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那朵凋零的梅花,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虽然这梅花是经由那玉石般的纤纤素手传递到我手掌的,冰凉的指尖触及我宽厚的手掌时我的心忍不住剧烈跳动了下,然后我看到了那抹醉人的红艳。在我想抓住那皓腕的时候,蔡琰象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轻巧的跑开了,留下了银铃般的笑声在我身边萦绕。忠心的庞舒已经与我很熟了,他笑了下,也走了。
蔡琰如白雪般纯净,每每与她在一起时我的心境安逸的象蓝天上的云朵,可以让我忘却世间琐事如置身于空灵胜境。从前几天不怀好意的巧遇到水*融般的邂逅,每天清晨的相逢让我迷醉,很有点以前早起在小桥流水处偷窥校花跑步的味道。
刚刚这个可爱的女子黯然泪下了,就为了雪地上一朵凋零的红梅。
听到身后“沙沙”的缓慢脚步声,难道蔡琰又回来了?我飞快的转身。
仅仅一个月不见,郑玄就已经彻底老了,额头上每一条深深的沟壑都在无声的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曾经整齐的白发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力的依附在头皮上。二见郑玄,我有种血肉相连的悸动,仿佛他真的是我的骨肉亲人。
郑玄挤出了一个笑容:“小伙子,早啊。”
我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老师早!”
“知道老人为什么都起得早吗?”郑玄朝清冷的空气中呵出了一团热气,用手掌缓缓接住,呆呆的凝望着。
这不是个我可以回答的问题。
“当掌上的水气凝聚成水滴,岁月从我的掌中逝去。”郑玄淡淡的说道:“留给自己的时间越少人就会越珍惜。”
我不知如何应答。
“世人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告诉我,何为方圆?”
在风烛残年的郑玄面前我根本无法生出欺瞒之心:“视形势需要,该方时则方,需圆时则圆,又或者两者兼有。”
“何以定形势?”
“心志。”
“事事心志如铁?”郑玄竟是追问不休。
“对!”看到郑玄脸上略显失望之sè,我继续说道:“面对外力宁折不弯,事事以我为主,此乃做人原则。纵使威武能屈、富贵能yin皆发自于本心,以血xing之心行利己之事。对我而言,斗米不折腰,百斗米亦不折腰,千斗万斗我必折腰,且是欢天喜地的折腰,此志不可改。”
“孺子可教,子曰“七十从心所yu而不逾矩”,我苦思冥想数十年方才借汉胡之争悟通此矩本为人定,多年来我一直是作茧自缚。吕将军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豁达着实让老夫汗颜啊!”
“叫我奉先吧,老师。”
“好,请奉先答我,如何看待你以前做过的错事?恕我为老不尊,前些ri子我已详细打探过了你的消息。”
“什么错事?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啊。”不是我要说谎,我只是有种感觉这样回答会让他老人家更满意。
“哈哈哈哈”,郑玄佝偻的身躯几乎笑得直不起腰:“公道自在人心。人心者,亦含本人之心,大jiān大恶之说,本是人云而已。此间就你我二人,既然奉先存有此心,老夫行将就木,公道就是奉先之心。奉先如此高明,吾道不孤也。”
“自古以来,治乱无常。自高祖斩蛇起义,诛无道秦,是由乱而入治也;至哀、平之世约二百年,太平ri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乱;光武中兴,重整基业,复由乱而入治;至今又近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干戈又复四起。此正由治入乱之时,时势风雨飘摇未可猝定,惟众生疾苦。奉先,老夫有一事相求。”
“老师请讲。”尽管我已视郑玄为亲人,仓促之间我并不想直接应承。
“补天。”
我几乎跳了起来,还不如杀了我呢?讲不定哪支乱箭就让我挂掉了。
“斡旋天地,补缀乾坤,凡人之力绝不易为,徒费心力耳。世人皆知顺天者逸,逆天者劳;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强之。不过世人有所不知,天之所以高,地之所以深,万事万物之所以然,都有其理,一物之理即万物之理。”看到我如坠云里雾里,郑玄解释了下:“世人皆言我为当世大儒,网罗众家,通融为一,却极少有人知道我最擅长的是奇门遁甲。”
说到奇门遁甲,郑玄马上双目放光:“奇就是乙、丙、丁三奇;门就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遁指隐藏的意思,甲指甲子、甲戍、甲申、甲午、甲辰、甲寅,遁甲藏而不现,隐遁于戍、已、庚、辛、壬、癸等六仪之下,一般甲子同六戊、甲戍同六已、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再配合蓬、任、冲、英、芮、柱、心、禽九星。奇门遁的占测主要分为天、门、地三盘,天盘的九宫有九星,中盘的八宫布八门,地盘的八宫代表八个方位,静止不动,天盘地盘上的每宫都分配有特定的三奇和六仪。这样根据具体时ri,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我们就可以占测了。”
郑玄兴奋的搓了搓手准备继续,却看到我就快口吐白沫,满腔热情立刻化为乌有,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本薄书丢给了我:“我本以为此书与你有缘,现在看来应该是ri后你身边会出现有缘人,你就把这给他吧。”
我心头一热:“老师,你教我吧,我会用心学的。”
郑玄打量了下我:“《京氏易》和《费氏易》你学过吗?”
