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洞一样的深渊,不停地坠落,仿佛时间在耳边快速随风呼啸,宛如白驹过隙。时间可以追回来么,可以吗?时间不是为她倒退了十年,她不是知道很多事情么?她不要十年,她只想早知道一会,一会就好了。
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能不能再给她一个奇迹,她一定不会提前出现在叶珈成面前,一定不会,分秒都不敢相差……

时简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里,又陷入一片耀眼的日光里。时简抬起头……热烈的大太阳,晒得人头晕又胀热。她从露台取下衣服,回到清凉的房间折叠衣服,准时收拾行李的时候,门铃响了,一份快递需要她签收。她一边签收医院寄来快递,一边接起叶珈成打来电话。

时简接听了手机,叶珈成带笑的声音立马从听筒里传来:“宝贝,中午吃了吗?”

真烦人,她正忙着。时简回答:“吃了。”

“吃什么?”

时简不想交代,还是说了:“……阿姨昨天留好的饺子。”

“真省事……我就知道。”叶珈成口吻纵容又无奈,“要出发了吗?”

“行李还没收拾好。”

“磨蹭。”

“叶珈成,我有我的时间概念……”时简给自己辩解,走到两人的衣帽间,问了问电话那边的叶珈成,“明晚的宴会,你有正式的西装礼服吗?我要不要帮你带上一件……好的,你要黑色,深蓝,还是灰银?”

“都差不多,老婆决定。”

叶珈成长了一副谦谦君子好面相,不过穿衣方式向来随意,没有太多的要求。时简愉快地挑选着西装,同时对着手机开着语音,语气悠悠地说起甜蜜话:“真烦,老公穿什么都好看,好难决定啊。”

叶珈成接受她的吹捧,然后替她解决难题:“那就搭配你的裙子颜色。”

这是2016年,时简去日本的当天。

耳边,呼啸而过各种声音,然后变成了救护车的呼叫声,急切又慌乱;以及医生的死亡确认声音:“记下死亡时间,死者叶珈成,男……”

“女方情况应该还好……抢救室!”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简一下子感觉回到了以后,一下子又回到现在,最后回了无声无息的深渊里。

“什么时候醒过来很难说,病人求生意识很弱,手术成功还需要配合……”医生的声音再次隐隐飘入脑里。

人陷入深渊里都祈祷有人能拉自己一把,只是现在时简真的不想有人将她拉上来,她希望自己能一直沉睡,永远不要醒来。

她的世界变得安静,然后有一点声音她都觉得很吵,很反感,反感得快要失心疯。

她不要醒来,不想醒来,宁愿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病房里来来往往很多人,大家都没有提叶珈成,好像都在刻意帮她逃避,直到有一道声音传入她无望的世界里。

所有人都不提叶珈成,只有易霈在她耳边说了,易霈以逼迫地口吻告诉她:“时简,如果你还想见叶珈成最后一面,那醒过来。”

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易霈以最无情的方式逼她,明明他最清楚她和叶珈成的夫妻关系。某一刻,时简反感着易霈,同时又产生了一点点希望,渺茫的希望。

易霈那么厉害,他能不能将叶珈成救回来,他不是喜欢她么?她跟他好,只要他能将叶珈成救回来……

人绝望到一定时候,是没有心智的,何况是衍生在心智里的善意和清醒。时简救了回来,但是失去了心智。

然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都成为了未知数。

时简还能回到之前那个幽默又乐观的时简吗?张恺真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时简清醒之后,要怎么面对以后。

是啊,以后。叶珈成没有以后了,她还有那么长的以后。

张恺觉得自己这个大老爷们,一时间都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生离死别面前,再强大的人都无力回天,比如易霈,比如叶珈成他自己。

那匹来自南方的狼,张恺讨厌、又不得不佩服的男人。

张恺一直不喜欢叶珈成这个人,不只因为叶珈成和易钦东合作,叶珈成身上那股子劲看不顺眼的人会特别不顺眼。之后,他知道时简还和叶珈成复合了,张恺连时简都讨厌了,这个世界只有叶珈成一个男人了吗?叶珈成让她伤心伤肺,她还一往情深。

有些感情,外人看不懂后就看不顺眼了。不过,叶珈成的确是男人里的真绝色没有错,人帅聪明有风度,面善心冷有手段。只是到底是无情似有情,还是有情似无情?

