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悄悄搬了新宅,本想安静靠自己双手过日子,养活自己跟小良,如果可以,再让小良跟着张桥读点圣贤书,将来也算有个出路,并没有想到靠任何人,也怕给苏青惹麻烦,所以连苏青也刻意避开。
却没有想到,第一天就迎来这样一尊煞神。昨日谢敬安怎么对待王四鹄,她在楼上从头到尾看的明明白白,知道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别看现在笑得花儿似的,心底指不定多么黑辣。何况他们达官贵人,又有几个干净简单的,所以月娥想能不招惹就绝对避开。

因此月娥见姚良同他进门,心底实在是不快的,却没有想到谢敬安竟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望着眼前谢敬安含笑盯着自己的眉眼,近看,谢小侯的笑容越发浓了三分,那等明艳照人,真是连雪也能立刻融化,月娥倒吸一口冷气,心头狐疑地想:“他这么反常,心里到底存着什么主意?”她似乎隐约察觉到一点,却又不确认。

月娥略一踌躇,既然避不过,索性当面就同他清楚。

想她如今已经是下堂妇,家中除了幼弟,又别无人,他们本就拮据,如今只能是普通村妇罢了,总不会再费钱也请一个丫鬟。先前月娥在王家的时候,都未曾如此,虽然说有一个张叔,但贴身伺候的人,却是没有,月娥早就习惯了,何况她是现代人,也没那么深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精神,如今得了自由身,自有一番独立自主的心性,先前她连苏青都拒绝了,自是打算凡事要靠自己的,说得出,也做得到。

再说,条件上也不允许她袖手不理独坐家中做什么奶奶,所以这等应付的事,少不得要自己出头了。

月娥想了想,便敛袖子行了个礼,才垂眸静静说道:“民妇方才听小良说起将军大人一番美意,只不过,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民妇虽然无知,却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将军大人的好意,我同小良却是不能接受,请大人恕罪。”

姚良在一边听了,心底有些忐忑。生怕惹得这少年将军不快。不料谢敬安听了姚月娥这番话,却仍笑微微地,说道:“姚娘子如此清高自持,本侯很是敬慕,只不过本侯跟小郎一见如故,如今偶遇,才得知小郎乔迁新居,本侯冒冒然而来,空手又没有带什么可贺乔迁之喜的,唯有随手奉上这些个平素里用的物品,礼物轻微,只不过借花献佛,以为本侯的一点情意。还请姚娘子不弃收下。”

月娥略皱了皱眉,心想此人口灿莲花,果然难缠。便仍旧垂眸说道:“听闻将军大人甚是破费,怎么能说是轻微,且我们小门小户,也用不到那么多的东西,还请大人收回罢了……”

谢敬安说道:“货物出门,概不退还,姚娘子不肯收下的话,花出去的银子,也是收不回的,东西也白白废了,倒不如姚娘子留下,也好物尽其用。”

月娥继续说道:“将军大人广有府宅,想必颇用得着,倒不如带回府中,自有用处,怎能算是破费?”

谢敬安一笑说道:“本侯府内的东西,用都用不完,哪里缺这些个?”

月娥见他丝毫不退,反而越说越精神,便越发确定他肯定不怀好意,哪里肯退?便说道:“总而言之,无功不受禄,又说,贫不与富交,小妇人虽然是个无知粗鲁的乡野之人,却也明白这个道理,东西我们万万不能收,请将军大人见谅!”

说罢,不等谢敬安狡辩,转头看着姚良,就说道:“小良,新宅未及收拾,鄙陋肮脏,将军大人身份尊贵,怎堪落脚?还不送将军大人?”说完了,便又重新垂眸低眼起来。

姚良方才被两人一阵对当,听得目瞪口呆。但他是最听月娥话的,当下也顾不得了,便说道:“大人……”

却见谢敬安玉面一沉,忽然说道:“不必!”

月娥垂着眸子,听了这声心头一紧,想道:这主儿终于要翻脸了么?只不过他纵然恼,应该也没什么罪名可责怪我的,难道要按我一个“不收贺礼”的罪?亦或者因此而“犯上”,冒犯了他的官威?总而言之,若要怪罪就早些怪罪,免得不知他是何居心,日后纠缠着,反而更难了结。何况我显然不过是一介无知民妇,就算冒犯了他,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又是女子,他碍于身份,也应该是不会同我计较的吧。

因此月娥反而不慌,仍旧低眉垂眼。

姚良吓了一跳,却见谢敬安扇子合着,白玉骨的折扇,跟那玉一样的脸容,简直分不清孰是孰非。

谢敬安略微沉吟,扇子自嘴角擦过,沉沉眸子望着月娥不动声色的样儿,倒如同又看到了那日的素衣观音娘娘,心头更是如十猫九爪地在嘶叫抓挠。

正当姚良心头似有几个吊桶垂着——七上八下之时,谢敬安忽然微微而笑,又恢复了先前那又尊贵又无害的样,叹一声说道:“没想到姚娘子如此不通情理,本侯一片好心,竟吃如此冷遇,哈……只可惜,姚娘子虽固执,但本侯亦有规矩,本侯送出的礼物,从来未曾有收回的,既然双方都固执如此,也罢,东西本侯放在门口,若是姚娘子要用,自然是好,不用的话,就不必管它,随意扔在外头当作一堆废物也可,本侯言尽于此。”

说完,又看向姚良,仍旧是那副和蔼有礼的样子,说道:“小郎,改日本侯再来会你,告辞。”

