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耻之尤!
宋子明抬耳畔仍在回荡着这个脸上写满了敌意和令人怜惜泪容的小丫头刚刚说出的话,他完全丧失了再开口说话的勇气,除了低头再无他选。

桌子上的东西一点儿没动,天气冰寒,但囡囡手中的圣代却已经融化,就像是她脸上的泪容一般,滴落在手心,冰冷一片。

旁边桌子的客人小心翼翼的张望着这边的一大一小,但却完全无法猜测他们的身份或者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宋子明伸出手握住面前冰凉的可乐,竭力想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儿,能够平静的面对面前的这个不像小孩子的小孩子的时候,面前的囡囡把手中的圣代放到了盘子里,看着宋子明平静道:“我知道你去接我并不是真的想见我,而是想的妈妈手里的生意,可我还是跟你过来了,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过来么?”

宋子明入坠冰窖,这个小丫头似乎已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部吃得透透的。宋子明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生出这样一个仅仅五岁,便把所有人情冷暖世事炎凉看得透彻如此的小丫头。

见宋子明没有反应,囡囡拿起一边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渍和嘴角的奶油,低声道:“我就是想知道爸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别人的爸爸可以去接他女儿下课,为什么我爸爸不能,就算是那些家里离婚的小朋友,他们爸爸还是会去看看,可是我的爸爸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一次。我甚至不知道,爸爸这两个字该怎么叫出来!”

宋子明的身体轻微颤抖。

囡囡低下头,宋子明站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看着卫生间镜子中那张眼珠子通红的中年男人的面庞,宋子明牙关紧咬,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摁下了几个号码。

张妩一扭方向盘突兀的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袁观潮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妩就像是一个突然发怒的母狮子一般抓起对着电话那边怒吼:

“你要是马马虎虎像个爷们儿,我也能看得起你,可是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能这样对待,我算是真的瞎了眼。宋子明,你摸摸你的良心,看看是不是早就被狗吃了。我告诉你,如果囡囡少了一根头发,我这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不让你这辈子好过。”

“小妩,你退出西郊的事情,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好不好?”宋子明左手紧紧的握住了面前大理石盥洗台的一角,对着电话那边的张妩一字一顿道。

“五年前你走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如果你不走,我们会是现在的模样么?宋子明,晚了,真的晚了。”张妩手指紧握,掌心隐隐约约有鲜血溢出。

宋子明沉默,电话挂断,沉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恍惚,似乎镜中的自己在这一刹那变成了那个自己曾经痴迷凝望,但现在却已经一辈子遥不可及的清瘦背影。

不知道到底是迈着怎么样的步子才走回了餐桌旁,宋子明的身子一直在颤抖,看着面前嘴角依旧还有一抹奶油没有擦拭掉的囡囡,宋子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一边拿起一张餐巾纸,走到囡囡的面前,蹲下身子,手指颤抖,把嘴角那一抹鲜红的奶油抹掉。

三十五岁的男人此刻突然泣不成声,他此刻才突然觉得自己这时候才有了一个而立之后为人父的样子,只是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也没有任何返回的余地。

“爸爸送你回家好不好?”宋子明抬起头,不顾一餐厅人诧异的目光,看着眼珠子里已经满满都是泪光闪烁的囡囡,没有任何迟疑道。

贺卿华盯着面前的赵凭海,沉默了稍许之后,缓缓开口道:“你说宋子明会怎么办?”

“不管他怎么办,都已经注定,这辈子你不会再看得起他。”赵凭海举起手中的杯子在贺卿华手中杯子的边缘轻轻碰了一下之后,轻声道:“我们现在要看的,就是看看张妩有多狠的心,还有那个叫袁观潮的有多大的能耐,还要看看宋子明究竟是如何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赵凭海裤袋中的手机便突兀响起,赵凭海从口袋掏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号码,脸色顿时凝重了下来,没有任何迟疑,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对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也就是耆老疯,冷笑道:“你要是真没办法就别在那浪费精力,有干这种挖空心里天打雷劈都不解气的事情的时间,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饭。就你现在干的那一套,你自己估摸估摸那些街头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让人生不如死,先摸摸自己胸口的良心还有几斤几两。”

“疯爷,我……”赵凭海耷拉着脑袋对电话那边道。

“不管干啥事儿,马马虎虎都得像个爷们。”耆老疯冷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提点你。这次我不说什么,要是以后你还是这样没长进,我再给你电话的时候,不用接你自己直接滚回来。”

赵凭海的身体微微颤抖。

耆老疯挂断了电话,招招手示意站在一边如履薄冰的萧铁衣走过来,萧铁衣看着耆老疯恭敬道:“问过宝丰那边了,程习之明天到京。”

耆老疯点了点头,眼中是萧铁衣不敢直视的光芒,安静的站在窗口。可不管以前狮子多凶猛,年纪大了,还是无意识的就会显出疲态,就如耆老疯那双那双后背着的不知道沾染过多少鲜血杀人如草芥的双手,此时居然在微微颤抖。

背影清矍,和天底下千千万万垂垂暮矣的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站在身后的萧铁衣依旧觉得自己还是要仰视这个苦苦追随了几十年的老人!

“你真幸运。”耆老疯的手按住了窗台,身影佝偻,夹杂着叹息声。

萧铁衣沉默不语。

“三十九军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两个尖子,因为派系的争执便被当作小卒子踢了出来,好死不死的便宜了袁观潮,也便宜了你。我年纪大了,动不了手了,你还年轻,总算是有两个好对手,比我幸运!”耆老疯拍着窗户的栅栏,看着窗外北风卷起的乌云,沉声道:“二十二年,二十二岁,刚刚好是一个轮回。”

窗子突然被耆老疯一把推开,早已在窗外窥伺已久的北风此刻顺着刚刚打开的窗洞呼啸而入,耆老疯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骤然而动,如同一抨荒原上的野草。

萧铁衣愕然。

耆老疯突兀转身,眼中光芒吞吐,看着萧铁衣喃喃道:“明天你去北京西站。出死手,但要留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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