叶珈成性情爷们,最后关头也用最爷们的方式保住了时简的性命。

唏嘘么?感慨么?感动吗?

有些感情旁人大多都是品个滋味,然后发个感慨。他们不是当事人,难过遗憾一下,也就过去了。医院几个护士,知道事情真相都全部无限感慨,好几个偷偷抹了抹眼泪,她们的难过遗憾是真的,但是她们下班结束还是可以甜蜜地等待男朋友约会。

然后想到医院里的时简,她们心里更加珍惜自己当下的幸福,即使她们男朋友不帅也不有钱,甚至也没有那么爱她们,但是这些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最重要她们和男朋友还在一起啊。他们还可以牵手亲吻看电影,甚至是吵架拌嘴生气,以及分手。

她们私下还代入地讨论,如果自己男朋友用这样的方式救了自己,她们会怎么办?讨论之后都庆幸不已,谁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证明爱情的伟大。

旁人再叹息,生活都是照常进行,医院的医生护士是这样,普通的亲朋好友是这样,张恺当然也这样。

时简出事之后,张恺的生活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还更忙了。每天上班下班开会接电话,陪阿霈处理各种商务。易家愈来愈乱,很多事情都要提前准备。

偶尔有个时间他还会到酒吧跳个舞喝个酒。想起时简的时候,只能无奈叹叹气,真是一个可怜的人。作为朋友,如果能让她好一点,他很愿意帮她。

只是怎么帮,安慰陪伴吗?她都不需要……真的什么都帮不了啊。所以他只能释怀,收起怜悯之心。

张恺觉得自己是这样,阿霈应该也是吧。

时简出事之后,阿霈去过医院一次,后面也没有去了。一方面应该身份顾忌,另一方面,不再关心过问,是最好的方式。

没有人能成为别人的救世主,何况阿霈当下的事情还很多。

叶珈成不在了,易钦东重新回到了叶茂,打算改名。原本叶茂股份里,叶珈成占了大头,后来叶珈成手头的大部分股份转进了易茂置业。当时叶珈成急卖自己的股份,原因不明,也没有公开消息。不过易茂是卖家,张恺当然知道叶珈成售出股份要和易钦东分道扬镳,至于具体为什么。不清楚。

同样车祸事故还在调查,没有结果。

然后先打经济纠纷的官司吗?不过,叶父叶母不想打这样的官司。

叶茂这摊子,叶家不管了,张恺也没有办法。用叶市长的话来说:只要他儿子还活着,惹出多大的摊子他都帮忙收拾,现在死了,他叶清德不愿意再操心儿子任何事。

不愿意,是真的不愿意。叶珈成死了,叶市长反而恨着自己儿子。是的,恨。

张恺见过叶市长两面,一次陪易霈慰问,一次征求股份转让的事。叶珈成剩下的股份他们这边想全部买走。叶市长排斥处理这样的事,连律师都不愿意委托。

他们不需要叶珈成留下的钱,一点也不需要。

不处理这件事,儿子在他们心里都是好好的。不用面对了,也不用记起他们失去的儿子这件事。

叶父叶母这样,时简也这样,甚至更过。

常常来陪时简的,反而是叶母。叶珈成生命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生他的母亲,一个是他愿意付出生命的女人。张恺最后一次去医院,看到叶母和时简不说话地相互坐着,都怯步了,不敢进去。

