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躺在院中那棵古老桃树下的竹制凉席上,看着夜空深处那点点繁星,罗七的思绪被白天发生的事情所占据,任由那初秋的山风将桃树上落下的偏偏枯黄落叶吹在自己身上而不去理会。
侧屋走出来的夕夜看到那边躺着的罗七,浅浅一笑躺在罗七身边,娇细的手臂灵活的在罗七的脖下钻过,将罗七的头枕在她的臂膊上,夕夜眨动着美眸望着深邃的天空中挂着的那轮皓月轻声开口,“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虽然有句话说是知子莫若父,但是夕夜这个从小看着罗七长大的女子,对罗七的了解又有多少呢。她知道罗七心里一旦有事,就会躺着看头顶的天空。并不是说每次躺着看天空,罗七就会有心事,只是每次有心事,罗七必定会望着天空。哦,不对,不是他,应该是他……

夕夜身上的阵阵幽香在山风的吹拂下带着一抹淡淡的朦胧,这种朦胧让罗七原本复杂的神情有了些许缓解。眨了眨眼睛,罗七依旧望着夜空的繁星,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给夕夜大致讲了一下。

看着天山闪耀的繁星,罗七的眼中带着迷惘,“姐姐,我那样对天佑哥,是有些过了,小七做错了……”现在的罗七就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虽然他确实是个孩子,但是现在他的那双眼睛中透着的,是成年人的那种对自己做法对错的迷惘。

眨了眨美丽的双眸,夕夜没有看向罗七。因为她不看罗七,也知道罗七此时内心的想法。这个世界上,除了罗修,夕夜就是最熟悉罗七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夕夜比罗七他本人都要熟悉他。

“过与不过,就看你怎么去想了。小七,姐姐问你,你认为什么是对,或者,什么才算是错……”没有回答罗七的问题,夕夜反倒对罗七提出了一个罗七无法回答的问题。

对,错。什么叫做对,什么又是错。

前两年,师兄有半年多没有来看自己,自己夜夜在恶梦的笼罩中睡去。那时候的自己一心只是在埋怨师兄不来,那时候自己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师兄。但是当罗七看到师兄身上那道足以致命的伤口后,罗七才知道,错的是自己。

一个无知的孩童玩耍中将其父辛辛苦苦种下的禾苗拔了出来,导致了它的死亡,孩子的父亲重重的责罚了他,那个孩子大白天在村人的围观下哭着喊着。那时候罗七还小,在那时候的罗七看来,无疑这个父亲打骂那个孩童的行为是错误的。

但是现在呢,现在的罗七知道了粮食得来的不易,如果用现在的眼光去看那件事,对与错,会是谁?是那个孩童么,但是身为孩童,他本就不知道粮食的珍贵,更不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甚至那时候自己都认为他的父亲做错了,那么在孩子的眼中,错的就是他的父亲。但是,在他父亲的眼中,错的却是孩子……

什么是对?罗七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是错,罗七觉得自己也明白了。但是要说出来,却又说不出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忽然一个问题将罗七的思绪打断,因为罗七发现,在从小到大的记忆中,姐姐好像都没有因为自己做错事而责罚过他。

从小到大,罗七记事以来,就没有被夕夜责罚过.不管罗七做了什么,夕夜总是一笑而过。有时候罗七做事的方法繁杂,夕夜会摸着罗七的头告诉罗七怎么做才会更加快捷方便,即便是罗七偷别人家地里的西红柿吃,夕夜也总是一笑而过。但是罗七心里很清楚的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因为他亲眼看见过偷东西的人被主人抓住后打断了一条腿……甚至有一次,村里的老人和不少大人都指责自己,说自己做了大错事,但是那时候夕夜也一样没有责罚他。

“或者,你下次再遇到那种情况,你会怎么做。”似乎觉察到了罗七心内的纠结,夕夜换了一种方法来引导罗七自己去思考属于自己的那条心路。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管怎么说,给别人撒土都是不对的,下次,绝对不会再那么做。

就在罗七认为自己下次不会再那样的时候,李云那委屈的神情再次浮现在罗七面前。天佑和宏文那一个个讽刺中带着嘲弄的神情再次出现在罗七脑海中,罗七刚刚才下定的决心有了一丝动摇。也许,还会那么做……

夕夜侧头看着迷惘中的罗七,美丽的眼眸中带着幽幽的哀伤,或许是因为罗七没能想到她想要罗七思考到的那一步,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小七,记得几年前,你做过一件事,村里很多人都在指责你,回到家后你哭着问我,姐姐,小七是不是做错了,小七不知道会变成那样。那会儿你还很小,只有四岁,姐姐没有责罚你,其实,别说那时候你只有四岁,就算是你现在做了那些事,姐姐一样不会责怪你,对与错,只是因为你看待它的角度不同而已。姐姐想给你说的是,做事,不要去管它对还是错,你做的事本事它是没有对错的,区别就是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小七,如果以后遇到那种明明是错的事,但是你却不得不去做的时候,问问你的心,跟着心里的感觉去走,就算你把天捅了窟窿,也有姐姐和你师兄帮你在上面扛着,知道么。”

