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荞微仰着头望着月色森凉的夜色,止住眼底的酸涩,提醒道,“你的未婚妻在找你……”
诸葛无尘手上丝毫未松,他不想放她回去,不想再以那样陌生遥远的方式相见,眼睁睁地看着她已经属于别的男人。

“不要走。”他声音沉痛几近哀求。

白二爷望着两人,又气又急,好不容有人来救了,还要在这里磨蹭什么,他还要赶紧回去逃命呢。

楚荞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捏得生疼,可是这些疼哪比得上此刻心中的痛楚,她自西域回京,他却不在了。如今,他回来了,她却已经嫁为人妻……

“放手吧,我该回去了。”她望着清冷的夜色,声音中带出一抹决然,“你不叫他们,还是我来叫吧,被人看到我在这里,于你于我都不是……唔!”

诸葛无尘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温暖柔软的唇轻轻堵上她字字锥心的话语,以吻封缄。

她被抵在溪边的巨石之后,手抵着他的胸膛,那胸腔内跳动的心震颤着她的指尖,她的心,她敛目任由眼底的眼夺眶而出,却无力拒绝历尽生死离别之后,这片刻的温存。

飞羽般轻盈的吻渐渐深入,唇舌之间辗转流连,没有情欲的渴求,只是温柔的安抚,安抚那颗因为他一再伤痛的心……

白二爷气急败坏,眼睁睁看着前来寻救的人马从数丈之外缓缓而过,谁也未曾发现此刻溪边巨石之后此刻相拥而立的男女。

许久,诸葛无尘松开怀中的女子,温暖的指尖擦去她眼底的冰凉,亲和一如往昔的温醇少年,低声道“阿荞,离开他,跟我去苍月吧!”

楚荞别开目光,望着溪水中倒映的月光。

“你该知道,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同以往了。我已经嫁了人,已经做了宸亲王妃,而你……你也要娶妻了,你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立场……”

诸葛无尘突地断她的话,“别跟我说身份立场,说你自己,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楚荞顿了顿声,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她已经嫁人,并且曾经还有过一个孩子,这样的她,还会得到他的珍惜吗?

这世间没有哪个男子,愿意娶一个残花败柳的女子吧!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相伴十年的红颜知己。

诸葛无尘定定地望着她,眼神渐渐转为悲哀。

“还是……你舍不得离开他?”

楚荞霍然转过头,否认道,“我没有。”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与燕祈然之间不可能会走到今天,如果不是在意他,她如何会去招惹了宸亲王府,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何至于阴差阳错失身于那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她何至于走了又回来嫁给了最不想嫁的人。

一时间,两人都不由沉默了。

“一会儿你不要回行宫了,我会安排送你离开大燕,至于剩下的事,我会应付。”诸葛无尘道。

“不可以……”楚荞立即反对。

这是在大燕境内,处处都是燕皇的势力范围,一旦被发现,那会是她难以想象的后果,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燕祈然,虽然他从不插手朝政,但宸亲王府在大燕暗处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不然这么些年,那么多人取他性命,他却可以安全活到今日。

诸葛无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朝行宫的方向走去,语气少有的强硬,“我已经错失了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要我看着你回到他身边,我做不到。”

楚荞心头一软,不再说话,只是跟着他默然在黑夜中穿行着。

“快走吧,马上就要出山谷了。”白二爷望着月色下已经隐约可见的官道,出声说道。

诸葛无尘将腰际的一枚玉牌解下,递给楚荞,“带着它去区城找天下镖局,让那里的人送你离开,这里的事我会应付,你安心到汴阳等我回去便是。”

楚荞抿唇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诸葛无尘见她答应下了,面上笑意渐深,抬头望了望天色,牵起她道,“走吧。”

然而,两人刚刚走上大道,便有马蹄声如闷雷般自木兰行宫的滚滚而来,几乎眨眼之间,便倒了近前。

领头而来的大内总管太监单喜,宁王寻去的人马半晌无消息,他奉旨带人再下谷寻找,却不想在这里遇到已经回来的人影,“左贤王,你怎么……”

他说着,却在看清站在诸葛无尘身旁的女子时,止住了话。

众目睽睽之下,苍月的左贤王正牵着大燕宸亲王妃的手,这正印证了之前万寿宴之后宫中暗传的种种流言蜚语。

金武卫和宸亲王府的侍卫数百人勒马停着,谁也没有敢出声说话,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半晌之后,宸亲王府的侍卫纷纷驱马让出一条道,一身雪衣的清隽男子高踞马上,目光森冷地望着数步之外执手而立的一对男女。

在那样的目光中,楚荞无声抽出了被诸葛无尘握着手,清冷的夜风自指尖穿过,缓缓冷却了所有的温度。

“过来!”他冷冷开口。

楚荞望着高踞马上容若天人的男子,可以想见此刻他心中的怒意,深深吸了口气,举步便要走过去。

“楚荞!”诸葛无尘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臂,不想她走向对面那个男人。

这一举动,惊得单喜不由倒抽一口气。

燕祈然面无波澜,目光只是落楚荞臂上那只手,声音沉冷,“左贤王还要拉着本王的王妃到何时?”

