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爷自左贤王府看到楚荞的留书,一路追寻而至,只是远远看到楚荞决然奔入虚迷幻境的影子,它如流光般飞掠过来,幻境入口却已经关闭。
它焦急地在山谷口来回寻找,却再也寻不到一丝楚荞的气息,她整个人被卷入那漩涡凭空消失,再无一丝踪迹。

二皇子燕祀眼看着自己原本计划的一切都已经达到目的,带着自己的人马悄然离去,打道回国。

这个阻止他登上太子之位的绊脚石已经除去,接下来,他该好好回去问候一下他的父皇,那个自出生都未曾正眼看过一眼他的父皇。

不知道,当他知道这个他一生寄予厚望的儿子已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天际翻涌的乌云随着幻境入口的消逝,渐渐散去,山林旷野也缓缓归于一片死寂,只有呼啸的山风,卷起那些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白二爷与诸葛无尘愣愣地站在那里,它不相信楚荞就从此消失,再也不回来,可是出身神域的它,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虚迷幻境的可怕。

莫说一界凡人,便是现在的钱疯子去了,也不一定能有命活着回来。

“小白,我真的做错了吗?”诸葛无尘嘶哑着声音,喃喃道。

白二爷隐隐愤怒地望了望眉眼沧桑的男子,说道,“你要对付燕祈然,没有错,你先下手为强,也没有错,可你错在,不该利用她来对他。”

诸葛无尘默然,却已经幡然痛悟。

“你不知道,她给予你的有多么宝贵。”白二爷望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山谷,缓缓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会真心去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可是她相信你了,且一直相信,可是,你毁了它,毁了这份她从未对任何人交付过的信任。”

诸葛无尘痛苦地闭目,良久,轻声问道,“这些年,你在她身边,她可有……寻过她母亲?”

白二爷不解,“楚家的人,不是除了楚荞,都问斩了吗?”

“她娘,应该还活着,当年就是她让楚荞引开追捕的官兵,从而逃脱,楚荞被追兵逼得跳下冰湖,几近丧命。”他静静地说着,却也知道,他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在被自己亲生母亲的背弃利用几近丧命之后,她即便孤身一人,也再没有去寻找过,她无法原谅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人。

可是如今,他却做了当年那样残忍的事。

白二爷默然,依稀明白了那个明明小心翼翼珍惜着身边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却又不敢真心相信的女子,是多么的孤寂和害怕。

她却一直坚定而执着的相信着这个男人,即便违背良心一次次伤害他人,即便受尽天下人唾弃,即便一生躲躲藏藏度日,也相信这个人。

可惜,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却在眼前眼,残忍地重演。

诸葛无尘默默攥紧手中那一角破布,决然转身,朝着远方而去。

“你要干什么?”白二爷快速追上问道。

诸葛无尘翻身上马,望向极北之地的远方,“不是说,虚迷幻境存在于神域魔域和人间的交界处,找到那里,就能找到她。”

“找到她又怎么样?”白二爷沉声喝道。

诸葛无尘望向站在马头的白二爷,决然道,“我不能让她死在那里?”

今日之痛,他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虚迷幻境的漩涡中,楚荞只觉自己身轻如燕般在飞翔,却不知自己该落向何方,她静静地望着前方,那些一直不愿想起的,关于燕祈然的记忆,却在此时,排山倒海地涌现在眼前。

一直以来,她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太过靠近这个危险的男人,他不会是她一生的归宿,他会是凤家将来的大敌,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无法看着他独自死去。

即便,他的死……能够让她一生自由,让凤家免于危难,永绝后患。

呼啸的风声中,传来声声阴森吓人的嘶叫声,楚荞刚一清醒过来,便被漩涡中强大的力道强甩出去,好在她轻松过人才平稳落地,只是周围并未见到燕祈然。

虽然不曾来过这里,但也从白二爷口中知道这里的可怕,于是便将身上所有一切能成为武器的东西都放到随手可拿的地方,方才动身寻人。

这里看起来与外界无异,天却是灰蒙蒙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也没有白天和黑夜,巨树林立的森林,死寂无一丝声响。

楚荞行走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晰,总觉得背后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却又了无一物,握着短刀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忽地看到前方枝从间一片耀眼的白,快步疾行前去,是一片雪白的衣角,熟悉的颜色,熟悉的花纹,是独属于宸亲王府所有的雪锦。

只是,这雪白却已经沾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受伤了?!