人都是抗拒着悲伤,谁喜欢流泪啊。

张恺不敢进去,高彦斐也差不多。高彦斐是叶珈成的死党,也是人模狗样的有钱公子哥一枚,学的也是建筑设计。

两人交了个朋友,一块喝了酒。喝得差不多了,高彦斐笑呵呵地说起来:“小狐狸出国的时候,我还想着追着她出去,继续挖我好兄弟的墙角,哎,你说我兄弟怎么不在了,他倒是拦着我啊……”

张恺同样笑呵呵,问了问:“你还会喜欢时简吗?男人对女人那种喜欢。”

高彦斐没说话,要打人了。

的确是无聊无趣,又刻薄的一句问话。不过张恺真只是好奇而已,因为他现在无法揣摩阿霈的心思。

一个男人想拥有一个女人,因为她美丽聪明大方善良等等各种令人心动的原因。如果一个女人突然失去了所有光彩,甚至她所有的爱都随着爱人逝去而枯竭。

这个男人还会继续心动吗?渴望她吗?

张恺觉得不会,男人渴望一个女人源于心动,如果心动的要素都没了,还会渴望吗?

用现实的话来说,人是会思考的,即使不权衡利弊,也知道知难而退,即使心里还有一些爱意,但是不会心动了,还不如回归朋友。然后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不多不少。

有时候,心疼是一回事,心动又是一回事。

五个月了,时简还是那个样子。张恺很心疼时简,也庆幸阿霈终于收起了心思。

晚上,张恺陪易霈出席一个慈善晚宴。易霈最近需要在很多媒体露面,即使不喜欢还要亮相参加这样那样的公益活动。

今晚的慈善晚宴来了很多女明星。张恺看着宴会的衣香鬓影,大饱眼福,女明星就是女明星,个个都有着光鲜亮丽的美,巧笑倩兮,仪态万方。

坐在易霈旁边是一位公众形象很好的财经女主播,漂亮又谈吐幽默,眼底捎着一份似曾相识的矜骄之气。

张恺想到了时简,曾经的时简。

这个世界不缺美人,也不缺迷人吸引人的性格,两者合二为一的美女,同样还很多,只是少了时简一个。

“易总,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女明星递了一根笔和本子过来,“我超级崇拜你的。”

别人都找女明星,女明星又找男企业家签名,果然各行各业出偶像。

易霈望了望女明星,拿过了笔和本子,礼貌地地在翻开第二页签了自己名字。

这个世界不缺一个时简,也不缺一个叶珈成。只是什么是独一无二,其他人再好,时简也只缺一个叶珈成。时简是自己清醒过来的,她一个人在病房靠窗的地方坐了很久,然后询问进来的护士,她需要办理出院手续。

病房里的窗户已经全部封死,外头是一个艳阳天,还起了风,枝叶纷披。

时简说要出院,时家请的专业心理护士先是一愣,然后笑眯眯走过来,开始耐心地哄着她。还认为她在发病么?时简转过头,尽量把话表达得正常,以及意思明确——她要出院,她可以出院了。

心理护士连忙给方女士打电话。

时简出事之后,父母立马都从英国回来,然后方女士一直留在国内陪着女儿。昨天方女士问女儿想不想吃小时候给她常常做的汤面炸糕,女儿意外点头。所以今天方太太特意到杨家亲自下厨了,人不在病房里。女儿好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出事了开始弥补欠下的母爱……方女士前两天和丈夫说过了,他们下个月就将女儿带出国,好好照顾着。简儿即使这辈子都这样他们也能接受,痴痴傻傻活着,总比没了好。想起叶父叶母,他们更是愧疚万分。然后叶市长反过来安慰他们说:“珈成除了是我儿子,他还是一个男人。我很骄傲他最后时候保护了自己心爱的女孩,我很骄傲!不然我会对他更失望……”

惨剧已经落幕,留下的悲痛要怎么面对,时间还能平复一切吗?有些伤痛是没办法平复,除非时间能再倒退一次。

时简没想到自己能清醒过来,她坐在关闭的窗户旁看着外面的日头,思考着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为什么一切全然不同了?

