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手,袁观潮把大斩八段的鲤鱼放进了锅里,熟练的将桌子上张妩切好的葱段和调料扔进了锅里,没多大会儿功夫,雪白的汤色中香味便飘了出来,袁观潮笑道:“吃素不杀生、不沾荤腥,不过不光是对小孩子不好,恐怕对你也不好。”
张妩默不作声,只是怔怔的看着那锅鱼汤。这个厨房,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男人了吧?

张妩没有人知道张妩是住在这里,张妩更没有带过别的男人来别墅,所以门铃一直安安静静。没人打扰,餐桌上只有捧着鱼汤津津有味喝着的萱萱和狼吞虎咽的袁观潮,还有只是吃些菜蔬的张妩。看着那只白瓷小碗里的青翠菜色,袁观潮的眉头皱了起来,从鱼汤中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放到了张妩的饭碗里,小声道:“好歹吃一些。”

张妩看着碗里那块雪白的鱼肉,抬起头看着面带笑容的袁观潮,终于还是夹起来小口小口的送进了嘴里。

餐桌上一片寂静,只有袁观潮扒饭的声音。袁观潮在萱萱崇拜的眼光中,把满满一电饭煲的米饭和餐桌上的菜消灭的干干净净。萱萱看看袁观潮的肚子,再看看桌子上空空的盘子,两眼放光,撑着腮帮子,看着袁观潮怯生生道:“袁叔叔,你是不是猪八戒啊?”

袁观潮愕然,张妩捂着嘴嘴角一抹笑意荡漾,眼波流媚,袁观潮差点儿醉倒。

饭吃完,碗刷过,送萱萱去了学校,眼看着萱萱非要袁观潮牵着她的手走进校门,张妩坐在驾驶座上,若有所思。

校园里接萱萱的老师,看到袁观潮的时候有些小小的惊讶,在她印象里,萱萱还从来没有被别的男人送来过学校,看着萱萱和袁观潮的亲热劲儿,这老师下意识的把袁观潮当作了萱萱的父亲。把萱萱的手接到了自己手中,看着萱萱恋恋不舍的看着袁观潮,老师笑道:“萱萱乖,我们先上课好不好,等你下学的时候爸爸就来接你了。”

萱萱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看了看袁观潮,再看了看老师,然后看着袁观潮甜甜道:“爸爸,你晚上一定要再来接我。”

听着小丫头这一生,袁观潮一脸苦笑,看着老师轻声道:“我不是他爸爸,只是萱萱妈妈的一个朋友。”

老师下意识的捂住了嘴,脸颊一片飞红。袁观潮生平第一次逃也似的从别人的视线中逃在,只想离那个哪还能看得出来半点儿自闭症的小姑娘贼兮兮的笑容里越远越好。

车里的张妩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根烟,静静的看着袁观潮。孤男寡女,同坐一车,怎么着都一点儿香车美人,瓜田李下的意思。

袁观潮从口袋烟盒中摸出一根烟塞到嘴边,默不作声。

张妩手指间的烟头燃尽,摁熄之后,想再翻一翻烟盒,却发现烟盒中空空荡荡,沉默了一下之后,张妩偏过头看着袁观潮道:“你还有烟么,给我一根。”

袁观潮摸了半晌之后,发现烟盒中也已经是空空荡荡,踌躇了一下,把叼在嘴上的烟取了下来,看着张妩道:“就剩这半根了,你要不嫌脏,拿去。”

张妩犹豫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在办公室中低着头小心翼翼说话如同老实孩子一般,在别墅里更是像是世界上最老实孩子的男人,居然此时会说出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是荒唐的建议,如果平时有人这样说的话,张妩恐怕已经接过烟头,然后摁熄在那人的身上了,但是此时的张妩很想抽烟,胸腹间的那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叫人难受。张妩望着那张稍稍有些笑意的面庞,然后看着往下看着那只递过来烟的手,指关节粗大,手掌间看得出来全是老茧,不知道是出于太想抽烟还是其他,鬼使神差的,张妩接过了那根烟。

抽了一口,男人烟和女人的混合烟果然是有着截然的不同,辛辣刺骨。张妩没再说话,小口小口的抽着烟,一根烟抽完之后,转过头看着袁观潮道:“要不要去西郊看看?”

