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人约摸三十,满腮虬髯,秃头大耳,铁塔一般的身躯,腰圆膀阔,五大三粗,司徒笑站在他面前便如婴孩一般。
大汉双手在胸前交叉着道:“嗯,算你识货!你夜探城隍庙,是不是东江三鬼请你来找我们晦气来了?”

司徒笑一愕道:“什么鬼啊神啊,你为何老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怎么答你啊?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阿猪阿猫阿鬼阿神,我不过是路过此地进来歇歇脚,却碰到你这莽汉又要打又要杀的……”

那大汉见司徒笑衣着华贵,根本不似要夜宿破庙的人,知道他有心搅混水,当下嘿嘿一笑道:“小滑头,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说罢双手一合结出密宗大金刚轮印,口中嗬嗬作声,如铁塔般的身躯噼里啪啦发出筋骨爆裂之声,周身各处马上暴涨了一圈,手臂之上居然隐隐出现两条龙纹。

司徒笑面sè一白,暗暗叫苦,这傻憨大汉居然要对他用上百兽力中最为刚猛的龙力!

百兽力是藏密衍生出的一种修炼**,习法之人需身体强健胜于凡人,自幼与狮虎豺豹为伍,信奉百兽为灵力所聚,通过击杀和汲取最凶猛的兽类jīng血获得灵力,并通过藏密的语、身、意三密将修炼所得的能量爆发,从而获得极大杀伤力。

由于修习百兽力极为血腥残忍,很多幼童时期就被丢进荒漠或者森林,稍有不慎便沦为野兽的腹中物,能活下来者寥寥,因与佛教慈悲之心相悖,因此从不为正宗佛门承认甚至不为密宗所承认。

司徒笑暗暗叫苦,这傻大汉一条筋,认死理,一口咬定他就是甚么东江三鬼的帮手,招招毫不留情,当下悔青了肠,暗忖:“原本想看金窝藏娇,这下碰到索命阎王,本公子小命休矣。”

龙力一旦运行,周围十丈内马上笼罩在一片气旋之中,两条黑龙在在劲气中若隐若现。此刻若用风遁,弄不好一头就撞在这气旋之上,轻则内伤,重则丢命。

不容多想,司徒笑手里捏起土遁诀,人又凭空消失。

谁知这大汉临敌经验极丰,上次让司徒笑风遁逃出**阵,这次早有防备。

司徒笑刚借助土遁逃跑瞬间,大汉抡起拳头往地上一擂,大喝:“嘿!小滑头想逃!”

这一拳刚猛之极,地面为之震动,破旧的城隍庙屋顶瓦片嗤剌剌地往下掉。劲气四处荡开,附近的野草杂木仿佛被狂风卷过一般东歪西倒。

十多丈开外,地面骤然裂开,一条黑龙真气从地底钻出直冲天空,挟带着遁在土中尚未逃远的司徒笑,一并冲了出来。

司徒笑被龙力一冲,人已昏头转向,被碎石尘土盖得满头满脑,心想死定了,这回肯定要被大汉的铁拳捣成肉泥。

真是好奇害死猫,自己真不该窥视之心过重,若不是跟踪孟知秋,如何会落到如斯田地。

大汉未等司徒笑落地,又是一拳隔空击去,司徒笑顿时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电光火石之际,庙中冲出一人,大叫道:“哈大哥手下留情!”

姓哈的大汉霍然一惊,但拳已出,势难收。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未等拳势使老,熊腰一扭,虎背一弯,拳头往外一斜,威势无匹的黑龙险险擦过司徒笑的脚底,打在庙前一棵合抱粗的枯树之上。

“轰!”一声巨响,枯树应声炸开,拦腰断成两段。

司徒笑跌在草丛中,啃了一嘴沙子,好不狼狈。不过他听出那一声“手下留情”是出自孟知秋之口,当下也顾不得仪态,一边吐出沙子,一边趴在地上大叫:“知秋救我!救我啊!”

孟知秋急忙上前,拉起灰头土脸的司徒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确定他并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问道:“司徒兄,你跟踪我?难道你仰慕我?跟你说啊,我不喜欢断袖的哦。”

司徒笑哼哼唧唧呼了几声痛,揉着伤处讪笑道:“对不起了,孟兄,都是我多生枝节,原以为你是夜探chūn楼会姘头,岂知你是夜入破庙见大汉;跟着你,貌美的姑娘见不着,却被这莽撞大汉打了个半死……真个是报应啊!”