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回想着车祸所有的场景、叶珈成最后对她说的话……时简忍不住,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

她的右手已经惨不忍睹,还包扎着白色绷带。人连疯了,也逃不开绝望。

记忆一幕幕重回大脑,组成了半年来她知道的所有事,耳边是他们每个人对她说的所有话,叶父叶母、她自己父母、小姨小姨夫、张恺高彦斐易碧雅……还有易霈。

时简出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青林市,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走进那个家。她害叶父叶母、她的公公婆婆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们居然还请她进门,高兴她能好起来。叶母煮了茶水给她,时简道歉,一声声说着对不起。

“小时,是车子出意外啊……我们不怪你,也不应该怪你……”叶母哽咽着,话里不应该,心里怪还是怪过,但是时简同样是她儿子用命救回来的女孩……用丈夫的话来说,她要尊重儿子的选择。叶母忍不住,还是问了问时简当时场景。丈夫告诉她车祸事故调查结果是车子出意外,只是好好的车子,怎么会出意外?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害我们成成?”叶母着急地拉着自己丈夫。

“怎么害,谁敢害他?他不去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叶市长打住了叶母的话,有意阻止,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小时,珈成的案子已经结了,的的确确是车子意外故障导致的车祸……我们叶家也不追究汽车公司赔偿,我们不需要任何赔偿,只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及,我还能当我儿子活在我心里。”

叶市长这样说,就是不希望时简介入车祸调查。他儿子到底为什么会出事,叶市长不是不会查清楚,只是比起结果儿子是自作自受,他宁愿儿子是被老天爷带走,是他没有将儿子教育好。他从小教到大的儿子,永远不听他的话,非要去捣鼓房地产!

“小时,你原先不是要出国读书吗?”叶市长接着说,“忘了这事,出国吧。跟着你父母出去,让他们都有个盼望。你还很年轻,要开始新的人生。”

叶珈成希望她出国,她公公也希望她出去,时简不吭声地地坐着,当了叶家五年媳妇,她不会听不出公公的心意。公公继续说:“出国之后好好读书,多交朋友,忘了这个事,也忘了珈成……你看他之前不仅不负责任,还三心二意……”

叶市长眼眶红了,一个父亲这样说自己儿子,哪有不痛心。

时简只是摇着头,不停地否定着叶市长的话。三心二意,不负责任,她心里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怪过叶珈成……眼泪轻轻落了下来。她也没办法忘,他们不知道,叶珈成不只是她遇上的一个惹她开心惹她生气过的帅气男人;他还是她亲密无间的丈夫,家人,以及心里永远的爱人。

叶市长还在生气,生叶珈成的气,捶胸顿足也无法消气。以前叶珈成同她说过,他和父亲是天生的不合拍,不过在父亲手术之后改变了很多,毕竟他要学会让老啊!叶珈成心里觉得父亲不理解他,也清楚叶市长对他是爱之深恨之切。

时简说了叶珈成交给她的那句话,也是他对爸妈最后的一个请求,给他领养一个妹妹。时简说出话之后,叶母失声大哭,原则强硬的叶市长也哭了。时简情绪一块失控,同样悲痛得不能自己。她没有办法地安慰着,直接失声叫了两声爸妈,像“曾经”她叫着他们爸妈一样,以儿媳妇的身份陪在他们身边。

对啊,儿媳妇!时简把戴在无名指的钻戒给自己公公婆婆看,对他们说:“……我已经答应了珈成的求婚了。”

所以能不能让她这辈子继续当叶家的儿媳妇,能不能让她代替珈成照顾他们,爱他们……

时简在青林市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去了英国。

兜兜转转还是出去了,只是心境对比之前已经完全不同。时简跟着方女士一块等在候机室,等着时教授办理好登机手续,她戴着方女士买给她的新帽子,将帽檐压得低低的。

病了大半年,时简面色和样子都非常不好看,尤其是体重,整整轻了十多斤。

张恺跟着易霈一块从贵宾通道出来,他是先看到时父时母,然后看到时母旁边的时简。时简是要出去了吗?或者这对她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视线远处,时简一直低着头,头顶戴着一顶帽子,身上穿着一套干净整齐的白色运动装,但是面容不佳,对着栏杆箱呆呆地坐着。

面容怎么会好,她病了那么久。她看起来是那么瘦,又那么安静。

张恺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两下,望了望走在他前面的阿霈。要不要对阿霈说下,过去道个别?

