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罪晚到后,郑玄入座而下。
看到董卓若有所思,我也一愣,郑玄不应该是无礼之人啊,想必是席中某个jing细之人见到董卓在场惟恐生出事端,仓促间派人去请来的。在整个洛阳城中能让董卓礼让三分的也就只有郑玄了。要知道纵使是大规模的学术交流也极少见到郑玄的身影,蔡邕虽然才高并且和他颇有渊源,却也见之不易。
“业jing于勤而荒于嬉,你们能经常这样交流很好。”郑玄淡然说道:“适才听闻蔡侄女在讨教胡人佳作,让我有种另辟蹊径的感觉。实不相瞒,老夫在学问上已数年未有寸进,也许突破就得从文化的交流中寻求答案。请各位继续,老夫洗耳恭听。”这个泰山北斗级的儒学大师胸襟气度实非常人。
蔡琰眼波似水沐浴在我身上,让我自诩可挡刀箭的脸皮也为之一热。
答案早已印在我心中,不过话到嘴边心中却是酸楚异常,耳边仿若又响起檀石槐那苍凉而浑厚的声音:“敕勒川,yin山下,天似穹炉,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室内寂可闻落针。
郑玄喟然长叹:“qing动于中,故形于声。单凭此辞,胡人之文化几可匹肩华夏之数千年文明啊!”
范升躬身问道:“老师,学生有一点不明。此辞流于自然,实乃千古佳作,但据此一例而下定论是否略显草率,可能作者只是灵机一动呢?”
“文已尽而意有余。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qing动于中而形于言。真于情xing,尚于作用,不顾词采,而风liu自然。若非心意所至,纵有灵犀又有何用呢?以作辞者为标尺,单论气度和意境,我自愧不如。”
我虎躯一震,陷入了沉思。郑玄之言竟然暗合武道至境。吕布早就摸到了这门槛,现代的知识更是给了我诸多启示,不过除我以外,只怕包括董卓在内无人会想到触类旁通。
“若不知此乃何人所创,今ri回府只怕我等寝食无味。”
士孙瑞连问数声后我才醒过神来,我多少有些犹豫,事实上我只知道这是檀石槐所吟,难道坦诚相告?毕竟我和檀石槐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
“胡人ri夜为生活奔波,有闲情逸致吟诗作对的只有那些贵族。此辞出现时间应该不长,纵观近百年来可能拥有如此才情的超然人物,最可能的莫过于八年前辞世的檀石槐。”赴宴至今,董卓尚是首次发言。
我知道义父极为高明,看来还是低估了他的豪情和才智,言语中已在微辞蔡邕他们不知众生疾苦的风花雪月了,当然这疾苦也和他本人的严酷也有莫大关系,不过义父的这份眼力让我心惊,我也认为这是檀石槐自创。弃位奔波的数年里,这很可能是不为世事羁绊的檀石槐胸襟大开的时候妙手偶得的。虽说师傅并不识汉字,他可以将鲜卑语转成汉语说给吕布听。
“我确实是从一个鲜卑人那听闻的。”这个回答勉强能应付提问,董卓应该知道我和檀石槐的关系,对于蔡邕他们我的回答也算不上欺瞒。
在蔡琰面前,卫仲道绝不希望看到别的青年男子大出风头:“檀石槐实乃百年难遇之人,胸襟气度自非常人,普通胡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所以我不觉得这能代表胡人的文化,何况此辞所代表的安乐祥和气氛并不是胡人中所倡导的,他们追求的是野蛮和杀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董卓眼中又是凶光一闪,卫仲道念念不忘攻击我的时候,总是不小心把董卓给带进去,不过他这番话却是颇有几分道理,让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sè。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朴素无华的语句由郑玄苍老的声音发出竟似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匈奴人的哀歌经由一代儒学大师娓娓道来本身就是境界的超越。
“啪啪”,蔡邕缓缓鼓起了掌:“郑老师真知灼见,短短一曲,尽显胡汉纷争根源,蔡邕谢过老师教诲。”
有郑玄这种博学的大师开了个好头,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试着推行檀石槐的理想,数千年后现在的胡人不都成为中华民族的一分子了吗:“我曾在云中驻留数年,对塞外民情略有耳闻。据我所知,胡人对边疆的袭扰很大原因是为生存所迫,若非天灾**难以为继,他们又怎会顶着边军的强弓劲弩屡屡寇边呢?”
蔡邕略一颌首:“吕将军所言非虚,历年来异族寇边确实大多是风雪或者瘟疫后的行为,有预谋的侵扰不是很多。”
王允对此另有看法:“纵使处境艰难,*实非可取之行为,正所谓贫贱不能移,君子爱财,但取之有道。更何况伴随异族而来的经常是大规模杀戮,所过常常之处寸草不生,再情有可原亦是天地不容。”
我把视线投向了冷眼旁观的卫仲道,现场只有他可以拿来开涮:“卫兄弟,如果我俩素不相识且地处沙漠深处,你手中有一袋水,你愿不愿意把水交给即将干渴而死的的我呢?”
