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究还是那片中原大地。
旱、洪、饥荒、劫掠、战乱、势力割据。
古朴的地图缓缓展开，大江隔断南北，城池星布，关卡林立，官道纵横交错。
老人叹息一声，轻轻抚过山河，仿佛细数着心爱之物，手指虚划了一条路线，绕过两座重镇，直取西南——
“要不，咱们往这儿逃？”
营帐内没人说话，都眨巴着眼睛瞪着老人。
您是老大，您看着办吧。
“那就这么的吧。”老人一脸无奈，“三儿，叫伙夫整理下，等太阳下去了就走。”
左手边的中年人面sè严肃地站了起来，“父亲，咱们的伙夫营昨天就被劫了，那帮流寇连铲子都没给剩下。”
......
老人下意识地拍桌子发泄怒气，手扬起来却发现自己连火气都没有，只有满肚子的哀伤。
“眼下能吃的都是大家随身携带的干粮，恐怕连五天都挨不过去。您拿个主意吧。”
“我拿主意？”老人终于找到了愤怒的感觉，“你个废物，三十多岁了还要我拿主意？！经商不才，读书不成，管个伙夫营还让人给端了。**有半点用？！”老人扬起的手顺势拍下，脱了靴子便往儿子的脑袋上砸去。
中年人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顺着抛物线接住了靴子，拿在手上却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一名家将闯了进来，胡乱一拱手，忙不迭地道：“西边...西边有人马。”
老人淡淡地扫了一眼帐中众人，停顿良久不见动静，忍不住破口骂道：“一帮蠢货，还愣着干嘛？！搬东西——跑啊！”
正是风和rì丽的好天气，一百多号人迅速地拆掉营帐，风风火火地搬弄着各sè箱子，仅有的三辆马车硬是叠成了小山。这队人以妇孺老弱为多，但各务其职，动作麻利，显然是习惯了长久奔命。箱子收拾完，几名家将一齐抬了老太爷，连人带椅子抛上车顶，马夫哆嗦一声，抽开了马力，剩下的男女老少跑步前进。
“成允哥哥，你确定他们也是去零州的么？”
“那老头在地图上画了好大一个圆，把南边一块都圈进去了，反正是往南走，咱们先跟着。”
成允披了件宽大的斗篷，用衣帽尽量遮住了头脸；小江月倒是坦然地坐在车上，身旁挨着几个年幼的丫鬟。人群有秩序地移动着，马匹都尽量分配给了家将作侦查之用，因此车辆行驶得并不快，以至于一众男女老幼凭脚力都能跟得上。
“小月儿，在跟谁说话？”
“没呢......自言自语了会儿。”小江月看着对方狐疑的眼神，急忙扯开话题，“我渴了，有水喝么？”
旁边的丫鬟用手肘碰了她一下，“要喊公子。”
“唔，公子——”
那人一身近卫装束，长剑随身，粗看倒也英武不凡，可肌肤细腻，目光温润，身后更是长发飘逸，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是个明媚少女。好好的姑娘，学什么男装。成允吐了吐舌头，压低帽檐，闪身混进了人群。
“没事。来，给你水。”
小江月道了声谢，不得不接过壶子装作喝了几口，仰头望见了马车上插着的旗子，深sè的布面，绣着一个【凌】字。
凌氏是天中郡的大户之一，原来不过是县里的铁匠铺，靠私铸兵器发家，这三十年间兵乱不断，地方官府疲惫不堪，察觉治下兵器输出，非但不予以监管，反而出钱购置以充军备。于是，原本杀头的买卖变成了行业垄断，凌氏一族迅速壮大，并借此与官军攀上关系。
凌氏族人以铸兵为生，老一辈认为持兵之人行杀戮之事，自己也担有一分责任，便时常在周边行善，指望着能为后世子孙积德。因此，凌家倍受百姓爱戴，德名远播，士人无不叹服，凌家老太爷也得了个“襄公”的称谓。襄者，古之大贤也，以仁德著称。
正值乱世，zhōng yāng权威渐失，地方各自割据，从小规模的械斗渐渐演变为势力争霸，凌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麻烦也越来越多。
两个月前，大公子亲自运货遇上流寇，凌家的货物自然是刀枪剑戟，既然道理说不通，便只好抄家伙来硬的。大公子熊虎之躯，在郡中素有武名，谁料这一仗干下来，凌家总共只死了五个人，大公子就在其中。于是，众人心生畏惧，四散而去，几名家将回城通报领罚，凌襄公只是挥手叹息。