这段时间太忙,张恺好一阵子没去医院了。既然阿霈不再提及时简,他每次去医院回来也不好对阿霈多说时简的情况。真的不好再多提了,他对时简,阿霈对时简的感情不一样。他可以一直心疼时简,但是阿霈不能。所以,有些心思刚好可以适可而止了。

张恺叹气,原来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啊。他之前想撮合阿霈和时简,觉得时简那股子气质明亮的劲儿,特别适合阿霈。后来发现阿霈也中意时简,更希望两人能走在一起……后来时简和那匹来自南方的狼在一起,两人应该也是真爱吧,结果半年多前又出了那样的事。

哎!时简能好起来他当然高兴,不过张恺真的不希望阿霈还对时简存着什么心思,爱一个心里有了太多烙印的女人,太辛苦。

所以,有些事可能他更偏向阿霈吧。时简毕竟只是他一个喜欢的朋友和下属,甚至有段时间他还挺烦她,死心眼,眼光更是差劲儿。

张恺远远地看到,易霈当然也看到了,脚步停了下来,看向那个方向,眼神沉静地看着,似乎……并不想上前。

张恺吸了吸气,说:“阿霈,我过去一下……”

时简已经站了起来,她要拿自己随身行李,被时教授阻止,然后一家三口往安检方向走去。张恺打算上前道个别,易霈叫住了他,“张恺,不用。”

现在的时简,不会想见什么熟人。

机场公路,张恺想着一个问题,时简还会回来吗?

还会回来吗?真的不知道。

易霈同样想着,他望了望车窗外,眼前浮现时简失去心智时微弱希冀的乞求模样:“易霈,你那么厉害,你能不能将叶珈成救回来,求求你……”

他厉害吗?他现在只是一个身在局势利益缠身的男人,就算以后他成为那个她在商业名人传记里看到的易霈,他也没有办法。他可以给她爱,她需要吗?

叶珈成出事那天和他的见面内容,他已经全部告诉了她,后面她还会不会回来,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

因为他也存着他的私心。

两年后的又一个深秋。

“近日易茂服饰增资配股人民币4.68亿元,加速易茂品牌男装多元化计划实施,形成核心品牌结构……这也是易茂集团易霈继今年6月份担任执行主席之后,针对易茂服饰做出的第一个经营决定。据易茂集团2009年上半年财务报表显示,易茂集团目前已经完成股制改革,确立以房地产、品牌男装、金融投资为核心主体多元化发展,旗下全资关联公司36家,房地产依旧作为核心业务……”

“A城本月一次性挂牌4宗地总起始价逾6.24亿元。”

“易茂置业即将启动林溪计划,天美嘉园预计是A城2011年最受瞩目的住宅项目,天美嘉园……”

时简浏览着一条条房地产新闻,身子靠着椅背,突然肩膀轻轻被拍了下,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同事。同事约她吃饭,时简站了起来,带上了笑脸。

中午两人各点了一份商务套餐。同事好奇地问她:“Jane,你为什么不面试一下易茂置业,今年易茂招不少人。”

时简抬起头,没有任何遮掩:“被刷了……”

“哦哦哦……”同事理解地点点头,继续说,“现在易茂是越来越难进了,不过没什么,易茂工作强度也很大。我有个朋友在易茂上班,天天找我诉苦,工资和福利倒是都很好。’

