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1.03《爱丽丝的忏悔》【下】
死亡。

那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背负的东西。

但是,正因为它过于沉重,

人们反而逞强着想要尝试去背负。

然而,自说自话的人们最终只能悲伤不是吗?

因为人们会错意了啊,要背负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死亡。

而是在死亡之前就存在,也会在死亡之后仍然延续的

——生存。

·入夜了。

在那由尸体组成的稀疏之cháo中,我闭上双目,然后举起了刀刃。

用眼睛看的话,那是如此恐怖而狰狞的扑杀场面,然而用心去感受的话,听到的确只是死者的灵魂在无助的颤鸣。

恩,是啊,是我把立场弄错了吧,他们本来就不是加害者,而是被害者啊。

这样想着,即便他们涌上来将我啃食,也只不过是一种复仇吧。

但是,我不会接受死者的复仇。我不能自私地因为这愧疚感而逃避未来。

心眼中,浮现了该吟唱的咒文,血液中,实行的魔术已经成型。

接下来,只剩下咒文——也就是给魔术师自身的心理暗示罢了。

“白鸟羽下,光yīn叙述未解之谜。”

缓缓吟唱,我将这个魔术成功的推动。

我发动的魔术是‘强化’,竹刀在银sè的光辉包裹之下,化为了货真价实的铁刃。

面前的死徒近了,让我看清了流着血泪的脸庞。

跃步上前,刀式变幻,刹那间却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是那位一直对爱丽丝照料有加的叔叔呢……

但是,决意的刀刃不会因此而停止,交错即过,银白之刃染上一层血红的雾纱,

断为两截的躯壳倒在脚下,却仍然涌动着。

想要令死徒停下来……就只能破坏大脑或者将其彻底粉碎。

所以,我再次挥刀了……对着他的颜面,对着他曾无数次露出慈祥的微笑的颜面……用力刺去!

他的躁动……终于停止了,终于有了一个死人的样子,老老实实地停止了……

“……”

因为想说的话太多,所以干脆一言不发。我将眼角的余光扫向接近了的那几只死徒,迅速以滑步从间隙中躲开他们的攻击。

刀刃翻转,伴随着身体的变位而行云般滑过死徒的脖颈,如此轻易地,死去的友人被我无情地斩首。

看上去,就像是我在单方面施暴呢。

我不是在救赎,更不是在赎罪,只是为了活下去,这种单纯而自私的理由。

这样的理由,还真是像魔术师会说的话呢……

我冲入死徒那溃乱的队伍中,向着视野里能捕获的一切目标挥刀,紧绷着心弦,我尽力地放空jīng神,使自己不被在满溢而出的痛苦逼疯。

白刃翻挑,血沫溅舞,我隐忍下胸口翻滚的呕吐感与绝望感,牵制着死徒的队伍远离宅邸。

然而,一丝鲜血不合时宜地从我的眼球前滑过,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是我能感受到,透过那深邃的真红,我的意识开始与的死者的世界相连。

“!”

那是……『无』,不是地狱也不是黑暗,而是彻底的『无』,那是世界之外,时间停止的地方。

作为生者,无法不感到恐惧,大家都到这个地方去了吗?!总有一天我也会到这个地方去吗?!

不要……绝对不要!这样的声音在我心中回响。

此时,我仿佛能看到死徒那空虚而泥泞的躯壳现在难看地微笑,他们想把我带去那个世界吗?!

可恶!

竭尽全力地抗拒那个世界,我把恐惧掩藏于手中之刃,妄想通过斩切而将它挥去。

所以我更加疯狂地将意识投入纯粹地破坏,在夜sè颓降的村庄里,粉刷出一阵又一阵的血红sè的涟漪。

然而,我越是破坏,就越是就会越清楚地看到那个世界。它仿佛对我伸出了手,想要将我永恒地纳入他的怀抱……

‘永恒’吗?!又是这个词!

“!”