郡守府历年多受凌家好处，这时不便置身事外，迅速派人缉拿凶徒。凌氏在境内名声赫赫，一般流寇哪敢得罪？这一路是北边下来的官兵，所属势力败亡，便集结散兵落草为寇，初来乍到就杀了一个大人物。几十人很快被擒拿，押送到城中广场斩首。
天中郡往东有三大势力，一直想扩张地盘，得知消息，便依此大做文章，公然宣称：数十烈士是本郡官兵，往你处cāo练被杀害，这是有意制造矛盾，促生兵变。如今天子尚在，国号犹存，此举乱社稷危黎民，本郡便要替陛下拿下你这乱臣贼子......征讨令很快下达，内容不明不白且不说，三方竟都用一模一样的借口发兵，连檄文都照版抄袭，一字未变。
当今乱世，谁还顾得上这许多？你势力小，地盘好，老子就要打你！
这三方势力皆是有备而来，郡守府匆忙应战，力有未逮，县城接连陷落，前去支援的主力半路被敌骑冲散。郡守无奈，丢下印绶，弃城逃亡。危难之际，凌襄公召集族人分三路南逃，散家财于百姓，轻装简行。毕竟有数百之众，大队南下很快引起了官军及流寇的注意，于是列队追杀、埋伏、包抄，凌襄公年轻时曾研习兵法，勉强可以应付这些无主之兵，但队伍依然死伤惨重，若非半路收纳了流民，壮丁早已损失殆尽。
眼前便是江水，凌襄公叹了口气，下令驻扎整队，安排渡江。
当初分为三路，一路为主队，一路由二公子率领，再一路则是一批自愿追随的百姓。如今二公子一路早已失去联系，正是刀兵四起，险象环生，凌襄公不得以，只能让家将带领百姓走在外围，以便遇上兵事作缓冲之用，因此伤亡最多。
成允倒是幸运，混进了主队，江月毕竟还太小，怕是吃不起旅途劳顿，成允灵机一动，狠捏了她的手臂；哭声传开，人群中的老嬷嬷见了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心下不忍，便给她换了身丫鬟的衣服，安排在家眷的马车上。算起来，这才不过五天，一路有惊无险。
家将来报，第三路只剩下四十多人，已经颇有怨言，昨天还跑了五个，是否将他们并在一起？
凌襄公淡淡道：“等过了江再说。”
家将应下，又道：“船方已经联系上了，不过他们开了这个价。”顿了顿，用手势比划了个数字，“几位族老的意思是，再往西走，去往樊城登船。”
凌襄公眯缝着眼睛，“要去樊城的自己去，我是经不起折腾了，就这里渡江。要多少钱，给他！”
此处的漕运机构自开国皇帝始，已经运营了两百多年，太平时年年为朝廷运送粮草岁贡，如今自然是不必向北缴纳赋税了，但往来依旧频繁。南方各势力相互制衡，都无力吞并对方，彼此关系良好，比北方要安定得多，各方争相控制漕运，一来为盈利，二来可以据守，防止北兵南下。
战乱时自然有无数人拖家带口渡江求生路，这已经成了地方的固定收入来源，生意一旦做出了税银，该多少钱就得多少钱。凌襄公心里清楚，去哪登船都一样。
暮sè降临，凌家租下了两艘大船，分配了族人及家丁。
“要多久能到对岸？”凌襄公向儿子问道。
三公子依然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念及晨间老父亲的怒态，不敢靠近，远远答道：“只需小半个时辰。”
“等会儿你带人上岸时注意戒备，再吩咐骑手点了火折子往外围探探情况。”
三公子挠挠后脑应下了。
“嘭”得一声，穿着头蓬的少年撞了进来，环顾四周，见舱内只有一老一壮，也不多话，转身便走，临前和老爷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心中一动：好生面熟啊——
成允随侍女们入了船，四下寻找，却没发现小江月，心中一急，挨个打开舱门寻找。这才刚刚登船，凌襄公的舱门口还没来得及分配护卫，被一下撞开，碰了个照面，只得迅速离去，随后在过道抓了个侍女厉声问询，说是公子尤其喜爱新来的丫鬟，便带到了她那艘船上。成允心中暗骂，但此时船已开动，水声不绝，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盼着能快些上岸。
