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江南长大,有些受不了京都的严寒,才一入冬便有些着凉,病倒在床。贾敏有些慌神,把女儿压在床上,轻易不许她起床。御医,名医请了一个又一个,汤药吃得黛玉苦不勘言。
“我已经好了,可是娘亲就是不让我出去。”黛玉穿着一件银红的小袄,杏黄色的裙,单手托腮坐在榻上,跟来探望她的迎春、探春、惜春几人说话。
探春轻笑道:“这是姑妈疼你,怕你没大安,出去再凉到,越发严重了,到时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黛玉笑道:“我自知道的。说来,还没多谢你们来看我。”她抬手指了指窗外,“前儿下了好大的雪,哥哥让人在园子里堆了各种雪雕出来,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若是有兴致,就出去赏玩,不比咱们干坐着有趣儿得多。只是,我不能出去,你们赏了,回来说给我听,全当我也见了。”
迎春笑道:“外面怪冷的,我不大想动,三妹妹和四妹妹呢?”
探春到想去看看,她转头看向惜春。惜春年纪最幼,正是好玩的时候,当下点头,“听林姐姐说得有趣,我到想去看看。”
迎春忙道:“穿得严实些,别冻着了。”
黛玉转头吩咐丫头将手炉和手套取来,探春笑道:“林姐姐不必忙,我们都带着呢。”
她们这里正忙着换衣服,一个身着杏红织金大袄,葱黄色绫裙的年轻娇俏的少|妇轻盈盈的迈了进来。黛玉并迎春姐妹,连忙起身见礼,以嫂呼之。
来人却是二个月前,林睿才娶回来的新婚妻子杨菲。她是礼部侍郎杨泽的嫡次女。与东宫太子妃是双胞姐妹,面容生得一般无二,只是杨菲笑时,脸上的酒窝在右边。而太子妃的是在左边。
杨菲连忙笑着将几人按了回去,“太太让我来跟几位姑娘说,园子里的腊梅开了,又有他们做的雪雕、冰雕的。若是姑娘们坐得闷了,就去园子里逛逛了。醉月斋我已让人提前去笼了火,热了屋子,你们逛累了,直接去哪里歇着。”
黛玉一听她嫂子这话,连忙笑问:“娘准我去了?”
杨菲点了点头,“徐太医说姑娘已经大好了。太太这才同意让妹妹去逛逛,只是时间不能太长。”她说着,悄悄向黛玉眨了眨眼。黛玉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嫂子给自己求了情。她抿嘴笑笑,也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说起来,杨菲与黛玉姑嫂感情很是不错的,两个都不是小气的人,平常说说笑笑,你让我,我敬你,关系不好都难。
“出去的时候多穿一起。外面冷着呢。”杨菲挑帘对着外面吩咐,“你们都进来吧。”
黛玉好奇的往外看了看,笑问道:“嫂子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还藏在外面,不叫咱们看到。”
杨菲笑道:“确实是好东西,不过是太太让我送过来的。”
说话间。四个丫头鱼贯而入,每人的手中都捧着一件着大毛衣裳。皆是上好的皮子所制,外面却是刻丝的锦锻,一水的大红色。
“这是府里新作的,太太让我给妹妹们送过来。今儿这天气,正好穿。”杨菲笑着说。
林如海在江南管了好几年织造府,家中所用的衣料都是上好的。再加上回朝之后,萧谨和皇后多所赏赐,因此,这回给迎春姐妹制的大氅,衣料之华贵,便在生在公侯之家的迎、探几人,也没见过几次。
“多谢嫂子费心。”黛玉亲手端了茶过来,“嫂子吃茶,皇后娘娘才赏我的。昨儿送了爹爹和娘亲之后,还是头一次沏呢。”
杨菲接了茶,“今儿来得巧儿,讨了妹妹的好茶喝,做嫂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养了几盆水仙到还看得过去,一会儿就打发人给妹妹送两盆过来。”
“对了,太太说了,今儿中午便在醉月斋吃中饭。”
黛玉笑道:“可是爹爹和哥哥不回来了?”
“嗯,老爷进宫了,相公也去了东宫,中午断不会回来了。”杨菲没好意思说,她丈夫晚上也不见得能回来。她还是嫁人之后才知道,她姐夫跟她丈夫关系有多好,简直就是恨不得日日沾在一块。
呃,她哥哥天天都去东宫。具她爹说,有现成的老师为什么不去蹭,真是半点不好意思都木有。至于她,每个月,会去袁老先生处四次,听他授课,再把自己的功课拿去给他批。
袁老先生对于自己小徒弟,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拿自己当他们家的家教非常不满。
林如海却道:“我替您教了圣人四个儿子,都没抱怨,您替我教个女儿,那这么多怨念啊。要不咱们两个换换?”
