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喜脸sè剧变,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去。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岳飞为什么一直要提议早立太子,所以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岳飞对大宋王朝到底有多忠心。

既然岳飞永远也不可能提兵造反,那么要在这个yīn险庸怯的赵构手下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深居避祸。

他跟他义父讨论过这位当今的天子官家力救岳飞的事情,事后一致认为,这是为了对抗秦桧手中rì益庞大的权力。

所以一旦岳飞得胜还朝,势大难治,等待他的必然是另一把屠刀。

岳飞是聪明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来了?

秦喜瞳孔微缩,狠狠地瞪着眼前正从容步上殿来的高大身影。

赵匡胤看着岳飞在群臣一派鸦雀无声的惊异里,走到自己御阶前,屈一膝跪下时,才微笑着如同跟一名老朋友打招呼般地说道:“将军来了!”

岳飞抬起头,虎目里泛起异样的光芒。

果然!

他早知道自己会来!

就如同自己知道他应该会知道!

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他拜倒在大殿之上:“臣愿领军出征,但……”

他抬起脸,看着赵匡胤:“臣希望陛下答应臣一个条件。”

“哦?”赵匡胤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愕:“岳将军请说!”

岳飞神sè淡然,说道:“陛下若真yù图恢复,则必先正国本以安人心,而yù正国本,当应早rì立定储君!”

大庆殿里死一般地寂静。

没人想到,那天在大庆殿之上,岳飞刚刚因为这个罪名而险些被置于死地,而今他在复出之后的第一个奏折,却是又回到了立储这个事情上面。

在此情此景下,岳飞提出条件甚至有了几分要挟的意思。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岳飞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执着?

秦喜原本还打算上前再劝谏皇帝不可将军权交于岳飞,然而此时却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

没人注意到,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

岳飞还是这样的脾气。

从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在战场上,或许这种禀xìng会让他决胜千里,算无遗策。

然而秦喜却知道,在朝堂之上,这种xìng子带给他的只能是无尽的猜疑与排斥。

自来伴君如伴虎。

不管他对你何等亲善,只要一旦你可能威及他的权位,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虎狼。

可惜岳飞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赵匡胤微微皱起了眉,沉吟不语。

岳飞似是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赵匡胤,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轻声说道:“来rì待得直捣黄龙、恢复河山之后,陛下自会明白臣一片丹心。”

赵匡胤心头一震,他明白以岳飞的骄傲,这句话,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秦喜躬身一礼,退回班列。

周围的大臣,更都是屏息聚气,一言不发。

时局千变万化,然而归根到底,眼前能走的路,不过是战、守、和三策。

议和派的代表秦喜已然将话说得如此清楚,而若要战或守,则必须选择还跪在地上静等答案的岳飞。

他们都将眼神投向了龙座上的天子官家,静待他做出最后的裁决。

赵匡胤忽然哈哈一声长笑:“岳飞听旨。”

秦喜目光一寒,瞪大了眼睛。

岳飞神sè不改,俯下身去。

赵匡胤的眼中泛出一丝笑意:“着岳飞即刻升任知枢密院事,提举临安留守。另外,以秦桧同知临安留守事,朕离京期间,除五品官以上任免以飞邸报朕裁决外,一切军国重事,悉取岳飞、秦桧听取进止!”

岳飞虎躯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脸上终于再不能持住淡淡的神情。

秦喜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嘴角爬上一丝笑。

果然不出自己与义父所料。

这个皇帝官家,无论装出何等的豪情壮志,本质上,依旧是如此地贪生怕死。

他不敢将军权交给岳飞,是以只好选择了离京避祸。

将岳飞与自己的义父一同留下留守临安,甚至位在自己义父之上,不外是想借岳飞制衡自己的义父。

可惜啊。

秦喜目光微寒。

当你再一次弃前线浴血苦战的将士于不顾,自顾自奔逃离京的时候,就算岳飞再多得天下将士归心,也不可能再帮你看得住这座临安城。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朝中群臣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中已有不少人在盘算,要如何活动才能让自己有幸跟着皇帝陛下一同离开这危险的都城,到那离出海口甚近的明州避难。

虽然他们舍不得这繁华富庶的临安城,但毕竟还是老命要紧。到了明州,至不济跟建炎年间一般,再到海船上躲上几天,金人不善海战,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自己。

但也有些正直的大臣,已经攥紧了拳头,只等着岳飞表态,他们就要上前,叩头死谏。

此情此情之下,如果再没有拼死一战的决心,等待大宋朝的,恐怕只能是亡国灭种之祸。

大宋朝,再也没有退让的本钱了。

…… ……

赵匡胤将殿下群臣的表情尽收眼里,尤其是秦喜的那一丝笑容,脸上却浮出一层高深莫测的笑意。

秦桧啊秦桧,你不是一直想将朕劝出京城么?