凌襄公喊来家将，布置了些事务，随口问询那斗篷少年的情况，家将回答含糊，只说是近几rì才发现的，就没了下文。凌家素以仁义待人，这一路逃难颠沛流离，归附者甚众，并非是所有人都有登记在册的。凌襄公也只得作罢，闭眼小憩，突然一拍手，呼道：“莫非是成公的孩儿？”
“小月儿，以前坐过船么？”小江月一抬头，见是那位“公子”便笑着应下了，“坐过的，爹爹有一艘小渔船，每年鱼肥的时候就会带月儿下湖......”话说一半，便续不下去了，毕竟只是几岁的女孩儿，说起死去的亲属，眼泪喷涌而出。那“公子”看着心疼，低下腰来抱了抱，满脸的怜爱表情。站在一旁的丫鬟们捂嘴偷笑：“公子这才十四岁的年纪，却分明有了当妈的模样。”“可不是么，要不是家里出大事，早嫁出去了，估计到来年胖小子都生一窝了...”“小月儿你听着，我单名一个慧字，你叫我慧姊便好，往后你跟我姓凌、凌月，这一路上若是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便是。那么，现在不许哭了。”
小江月脆生生地应下，真的就此止住了哭声。众女这才往内舱走去，凌慧牵着小江月跟在最后。蓦然间一股晕眩的感觉涌上头顶，小江月不由自主地甩了甩头，视觉里四周环境瞬间yīn暗，行走的脚步声也突然放大了许多倍，隔着墙壁，两个人的说话声异常清晰地飘了过来——
“待会儿动手，这没长大的小姑娘得留给我。”
“哟，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调调？”
“去你的！我妹妹死得早，家里老娘得了失心疯，抓了这小女孩送去哄她开心开心...”
两艘大船依旧划动着，**们也开始行动了，因为众人被分为一个一个舱，劫掠起来也尤为方便。相比于普通的流寇，这群贼人显得训练有素，搜刮财物到统计整理一丝不苟，行事过程也无多少声响；即便是见了束手待毙的美貌婢女，贼人只是咽一口唾沫，没上级命令也不曾触碰。几经疲惫的凌氏众人自然不是对手，很快便被捆成粽子一个一个抛到走廊上。
到岸时，全船基本已经被制服，两个头领模样的人正清点堆聚起来的财物。这一路虽然几经磨难，但凌氏毕竟是大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时收集到的财物也相当可观。
一名家将趁贼人不注意，猛得脱出绳索，抢过刀来，可惜慌乱中失了准头，没砍到人，反而胸膛中刀，登时气绝而亡。那头领为了起威慑作用，生生割下那名家将的头颅，抛到人群中，那头颅从走廊一路滚过，所有人鸦雀无声。
“行了，别玩了，东西点清楚先。老大吩咐过少杀人，尸体能卖钱么？”
那杀人的头领这才悻悻地收起了刀，一旁的下属连忙把刀接过，挤出一脸诡异的笑容。那头领一愣，一转念也明白似的笑了出来。
“队长，自入得行来，咱们劫得都是些糟汉子，这趟难得劫了这么多女人，您看是不是让兄弟们乐呵乐呵？上次咱们路过镇子也没玩多久，这一个月没摸女人了，换谁也挨不住啊！”
这下属倒是很会说话，其他贼人听了纷纷应和，只是吓得船中女眷个个花容失sè。回头看了看，正清点财物另一名头领咳嗽了声：“这事儿老大没吩咐过，你看着办。”
那杀人的头领便宽下心来，对众贼人道：“下去挑吧，一个一个排队来，谁敢闹出乱子，我拧了谁的脑袋。挑两个漂亮的留着给我！”
众贼人一阵欢呼，便卸了兵器皮甲手忙脚乱地下去了，顿时船舱内女眷的惨叫此起彼伏。
成允躲在两块木板之间，贼人动手时他便一直逗留在走廊未曾进舱，发现情况及时躲避，因此逃过一劫。此时舱内的情形都看在眼中，心中焦虑，他自小被名师指导武艺，以年幼之躯单对单对付一个贼人绰绰有余，现在船已靠岸，完全可以一人独自逃跑，但一想到小江月哭得梨花带chūn雨的样子，心头便是一阵剧痛。长时间的流浪，孑然一身，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女孩就成了他最大的财产，便是挨刀子挨棍子也万万丢不得的。
家将的人头缓缓滚到成允近前，脸上表情僵硬双目圆睁，成允猛吸一口气，伸手合上了家将的眼睛，沉默着等待恐惧升起，过了一会儿，他却发现自己并不那么害怕，反到是小江月的身影一遍一遍在脑海里闪现。