我只能摇头。
郑玄正sè道:“刚刚是我糊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没有基础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我还是说说补天之事吧”
“先说下你的命相,未经你同意就给你占卜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奉先,你的命相是百年难遇的七绝孤星,是极凶之相。天盘六庚在乾宫和坤宫之间,临乾宫父早亡,临坤宫母早失,这些业已应验;你的生门天盘为六庚,此乃背井离乡之兆;代表你本人运势的ri干位于墓绝宫,只怕一生经常愁眉不展;此外,你的卦象还是八门反伏,这代表灾危不断啊。”
我听得几乎晕了过去,这还让人活吗?我继承的是这种命相吗?
“命相乃天道循环所定,凡人是没有能力更改的。”郑玄的话让我心头恶寒:“这些年来世人都以为我在苦研经书,其实不然。通过用阳遁九局、yin遁九局演示一年所有时辰格局的办法,我在五年前就发现了大乱之象已成,纵使渡过此难关百余年后胡人崛起的情况下汉人还是会遭受一场莫大的浩劫。我为此立下宏愿要想逆天而行,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毫无头绪。”
“那ri在蔡府中你的一句话点破了我,让我跳出了框架,我终于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知道是哪一句吗?”
有哪一句话涉及到天道循环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现在汉胡两族就象沙漠中争水的两个旅人,最根本的矛盾还是在于利益的分割。虽然这话你是另有所指,对我来说却无异于当头棒喝。”郑旋心驰神往的说道:“我以前被事实蒙蔽了眼睛,总是想从外界去寻求破解答案,这如同缘木求鱼,必定是个死胡同。事实上我一直处于天道的循环中,虽然只是个渺小的部分却在发挥着作用,要想逆天这是唯一的着手点。这就象檀石槐这样高超的胡人要单独向整个汉族发动挑战一样,虽然不可能成功却能起到很小的效果,那样的话天道的循环就有可能象未知的方向产生些变化了。”
“那意外的生老病死不是都会影响天道吗?”我有些疑惑。五胡乱华我是知道的,我打的主意是只要乘刘豹没出生杀了他老爸左贤王就行了。
“什么意外?这本来就是天道的一部分啊。”见到我还是有些糊涂,郑玄作了个生动的比喻:“你把一小块石头丢在水里会荡起无尽碧波,若是丢在地上的话结果又会怎么样呢?要想逆天还得从天象上着手。”
我恍然大悟,马上又联想到了武道的变通,难到我的到来也和这天道变化有关吗?
“我投入马融门下的时候其实学问已在他之上了,我足足呆了三年就是因为兴趣想学他的考论图纬和天文历算。想不到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处。”
“由于前些ri子正好是冬至,我用十天时间设置了循环往复的yin遁、阳遁各一局,辅之以甲士以及相应器物,终于完成了九星禳天**。”郑玄得意的说道:“有史以来我应该是唯一一个完成此壮举的人。
“成功了吗?”我急切的问道。
“不知道。”郑玄回答的很干脆:“占一年需要十八局,一局五天,以前我是挑时间占的才能占到百余年以后。可我昨天才完成九星禳天。”
“没事,以后慢慢占好了。”
郑玄瞪了我一眼:“你以为我这么冷的天跑城墙上来找你玩啊,起得早不代表我不能在热炕上捂着啊。本来我还能再活十年,但九星禳天不管成不成功都会折寿十年。。。。。。”
我心中一酸,因为心不在焉没听清下面的话,这个学究天人的长者竟然为了苍生之福命在旦夕了。我算不上个好人,但真正的好人绝对能感动我。
郑玄摇了摇我:“不至于吧,杀人不眨眼的狠角sè要哭的话有点说不过去吧。”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后:“以前我总是给自己找很多事做,完成九星禳天后人一下就轻松下来了,xing格也好象回到了少年时。”
看到我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没有掉下一滴眼泪,郑玄非常满意:“虽然我更喜欢感xing善良的人,但要想完成你师傅的梦想确实需要更坚强和冷血的人,好在你师傅的梦想也是我的希望,下面的事就看你的了。”
我一愣,不过以郑玄的才智自然会理解成我有很多思想出自檀石槐,何况那天我已经表现出了想要汉胡和睦的想法。
“我差点忘了,你的卦象已经变了,不过方位在移动,一时定不下来。”
送回郑玄后,我来到了军营继续热火朝天的训练。黄昏时分,贫血的太阳努力的散发着最后几抹光芒,不舍的定下明天的重逢。我的心忽然一疼,我知道郑玄走了,大汉王朝最好的经学家洒然而去了,带走了属于他的那片天空。
;
...
第一时间更新《涅槃——逆天吕奉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