时简点点头,表示遗憾。

易茂的确很忙,忙起来常常加班加点,比如易茂大名鼎鼎的张特助,忙得都没时间解决终身大事了。

张恺趁着午休时间见了一个家人安排的海龟女孩,相亲市场里张恺完全是一枚妥妥的黄金单身汉,每次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人都络绎不绝。然后下午会议结束,易霈临时安排他出席一个商务宴会,张恺有些为难地说:“易总,我好像跟你说了……我晚上还要……”

张恺这小媳妇模样,易霈点了下头,作罢。

张恺无奈,他也是被家里人催得太急没办法,年龄到了总要解决人生大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年他跟着阿霈赢了易茂这一仗,是要考虑个人问题了,生活和工作总要转变转变。这两年易家变动也大,易老先生已经去世,郭太太这边会做事的儿子几乎没有,然后易钦东又倒了大霉,像是被人故意整了,所有的行径都被挖了出来被判了重刑。只是关于两年前时简和叶珈成那场车祸,明明事有蹊跷,叶家不仅没有追责,反而平静地接受了是车子故障导致的车祸意外。

叶家为什么会这样做,张恺百思不得其解,唯一能解释叶家希望时简安心出国,或者不希望时简知道叶珈成和易钦东为什么闹矛盾。如果是这样,叶家真是用心良苦。

易茂置业在青林市的分公司发展很好。张恺每次去青林市都会看看叶市长和叶夫人,然后才知道,这两年时简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回青林市一次。

时简每几个月都回国一次,张恺真是一点不知道。时简出国之后和他们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明明之前还说她到英国读书会请他吃饭。没良心的女人……怪她么?

他怎么可能会怪一个被命运那样伤害的女人。

时简出国之后,张恺和她没有任何联系,也没碰面一次,自然不知道她在国外情况如何,倒是有一次他和阿霈到叶家拜访,看到了一张时简和叶父叶母出游的合照。照片里时简笑盈盈地将手分别放在叶父叶母的肩膀,阳光下笑容清浅,气色看起来不错。

至少比上次在机场看到的样子好很多,比起她住院那半年,更是好太多了。

这张像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不,原本应该一家四口……总之张恺看到的时候心里特别唏嘘,又感慨无比。

阿霈看到了照片的时候,嘴角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张恺又一次相亲回来,被Emliy拦住问情况,张恺乐悠悠地交代。今天这个他挺喜欢的,性格大大方方,谈吐可爱。不过具体如何还要进一步接触。

张恺已经不那么喜欢大胸长腿女人,夜店也去得少,用他狐朋狗友的话来说,性格越来越无聊……越来越像他老板了。所以有时候性格无聊的人,遇上一个能让自己不那么无聊又舒服的人,那种感觉像是看到光一样。

易宅重新翻修了一次,住着依旧是郭太太那房人,郭太太总是想着办法从易茂这边拿钱。令人感到意外的,易碧雅嫁人了,嫁在易老先生去世之前,为了多要一份子钱。男方姓方,也算是A城世家有钱男人,一直和离异的前妻分分合合玩相爱想杀,三天两头上娱乐小报让八卦好事者津津乐道调侃,然后前妻找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之后,易碧雅成为了方太太。

有人将日子过得折腾,有人将日子过得平稳,各人有各人的过法,彼此看不顺眼。同样的,有人对生活宁死不屈,有人选择委曲求全。

这两种都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相对这两种更令人可惜的:明明是聪明人,偏偏做着不聪明的事,为情所伤,为情所困。

张恺今天下班难得有空闲,一个老朋友过生日约他到酒吧聚一场。然后他人一到场,几个朋友立马吹捧揶揄:“现在不是一般人都见不上张总了,我们哥几个还算有面子。”

张恺乐得不行,瞅着场面说:“这不是过生日么,怎么连个蛋糕都没有?”

“谁上酒吧吃蛋糕……”朋友受不了,拉扯他坐下来,倒了一杯酒,“先罚一杯!”