楚荞四下张望,凭着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捕捉空气中微弱的血腥气息,一步一步追寻而去……

然而,只顾追人的她,全然不知在她的身后一双碧绿的眼睛正闪着寒光,水桶般粗装的青色巨蟒正盘绕在树上,悄然吐露着蛇性准备捕捉它今天的猎物。

明明那样庞大的身躯行动却无一丝声响,察觉到猎物因为焦急而渐渐放松警惕,悄然张口血盆大口,窜了出去准备一口将猎物吞食入腹。

楚荞敏锐地察觉到背后细微的声响,第一反应是燕祈然,却一转头看到一个巨大的蛇头连忙闪避开去,巨蟒一口咬上楚荞站立身后的古树,却又在转瞬间一个扫尾朝着楚荞闪避的方向扫来。

楚荞没料到身形庞大的家伙竟然行动会如此敏捷,一边闪避一边按下袖箭的机关,神兵山庄无往不利的利器,撞上巨蟒坚硬如铁的青鳞擦出火光,却未伤及分毫。

她仗着敏捷的身手绕着巨蟒上下翻飞,无论怎么出手,但对着坚硬的蛇鳞,她的攻击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几番交手之后,她对上它那双绿光闪耀的眼睛,故意放慢速度,引得巨蟒狂扑而来,而就在三丈距离之明,最后一支袖间快如流光,射中蛇眼。

巨蟒中箭,惨嚎声中,一阵绿液喷溅而出。

楚荞气喘吁吁地落在树枝之上,还未得及喘口气,巨蟒仰着头,仅剩的一只眼睛冒着阴寒的绿光,无形之中散发的凶杀之气,让人胆寒。

楚荞握着短刀的手不由沁出冷汗,她不知道自己还没有那个幸运,能再一击而中。

这一次,巨蟒再度攻击,却不再急于将她吞食入腹,反而利用自己敏捷的蛇尾不断扫来,逼得楚荞不断闪避,耗尽体力。

激战近一个时辰,楚荞却寻不到一丝空隙能够再击中它另一只眼睛,趁着片刻缓慢了动作,它一个狂扫而来,她反射性的一闪,对方却张口血盆大口冲了过来,而她,再也无力躲开……

她绝望地攥紧手中那片破碎的雪白衣角,等待死神的降临。

却在此时,密林深处快若流光的一条人影闪出,一手接住她,一手长指间华光闪耀点在巨蟒头上。

“砰……!”

巨蟒被那轻轻一指的力道弹飞出去,撞上了一根参天的古木,扬起烟尘无数。

楚荞撞上温暖而坚硬的胸膛,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也敲在她的心上,心底某个冰冷如荒漠的角落,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破土……

她不敢去抬头看他的面容,可是那笼罩而来的,清淡熟悉的药香,清晰的告诉她,这个人……是他。

是她一再背弃,一再辜负,一再逃离的丈夫……燕祈然。

半晌,燕祈然松开手,瞥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毙命的青鳞巨蟒,侧头伸出手,淡淡道,“东西给我。”

楚荞愕然抬头,“什么东西?”

燕祈然冷冷地瞥了一眼,手中攥着的破布,似是要告诉她,自己之所以过来,不是为了救她,只是为了找这块破布而已。

只是这理由,真的幼稚得可笑。

“哦。”楚荞将手中的白布递了过去。

燕祈然冷着脸拿回,还煞有其事的翻了翻,方才塞回袖中,而后转身准备离开。

“对不起。”楚荞望着男子明显瘦削的背影,说道。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陷入如此困境。

一直以来,对于燕祈然的一再宽容,她不愿去深思背后的种种,可是此时,她似乎开始明白些什么。

“对不起什么?”燕祈然自嘲一笑,冷声哼道,“终究是我自作自受而已,怨不得你。”

他本是恨她的,恨她那般决然无情地离去,恨她离开她便迫不及待地到了诸葛无尘身边,恨不得将她抓回去,打断她的腿,让她再也出了不了宸亲王府一步……

然而,在这里再见到她,满腔的怒意,却又瞬间烟消云散。

楚荞抿了抿唇,不知再如何开口,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开的背影,却没有勇气再追上去。

燕祈然走了一段,扭头瞪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狼狈女子,“还不走,想留在那里给那些东西当点心吗?”

楚荞愣了愣,连忙几步跟了上去,却又不敢靠他太近,隔着不远不近的几步跟着他,一路看到林中已有不少凶兽死尸,想来都是死在他手下的。

难怪自己进来之后,周围那么安静,虽然被青鳞巨蟒盯上了,但所幸没有遇到这些更为可怕的凶兽,否则只怕她早就丢了性命。

只不过,这些本就不属人间的凶兽,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杀了这么多,当真是强悍得让人难以想象。

“王妃失踪几个月,在左贤王府上,过是当真是逍遥自在,人都滋润了不少。”燕祈然一边走着,一边冷声道。

可是,明明身后的女子面容憔悴,疲惫不堪,哪里来得滋润。

楚荞知他心中有怨,对他的毒舌早已习以为常,没那个力气多做辩解,只是沉默地在后面跟着。

燕祈然半晌没听到后面的人出声,回头瞥了一眼,冷声道,“王妃不是要改嫁左贤王吗,怎么又跑这来送死来了?”