“成允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去零州啊？”
“我爹有个朋友在那，要我去投奔他，我爹说了，只要那人在，全天下都乱了，零州也不会乱。”
“嗯，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只要成允哥哥不抛弃江月儿，等江月儿长到十五岁就嫁给你！”
“嘿嘿，为什么要等到十五岁，现在就嫁好了。”
“嫁人是不是要陪人睡觉啊？那你乖不许动，江月儿抱着你睡”......
成允捏起了瘦小的拳头，终于下了决定,弓着身子从木板缝隙中钻出来，好在场面一时混乱没人注意到，他从容地摸到舱壁后，观察到要出去可以过两条走廊，一条满是人，另一条只有两个守卫，不过很显然，那个整理财物的头领视线是可以布及这里的。
成允用尽全力调匀了呼吸，心一横正要迈步出去，衣领猛得一紧，被人拖了回来，总算是幼年习的武艺没有白费，腰部一拧回身便是一拳，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拳已是极快了，很难想象这一拳出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好小子！”身后那人压低了声音，语速不快不慢，拳头轻轻巧巧地被他抓在手里。成允看见那人的脸时险些要惊呼出声！老人将近古稀之年，团坐在地似乎腿脚不便，但双手分明灵活地很，正眯缝着眼睛看着他。这人正是凌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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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儿，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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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来，给你水。”
小江月道了声谢，不得不接过壶子装作喝了几口，仰头望见了马车上插着的旗子，深sè的布面，绣着一个【凌】字。
凌氏是天中郡的大户之一，原来不过是县里的铁匠铺，靠私铸兵器发家，这三十年间兵乱不断，地方官府疲惫不堪，察觉治下兵器输出，非但不予以监管，反而出钱购置以充军备。于是，原本杀头的买卖变成了行业垄断，凌氏一族迅速壮大，并借此与官军攀上关系。
凌氏族人以铸兵为生，老一辈认为持兵之人行杀戮之事，自己也担有一分责任，便时常在周边行善，指望着能为后世子孙积德。因此，凌家倍受百姓爱戴，德名远播，士人无不叹服，凌家老太爷也得了个“襄公”的称谓。襄者，古之大贤也，以仁德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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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大公子亲自运货遇上流寇，凌家的货物自然是刀枪剑戟，既然道理说不通，便只好抄家伙来硬的。大公子熊虎之躯，在郡中素有武名，谁料这一仗干下来，凌家总共只死了五个人，大公子就在其中。于是，众人心生畏惧，四散而去，几名家将回城通报领罚，凌襄公只是挥手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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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便是江水，凌襄公叹了口气，下令驻扎整队，安排渡江。