张恺跟着易霈做事之后,尤其是这两年已经很少有自己私人生活,不过做人做事都有孰轻孰重,张恺现在也越来越喜欢忙于工作的生活。偶尔还能这样放松,不错!至少比阿霈好,阿霈那日子过得才无聊……当然这只是张恺偶尔的瞎操心,一个忙于家族事业和人生奋斗的男人,他有太多的事情和责任要完成,即使一时缺少一些别的颜色点缀人生,他的人生依旧是强大,以及不可撼动。不然阿霈也不是阿霈了,也赢不了易家。

这两年,阿霈身边不是没有女人出现,想要嫁给阿霈当易太太的女人更是海去了,不管是名媛女明星还是女强人……当然男人对婚姻有时候不那么急,阿霈现在又没了催他的家人,不像他。如果家里人不催他,张恺也不想那么早结婚。

张恺有一次相亲结束,以朋友口吻问阿霈:“易家是不是缺个女主人了?”易霈先是愣了愣,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口吻淡淡地回答了他:“我不能因为易家缺个女主人,选择结婚……张恺,我不想让我婚姻也变成一种家族责任。”张恺明白了。他很久之前还觉得阿霈不仅没有性取向也不会渴望爱情,因为那种东西对阿霈来说没有意义。事实好像变得正相反。只是一个男人一旦越成功越有钱,有些纯粹的感情反而成为了一种求之不得的渴望。如果那个能让阿霈心动愿意结婚的女人一直没出现,阿霈难道要放弃每天忙碌的事业,变成悠闲公子哥像偶像剧那样追逐所谓的真爱吗?

然后问题又回来了,阿霈遇上过那么多女人,心动过多少次?这个问题,张恺已经不敢问了。事实这两年出现在阿霈身边的女人,不说阿霈,张恺也觉得不适合。

酒喝得差不多了,一个朋友突然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女人,开口:“诶,哪个怎么样?”

“哪个?”张恺反应过来,原来朋友在问他对面坐着的女人感觉如何。

现在酒吧越来越流行文艺系静吧,少了劲歌热舞那股子嗨,更多成为上班族休闲放松的场所。所以酒吧不缺大胸长腿夜店女,也不缺干练知性的女白领……前方坐在旁边同一个男人说话的女人,依然很快抓人眼球,仿佛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是不是气质特别好?不过这种气质安静的女人,怎么会来酒吧?”朋友说个不停,“还有她对面的男人真是不咋的,老混混……”

“长得像老混混的人,这家酒吧的老板。”另一个人提醒。

“哦……”

张恺眯着眼,还在打量着。他没有戴眼镜,两百多近视没有朋友那么火眼金睛。他看好了好一会,然后觉得这个女人真熟悉,好像头发短了的的时简。

不可能啊。张恺下意识否定自己,时简怎么会在A城,即使在A城,她怎么会在酒吧,还同一个男人在说话。

朋友不管不顾,已经拿出手机,对着方向,笑嘻嘻地拍了两张。

不道德!

张恺回去之后优哉游哉地洗完澡,继续工作,做完所有事情之后刷新社交网,发现朋友已经上传了今晚偷拍的照片。两张照片光线模糊,角度同样抓到糟糕,一张正面,一张背影,然后搭配一句调笑的话。

“偶遇心中女神一枚,嘻嘻嘻,求问如何要号码?”

装!还是语文不及格的水平。张恺看着照片,再次怔了怔,真觉得照片的人很像时简啊!不过这个世上存在相像的人很正常……张恺盗了照片发给Emliy,让Emliy同样感受一番。

然后Emliy直接打来电话,开头就问:“……时简回来了?”

