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午两点,香汗津津的季玉在驾校于校长的严厉监督下,正埋头苦练。车的空调有些不好使,季玉闷得头昏脑胀,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远远看去,她驾驭的那辆黑sè大众,就像一只热昏了头的大个甲虫,正在了无遮盖的练车场为寻找一片yīn凉四处乱爬。
本来于校长是要把驾校最好的车——一辆过气尼桑派给季玉练的。恰此时,中rì两国又在为钓鱼岛归属问题大打口水战,颇具爱国情怀的季玉当然是愤然拒绝。
才没几天的功夫,季玉学车的新奇劲就溜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不仅是因为于校长督导极严,只要一进驾校,便让她没有片刻清闲;更是因为陈子昂这几天对她有点心不在焉。
一想起陈子昂,季玉心里便开始叮当作响。这家伙这几天整rì里和孟皓然粘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嘀咕,也不知密谋些什么。昨天收工回公司兑现此前二人许下的每天早晚必见上一面的约定,这家伙竟把她丢在一边好晾。她把耳朵伸出一尺长才听见俩人嘴里石头长石头短的,莫非其中某人患了严重的胆结石不成?不过此念一出,肚里便“呸呸”不已:看这两个家伙嘀咕时神情亢奋,即便是讨论胆结石,那患者也应该是牛或驴子,而不会是其中任何一人!
人一走神,手脚便不到位。季玉将车开得抽筋似地一颤一颤。于校长有些坐不住了,不过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教如此美貌的女孩学车,只要她不把方向盘拆下来当轱辘使,那都是享受!何况季玉和他女儿差不多大小,爱女甚切的他想疼季玉还找不到理由呢,哪还忍责备!于是,便轻言细语叫季玉该怎样而不该怎样。
于校长如此好脾气,可不单是因为季玉长得美貌。此前陈子昂许诺过他:季玉学成出师之rì,就是他被重赏之时。
于校长也是陈子昂当初的学车师傅。俩人自打认识后交往这么多年,于校长知道他这个徒弟为人仗义——几年前若不是陈子昂慷慨相助,他至今也只能仰人鼻息,哪有自己的驾校!陈子昂向来出手大方,既然开口说要赏他,这赏金数目定然不小。所以他亲自上阵,拿出在省府车队时练就的看家本事和严谨作风,耐心、细致地训导季玉,端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季玉尽管被车里闷热的空气憋得娇喘吁吁,却也忍了——想这爱国,也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偏是于校长那喋喋不休的浅声低语,像赶不走的蚊叫,老在耳边飞来荡去。她yù拒不能,心里好生郁闷。
恰此时,李翼正呆在停在一旁的奥迪A6里摇头晃脑听着音乐,神情好不惬意!季玉见了羡慕得不行,心里一动,对于校长嚷道,“我要上厕所!”
“你不是刚刚去过!”于校长心里惦记着陈子昂的赏金,每天争分夺秒督促季玉,早已不舍rì落。他对季玉的话满怀狐疑,却又无从拒绝。想自己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别人@#¥%,何况还是一个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姑娘家!
“怎么,不信啊?”季玉冲他甜甜一笑。
这一问问得厉害!于校长当即晕翻:我信又如何,不信又能怎样?
趁于校长兀自犯晕的当会儿,季玉停了车子,飞快地钻进奥迪车里,冲正被强劲的摇滚撩拨得热血沸腾的李翼一声娇喝,“开车!”
“去哪?”李翼赶紧发动了车子。
“去我住处。”
“干什么?”
“你懂不懂礼貌啊你?”
“啹”地一声刺耳尖叫,李翼借着摇滚的热劲猛打方向盘,一个大回环,刚好把车停在了追来的余校长身边。季玉一看情势不妙,急得猛拍李翼座背,“快走,快走!”
眼看于校长伸手要拉车门,李翼眼疾手快,“啪”地一把按下锁门按钮。任凭于校长如何拍着车窗大喊大叫,就是不为所动。
此时车内乐声震天,加上门窗紧闭,季玉根本不知于校长嘴里叫些什么。但她知道:于校长气坏了!因为此刻,他脑门上那缕硕果仅存、平时极为看重且打理得极有条理的头发耷拉到了鼻梁上,也没顾得上往头顶抹一抹。
“还愣着干什么,开车!”见李翼瞅着车外情绪激动的于校长看西洋镜似的,季玉照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李翼一个激灵,猛踩油门,车子呼的一声窜去老远。一股黑烟朝于校长喷去,他灰sè的裤腿立即像打翻了墨水瓶......
接到于校长的“投诉”电话时,陈子昂正在办公室对着一张简单的图纸巧舌如簧地安抚戴援:“我不带你们去看‘天字一号’是有缘由的。想那牛顿,因为看见苹果落地发现万有引力定律,其想象力固然丰富,却也没有什么稀奇;倒是爱因斯坦,二十六岁时一个人闷在邮局里吃了上顿忧下顿,更别说来一次豪华的星际漫游——当然啰,那时也没有......”
