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似的在找夏天的人,并不是东屏乡党委书记谢奇,而是朝阳乡的党委书记李晓阳。
藤岭县人都说,南岙乡东屏乡和朝阳乡是一条绳上的三个蚂蚱,这话可一点都不假。

确切的讲,应该是一条河上的三个倒霉蛋,从藤岭县地图上看,这三个乡都在锅底河南岸,从入海口往上游数,依次是南岙乡和东屏乡及朝阳乡。

但自古以来,三个乡的命运却是迥然不同,南岙乡地处锅底河入海口,那是明文规定的泄洪区,每年到了汛期,南岙乡就等着老天爷的心情是好还是坏。

老天爷心情好,锅底河就不会发大水,南岙乡就能勉强饱着肚子过上一年,反之,锅底河就会发大水,有时候一年甚至来个两三回,那作为泄洪区的南岙乡就只能靠着救济粮过日子。

东屏乡是大自然的恩赐,当南岙乡白浪滔天的时候,它却能安然无恙,悠哉悠哉,因为它整个处于一片高地之上,平均海拨比南岙乡高了三百五十米,建国以来南岙乡被洪水淹过二十多次,而与此同时东屏乡的记录却至今还是个零。

而朝阳乡的地理环境有点尴尬,它也没有洪涝之患,地形和东屏乡差不多高,但却奇了怪了,仅仅是一山之隔,人家东屏乡的土地上能长庄稼能有丰收,朝阳乡的土地上却是三瓜两枣,日子比南岙乡好不了多少。

三个乡紧紧的挨在锅底河下游,同呼吸,共命运,县里有点风吹草动,三个乡的头头脑脑们总是闻风而动,互相帮衬,倒也是和睦相处,几百年来相安无事。

这次县里有点异动,地区副专员程运来卷土重来,对县委书记王文耀施压,谢奇和李晓阳便坐不住了。

板子打在王文耀身上,疼的却是下面的人,这个道理对谢奇和李晓阳这样的“老干部”来说,是深知其中的奥妙和厉害的。

谢奇和李晓阳本来想直接去找王文耀书记,一来打探内幕消息,二来表示一下支持,两个人都是程运来“黑名单”上的人,没有理由不支持王文耀书记。

不料,还没进王文耀书记家就碰上了夏天,后来又遇到城关镇镇长陈林扬,而王文耀书记家又客人多多,二人便决定先在县委招待所住下,第二天伺机再动。

可没想到刚刚住下,电话就找上了门,打电话的人是副县长沙奇辉,被找的人是谢奇。

李晓阳是个有心之人,当时心里就不免纳闷,沙奇辉深更半夜找谢奇,一定不是喝茶叙旧这么简单。

更何况沙奇辉和谢奇的关系并不是很铁,老同乡老同事是算得上的,但“二奇”输给“三奇”,几十年来谢奇一直屈居沙奇辉之下,谢奇内心深处是郁闷和不服的。

沙奇辉这人有点邪乎,明知谢奇不服自己,却还偏偏主动与谢奇交好,在县里也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他从不与人结党,也不主动去找靠山,刘东风当县委书记,他听刘东风的,程运来当县委书记,他便只听程运来的,现在也是,他很接近王文耀书记。

李晓阳没睡,等了三个时,才把谢奇给等了回来。

谢奇带回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王文耀书记和程运来达成了妥协,要把夏天搞掉。

当然了,王文耀没敢对夏天痛下杀手,在藤岭县政坛的这盘棋中,夏天这颗棋子并不是很显眼,但却是颗少不得的“兵”,有了他全盘就稳,没有了他棋局就危在旦夕。

王文耀仅仅是根据一封匿名举报信,力排众议,对夏天进行停职调查。

李晓阳深知“停职调查”四个字的意义,停职并不可怕,重要的在于调查,调查是个可大可小的行动。

又听谢奇说,调查组组长是王文耀书记的秘书张环,李晓阳就放心了,因为他知道,王文耀是想把调查掌控在自己定下的范围内,夏天应该是有惊无险,算是王文耀给程运来的一个交待。

但是,谢奇却是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李晓阳问他,他便再不肯吭声了。

李晓阳心中疑云顿生,他太了解谢奇了,断定他心中有事,而且是极其重要的事。

于是,李晓阳找了个借口,出门来到招待所服务台,给他在县委大院工作的好朋友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李晓阳就象变了个人似的,疯了似的到处寻找夏天。