张恺没想到时简真回A城了。

第二天,张恺就在A城的华粤食府看到时简。他陪着阿霈宴请易茂的几个董事。阿霈刚成为执行主席,该维持的关系要维持好,该绑定的利益更是不能少。

途中张恺接一个电话,对面包厢出来一个女人,穿着职业套装,助理模样,皮肤白得惹眼,短发及耳……张恺放下手机,他上次在酒吧看到的女人是时简,没有错。

时简真的回国了,她还重新做事了?!真是一个令人惊喜的发现……他以为她……张恺即使在叶家看到时简和叶家人合照,他对时简更深刻的印象,还是两年前在机场看到的样子,戴着帽子低着头,样子苍白得仿佛将周围背景都染成了灰色。

张恺直直地看着,时简也看到了他,同样轻轻愣神了一下。

这样的意外碰面,激动的人是张恺;主动打招呼的人,是时简,她朝他走了过来,开口:“张恺……好久不见了。”

张恺眨眼,惊喜了好几下,确认地问:“……时简,真是你啊!”

时简笑,问:“我变化很大吗?”

张恺说不出话来,他心情起伏很大,都快要哭了。看到时简这样职场打扮,他自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工作了?哪家公司……”

张恺无法淡定,一下子问出了三个问题,时简顿了顿,先回答了前面两个问题:“前阵子刚回来,先找了一份事情做着,做的还是老本行……”

张恺还想问,为什么不回易茂工作,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时简说她做老本行,那就是助理工作了,张恺有些好奇哪位老板了?曾经易茂总经办最得力的女助理,被谁捡了一个大便宜。

张恺望了望包厢,时简主动回答:“天华。”

天华?!张恺自然知道天华,A城最大的一家承建商,易茂要开发林溪那块地,天华是承建商。前阵子张恺还和天华的老板王总见面,居然一点不知道时简在天华做事。

时简解释了下:“刚工作两天。”

原来这样,张恺还是不明白,时简为什么不回易茂?难道是对易家人……不应该啊,阿霈虽然是易家人,张恺觉得时简不是这个原因,她也不是那种人。何况叶珈成出事到底和易钦东有没有关系,叶家没有追查也不好断定。他只知道,叶珈成出事之后,易钦东立马出国了,后来叶家认定了车子意外故障,易钦东才回来。结果好日子没过多久,所有行径全部被挖出来,还是进去了。

就在这时,时简所在的包厢推开了,走出来一拨人,为首的男人顶着一个会发光的脑袋,土帅土帅的。

他就是天华的老板,王文。

很快,王总惊喜的声音飘了过来,两手伸得更快:“这不是张特助吗?你好你好……好巧在这里遇上……”

张恺回应王文的热情,原来这个捡了大便宜的人是王总啊!张恺望了望后面的主包厢,王文忙不迭问了:“易总在里面吗?”

“易总在里面。”张恺知道王总意思,阿霈的确在里面,不过里面是易茂的董事,不好见面。张恺先将意思说到位,“易总在里面宴请。”

易霈宴请,王文明白张恺话里意思,不方便见面。

时简和天华这边人先告辞了,临走前天华老板又握了握张恺的手:“替我向易总问好。”张恺:“一定。”

张恺回到包厢的,心里特别纠结难耐,他收到了易霈的眼神,稍稍低下头。这两年阿霈几乎没怎么提时简,时简就像一个出现在阿霈一板一眼人生里的插曲,意义到底如何,不得而知啊。

张恺陪易霈回汤泉公馆路上,憋不住,还是提了时简,“阿霈,时简回来了……”

易霈回张恺的话:“我知道。”

张恺:“……”阿霈知道?

然后,易霈没有多说,张恺也没有多问。这两年,阿霈越来越沉稳,本来年少老成,现在更有一种稳如泰山的气度。张恺跟了易霈七、八年,原本特外放的性格都收敛了不少,变成了一枚成熟气的男特助。

前面又开始造高架,司机需要绕路前行。黄金年代里,城市建设似乎每天都在瞬息万变着,国际大厦一幢幢竣工,高架桥越来越四通八达,数据呈现在GDP里,每年以百分之20增长着……同样持续规模增长,还有易茂总产业。

易霈静静靠着车背,她还是回来了,为了天美嘉园。天美嘉园是叶茂未启动的项目,叶茂股份在他这里,他有权启动林溪计划,正大光明。

只是,问心无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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