因为这份恐惧,我只能继续破坏,又因为这份破坏,我更深地陷入“那边的世界”。

回首过来时,我仿佛已经站在了那个世界的边缘,眼前,皆是想把我推进那个世界的曾经的羁绊之人。

终于,那累积的恐惧将我的剑意击溃,陡然失去力量,我发现自己已提不起刀。

苟延残喘地呼吸,用最难看的姿势静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完全的绝望出生之前,有音律在耳畔响起,不自觉的,我用神识去追随那音律,终于将现实与虚假的幻象区分开。在那一瞬,我从死徒张牙舞爪的动作中脱离,反蹬一步,将刀刃送入一具尸体的咽喉。

是爱丽丝在弹奏,轻盈地、寂静地弹奏,融入叹息的乐章驱散了覆盖着天空的乌云,一束难以据捧的皎洁月光,映照在此间大地。

“爱丽丝……”我念着她名字,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次看到过的她弹奏的背影。

果然,她弹奏着的样子,像极了母亲。

对了,死徒是不懂得分辨声音的,他们不会思考听到的是乐章还是风声,所以爱丽丝并不会因为弹奏而成为吸引他们的目标。

不过,我还真是脆弱啊……差点就被自己心中的恐惧所吞噬……

再一次将jīng神集中在剑之上,我重新将正面对着死徒。

尸之血将我的衣衫完全浸透,殷红sè使得身体沉重异常,手中之刃如同饱食的海绵,仅仅是挥动也会划出一条血见的轨迹。

我重复着单调地破坏。

斩断。贯穿。燕切,破碎。撕割。

我用长刀留下了一片僻静的荒野。

然而腹部的那个疮口——前几rì父亲的杰作,限制了我的体能,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虚脱感正在爬上我的身体。

不由得,我对敌人的数量感到恐慌。

呜呜……已经没有活口了吗?!

除了我们,全村的人似乎都已经变成了死徒……

我来晚了,从一开始就连拯救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那么,一开始进村庄时听到的哀嚎就是最后的了吗?!

为什么那时我不能再快一点,或许那样就能拯救一条生命啊!

不……我或许不会救的吧……为了把爱丽丝优先安置到安全的地方,我或许会选择对他见死不救,大概只是在远处伪善地看着一条生命流逝……!

到底是什么注定我不能扮演拯救的角sè,到底是什么让我只能选择破坏……

只因为我也是魔术师吗?!可那是血脉流传的东西……如果我不继承的话,父亲就会把这份罪孽让爱丽丝背负啊!

我几乎要自暴自弃起来,但是我猛然意识到,我不能在这里庸人自扰,不能在这里浪费体力,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父亲,你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啊!

我穿过死徒包围网的空虚,谨慎地向那个地窖移动去。

黑暗的小径,风的吹鸣中混杂着死去的戾气。

幸而新月为我指引了方向,斩下从树丛里扑出来的两具死徒,我终于来到这一切最初发生的地方——那个地窖。

铁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挤压得变形,正好容得一人进出,yīn湿的回廊两侧,灯座上魔力点亮的火焰仍在跳动。

……在里面么?

死徒之cháo离这边很远,我决定穿过这个空洞,向地窖内部走去。

走完几级阶梯,在最后一个拐角时,我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光芒将父亲的影子拉长,恍惚地投影在地窖的壁上。

他扶着灵柩一动不动地存在于拐角的另一边——我所看不见的地方。

我坐在台阶上,安静地与他保持着这段距离,不知何时起,就有什么东西成为了我与他之间的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仍斟酌着,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才好,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看到我这副染血的样子——就连因湿漉而垂下的发髻上滴下来的也都是鲜血啊!

许久,我最终决定打破这片寂静,

“我不会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去嘲笑你的……在死亡这个驳论上,永远没有赢家。而我只是想问你,

这,就是你所期待的吗?”

我还真是过分呢……竟然以这样的话做了开场白,我明明知道的,没有人会去期待这种结局的!