“可是姐姐……”

“好了,你还小,现在说这些你或许不会理解,过几年长大了就好了,别多想,时间不早了,可以休息了。”

说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对与错,是与非。明明知道给天佑撒土那样做事不对的,但是罗七知道,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依旧会那么做,明明是错的,为什么自己还会去做……难道自己就是那种村里那些长辈口中的没心没肺的狼崽子么?可是姐姐一直说自己很乖,连师兄也一直夸赞自己,如果自己不是狼崽子,那为什么明明知道是错误的事,还要去做……

看着罗七现在这么纠结,夕夜不愿意罗七再在这个问题中沉寂。罗七才十岁,现在接触这些也还早了些,等他再大一些,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

“姐姐不对!”被夕夜牵着坐在正屋床上的罗七猛地抬起头看着夕夜,眼中带着坚定,“有些事是不能错的,因为有些事一旦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一点反悔的余地都不会再有……”

夕夜眉头一皱,“这话你听谁说的?”这种话夕夜没有给罗七说过。依照罗修的行事风格,也不会给罗七说这种话,那么罗七是听谁说的这句话。对罗七来说,这话也许就是一句告诫,但是听在夕夜的耳中那就大不相同。

“前两天浩宇大哥启印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浩宇大哥启印之后,余伯伯给他说的。”罗七眼前似乎浮现出那时候余伯伯那语重心长的口气,那是身为长辈对村内晚辈善意的提醒和告诫,对他们而言,这些晚辈就是他们余生的希望,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些后辈走上歧途。

“余伯伯?”夕夜略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罗七口中说的余伯伯指的是谁。

帮罗七脱下身上的衣衫,给罗七盖好被子,夕夜冲罗七甜甜一笑,“别多想了,睡吧。”罗修刚离开没两天,罗七这些天内也不会做恶梦,这几天罗七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将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想法抛到一边,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柔软滑腻的感觉,罗七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站在小院外的山道边,夕夜望着山坡下那座被小河围绕着的村庄,小河表面的水纹闪耀着点点月光,配着村庄内零星的灯火,夕夜的目光停在了村子北边边缘的一户亮着火烛的小院上。

正对着院内的正屋内,头发花白满脸皱痕的老者手上握着一只雕着蓝sè花纹的jīng小茶杯,低着头轻轻的抿着手中的茶。灵动的双耳捕捉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响动,老者微微一顿,而后缓缓抬头朝着被人在外面推开的门看去。

玉手轻抬,推开面前的门,看到了里面抬起头的老者,夕夜嫣然一笑,迈着典雅的步子走到了老者侧面坐了下来。

老者端起他们中间桌上的茶水,给夕夜倒着茶,“三更半夜的,夜姑娘你跑我这糟老头子这儿,这要传出去……”老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将斟满的茶杯给夕夜推了过去。

乌黑的双眸看着面前的老者,夕夜嫣然一笑轻声开口,“不愧是沐雨王,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倒是让我很是钦佩,难怪当初他们会让你来这里。”夕夜的话一出,老者脸sè微微一变,但也只是一霎那就恢复了那副笑意,看来是自己一直太过小看眼前的这个女子了,很显然这个女子也知道不少的隐秘。

眼前的老者,自然是罗七口中的那位余伯伯,只是现在在夕夜口中却变成了沐雨王。

余老,也就是夕夜口中的沐雨王。很多年前来到幕雨村居住,幕雨村里很多人都是余老看着长大的,比如李云,浩宇他们的父母辈,那都是余老看着长大的。在幕雨村,余老不仅负责着后辈十二岁的启印,还负责着全村所有人大大小小的病痛。两年前李云大病那时,正值赶上暴雨,又是半夜,李云的父亲根本不敢抱着李云走那滑腻的山路,没有办法的他才会去找夕夜,毕竟女人天生有照顾人的才能,再差也比他那种农家大汉强的多,而且那时候八岁大的罗七可是从小到大没有生过病的。

余老双眼带着笑意,对夕夜的话丝毫不以为然,“夜姑娘不怕闲话,我老头子可是受不起那等人言,要是没什么要事,就请回吧,老头子我……”本来还在开玩笑的余老,开着玩笑的他也看着夕夜的神sè,但是夕夜那绝美的容颜上一直带着优雅的笑意,这种笑意让久经风浪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手中转动着的茶杯,夕夜那优雅的笑容渐渐收敛,在余老话语停顿之后,夕夜轻轻的眨动了下那双乌黑的美眸,缓缓抬头看着余老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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