这次朕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岳飞愣愣地看了赵匡胤一会,眼神终于黯淡了下去,他低下了头去:“臣,不敢奉诏!”

他的声音有了点心丧若死的黯然:“若是打金兵,复河山,岳飞虽九死而无悔。但若是再对金人退让畏战,臣恐大宋江山,沦亡无rì矣!”

秦喜走上前来,冷哼一声:“岳枢密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赵匡胤一挥手,止住了秦喜的话,他目注岳飞,笑道:“岳将军,谁说朕不打金兵,不复河山?”

他抬起头,朗声说道:“各位卿家都听着,金人乃亡国灭家之仇寇,朕意已决,从今尔后,大宋与金势不两立,诸位卿家,皆须以克复神州、重整河山为己志,有再敢言和议及畏怯避战者,殿前立斩,绝不宽赦!”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爆起一阵喧哗。

殿中群臣,再顾不得朝会仪态,纷纷拉着身旁的熟人,相互验证着到底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时间几种消息交织在一起,他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个站在御阶之上,英风凛凛的天子官家,心里头打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番主意。

秦喜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匡胤,一时间面如死灰。

终于,岳飞抬起头,满脸地惊喜与茫然交织:“那陛下yù以何人为帅?”

赵匡胤俯下身,直直对着岳飞的眼睛:“当然是朕!”

整个大殿忽然在那一刹那安静了下来。

静得几乎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许多平rì最重仪表的老大人,此刻也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连身经百战的岳飞,在那一刻,都难以回过神来。眼睛直直地瞪着赵匡胤,却不知应该如何反应。

赵匡胤站直了身子,眼神中涌出一往无前的自信与战意。

他抬起头,对着这鸦雀无声的大殿,大声地宣布:“朕,要御驾亲征!”

…… ……

雨,又开始下个不停。

在这江南之地,四五月间正是梅雨之际,有时一场雨,要下上半个多月。

伺立在延福阁内包大仁,从跪立在窗外绵绵雨丝处的几位大人身上抽回了眼神,回看到尤自蹲在地上,专心劈削着手上木棍的天子官家,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两天前这位天子官家朝堂上宣布要御驾亲征,岳帅、何铸等几位大臣便一直苦苦劝谏,希望官家不要去冒这个险。

到今天,连刘琦刘帅、吴璘吴帅也都飞骑赶了回来,跪在雨中苦谏,官家却是一慨不见。

行军打仗,绝非儿戏,稍有差池,输掉的将是这千万里山河。

他从展昭口中知道了,这位天子官家的武功深不可测,但是行军布阵,与武功是两码事。

在千军万马之中,无论个人的武艺达到何等骇人听闻的地步,亦不过是沧海一粟,无法对整个大局起到任何影响。

可惜的是,这位在自己看来原本颇具明君圣主气象的天子官家,此时却不想听任何劝谏,甚至连几位直谏臣子的面也不肯见。

当不断有些臣僚,走进宫来跪在殿外候见的时候,这位天子官家却只说了一句话:“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真正看清一些人。”

然后他便自顾自转过身去,琢磨着他手里那根木棍。

包大仁看着他手中那渐渐完美的木雕,摇头苦笑。

难道天子官家准备上前线跟大金国艺术交流么?

…… ……

赵匡胤此时却浑然不知道身外的一切,心神完全集中在手中八尺长棍上面。

随着他手中玉刀不断劈、砍、斫、削,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渐渐蜿蜒盘旋地出现在木棍上,鳞甲宛然,口鼻贲张,宛如只要轻轻一振臂,就要昂然飞起。

玉是千载青田古玉之jīng,木是百年沉香老木之心。

错非如此,哪怕是自己亲手制作出来,蟠龙棍也会少了三分灵xìng。

他的jīng神与玉刀的刃锋,结成一体。

他甚至可以感受刃锋与沉香木相挤按时的那份艰涩与温润并存的感觉。

手上这根蟠龙棒已经渐渐开始苏醒,开始颤动。

自己没有赋予它什么,自己只是在唤醒它最深沉的本质。

世人皆传诵太祖蟠龙棒横扫三军,纵横天下,无人能挡。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自己至少更换过三次蟠龙棒。

蟠龙棒不止是一件武器,它是一门心法,一种神通,一条难以言喻却又真真切切的生命。

每一次制作蟠龙棒的过程,都是一次新的领悟,一次新的超越。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完成手上的这根蟠龙棒。

何时起,何时止,一切尽皆依照天然流行的那份玄奥天理,只能时到自知。

雨益发急了。

几个文臣受不住,闪到了一旁的廊坊上,岳飞、刘琦、吴璘却还笔直笔直地跪在那一场急雨中,一动不动。

同样一动不动地还有护卫在殿前的展昭。

包大仁皱了皱眉,正在考虑是否要冒大不韪去叫“醒”赵匡胤,耳边却忽然似乎听到了一声奇异的吟啸声。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动物的叫声,但只觉得这一声吟啸似乎让外面的雨都顿了一顿,才接着往下流。