当初分为三路，一路为主队，一路由二公子率领，再一路则是一批自愿追随的百姓。如今二公子一路早已失去联系，正是刀兵四起，险象环生，凌襄公不得以，只能让家将带领百姓走在外围，以便遇上兵事作缓冲之用，因此伤亡最多。
成允倒是幸运，混进了主队，江月毕竟还太小，怕是吃不起旅途劳顿，成允灵机一动，狠捏了她的手臂；哭声传开，人群中的老嬷嬷见了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心下不忍，便给她换了身丫鬟的衣服，安排在家眷的马车上。算起来，这才不过五天，一路有惊无险。
家将来报，第三路只剩下四十多人，已经颇有怨言，昨天还跑了五个，是否将他们并在一起？
凌襄公淡淡道：“等过了江再说。”
家将应下，又道：“船方已经联系上了，不过他们开了这个价。”顿了顿，用手势比划了个数字，“几位族老的意思是，再往西走，去往樊城登船。”
凌襄公眯缝着眼睛，“要去樊城的自己去，我是经不起折腾了，就这里渡江。要多少钱，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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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依然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念及晨间老父亲的怒态，不敢靠近，远远答道：“只需小半个时辰。”
“等会儿你带人上岸时注意戒备，再吩咐骑手点了火折子往外围探探情况。”
三公子挠挠后脑应下了。
“嘭”得一声，穿着头蓬的少年撞了进来，环顾四周，见舱内只有一老一壮，也不多话，转身便走，临前和老爷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心中一动：好生面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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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襄公喊来家将，布置了些事务，随口问询那斗篷少年的情况，家将回答含糊，只说是近几rì才发现的，就没了下文。凌家素以仁义待人，这一路逃难颠沛流离，归附者甚众，并非是所有人都有登记在册的。凌襄公也只得作罢，闭眼小憩，突然一拍手，呼道：“莫非是成公的孩儿？”
“小月儿，以前坐过船么？”小江月一抬头，见是那位“公子”便笑着应下了，“坐过的，爹爹有一艘小渔船，每年鱼肥的时候就会带月儿下湖......”话说一半，便续不下去了，毕竟只是几岁的女孩儿，说起死去的亲属，眼泪喷涌而出。那“公子”看着心疼，低下腰来抱了抱，满脸的怜爱表情。站在一旁的丫鬟们捂嘴偷笑：“公子这才十四岁的年纪，却分明有了当妈的模样。”“可不是么，要不是家里出大事，早嫁出去了，估计到来年胖小子都生一窝了...”“小月儿你听着，我单名一个慧字，你叫我慧姊便好，往后你跟我姓凌、凌月，这一路上若是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便是。那么，现在不许哭了。”
小江月脆生生地应下，真的就此止住了哭声。众女这才往内舱走去，凌慧牵着小江月跟在最后。蓦然间一股晕眩的感觉涌上头顶，小江月不由自主地甩了甩头，视觉里四周环境瞬间yīn暗，行走的脚步声也突然放大了许多倍，隔着墙壁，两个人的说话声异常清晰地飘了过来——
“待会儿动手，这没长大的小姑娘得留给我。”
“哟，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调调？”
“去你的！我妹妹死得早，家里老娘得了失心疯，抓了这小女孩送去哄她开心开心...”