李晓阳找到夏天,已是第二天上午,打了十多个电话,才知道通过钟海峡才能找到夏天,而钟海峡却要在家苦等着夏天,等夏天来了电话,才算是找到了夏天,真可谓千辛万苦。

在钟海峡家附近的一家茶楼里,钟海峡陪着李晓阳,总算等来了夏天。

看夏天那悠哉悠哉的样子,李晓阳心羡,年轻就是好,失败了可以从头再来,所以才不怕风吹浪打。

夏天把钟海峡打发回家后,自己才坐下来,看着一脸焦急的李晓阳,笑着问道:“老李,什么事把你给急成这个样子了?”

“你的事。”李晓阳气道:“他妈的,我这是欠你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夏天递过去一支烟,自己也叼上了一支,“是不是我被停职调查的事?这事我不但知道,而且还是我自己找的理由呢。”

李晓阳问道:“我问你,对你母亲的家庭出身的调查,是不是要涉及到东屏乡?”

夏天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

“是,当年我奶奶就是在东屏乡遇见我母亲的。”

“这就是说,东屏乡人的证明很重要喽?”

“对,当年我高考政审和入党,组织上都曾派人去东屏乡调查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东屏乡人说你母亲的家庭出身有问题,你会怎么样?”

“这等于是我欺骗了组织,处分是轻,重的话就是撤职查办。”

“你啊,你有大麻烦了。”

夏天怔怔地看着李晓阳,“老李,是怎么回事?我有什么大麻烦了?”

李晓阳道:“如果有人出面,让那些所谓的证人出面说假话,说你母亲的家庭出身有问题,说你当年故意的弄了虚作了假,你不就有大麻烦了吗。”

一边点着头,夏天一边应道:“理论上是这样的,如果他们一口咬定,我将百口莫辩。”

稍作犹豫,李晓阳道:“如果出面的这个人是乡党委书记,那么那些所谓的证人会不会听他的话呢。”

夏天张大了嘴,半天合不回去,“老谢?谢奇?老李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李晓阳点着头道:“说的就是老谢,告诉你吧,他很可能要反水,要冲你背后下手。”

夏天当然不相信,因为他把谢奇当作朋友,他认为谢奇是靠得住的忘年交,而且他和谢奇不是竞争对手,是隔着辈的人,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谢奇和李晓阳才是竞争对手,两个人是朋友,而且很团结,但却都想进步,又是同辈人,暗中都在与对方较劲,所以夏天认为,李晓阳的话在真实性上要打折扣。

当然了,夏天表面上除了惊讶,还得装作相信的样子,“老李,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晓阳道:“昨天晚上,沙奇辉副县长打电话把老谢叫到了家里,大约过了三个小时吧,老谢回到了招待所,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敢当面问他,就出来打电话给我的一个好朋友,我这个好朋友在县委大院工作,消息灵通人士,据我朋友讲,沙奇辉副县长要对你出手,他想由老谢出面,在调查组去东屏乡调查你母亲家庭出身问题的时候,由老谢出面,组织一些人诬陷你母亲,从而达到诬陷你的目的。”

夏天沉默了一会儿。

“老李,我把你当朋友。”

“我也是。”

“把老谢也当朋友。”

“我也是。”

“所以,我有一些疑问。”

“你说,说出来就不是疑问了。”

夏天问道:“第一个问题,老谢见沙奇辉副县长,这你是知道的,但你怎么会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呢?”

李晓阳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在县委大院有内线,恰好离沙奇辉副县长很近。”

夏天很是好奇,“哎,什么内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那是我们私下里的说法。”李晓阳笑着说道:“你刚入官场你当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在下面打拚的乡镇一把手或二把手,都会在县委大院找一个关系户,有的还不止一个,目的就是及时掌握县委大院的动向,特别是人事调整,你可以找个领导当你的靠山,但领导不能是关系户,因为领导太忙,因为领导要搞平衡,所以找领导身边的人反而更加可靠更加有用,没有关系户的通风报信,有时候你吃了亏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噢,我明白了。”夏天心道,我现在与张环走得近,好象与李晓阳说的关系户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晓阳微笑着道:“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关系户是谁,但我以我的人格担保,这个消息确凿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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