“嗯,我一不小心走错地方了。”楚荞懒懒地哼道,方才一番鏖战,已经让她体力尽失。

燕祈然嗤笑一声,哼道,“诸葛无尘是傻子还是瞎子,会让你‘一不小心’走错地方?”

他方才顺手探了她的脉象,明明真气逆流,筋脉受损,分明就是硬闯进来了,还敢说一不小心。

两人不由都沉默了下去,明明他是为寻她而来,明明她是担心他而追来,明明都牵挂着彼此的伤势状况,却又个个恶语相对。

燕祈然瞥了眼后面脚步虚浮的女子,停下脚步,就近靠着一株古木坐下,随手将一只药瓶扔给她,敛目哼道,“带在身上重死了,你拿着。”

楚荞接过打开闻了闻,知道是冶疗内伤的灵药,倒出两粒服下,瞥了眼佯装睡觉的别扭男人,疲惫地坐下,唇角却不觉中绽出一丝笑意。

虽然此刻身处险境,甚至可能再也无法从这里离开,她的心却因着几步之外还安然活着的男人,莫名宁静下来。

燕祈然闭着眼睛,唇角一丝无人可见的笑意,无声泄露了他心此刻喜悦的心情。

睿智如他,如何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跟进这里来的,如何不知道她又是为何而来……

半晌,楚荞定定地望着他染着血迹的衣袖,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伤哪了?”

燕祈然没有出声,面容平静地靠着背后的树……睡着了。

数月以来的辗转难眠,奔波各地的追寻,他都不记自己何时睡过一个安稳觉,但在此刻,他想好好睡一觉。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楚荞见他没有反应,轻步走近,小心掀开他的衣袖,手臂上被凶兽咬过的伤口,虽然已经逼出毒液,伤口却依旧泛着青黑,显然余毒未清。

她轻轻自他怀中摸出止血的金创药,低下头去替他吸口伤口残留的余毒,柔软的唇贴上狰狞地伤口,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直到伤口不再有青黑之色,方才小心地将药粉洒上伤口,从自己袖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轻轻包扎起来,而后重重松了口气。

她一抬头,却蓦然撞上那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眼睛,一时间怔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手轻轻擦拭着她唇上残留的血迹,皱着眉头说道,“知不知道,在来的路,我一直在想,真该挖开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红还是黑,怎么能没心没肺到那个地步?”

楚荞抿了抿唇垂下眼睑,淡淡道,“既然知道我是没心没肺,何必还要来?”

他自嘲一笑,疲惫不堪地以头抵着她的额头,叹道,“偏偏我就是个贱骨头,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我还舍不得。”

楚荞心头一震,却依旧沉默,信任于她是个太过奢侈的东西,在外面发生的一切,刚刚给了她一个惨烈的教训。

纵然此刻,难过心痛,却依旧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心。

然而,此刻亲密得彼此呼吸交缠的距离,让她有此不自在,她起身想要退开,却被他一手扣住后颈,未来得及出口的惊呼,淹没在温柔地亲吻中。

久违的吻酝酿着无法言喻的甘美,他温柔却霸道地索取着她的唇,渴求着舌头交缠的气息……

她第一次,没有抵触他的吻,无声探手环着他的肩。

燕祈然身躯一震,松开她的唇,莫名低笑出声,静静地拥着怀中的女子。

半晌,他淡淡出声,“都说这里有来无回,也许我们就真的再也出不去了。”

他说的轻松,丝毫没有为困境而担忧的样子。

如果再也出不去,就在这个远离人世纷扰的地方相守终老,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楚荞沉默,莫名地想是不是这样的他们,也算是一种生死相依呢?

“怎么了,舍不得你的姘头?”燕祈然面对她的沉默,毒舌的毛病又犯了。

楚荞皱了皱眉,烦燥地推开他,挣扎着要起身走开。

燕祈然紧紧揽着她的腰际,微微喘息着在她耳边警告,“别动了,除非你想在这里逼我要了你,要知道你已经冷落我很久了?”

楚荞顿时一张脸胀得通红,想要走却又挣脱不了他的桎梏,只好乖乖地趴在他的怀里,心中千百遍地咒骂着,禽兽!

燕祈然低眉瞅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好心情地笑了,靠着树闭上眼继续补眠。

林中归于沉寂,只有清浅的呼吸清晰可闻。

谁也没有再说话,谁也没有再提及外面的纷纷扰扰,再去想明日将要面对什么,只想远离尘的地方,只想在这一刻,静静感受彼此的存在。

虚迷幻境之外,诸葛无尘赶往极北之地的同时,白二爷决定冒死回去从钱疯子那里偷出天机境,天机境观前世今生,更可破碎时空,有了她要找到虚迷幻境的入口,就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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