袁老先生一听,摸着鼻子认了。教一个娇娇软软,聪明绝顶的小姑娘,他还是很乐意的。要是教四个熊孩子,他得气死。
她们姑嫂说得亲热,外间有正院的丫头过来传话,“太太说了,她那边儿也没什么事儿,叫大奶奶不必过去了,跟姑娘们一起玩吧。”
杨菲和黛玉几人垂手听了那丫头的话之后,便笑问:“怎么是你过来了,杏儿呢?”
穿着玫粉色衣的丫头,歪了歪头,“姑娘就记得杏儿。”
杏儿是贾敏院里专管着往各处传话的,平常贾敏有什么事吩咐,也都是叫她来。今儿突然换了个人,黛玉才随意问了问,不想那丫头到是娇嗔了一句。这种丫鬟若是在贾家,或许正常,但是在林府,却很是另类。
贾敏从来都很重视上下尊卑的关系,并不是她就喜欢高高在上压人一头。而是,身在这样一个阶级社会,有些时候平等、宽和并不是真的对人好。正是因为当家主母管得严。林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都特别的规矩,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像刚刚,黛玉虽是随意问问。那丫头也该好生回答,而不是跟娇嗔撒娇一般,回黛玉一句。
杨菲和黛玉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那丫头说完之后,显然也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小脸煞白,目光慌乱的看着杨菲与黛玉。
黛玉终是心软,“行了,你回去跟太太说,我和大奶奶都知道了。”
“是。”那丫头快速退了出去。
一边的迎春、探春、惜春三人。看得砸舌不已。早就知道,姑妈府上规矩严,没想到会严成这样,连随意说句玩笑都不成。
既然杨菲也不必去贾敏身边跟着学习了,她们姑嫂五人。兴匆匆的穿好衣服,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就往园子里走。
贾敏理完了家中诸事,叫来贴身的大丫头樱桃吩咐,“瞧着时候不早了,你去厨下看看,我早上吩咐的东西可得了。”
樱桃应了一声,披了件半新的褪红大氅。便往外走。正巧才去黛玉院里传话的丫头回来,迎头正碰上樱桃,她笑着过来问:“这么冷的天儿,姐姐往那里去?不如告诉我,我替姐姐跑一趟吧。”
樱桃正了容色,微微压低了声音:“你好歹安生些吧。托赖着你爹、娘的面子,才到了太太身边侍候,不说规规矩矩的多学多看少说,到不知跟谁学的拨尖要强的。你再这么着下去,早早晚晚的让太太赶回家去。”
那丫头被樱桃说得脸上一白。细白的牙齿咬了咬红唇,慢慢低下头来。
“虽说你爹是这府里的管事,可府里管事的女儿多了,哪个都得老老实实的。别说你这样的丫头,便是你爹那样的管事,太太这些年也不知道发落了多少。”樱桃与这个丫头,多多少少有些沾亲带故,所以才会苦口婆心的告诉她。
“我知道了,多谢姐姐告诉我。”那丫头垂着头,小小声儿的说。
樱桃还有事儿,也没多站,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念秋回来了。”杨桃正带着丫头收拾了帐册,一抬眼便看到一身玫粉的丫头,没精打彩的走进屋来。“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杨桃笑着问。
念秋神色厌厌的道:“没人给我气受。”说着,就直接往里间去了。杨桃面上掠过一丝冷笑,又低头忙自己的去了。
“太太,大奶奶与姑娘,并三位表姑娘都往园里去了。”念秋轻声道。
贾敏正闲闲的翻着一本书看了,听了念秋的话,抬眼看下,笑道:“是念秋啊,当差可还习惯?”这个叫念秋的丫头,是之前留下看家的管事的女儿。贾敏见他工作还算勤勉,也没借势弄权,待回京之后,便重赏了他。李管事有两个女儿,一心想进府里来侍候,他媳妇甚至求到了贾敏面前。贾敏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小女儿留在自己身边,大女儿给了儿媳妇。
“谢太太念着,奴婢一切都好。”念秋福了福身,欢快的答道。
贾敏闲闲的问了几句,见念秋面上的笑越来越明媚,微微勾起唇角。樱桃一会儿回来,跟贾敏回话道:“万大娘让我回太太,您吩咐的汤底都熬好了。新鲜的上脑,各色丸子、配菜也都准备好了。”
“叫人去说一声,午时头就送进去。”贾敏叫丫头拿了大毛的斗篷,捧了手炉,也往园中来。这一日,她带着儿媳妇、女儿、侄女,在园中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至晚方回。