摇着头耍了几下嘴皮,司徒笑咪咪一笑又道:“孟兄,我不是在做梦吧?这……”说着指指那姓哈的大汉,又指指那破庙。

孟知秋见他一肚子的疑问,也不打算再瞒他,说道:“一言难尽,你起来,我们入庙再详叙。”

大汉收起庙里庙外的禁制,三人入了庙堂,孟知秋走到神像前,伸手在香案一角的桌腿上一旋,只听到“轧轧”几声,神像移到一旁,底座下居然露出一条三尺多宽的暗道来。

这暗道先窄后宽,向下延伸,每行至二十多丈便有一平缓处,每个平缓处都有一个暗哨,接着拐个弯又一条密道,就这样接连拐了几次弯,前面豁然开朗,这破庙之下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地下营房。营房里有大厅,有粮仓,有睡房,设备一应俱全。

孟知秋将司徒笑带到大厅里,只见十多名城东的混混正围坐在几张八仙桌边吃喝,桌上酒美肉香,大家吃得兴起。

见到老大回来,为首的老花带着混混们站起来齐声叫道:“老大回来啦?”说着看了一眼司徒笑,满脸疑惑。

孟知秋笑着吩咐:“你们吃吧,这是我同窗好友,来这里玩一下。”

三人来到大厅一角相对僻静之处另开了一席,负责膳食的老张很快将菜肴美酒摆满。

招呼司徒笑坐落,孟知秋举杯为司徒笑压惊。几杯酒下肚,司徒笑又忍不住旧事重提。

孟知秋和司徒笑在书院厮混已熟,彼此交心,因此并不隐瞒,将一切详细道来。

当年黄沙江悬案,孟知秋父亲惨死,尸骨不存,母亲夜里常常独自在房中暗自垂泪,当时才十岁的孟知秋虽然顽皮,但极为孝顺,心中对盗匪痛恨至极,并立下志向,势要查清父亲一案为何人所为,定要手刃凶徒而后快。

但问题关键在于孟知秋根本不懂武功。孟夫人向来不准儿子习武,只许读书作画,孟知秋一度极为郁闷,继而变得极端叛逆,于是常常到城郊破庙一带与一些街头混混寻事斗殴。一来是发泄对母亲禁止学武的不满,二来孟知秋天真地认为天下事都是工多手熟,打架多了武功自然就学来了。

孟知秋做了城东老大之后,一直没有罢手,直到收服了城中所有的混混。并且跟所有的混混定下了规矩,以后不准讹诈城中百姓,至于这些混混的生计由他掏腰包负责。孟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银钱财,要用钱了只要跟账房总管陈四说一声,要多少随便支取。后来混混里有人无意中发现城隍庙地下居然有当年匪徒留下的地道,这地道原先也非盗匪所建,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留下来的军事用途的地下兵营。大家一合计,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藏身之所,所以就搬了过来,有什么事情都在这里商议。

司徒笑最感兴趣的是铁罗汉这样的麒麟教高手,竟然也会甘愿在孟知秋麾下效力。

要知道,铁罗汉属于修行者,和一般的武林人士有着天壤之别,普通武林人士会的只是内功和招式,而修真的人往往拥有让凡人匪夷所思的能力。修真界的人,对普通江湖恩怨不屑一顾,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愿意屈就在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手下。

司徒笑想了又想,一时倒也不易明白。

孟知秋看出他眼中流露出的疑虑,问道:“司徒兄是否觉得铁罗汉哈大哥为什么会和我一起厮混?”

铁罗汉在旁呵呵一笑道:“司徒老弟,既然孟老弟也不把你当外人,我哈刚也不瞒你。”说罢忽然敛起笑容,正sè道:“我瞧司徒老弟一身修为也是我圣教一脉,不知老弟是否听说过麒麟教和虎卫营?”

司徒笑见铁罗汉推心置腹毫不隐瞒,当下也毫不避讳道:“当然知道。若细说起来,我师尊鬼医与麒麟教倒也是一脉相承,而且他老人家虽已退隐幽居,但江湖上的事情反而比许多活跃在江湖上的人要清楚得多。”

铁罗汉心中一动,问道:“请问司徒老弟的师尊是否我刚才提过的幽冥殿的前殿主鬼医活阎王?”

司徒笑道:“哈大哥说得不错,师尊正是幽冥殿旧部,原殿主鬼医活阎王。”

铁罗汉听罢若有所思,微微点头道:“幽冥殿、麒麟教、天涯海阁三派原来都是我圣教属下,这鬼医活阎王前辈身为殿主修为当年也是修真界有数的高手。不过百多年前,天涯海阁出了一位才绝天下的天才凌无神,他是天涯海阁阁主天涯老人的大弟子,不但天资聪颖修为卓绝,而且野心勃勃。五十年前,天涯老人死于正邪争斗之中,凌无神便登上阁主之位,不拘一格广罗英才,将天涯海阁搞得有声有sè,十五年前更是吞并了麒麟、幽冥殿两派,一统了圣教,从此便再无麒麟教和幽冥殿一说了。”说罢想起往事,长叹一声。