说罢,转过身去,衣袖飘飘,向外而去。

月娥没想到他居然来这一手,一怔之下,却是没辙,又不能将他拉回来,强逼他将东西带走,眼睁睁看着这祸水甩袖子而去,刹那目瞪口呆。

这边姚良将人送走了,望着那一门口的桌椅板凳全新被褥,另诸种的家具装饰,连插花花瓶都一应俱全,不由地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赶紧回转来,问道:“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月娥也是满心苦水,可自然不能跟姚良说,便少不得来到门口,向外一看,目光所及,也被诸多种类惊了一下,暗暗叫苦,扶墙暗想:“怎么弄这么多东西来?这……就算是全部送回店家,也要费事,何况是退不了的。”

姚良说道:“姐姐,你真个不收么?若是放在这里,到了晚间,恐怕不太妥当。”

月娥也是担心这个,如果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不管,若是有那些心不正的,顺手搬个一两件,很快也就不翼而飞,既得罪了人又丢了东西……到时候真是怎样也说不清。

月娥没想到谢敬安会留这样一个难题下来,如今就算明知他心底有怪,也无可奈何了。月娥想了想,到底叹一口气,说道:“罢了,先搬进来吧。”她顾忌姚良的手,便只让他搬些轻快点的东西,自己则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些大的桌子之类,先不思量该怎么将这些大件头运进去,倒只是担忧着日后该怎么想法填这一笔突如其来的“巨债”。

正在月娥犯愁的时候,却见有个人匆匆地自巷口而来,月娥定睛一看,竟然是苏青。

苏青也看到了她,当即加快脚步过来,说道:“月娘,让我好找。”又见这成堆的东西在门边,便说道:“这是在做什么?”月娥少不得说道:“一些家具……你怎么找来了?”见他来到,却不似见了谢敬安一般心烦,只觉得有隐隐欢喜。

苏青说道:“我以为你会等我去接,没想扑了个空,偏药铺有事耽误了,不然就早找来。”又看着家具,问道,“是新买来的?我还想着要替你们置办一些。”

月娥只是苦笑,也不便跟他说是那少年将军不由分说扔下了的,只说道:“不用破费了。”苏青不疑有他,点点头,说道:“小良的手不便用力,我来帮忙吧。”月娥来不及阻挡,苏青挽了袖子,便去抬桌子,月娥见状,便也不再二话,到另一边,跟苏青一起将桌子合力抬了进去。

有了苏青帮忙,事情便方便多了,很快将那大堆的东西都搬进了院子里,然而这却是体力活。苏青身为大夫,也很少做这种功夫。月娥见苏青额头见汗,便进屋内去,想了想,便从怀中将那条昨日里他递给自己擦泪的帕子掏出来,浸在水里打湿了,拿出来递给苏青,轻声说道:“擦擦汗吧。”

苏青伸手接过来,低头一看,认得是自己的,不由地若有所思看向月娥。月娥又轻轻一咳,说道:“小良,你陪陪苏大夫,我去烧点水,待会泡茶喝。”

姚良答应了,苏青说道:“月娘,不要忙碌,你也累了,休息再说。”月娥只不理他,转身出了门去。

月娥忙着安置新宅不提。

且说谢小侯离开之后,纵马狂奔离开小水巷,又匆匆驰过长街,一路不知惊飞跌倒多少路人,怨声载道。小侯爷回了府,气冲冲地上了厅堂,才拍桌子怒吼道:“好个不识好歹的村妇!竟然敢如此对待本侯!”周围人顿时鸦雀无声,不知小侯爷怎地了。唯独那一路跟着回来的,是谢敬安自京城内带回来的侍卫,方才在姚家看的清清楚楚,此刻一个个也是心头纳罕不已:原来这谢敬安自出娘胎,都没有被人拒绝的这样难看过,且是被区区一个乡野民妇。

谢敬安咬牙切齿,他从来都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脂粉堆内不知混的多么风生水起,今日本以为是手到擒来……

原本他想的极好:像他这样的人,如此身份,如此容貌,如此手段,这一出马,那无知村妇便必定会春心蠢动,芳心暗许……何况是个粗鄙下堂妇而已,见了自己,还不魂飞魄荡,身子也酥了半边?他在京都之时,别说是二八少女,就算是那些名门贵妇,一个个自以为贞洁矜持,见了他,还不是个个脸颊泛红,眼漾春水?明里暗里的想勾-搭他?

没想到,今日他将这风流的手段用出来,却好像撞上了铁板、冰山,对方凛然不为所动不说,还把自己带去笼络的东西都拒绝了,被姚月娥说“送客”那时,谢小侯只觉得那些个桌椅板凳花瓶茶杯之类,都尽数被人扔到了自己脸上,虽然不曾成真亦未鼻青脸肿,但那种被砸痛而灰头土脸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真切。

闭门羹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第一次喝,刻骨铭心。

谢小侯想来想去,一口气难以发泄,心想:“难不成就此放手?恐怕我今生今世也难以安乐,不收服了这个民妇,哪里彰显我的手段?”他想来想去,又恨恨自言自语,“哼,竟然敢同本侯作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若是真惹怒了本侯,就直接将人绑到府内,又有何不可?此地天高皇帝远,数我最大,连知县也不敢怎样。”

他一念至此,心口的气才稍微平了些,刹那间,又在心底幻想出了诸多不堪情形,用各种想象的手段招数将那美娇娘给折磨了一顿,想象自己为所欲为,而她痛苦不堪对自己告饶的模样,才觉得心头稍微快意销魂。只可惜心头是快意了,身上却越发难熬,那下身一根旗杆,高高举起来,似在抗议。

谢敬安一眼扫见,恨地叫道:“忍不得了!”自椅子上,猛地跳起。

不知小侯爷会做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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