迎春姐妹三个叫她留下了,又打发人去贾家告诉贾母。
贾母听说迎春姐妹被贾敏留下了,笑着道:“让她们自在的乐几日,不必忙着回来。”独宝玉不开心,他早起上学去了,迎春姐妹去看望黛玉,他没赶上。
说起来,自从林如海和贾敏回京之后,宝玉的学业就没断过一日。贾母还是挺听贾敏的话,没再替宝玉请假。只是他晚上回来,温不温书,她却是不怎么管的。此时,贾家族学中,都是由正经的先生上课,管理的很是严格。几位坐堂先生。也都很严肃。功课不温习的,书背不好的,都会打手板。宝玉自小便被宠着长大,虽也时常被他老子教训。真下手打却没几次。这半年来,因贾母也不怎么护着他了,到叫先生教训了好几次。
今日,他又因上课时,心在不焉,被打了十下手板。晚上放学回来,粘着贾母了撒娇,不肯再去。
贾母看了宝玉有些红肿的左手,着实心疼,一叠声吩咐人去拿了消肿止疼的药膏来。给他抹上。一面怒骂:“这先生下手下太狠了些,宝玉一个小孩子家,不过贪了些玩,就让他打成这样。”她这里虽骂,却不肯出声叫人去骂先生。
王夫人在这里伺候贾母用饭。看儿子被打,自然也心疼。晚上回去,看到丈夫,便借势提起,还拿了贾母的说话:“老太太不高兴呢,直说先生也严了些。”
贾政沉了脸,“要我说。先生还是宽和的。像宝玉这样的,才打了十下手板,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说完,他也不耐烦在王夫人的正房里呆着,茶杯一放,径直去了赵姨娘房里。王夫人见了。心中暗恨,面上却放得淡淡,让丫头收拾了东西,打水洗漱休息。
第二天早起了,天气极好。暖暖的春风送来丝丝缕缕的香。贾母见了高兴,吩咐人去接了湘云和黛玉过来玩几日。宝玉听了,哪里肯去上学,扭着身子赖在贾母身上撒娇,怎么都不肯去。
贾母好容易把人哄走了,看着宝玉板着脸,十分不情愿的走了,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万般都好,怎么就不爱读书呢。”
凤姐儿笑道:“宝兄弟才多大,正是淘气的时候,像林表弟那样的自律,天底下又能有几个。”
贾母笑了,“这话也对。”抛开宝玉的事儿,对凤姐儿道:“玉儿和云儿一会儿就来,你叫人把屋子细细的收拾出来,布置好了,我留她们多住两日。”
“老祖宗放心,昨儿我就派人去打扫了,一会儿再亲自去看看,管保叫史大妹妹和林妹妹住得舒心。”凤姐儿连忙笑着说话。
贾母点头,“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凤姐儿自贾母院里出去,特意转到湘云和黛玉要住的院子里看了看,见一切都还妥当,才往王夫人的院里过来。彩云正站在廊下,见凤姐儿过来,也没用小丫头,亲自打起帘子,笑道:“二奶奶来了。”
“太太在么?”凤姐儿问了一句。
“在。”彩云跟在凤姐儿身后进来,“刚刚接到薛家姨太太的信儿,太太可高兴呢。”
凤姐儿听说是自己另一个姑妈来信,面上也带了笑,才进了屋,却见王夫人眉心紧锁,面有愁容。她连忙过去问:“太太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长叹一声,“还不是你姑妈的儿子,又闯祸了。”
凤姐儿忙问怎么回事,王夫人一长一短的说了。原来,薛老爷大前年一病而亡,其妻王氏带着儿女守了孝。因今上年初发了旨,要选些世宦名家之女,以为宫主郡主入学陪侍。王氏便动了心,央兄长替自己的女儿报了名,又给王夫人写了信,打算带着儿女进京。
除了女儿宝钗的事外,再就是薛老爷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办承局、总管伙计人等,欺薛蟠年轻不谙世事,王氏为内宅妇人,于外面的事务半点不懂,便趁机拐骗起来,京都几处生意渐亦消耗。薛蟠素慕都中繁体之地,正想一游。便趁此机会,一来送待选,二为望亲,三来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
便这么着,王氏检点行装细软以衣馈送亲友的种色土物人情等物,正择日起程。不想,那薛蟠与一众纨绔子弟饮践行酒时,因一戏子,与人起冲突。他借着酒劲儿,竟喝令豪奴把得罪了自己的那人给打死了。
“你说说,蟠儿这孩子得大多大胆子,说把人打死就打死了。你姨妈急得不行,连忙叫人送了信来。”王夫人捶了捶胸口,只觉得堵得很。
凤姐儿忙问:“可给父亲去信儿了?”