两艘大船依旧划动着，**们也开始行动了，因为众人被分为一个一个舱，劫掠起来也尤为方便。相比于普通的流寇，这群贼人显得训练有素，搜刮财物到统计整理一丝不苟，行事过程也无多少声响；即便是见了束手待毙的美貌婢女，贼人只是咽一口唾沫，没上级命令也不曾触碰。几经疲惫的凌氏众人自然不是对手，很快便被捆成粽子一个一个抛到走廊上。
到岸时，全船基本已经被制服，两个头领模样的人正清点堆聚起来的财物。这一路虽然几经磨难，但凌氏毕竟是大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时收集到的财物也相当可观。
一名家将趁贼人不注意，猛得脱出绳索，抢过刀来，可惜慌乱中失了准头，没砍到人，反而胸膛中刀，登时气绝而亡。那头领为了起威慑作用，生生割下那名家将的头颅，抛到人群中，那头颅从走廊一路滚过，所有人鸦雀无声。
“行了，别玩了，东西点清楚先。老大吩咐过少杀人，尸体能卖钱么？”
那杀人的头领这才悻悻地收起了刀，一旁的下属连忙把刀接过，挤出一脸诡异的笑容。那头领一愣，一转念也明白似的笑了出来。
“队长，自入得行来，咱们劫得都是些糟汉子，这趟难得劫了这么多女人，您看是不是让兄弟们乐呵乐呵？上次咱们路过镇子也没玩多久，这一个月没摸女人了，换谁也挨不住啊！”
这下属倒是很会说话，其他贼人听了纷纷应和，只是吓得船中女眷个个花容失sè。回头看了看，正清点财物另一名头领咳嗽了声：“这事儿老大没吩咐过，你看着办。”
那杀人的头领便宽下心来，对众贼人道：“下去挑吧，一个一个排队来，谁敢闹出乱子，我拧了谁的脑袋。挑两个漂亮的留着给我！”
众贼人一阵欢呼，便卸了兵器皮甲手忙脚乱地下去了，顿时船舱内女眷的惨叫此起彼伏。
成允躲在两块木板之间，贼人动手时他便一直逗留在走廊未曾进舱，发现情况及时躲避，因此逃过一劫。此时舱内的情形都看在眼中，心中焦虑，他自小被名师指导武艺，以年幼之躯单对单对付一个贼人绰绰有余，现在船已靠岸，完全可以一人独自逃跑，但一想到小江月哭得梨花带chūn雨的样子，心头便是一阵剧痛。长时间的流浪，孑然一身，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女孩就成了他最大的财产，便是挨刀子挨棍子也万万丢不得的。
家将的人头缓缓滚到成允近前，脸上表情僵硬双目圆睁，成允猛吸一口气，伸手合上了家将的眼睛，沉默着等待恐惧升起，过了一会儿，他却发现自己并不那么害怕，反到是小江月的身影一遍一遍在脑海里闪现。
“成允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去零州啊？”
“我爹有个朋友在那，要我去投奔他，我爹说了，只要那人在，全天下都乱了，零州也不会乱。”
“嗯，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只要成允哥哥不抛弃江月儿，等江月儿长到十五岁就嫁给你！”
“嘿嘿，为什么要等到十五岁，现在就嫁好了。”
“嫁人是不是要陪人睡觉啊？那你乖不许动，江月儿抱着你睡”......
成允捏起了瘦小的拳头，终于下了决定,弓着身子从木板缝隙中钻出来，好在场面一时混乱没人注意到，他从容地摸到舱壁后，观察到要出去可以过两条走廊，一条满是人，另一条只有两个守卫，不过很显然，那个整理财物的头领视线是可以布及这里的。
成允用尽全力调匀了呼吸，心一横正要迈步出去，衣领猛得一紧，被人拖了回来，总算是幼年习的武艺没有白费，腰部一拧回身便是一拳，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拳已是极快了，很难想象这一拳出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好小子！”身后那人压低了声音，语速不快不慢，拳头轻轻巧巧地被他抓在手里。成允看见那人的脸时险些要惊呼出声！老人将近古稀之年，团坐在地似乎腿脚不便，但双手分明灵活地很，正眯缝着眼睛看着他。这人正是凌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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