诸葛无尘直视着马上神沉漠测的燕祈然,直言道,“不关她的事,宸亲王心中有怒,大可冲着本王来。”

“你?”燕祈然凤目微抬,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却是冷得让人心寒,“本王的家事,轮得到你来插手?”

楚荞知道,再僵持下去诸葛无尘也占不上半分便宜,于是扳开他的手,举步朝着燕祈然走去。

诸葛无尘僵在那里的手缓缓收握成拳,青筋隐现。

燕祈然低头望着站在马下的略显狼狈的女子,一如成婚当日,含笑伸出手去,“欢迎回来,我的王妃。”

然而,他的眼底却森冷一片,无丝毫笑意。

楚荞望着那只如美玉雕琢的手,缓缓伸出自己那只已经被山石和荆棘划得满是伤口的手。

燕祈然淡淡扫了一眼,眸中寒意更盛,在王府他一直将她保护得头发都舍不得掉一根,她却总是不管不顾地如此为另一个男人受伤、冒险,真是讽刺。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所有人都暗自看着两人,只见雪色衣袖一闪,楚荞被带上马转眼之间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宸亲王府的侍卫随之一掉马头,策马追随着离去。

诸葛无尘独立在夜风中,望着楚荞被带走消失的方向,一双清明的眸子翻涌起无尽的不甘和愤怒,最后缓缓归于沉寂。

单喜下了马,走近前去,只是眼中再不复之前的恭谦,“左贤王伤势如何了?”

“无碍。”诸葛无尘面无波澜回道。

单喜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望向这位苍月被誉为神子的传奇贤王,直言道,“不管王爷是对宸亲王妃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咱家劝左贤王莫再多做纠缠。”

诸葛无尘剑眉微扬,笑意微凉,“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不在宸亲王身上。”

“王妃的心在何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是宸亲王妃。”单喜态恭敬,说出的话却是铮铮有力。

“是吗?”诸葛无尘浅然一笑。

“咱家记得没错的话,左贤王快要成亲了,将迎娶的便是同来的晏子乔晏姑娘。”单喜说着,朝山谷归来的火光处望了望,继续道,“不知晏姑娘若是看在方才那一幕,会是什么感想?”

诸葛无尘面色微沉,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先行赶往木兰行宫。

单喜望着夜色中一骑远去,淡声吩咐道,“来人,去谷中通知宁王,左贤王已经回来,不需再找了。”

木兰行宫,闲云庭。

楚荞被燕祈然拎着一阵风似地卷进了屋内,一进门他便松了手,楚荞被那速度带着一个踉跄,而后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

本以为他会怒火中烧地下令软禁她,或者再把她强一回,更或者直接休了她杀了她,可是等了半晌,对面的人也没动静。

一时间,她摸不准他的心思,心中更是忐忑难安。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鼓起勇气,望向榻上一直静默的男人。

燕祈然淡淡抬眸,目光冰冷,“王妃与左贤王双双同归,你想怎么样?”

楚荞一时无言以对,诸葛无尘受伤落谷,自是会有很多人前去救人,根本轮不上她出手,本来万寿宴上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他们又一起从谷中回来,谁不会以为她是给他戴了绿帽子。

他目光轻漫而冰冷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她嫣红润泽的双唇,“还是我满足不了你,所以你红杏出墙,让他来上你?”

楚荞不可置信地抬头,“你……”

燕祈然盯着她那双明显被人滋润过的红唇,凤眸阴冷骇人,语气带着一丝尖锐的讥讽,“难道我错了?他就没碰你吗?”

她的沉默,相当于默认。

“过来!”他声音淡而冷。

楚荞抿了抿唇,心中不甘愿,却依旧步上前去,她知道此时再触怒她,她捡不上半分便宜。

他一伸手将她拉得坐在他边上,一手捏住她的下颌,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而沉重地擦拭着她的唇,似是要抹去那个人留下的痕迹,喃喃道,“你想要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楚荞唇上被他揉得生疼,却一句话反驳的话也难以开口。

燕祈然的面容在跳跃的灯火下忽明忽暗,眉头紧蹙,一双冷光逼人的眼睛盯着她,“还是我真的对你太好,太宽容,你才一再忘了自己该属于谁?”