他摇了摇头,想驱散自己的幻觉,这才发现那个两天来不言不动的天子官家居然已经长身而起,正站在自己的对面。

两天不吃不喝,他的脸上却似乎蒙上了一层玉一般的光泽,神光隐隐,叫人不敢逼视。

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握在手中的那根长棍,居然也隐隐地泛着一层血光。

包大仁努力揉了揉眼睛,却听得赵匡胤开口问道:“这几位大人来很久了?”

包大仁苦笑道:“还有何大人他们几位,正在殿下等候。”

赵匡胤走到窗前,目光从他们身上逡巡过去,嘴角露出一丝安慰的笑。

大宋朝毕竟还有这些忠肝义胆的臣子,看来自己可以放心地把临安交给他们。

他淡淡一笑,转向包大仁:“你又怎么看?”

包大仁昂然说道:“臣也认为陛下此举过于冒险。”

赵匡胤微微皱眉说:“哦?你也对朕这么没信心?”

包大仁摇头道:“臣认为陛下应有必胜的把握!”

赵匡胤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怎么说?”

“直觉”,包大仁一笑:“这是臣的直觉,陛下绝不是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的人。”

赵匡胤饶有兴味地说道:“那你还觉得朕不应去?”

包大仁说道:“自来天子当以平治天下为己任,而非争一时一地之胜,否则要那几员虎将何用?何况眼下朝中秦氏一党,尤未尽去,陛下若冒离京城,万一生出变故,却又如何收拾?而且战场之上,形势千变万化,陛下若万一……万一……”

他顿了一下,苦笑道:“我大宋朝,万万冒不起这个险啊!”

赵匡胤缓缓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包大仁眼光一亮:“陛下……”

赵匡胤却先出口截道:“但朕却还是必须去!”

包大仁困惑道:“为何?”

“因为你不懂”,赵匡胤转过身去,冷酷如磐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因为你不是皇帝!”

帝王心术,不是包大仁与这些臣子可以明白的。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在这次要让岳飞领军出征。

一方面是因为,作为个人,他绝对相信岳飞的忠心,

然而作为帝王,他却必须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可能xìng。

以岳飞的战绩,若是再立战功,天下军士,势必只知有岳飞,而不知有朝廷。

而且,任何一个国家,也决不可以将胜利的希望,只放在一个将军身上。

尤其是岳飞在立储一事上如此坚持的态度,自己一直没有弄明白理由。

而另一方面,秦桧也是一个自己必须考虑到的重大问题。

秦桧朝会之后的这段rì子以来,平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如果他想有什么异动,现在绝对是最佳的机会。

大宋真正具有影响局势能力的大军,尽皆与金兵纠缠于边境。

而临安戍卫部队,又尽在秦桧手上。

是以以岳飞在军中的威望,在这样的时候,把岳飞留在临安镇守,比之自己呆在临安,可能还要更加安全。

以岳飞、秦桧同知国政,正好在临安城内形成了一个互相均势的平衡。

自己必然会腾出手来收拾秦桧的,然而那却必须在逐退金人之后。

再者说,他深深地明白,岳飞、韩世忠包括刘琦与吴璘,他们认同了自己,但却不可能对自己服气。

自己这个不肖子孙赵构,若不是因着皇族血脉坐在这张龙座上,休想能教这些个绝代虎将俯首称臣。

然而他却不是赵构,他是赵匡胤。

他要的不只是认可,他要的是这些名将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崇敬与畏服。

他要的是自己能如臂使掌地使用调遣这些盖代名将,而不是依赖于这些名将。

更何况,在赵匡胤的心里,一直激燃着一种深深的骄傲。

谁说斯情斯景之下,只有岳飞,才能尽败金人,还我故土?

在以前,或许这样的说法没有错。

但现在绝对已经不一样了。

因为自己已经来了。

当自己来到这个天下的第一天开始,这片天地内的名臣大将就注定要多出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

若算上前世今生,他身登帝位已有十余载,然而他的身体里却还是奔流着军人的热血,一种渴望纵横沙场、千里奔袭的热血。

所以他也深深明白,要让一个绝世名将对你真真正正地俯首称臣,你只有在战场上表现得比他更强大,表现得比他更疯狂。

所以他这次非去不可。

就以手中这八尺长棍,试一试天下英雄。

手中的蟠龙棒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心意,“嗡”地一声亮了一亮。

赵匡胤回过头,看着正一脸骇然地望着自己手中蟠龙棒的包大仁,眼神里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来,我们来玩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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