袁观潮点了点头。

西郊风大,满目看去皆是一些显得老气的低层,这就是这个城市,这个集中了全中国的权势和富贵的城市,这里有最高的权势,也有处处抬不起头的屁.民,这里有最多的财富,也有比起山村里农民还不如的一贫如洗的穷人。

拆迁,改建,拆迁,改建是这个城市永无止境的命题。

这是袁观潮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看这个城市的命题,微风拂面,袁观潮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站在北京西火车站前时候的景象,那是一个从乡下滚出来的土包子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这个城市,也是那个土鳖第一次看到这个世上最有名的城市之一,也是那个家伙第一次接触从教课本上看到的这些东西。从清风岭到北京,从犬眠岭到西郊,这一步袁观潮比别人走得远,也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艰辛。拿命换来的东西,远胜别人给的。

张妩站在车门的左侧,这个地方有她太多的记忆,刚到北京的时候一无所有,便是住在这里,再年轻也不想把梦想廉价的卖了,曾经有北京的纨绔想要她跟着他,但是因为身边的那个男人被她断然拒绝,曾经有过搬出这里的机会,也因为身边的男人抛弃了那个机会,千辛万苦,眼巴巴盼着,刚能看到天角将明,身边的男人却再也不见。以为交付了一切,交付了青春,交付了自己,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个人的身上,只是一夜之间,所有一切全部烟消云散。

跌跌撞撞,苦心积虑,最后却还是撞到南墙一头死在了棺材里。

看着身边那个长长的吐着气,眼看着这片荒芜的土地,眼神里闪着那种想把一切全部吞下去的叫做野心的光芒。张妩苦笑,这样的男人,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以后会和自己遭遇相同的女人。

“西郊这片总共是有两家在和我们竞争?”袁观潮看了半晌之后,走回车旁,懒洋洋的车门侧,冷不丁道。

“加上我们,一共三家在抢这块地皮。”张妩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叶小寒摆不平这件事情么?”袁观潮抬起头看着张妩道。

张妩低头苦笑,道:“牵扯进来的一个是保利的子公司,一个是中信地产的子公司,保利是当年百万大裁军之后出来的,那些人的后台都是军方的大佬,至于中信,更是国务院唯一直属的两家企业之一。如果没有他,恐怕我们就连这个想和他们分一杯羹的机会都没有。”

一家民营独资企业和两家国企,只要是个明眼人就看得出来,这家民营企业不过是用来意思一下公平竞争过程的,最重要的还是中信和保利两家背后的博弈。

“哦。”袁观潮轻轻应了一句,不咸不淡,不痛不痒。可就是这么一声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修饰的,甚至没有平仄起伏,没有任何感**彩的‘哦’,却让张妩的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波浪,原本懒散的模样一扫而光,看着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庞,一脸怒容,道:“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想要拿下西郊就那么简单,还是你以为我这么辛辛苦苦费尽心思不过是白费心机,还是以为我一个女人除了靠出卖色相,出卖**,就再没有其他的活路。”

张妩的眼中甚至隐隐约约有泪水,在公司中还有其他人若隐若现含混不清的企图带给她的压力,在这一瞬完全爆发,越是强势的人,越是有不可碰触的逆鳞,袁观潮此时这一句不经意的话恰恰触动了张妩的逆鳞。寒风萧瑟,侧面看去双肩耸动楚楚的张妩此时像是一朵孱弱的路边的野花,绽放但却虽是都有可能被寒风摧毁。

“至少萱萱以为她妈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你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那不是自闭,而是时时刻刻在模仿着你。”袁观潮淡淡的说了一句,张妩听过很多肉麻的情话,看多很多或稚嫩或者露骨的情书,见到很多炙热的或英俊或丑陋的面庞,可在这样的寒风萧瑟的夜幕下,这一句话虽让她的眼泪止不住掉下,但心中所有的愤懑和不平全部都烟消云散。

就在这一刻,就在张妩以为又一个男人打开了她的心门的瞬间,却听到一边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天黑风大,好一对奸.夫.淫.妇!”

袁观潮侧目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阴柔男人,一身黑漆漆的衣服,就连领带都是这个年纪人中很少见到的黑色,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男人就像是完全要融入到夜色中一样。

袁观潮很镇静,最起码在张妩眼中的他还是有一种泰山崩于面前而面色不改的气势,不可察觉的,张妩的身子往袁观潮这边挪动了几步,便如同是落水者靠近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看到袁观潮向自己看来,男人抚掌笑道:“我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们冰山女王张总这么心动,原来不过是叶小寒养的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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