“当然愿意啊。”卫仲道挺了挺胸。
“如果水只够一个人喝呢?”
“这,”卫仲道明显踌躇起来,不过在美人和大儒面前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会将水与你分享,再与你一起寻找新的水源。”
“如果这样我们两个都活不成呢?”
反正是不可能的假设,卫仲道当然是满口应道:“如果那样的话,我宁可将水尽数给你。见死不救岂是大丈夫所为?”
“哦,难得卫兄弟如此仗义。我自幼家贫,家无外财,既然卫兄如此侠义,能将xing命拱手交给我,我就做回小人,还望你将名下财产分与我一半。”
包括董卓、郑玄在内,全体哄堂大笑,尤其是蔡美人那忍俊不禁的可爱模样几乎让我抓狂。
“开个玩笑,卫兄请见谅。”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后,我正sè道:“现在汉胡两族就象沙漠中争水的两个旅人,最根本的矛盾还是在于利益的分割。由于汉人zhan有更好的土地和资源,处于劣势的胡人只能通过局部的杀戮和抢劫来分得更多的利益。由于大漠的环境十分恶劣,胡人相对嗜血一些是事实,不过对比历史上汉人强大时对异族的残酷压榨,只能说仇恨是相互交织在一起的。”
若说对胡汉矛盾的了解,包括董卓在内,没人比我理解更深,来者现代的知识不说,光是檀石槐的智慧就已经远超这时代了。众人纷纷陷入了沉思。
“大汉早在数百年前就在各边关重镇开通了边贸,互通有无之下胡人理应不会如此困顿,事实是这并没有减少异族的寇边次数,反有愈演愈烈之势。个中原因只怕还得归结于异族的好逸恶劳,侵略成xing。”
在我看来种拂的话听似有理,却根本经不起推敲,什么才是剩余价值啊?向凝视着我的蔡琰邪邪一笑后,我提了个问题:“洛阳和云中的上等军马各自价值多少钱?”
董卓肯定知道,但他应该不屑于回答。我倒要看看这些久居高位不知柴木油盐贵的达官贵人会有谁知道两地的马价。虽然除了和军队有关的货物外,其实我对洛阳的物价也几乎一无所知。
司隶校尉黄琬应该是个务实的人:“上等军马在洛阳一般值六万钱,数年前在云中的收购价是四千钱,最近几年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我本来以为卫仲道会给出答案的,毕竟是商家子弟,现在看来他不过是只笼中的金丝雀,早被父母惯坏了。
“已经好多了,二十年前边贸的军马只值二千钱。”郑玄长叹一声:“胡人本已穷困,*之下生存自是极难,分化瓦解的制夷方略效果极佳却容易招致胡人中有识之士的愤怒,兼之仇恨世代累积,才致今ri之局。”
郑玄缓缓说道:“今ri听闻吕将军一席话,老夫有如醍醐贯顶,终ri所思终于有所答案。汉人自诩强盛,于一干异族横征暴敛,须知世道沧桑,胡人各族均有崛起之ri,短时间内可与汉人一争长短之民族此起彼伏。上千年下来,汉胡之间已然鸿沟分明。其间,时有才智高绝之士试图以和为贵,但从无成功者。究其原因,有其四:仇恨的种子一旦发芽就如鱼得水,积病难治此其一也;胡人崇尚武力,以强者为尊,而存有和胡之心的汉人大多是一介书生,仁义有余、强横不足此其二也;人世间最毒者莫过于人心,最善者亦是人心,我们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少有人以公平之心去面对一干异族,世风如此,无平等可言的异族自然不会信任汉人,亲疏有别是其三也;汉人富裕,胡人疾苦,常人断无将名下财产拱手相让之理,贫富差距此其四也。两族和睦可谓路漫漫其修远兮。”
郑玄的话看似针贬时弊,我知道他其实在说给我听,对这个睿智的儒雅长者我充满了仰慕之情。尽管我对民族和解很有些想法,时至今ri我才从郑玄这里知道了该往哪条路迈进。或许郑玄的理解依旧有失偏颇,无法从社会的本质上去分析问题,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分析更为切合实际。
《敕勒川》本应是北朝民歌,既然敕勒族算得上是鲜卑人的一支,檀石槐借用一下后人的作品应该不会天理难容吧。为了剧情需要yy下,大家就不要当真了。谢过所有朋友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我永远的动力。
;
...
第一时间更新《涅槃——逆天吕奉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