不到人家那边。就算有心说上两句。还得看人家听不听她的呢。偏偏,相比荣国府,宁国府那边的爷们,闹得更是不堪。唯一能压得住贾珍的,只有他老子贾敬。

说来。这贾敬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好容易中了进士,也不肯做官,还不肯袭爵,偏偏闹着要出家去当道士,真是疯了。

“大哥哥好。”贾敏进来见到一身道袍的贾敬,眼里就止不住的冒火。

贾敬很是惊奇。贾敏怎么会来?他微微一笑,引手道:“原来是四妹妹,快请坐。”又叫小道士,“上茶。”

贾敏也没客气,直接在左上首坐下,目光直直的落在贾敬面上。“大哥哥比我刚出京时,清减许多。”

贾敬笑道:“我到不曾发现。”

贾敏环顾四周,发现这道观虽然略朴素,可也处处暗藏玄机,决非一非苦修之处可比。正看着。小道士送了茶过来,贾敬笑道:“道观清苦,委屈四妹妹了。”

贾敏端茶在手,也不去饮,只笑吟吟的说:“确实清苦啊。不过……”她话锋一转,“敬大哥哥是为何事看破红尘的呢?也说来让妹妹听听?”

“这个……”贾敬还真回答不出来。他之前有过许多想法,都被林如海一一给拍回来了。现在贾敏再问,他该怎么答?

“大哥哥到是跳出红尘外,逍遥自在去了,却把家中事与族中务都扔给儿子,真的心安理得么?”贾敏言词锋利得很。“况且,珍哥儿是个什么性子的,大哥哥真就一无所知?你就不怕他铸下什么大错,带累了全族?圣人云,养不教,父之过。大哥哥未尽到人父之责,还敢妄想登仙境,超脱世外?”

能生出来贾珍那样的儿子,贾敬本身性子也不怎么好,被贾敏几句话给说的,直接拍案而起,转身拂袖:“话不投机,四妹妹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贾敏当时就恼了,靠,老娘好言好语你不听,还敢赶人!不给你点厉害的看看,你也不知道儿为什么这样红!

贾敬端茶送客,贾敏坐在哪里纹丝不动,冷笑道:“我在等着,大哥哥拜的神仙,把我扔出观去呢。他若有点这个气性,自此以后,我再不登门。”说完,轻闲的吹了吹,低头啜了口茶,自在的很。

“你……”贾敬脸红脖子粗的,指着贾敏才要说话。

“无量天尊。”随着一声道号,身着玄色道袍的老道士,缓缓而出,“夫人既无慧根,便不要再自误误人了,速速离开。”

“我若不走,这三清道尊还能降下紫宵神雷劈了我不成。”贾敏今天是打定主意,就算是绑也要把贾敬绑回去。她抬眼看了看鹤发童颜的老道士,突然展颜一笑,“其时,我还真带人来了,正好试试道家的手段。”说完,她笑盈盈的看了老道士和贾敬一眼,扶着丫头的手出去了。

老道士和贾敬被她笑得背上汗毛直竖,一阵阵的凉气自骨子里透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为什么突然之间,好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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