楚荞垂下眼睫,一丝莫名的痛悄无声息的缠上心头,却又转瞬被凤宁澜的身影掩映而去,快得让她来不及捕捉它的由来。

燕祈然看着她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痛色,她以为他真看不出她那些曲意承欢,逢场作戏的小手段吗?

燕祈然松开手,起身朝内室走去,“把你身上给我洗干净再进来。”

楚荞瘫坐在榻上长长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凶她吧、讨厌她吧、恨她吧,怎样都好,只要别再宽容温柔。

她沐浴之后进到内室,一觉睡到了黄昏才醒,室内一片安静,有着独属于他身上的清淡药香,燕祈然却已经不在。

楚荞起身下床更衣,却不经意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手,昨夜扎在手上的木刺,沙石都已经挑了干净,每一处伤口都已经上好了药。

“他人呢?”楚荞随口向玉溪问道。

“王爷同赫连太子一道狩猎去了,明日才得回来。”

此刻,行宫的蘅芜院。

高烧数个时辰的诸葛无尘方醒,晏子乔连忙差人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你真是吓死我了,昨夜我们寻到谷中遇到不少狼尸,却怎么也找不见你,我还以为……”

诸葛无尘温软淡笑,接过药饮尽,“现在不就没事了。”

晏子乔将药碗收起,问道,“你病成这样,还伤了脚,怎么从谷里走出来的?”

诸葛无尘微愣,而后道,“我想再休息一会儿,你先出去吧,子乔。”

晏子乔愣愣地望着瞌上双眸的男子,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是子乔,不是阿乔。

她终于明白,纵然她与他相伴十年,却从来不是他夜夜梦回中的那个女子。

明月皎皎,夜风清寒,林中有鸟啼虫鸣之声此起彼伏。

赫连璟指挥着侍卫搭起了帐蓬,亲自动手坐在火堆旁烤起了今日所猎的鹿,扭头了望了望不远处靠着树安静坐着的燕祈然。

“喂,你一天不说话,到底是闹哪样?”

燕祈然还是不说话。

赫连璟将烤肉的工作交给侍卫,取了两埕酒走过去,伸手一递,“陪你喝点儿。”

燕祈然淡淡扫了一眼,道,“我不喝酒。”

“你说说你,聪明一世,样样赢本太子又怎么样,结果栽在一女人手上,本太子都替你丢人。”赫连璟毫不客气地嘲笑着他。

燕祈然眸光微寒,暗含警告,“你很得意?”

“当然。”赫连璟仰天长笑,“因为你终于有件事,不如本太子。”

“貌似某人不久前,还气急败坏的爬墙到王府要人呢?”燕祈然语气凉凉地道。

赫连璟痛快地大饮了一口酒,直言道,“本太子只是觉得那丫头比较有趣而已,是你的人,我自然不会再她的主意。”

燕祈然面色无波,起身回帐。

赫连璟起身提着酒,跟了进去,“你就这么把那丫头一个人放在行宫里?诸葛无尘可是也还留在行宫养病,你这一走,你就不怕那绿帽子给戴实了吗?”

燕祈然眉头一皱,目光阴鸷慑人,“再多嘴,我不介意让你当哑巴。”

赫连璟丝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提着酒坛朝那一坐,继续发表高论,“你这不是让赶着让人给你戴绿帽子吗?”

如果目光能杀人,此刻恐怕他已经被燕祈然的目光杀死数百回了。

奈何此人,完全无视某人的冷冽骗人的目光,继续讲道,“你知道她为什么看上诸葛无尘,看不上你吗?”

燕祈然眉梢微挑,瞅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人家比你温柔,又时时刻刻笑脸对人,哪样你,对谁都上辈子欠了你命似的,谁愿意对着你这张脸。”

燕祈然嗤然一笑,冷冷道,“说完了,滚回你帐里去。”

赫连璟却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想不想她天亮时她站在你面前?”

燕祈然白了他一眼,眼底却掠过一丝希冀。

义气深重地赫连太子知道自己是猜中了某人心思,于是哥两好地搭上他肩膀,“虽然本太子确实很多回输给你,但对付女人,你比本太子就差远了。”

“你?”燕祈然淡淡扫了他一眼,面无波澜。

“本太子都娶了三个侧妃,四个美人了,你瞧瞧你,就娶了一个楚荞还搞不定,三天两头被气得七窍生烟,这回还险些被人戴了绿帽子,太差劲了。”赫连太子逮着机会,死命地贬低他。

燕祈然凤眸微眯,寒光冽冽,“说正事。”

赫连璟笑着抽出腰间的大刀,一把抓过他的手臂,笑道,“忍着点。”

燕祈然还没弄清楚他要干什么,便被他一刀划伤了手臂,赫连璟将刀一丢,便扯着大嗓门朝帐外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宸亲王受伤了。”

泷一和几名王府侍卫闻声齐齐冲进帐内,“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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