“肯定有的。”
“不知父亲是个什么意思?”凤姐儿蹙眉道。
王夫人道:“不管怎么样,先得把官司了了,总不能眼看着蟠儿被抓了吧。”
却说金陵知府正是贾雨村,他依然如书中那般,徇情枉法,胡乱判了案。又急忙修书一封与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书信到时,恰巧王子腾升了职,做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他差人给王夫人送了信。又请了妹夫贾政过来,将外甥薛蟠托付,“蟠儿那孩子少年失父,未免失了管教。待他入京,还请妹婿代为教导。”
贾政连忙应了,家去就与王夫人商量,“姨太太有了年纪,外甥又年轻,不知庶务,在外住着恐又要生事。不如让他们在家中东南角上的梨香院住了。叫蟠儿去咱们学里上课,也能约束他些。”
王夫人正寻思着想把妹妹一家留下,听了贾政这话,如何不依,连忙点头称是。
未过几日。薛姨妈果然带了儿子、女儿到贾府,姐妹见面,自有一番离情可叙。
贾母年纪大了,最喜热闹,又爱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正巧,薛姨妈有个女儿名唤宝钗,容貌美丽。品格端方,来了几日,与迎春姐妹并宝玉兄弟相处都很好。白日里,除了跟迎春姐妹一处读书做针线之外,便到贾母和王夫人处奉承玩笑,很得两人喜欢。
这一日。园中牡丹盛放,贾母又想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了。借口家中牡丹开得极好,叫女儿带着外孙女回来赏玩一番。
贾敏近日闻得薛家进京,还跟林如海笑:“咱们才回来不过一年,薛家就到了。只这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金玉良缘。”她闺女黛玉有爹有娘,生活得不知有多幸福。虽说偶尔被贾母接到家中去住,贾敏都给女儿配足了人,轻易不许宝玉近女儿的身。她也常在贾母耳边念叨,什么惯子如杀子之类的,念得贾母再也不敢给宝玉请假,不让他上学了。
有了贾敏明里暗里的干涉,黛玉与宝玉的交集真不多,不过偶尔碰到,说上几句话而已,再无书中那种日夜相伴的青梅竹马之情。
林如海却叹了口气,“你说剧情这玩艺儿是不是真挺邪门?那薛蟠又是在临走之前,跟人争风打死了人。”
贾敏:“……”
林如海道:“贾雨村徇了私,把案子轻轻的就了了。”
贾敏:“……”
林如海看着自己老婆,很是担心的问:“夫人,怎么不说话?”
贾敏磨牙恨道:“你有时间担心别人,不如好好管管天天寻思围着你闺女转的混小子!”
萧谨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给她老公身上加了太子少傅的衔儿,还把他四个儿子给送来了。这也没什么,从前萧谨的儿子就在林家到处溜达。可谁知,那个水仙投胎的五皇子,偶然见了女儿一眼,就跟贴树皮似的,粘上自己女儿了,天天跑家里来呆着。别处也不去,只往她跟前一坐,眼睛就跟着她转。
提到这个,林如海也跟着郁闷,“我跟圣人提了,他还很自得的说,‘你看,要不要朕现在下旨?’”靠,他就知道,萧谨那老小子没安好心。他家娇娇嫩嫩、漂漂亮亮的小女儿,才不要嫁给他那个自恋的儿子当老婆呢。
贾敏气得抄起抱枕就揍了林如海好几下,抱怨道:“都是你招来的。”
林如海很委屈:“谁知道他打得是这个主意啊!”
贾敏咬了咬牙,“我看皇后也有这个意思。”
“啊,皇后跟你提了?”
“嗯,隐约透了点意思过来。”皇帝和皇后都有主意了,他们还真是反抗不得。贾敏一狠心,揪着丈夫的耳朵:“左右那小子也在你手里,给我好好的调|教他!尼玛的,敢打我闺女的主意,不把你教成妻奴,我都算白穿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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