司徒笑道:“哈大哥说得不错,我师傅当年虽反对并派,但当时天涯海阁势力如rì中天,也是有心无力,加上年老,雄心消磨,所以就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但这么多年来,他老人家凭一手惊世骇俗的医技,只要有人来求医,并不收金银,只收武功秘籍和江湖秘闻,有值得交换的情报,他老人家才答应出手相救,因此对江湖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事了如指掌。”

铁罗汉笑道:“我瞧老弟似乎未得鬼医他老人家真传,适才和我交手,怎地如此不济,只顾一味逃命。”

他为人耿直,说话也无忌,这话若换作他人定然恼火。但司徒笑为人随和,更无争强好斗之心,听完倒感觉人家说得在理。

铁罗汉接着又道:“我原本是麒麟教下虎啸堂副堂主,当年天涯海阁吞并麒麟教时,教主为凌无神所杀,我入教虽迟,但教主于我有再生之德,因此不愿投降,被追杀离教。”

司徒笑道:“原来哈大哥是麒麟教旧部,难怪一身修为惊人,刚才若不是你想生擒我,恐怕我十条xìng命,此刻都送给阎王了。”

铁罗汉并不答话,续道:“离教后我唯恐被天涯海阁的人追杀,躲藏了几年,之后有麒麟教老部属联系我,邀我参加一个朝廷新建组织虎卫营。”

司徒笑抢道:“我亦听师傅谈过这个虎卫营,据说是这几年间新现的一个组织,受命于朝廷,但朝廷对这个组织从来都是只字不提,即使有传闻说一些案子是他们所为,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前年,漠北边陲兵马大将军马大义回京探亲途中在廊口关官道上被刺杀,一行中连带侍卫四百余人没一个活口,廊口关守将焦矛曾上书朝廷,说是虎卫营这一组织所为,结果被小皇帝斥责一番,连降了三级,贬到漠北苦寒之地去做了小小一个参将,自此朝廷中便无人再敢提起虎卫营一事。”

铁罗汉嘿嘿一笑道:“这也只能算焦矛倒霉,不过他所报的事并非子虚乌有,确系虎卫营所为,我当时就在场。这宗案子,是虎卫营的一个队目带我们四人所为。”

司徒笑吸了一口冷气道:“才五人?杀了四百jīng兵侍卫?”

铁罗汉道:“这有什么稀奇,五人都嫌多了,还是为了谨慎起见才多派了人手,否则我一人就足够。虎卫营下手狠辣,绝不留活口,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在场的一律要杀清光。虽然麒麟教被称为魔教分支,但我们并非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也有自己的道义,只不过我们厌恶所谓正教人士那般虚虚伪伪做伪君子,喜欢我行我素罢了。加入虎卫营后,随着杀孽越重,我越来越憎厌这种杀戮无度的行径,原本只是想找个庇护之所,结果成了别人手里的杀人工具。在两年多前的一天,我和队目再次执行任务时,终于起了争执,最后我一怒之下和队目打了起来,我虽然被队目插了三爪,但我也用虎力在他肋下硬生生扯下一大块皮来,想来他也不大好受,嘿嘿。”

孟知秋插嘴道:“就是两年多前的夜晚,哈大哥逃到我们庙前就晕倒,兄弟救了他回来,哈大哥厌倦了江湖上的仇杀生涯,伤愈后没有离开,又传给我武功,和我一起行侠仗义。自从我爹无辜被杀后,我一直想找到杀人凶手,这几年一直和铁大哥截杀那些为非作歹的盗匪们,所得的赃银便散给附近的穷苦百姓。”

司徒笑奇道:“你们怎么找到那些匪徒的?”

铁罗汉哈哈大笑,捧起酒碗喝干,抹了抹嘴道:“这个简单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别小看东城的混混们,他们和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交往,上至衙门官员,下至贩夫走卒,再厉害的匪徒要在江都地界上做案子,怎么都得吃,得喝,还要打尖住店,这样一来就会被他们看出端倪,然后告诉我们,我们再派人跟踪,自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司徒笑好奇问道:“铁大哥,虎卫营既是朝廷的秘密组织,为何却去刺杀朝廷命官?这个组织到底何人所建?又为何人所用?”

铁罗汉喝了口酒,歪头沉吟一阵道:“我在虎卫营中位低职微,从未见过虎卫营的统领人物,虎卫营组织甚严,等阶分明,最低为虎卫,最高为大统领,中间设队目、千户、镇抚使、指挥使、副统领等职,各人之间不得相互打探,除外出执行任务外,不得结伴同行。所以,直到离开虎卫营,我最高也只是和队目一级的人物打过交道,更莫说虎卫营的真正主人了。”

三人言谈正欢,麻子从厅外跑进来,神sè匆忙,走到孟知秋身边耳语几句,后者听完微微一笑,转头对对司徒笑道:“司徒兄,今晚我和众兄弟要截一伙盗匪,你有没有雅兴做个壁上观?”

司徒笑长身而起,一拱手笑道:“客随主便!热闹的事情怎能少了我司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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