所以我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曾经拥有永恒,是你将它亲手摧毁掉的!你应该知道,死亡本身就是永恒的一部分,而你,只是让『无』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而已!”

不由得有些强气,但是我仍然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复,这使我感到愤怒,冲过那个拐角,来掉地窖的最深处,正yù对他的背影高声呐喊!

但是在下一瞬间,我怔住了,就连刀刃也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他仍手执那束盛放玫瑰,但他自己的身躯却已完全枯萎,干枯的皮肉被覆着骨头,最后的血液顺着指尖滴向棺内,落得血镜一丝波澜。

水晶棺里盈满地着父亲的全部鲜血,魔术师的体液是蕴藏魔力的地方。因此,他杀死了自己,用全身的血液来完成这个他自认为‘超越了死亡’的魔术。”

“父……父亲!”

我跪倒在地上,大脑里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有着这样的觉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悲痛掩埋了我的思考,一直以来他是自私才想复活母亲的我,不就大错特错了吗?!

而就在他死后,那束玫瑰也仍然盛开着,盛开在他那如今已如憔秋之朽木的躯壳上。

他是如此深爱着母亲,那爱本就已经将死亡超越……

他是为了向母亲赎罪而想唤醒母亲的吗……可是,那不是很矛盾吗?这样做,他明明就把全部的罪承担了呀!

果然,这种爱还是太自私了啊!笨蛋老爸……你对我和爱丽丝来说也很重要啊。自说自话地离别什么的,绝对不要啊!!!

无法挽回了……什么都无法挽回了!我将手伸进那盈满着父亲血液的棺材内,捧起一小泊,悲怆地看着它们从我的指缝间流逝……

“我什么都据捧不住啊!”我挥起拳头砸向一旁的墙壁,想要让痛觉麻痹我的悲伤,然而,这明显办不到……

止不住的泪花将脸上沾上的血迹冲淡,滴落下来时也染上了可悲的鲜红sè,与此同时,我不得不接受另一个事实。

那个棺材只剩下父亲的血液,所以……

母亲‘复活’了……

地窖的门恐怕也是她破坏的吧……

不出所料的话,母亲就是第一个死徒,这村庄的毁灭,是由她开始的。

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我已经……不知所措了,尽管我知道,放着死徒不消灭的话,覆灭的灾难将无止境地扩散,新的悲剧会蔓延到别的城市,最终毁灭整个不列颠!

但是,如果我继续向它们挥刃的话,我会……我会……我会把母亲也给斩断啊!

完全没有答案啊……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啊!我无力地捶打着地面,从心底里涌上一股名为绝望的情感,我伏在父亲的尸体边哭泣。

——【然而,爱丽丝还活着。】——

脑海里有……有声音。

……是我的错觉吗?

——【沉浸于过去的话就什么也做不了。】——

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是……是谁在说话?!”

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那个答案,无疑是我内心已经决定好的

——【带着爱丽丝……活下去!】——

即便是千丝万缕的想法,面对现实,依然只剩下挺身面对一个选择。

因为还活着,所以必须得面对,因为还活着,所以还有面对的权利!

向着未来走下去,本身就是生者的权利与义务啊……

用手背收敛掉眼泪,我重新拾起地上的长刀。

眼角的余光瞥向地面,在那有玫瑰的碎片延绵而成的路径。

那碎屑应该是母亲的羽衣上的,曾经由父亲编织的用玫瑰做成的羽衣。

默默地转身,我熄灭了地窖里所有的灯火。

等待睡美人的孩子已经累了,但愿神祝福他做一个睡美人曾经做过的梦吧……

留下父亲一人,我踩着花屑离开了地窖,只要延着这个的话,应该就能见到母亲了吧……

忽然感到那阶梯无比悠长,但是,也终有尽头。

仰望门的破裂处那投shè下的光芒,抚刀,新月将它镀上一层圣洁的外衣。

Episode.1.03《爱丽丝的忏悔》【下】·END

下一章是爱丽丝的忏悔部分的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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