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当了金鼎的老板,孙悟满体内的生物钟在权力、财富和jīng细美食的滋润下,便开始走得格外jīng准——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中午略微小憩。
屈指算来,近二十年时间,他这生物钟jīng准的步伐只有三次踉跄过些许。一次是多年前严嗝嗝搞度假村开山放炮震死了两个人,他闻讯连夜赶过去处理后事,结果迟睡了五分钟。
一次是他老丈人驾鹤西去,他因惧雨错过出殡,结果被愤怒的太太拎到丈人的坟前跪了一宿。不过严格讲,这次还不能算。因为晚上十一点时,他跪着跪着便睡着了,只是未能躺在床上,而是歪在了草丛里。
而最近一次,便是青城市长和市委书记星夜上潘庄苦劝他改了青楼的名字。聊着聊着眼看就要到了十一点,市长和市委书记仍唾沫飞溅,他只好不客气地起身端茶送客。光脚送完客后,他连脚也没顾得上洗,就一头扎到床上,结果还是晚睡了三分钟。
除此之外的六千多个rìrì夜夜里,他那生物钟和他腕上的瑞士钻表就像一对孪生兄弟般休戚与共,每天风雨无阻、步伐铿锵而坚定地招呼他何时睁眼何时闭眼。即便于今他的生物钟因痛失兄弟——孙悟满把钻表送给了王昌临——而倍感伤心与失落,却依然忠于职守、兢兢业业,昂首阔步一如既往的稳健与豪迈。丝毫不像它的主人,脚上刚患了一点疥癣之疾,便痛不yù生,居然连鞋袜也不愿意穿了。
省了穿鞋袜,洗漱、收拾便显得愈发简洁。没几分钟的功夫,孙悟满就端坐在了潘庄豪华雅致、宽敞明亮的餐厅里。他抖开餐巾摁进T恤领子里。
优雅不是与生俱来,得从点滴做起。这是刘参谋教他的。以往他陪外宾吃西餐也懒得系餐巾,现在则恨不得连喝茶也系上围兜。因为陈子昂已托王昌临捎来话,去越城后定在凯撒皇宫为他接风。在优雅的陈子昂面前,他不想失了省内首富的风度,所以现在每天勤加练习。
孙悟满刚系好餐巾,还没来得及修正瑕疵,抬眼见太太款款走了进来,不由倍感意外——上一次和太太一道吃早餐是什么时候,他都忘了!
潘英莲自荣升省内首富太太之rì起,便恋上了黑夜。起初是因为兴奋而数夜未眠。其后则是因为太过悠闲,眼红别人的忙碌。现在白天一出门,只要见到满大街都是为生计挥汗如雨、步履匆匆的人,穷极无聊的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本来此前白天,她还可以靠研究卫生巾的软硬舒适来打发时光,可后来例假舍她蹒跚而去,她虽自此获得男人般的清爽,却也失去了在超市卫生巾货架前孜孜不倦、一呆老半天的乐趣。至于眼下,她就更渴望黑夜了。因为黑夜可以掩饰一切,包括她与潘似安的偷情,还有每次偷情过后她那一连数rì漫彻全身、挥之不去的愧疚心情。所以现在,她每天都睡得很迟,起得很晚。
但今天是个例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孙悟满起身笑嘻嘻把太太扶到主座上,自己则在旁座上坐了下来。一旁伺候的小翠赶紧替孙悟满添了碗筷和点心。
此刻,一轮红rì从潘庄怪石嶙峋的假山后钻了出来,鲜嫩有如婴儿的笑脸。阳光裹着薄雾、沁着荷香温情脉脉地渗进落地窗。餐厅里顿时香艳斑驳,倍感温馨。
“好久不见太阳从东边出来了。”潘英莲落座幽幽叹了口气,侧脸盯了窗边jīng美的水族箱静静地出神。水族箱里,一条悠游的白金龙浑身鳞片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光怪陆离,恰似她此刻的心情。
“你该找点事情干干了。”孙悟满脑袋里的知识虽远不如他的钞票多,但农民出身的他“一闲生百病”的道理还是懂的。此际一见太太郁郁寡欢,随口便道。
“所以我今天起这么早。”潘英莲转过脸来。心有所系,胃口也没了,满桌jīng美的早点对她竟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想干点什么?”孙悟满满面chūnsè,讨好问道。
愚人健忘。孙悟满虽远非愚人,可太太这两天对开酒吧之事只字不提,他也忘得差不多了。
“明知故问是不是?”潘英莲的脸sè一下子沉得像桌上的八宝稀粥,嘴里嚼酱瓜似的脆嘣嘣,“我都等你两天了!开酒吧的地方你给我安排好了吗?”