戴援插道:“现在也没有!”
“对,现在也没有!”陈子昂笑笑,接着道,“却能孕育出其后几十年才被人普遍接受的相对论,那想象力才叫空前绝后。”
听话听音,戴援眼珠几转,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仅凭一张平面结构图,通过想象,设计出‘天字一号’的装修方案来?”
陈子昂侃侃而谈,“依样画葫芦,那是平庸设计师所热衷的活;学会捕风捉影,才能成为卓越的设计师。我希望你们通过这张平面结构图,真实再现‘天字一号’的立体图景,并设计出与之匹配的装修方案来。”
这真是巨大的挑战!我就喜欢挑战!戴援顿时热血沸腾,挠头道:“我说你怎么老不愿意带我们去看‘天字一号’。”
陈子昂咧嘴一笑,“你现在总算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
“那你干嘛不早说!”
“我一直犹豫,这个要求对你们三位是不是太苛刻了。”陈子昂故作忐忑。
“您也太小看我们了!”戴援拿起茶几上“天字一号”的平面结构图,兴匆匆捧了朝自己工作室卷去。
待戴援没了身影,陈子昂忙起身掩了办公室的门,长长吁了口气。这几天,求战心切的戴援三人整天缠着要去“天字一号”现场看一看,弄得他颇感为难。
当初派活给戴援三人时,陈子昂压根儿没想到玉皇山底下会埋有什么东西,而不期而至的一场大雨又会让那垮塌处提前显出庐山真面目,且这真面目又恰巧被他派去暗暗勘察的孟皓然及其所请的三位地矿专家探知。昨天,孟皓然从市府回来,对他郑重其事地说了范市长关于严守玉皇山秘密的重要指示jīng神。对此,他置身事外,虽大可不必理会,却也觉得眼下在没有弄清玉皇山那垮塌处露出的“魔镜”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断定的陨石之前,确有保密的必要,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况,这本来就与他切实相关。孙悟满慷概送他“天字一号”,现在看来,也定与这玉皇山下隐藏的机密有关。他可不想这节骨眼上横生枝节,免得戴援他们无意间窥知了玉皇山的机密四处乱说。若不是王昌临现在一天几个电话催促的紧,而他又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且他又确实想早一点住进“天字一号”看看孙悟满下一步想干些什么,他甚至想让戴援他们暂时歇了设计“天字一号”的装修方案。现在既然情非得已,戴援三人的工作热情又是如此之高,他只好海阔天空地瞎编一气,好在戴援心气颇高,居然欣然领命而去......
“但愿他们不要将‘天字一号’设计成水月洞天!”陈子昂嘀咕着拿起手机。季玉罢练,他得赶紧安抚她一下。
李翼的车离开驾校还不到二里地,季玉就接到了陈子昂的电话,“亲爱的季玉同学,你怎么能逃学呢?”
“我又不是逃学!我热死了,一身都是汗。我要回家洗澡!”电话里,陈子昂的语气充满爱意,季玉听了倍感甜蜜,嘴里却忿忿然如爆豆子一般。
“呆在车里怎么会出汗?”陈子昂诧异问道。
“哇!你不知道那车场有多热。脚一踩上去,像踩在火盆上,都快冒烟了!”季玉娇声咋呼起来,“还有,那车的空调也不行。我都快要虚脱了。”
“太热你就休息一下嘛。”陈子昂语极温柔安慰季玉,“驾校就这样。现在还算好的。我学车那会儿,训练车开着开着什么时候掉下零件来都不知道,哪还有什么空调!”
“哇!一到驾校就变劳改犯了,上厕所都像放风!一刻也不能休息。我都要疯了!”
季玉的语气非常夸张,电话那端的陈子昂听了觉得异常好笑,“有那么严重嘛?”
“不信你下次偷着去看看!”季玉娇哼一声,恨恨地问陈子昂,“你给这于老头吃了什么药,盯我这么牢?”
陈子昂这才明白是自己给于校长许下的承诺惹了祸。嗯,看来yù速则不达,得悠着点!便说:“这样吧,以后你就用李翼的车训练,教还是于校长教。我会叫他让你休息的。”
季玉一听,jīng神马上提起来了,“那李翼怎么办?”
“让他坐在后面当陪练!”陈子昂声音提高八度,似想让李翼听到。接着便是短暂的沉寂,随即声音又起,语气极尽体贴,“这老开车也犯困,又是夏天。这样吧,上午练完后,你要李翼送你回去午睡两小时,恢复体力后再去驾校。如果还是感到累,就算了——反正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做。至于于校长那里,我会打好招呼。我只要求你一点,只要握了方向盘,就一点要认真地学。”
一听陈子昂把学车条件放得如此宽松,季玉喜不自禁,娇嗔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啊,‘效率’二字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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