风云突变!屋外阳光灿烂,可孙悟满分明感到眼前yīn云密布。他深深地看了太太一眼,缄默无语。随即埋头鲸吞牛饮,嘴巴、喉咙和手里的筷子快捷奏响小翠耳熟能详且聆听多年的早餐交响曲。
“瞧你这副吃相!”潘英莲心中的火气随着窗外的朝阳冉冉升起。她一把扯下孙悟满胸前扎得歪七歪八的餐巾,往桌上一掼。
交响曲戛然而止。孙悟满抬起头来。小翠见他嘴边一片虎口余生的红豆皮正颤巍巍摇摇yù坠,便指了自己的嘴角示意。孙悟满若无其事,舌头一撩,将红豆皮卷入口中。嘴角随之向潘英莲跳起谄媚的舞蹈,“还是干点别的吧。”
“我就知道你想糊弄我!”潘英莲桌子一拍,厉声怒喝。水族箱里,那条白金龙闻声乱窜。
“看把鱼吓的!”孙悟满小心翼翼看着太太,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却难掩怯意。
“从今天起,我每天跟着你!”潘英莲眉眼高抬,虎视着孙悟满,“什么时候安排好地方,什么时候算完。”
孙悟满大惊失sè,嘴一抹,起身疾走。慌乱之下,连手包都忘了。小翠赶紧拿包撵了上去。
“到办公室后,别忘了替我泡好一壶水晶果茶!”潘英莲望着孙悟满仓皇的背影浪声大笑......
孙悟满火急火燎来到公司,两只光脚刚迈进总裁室楼道,便急切地连唤刘参谋。却不见有回应,便又唤了几声。其他参谋闻声纷纷从办公室探出头来。“你们姓刘吗?”孙悟满叉腰大吼。参谋们立刻像一群遭到迎头痛击的乌龟,纷纷将头深深地埋进甲壳里。李参谋反应慢了一拍,刚yù缩回办公室,被大步赶来的孙悟满一把扯住后颈,“你跟我来!”
刚进总裁室,李参谋便小心问候,“您脚痛好点了吧?”
“你该换副眼镜了!”孙悟满信手将李参谋的眼镜扯下来往沙发上一扔,没好气道,“没见我光着脚吗?”
没了眼镜,高度近视的李参谋顿觉天昏地暗,赶紧盲人摸象似地往沙发上凑。
孙悟满见状倍感好笑,却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跨出一步,拿了眼镜塞给李参谋,戏谑道:“这是不是就叫有眼无珠?”
“哪里,是鼠目寸光。”李参谋架好眼镜,jīng神一振。见孙悟满脸上多云转晴,便诙谐地自嘲。
“你们这帮读书人哪——!”孙悟满一声长叹气势如虹,直到把他的屁股拱到五米开外的总裁宝座,仍然余势强劲,“心里还未敞亮,眼睛倒先瞎了。”
“还是不读书好!”李参谋盯着自己的光脚,感慨余味深长。
“你是不是很想把鞋穿上?”孙悟满望着李参谋,不无幸灾乐祸。
“你不想吗?”李参谋抬眼勇敢地盯着孙悟满。
孙悟满黑脸抽搐了一下,嘴里蹦出一块石头,**朝李参谋砸去,“把刘参谋找来!”
“你不是答应他这几天可以不来上班吗?”
都被这娘们逼糊了!孙悟满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刘参谋在替自己办要紧事,忙挥手示意李参谋,“赶紧打个电话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参谋连忙掏出手机,待拨通,捂了小声问孙悟满,“要不您接?”
孙悟满连连摆手,示意李参谋赶紧接电话。
李参谋忙把手机贴到耳朵上,边瞅孙悟满边问刘参谋,“刘博文啊,孙总问你交待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孙悟满无限期待地看着李参谋对着手机嗯哪哦的,见他没说两句就把手机挂了,大为不满,“你该问仔细点!”
“是他挂了电话。”李参谋抖着手机,一脸的无辜。
“他怎么说?”孙悟满冷冷问道。
“说保证不误您的大事。”
孙悟满面露喜sè,站起来对李参谋和颜悦sè道:“给我泡杯茶。”说着身子移向窗台——他想看看太太跟来没有。
李参谋端起孙悟满的白玉茶杯走向摆满上等好茶的壁柜。孙悟满忙招呼他,“用刘参谋带来的草青。”
刘参谋家乡的草青质地粗犷、味道甘醇,挺合不懂茶道、也懒得研究的孙悟满的胃口。所以现在整天玉液琼浆的他,几rì不喝便有些想念。
就在李参谋的眼睛在近百筒茶叶堆里来回逡巡的时候,孙悟满远远年瞧见太太鲜艳的跑车转进了金鼎总部大院的林荫大道,忙扭头对李参谋吼道:“别找了,赶紧去泡一壶水晶果茶!”
“水晶果茶是什么玩意?”李参谋一时愣在那里。
“你这笨蛋!”孙悟满风一般地卷到李参谋面前,拎了他的衣领往老板桌前一掼,“赶快上网查啊!”
李参谋赶紧打开电脑忙了起来。
瞅着李参谋在电脑前慌乱的样子,孙悟满不禁仰天暗叹:如果自己身边多几个刘参谋就好了!
一个腿脚绵软的人若使惯了拐杖,便不能离之须臾。不然,脚下就难免趔趄。此刻,用起来得心应手且计谋百出的刘参谋,便是孙悟满手里的那根拐杖——刚撒手两天,他已倍感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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