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名小保姆的脸,她看到是我,立刻将门完全推开,朝我问候了一声,我目光扫进去,屋里非常宽敞,左右摆放着四张床,家具也很齐全,我下意识推开她,看了眼天台位置,玻璃窗紧闭,听不到一丝声响。
“能打开吗。”
保姆回头看了一眼,她点头说能,“可是三太太房间不也有吗。”
我看向她,确认她不是跟在齐良莠身边的人,我又指了指其余三张空床,“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她们是厨房打下手和后院喂狼狗帮忙的,其中一个被临时叫走伺候在大太太身边,老爷在大太太房间。”
我径直往天台上走,轻轻晃了晃门,门上了把锁,我问她平时不用吗,她说不用,这屋子住的都是小女孩,比较胆小,觉得锁上有安全感。
我捏起那把锁看了看,应该确实没怎么用过,已经落满了灰尘,锁芯部分还泛起锈渍,“给我打开一下,我出去有点事。”
保姆觉得我今天很反常,但她也不敢问,她立刻翻箱倒柜找出钥匙将锁打开,然后小心翼翼为我推开玻璃,我一只脚迈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又立刻退回来,我握住她肩膀,“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讲,否则你我都会惹麻烦。”
她倒是非常镇定,有些出乎意料的冷静,“三太太放心,我明白。”
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叫小九。
我走上天台,她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没人发现才将两扇玻璃悄无声息的合上,随即拉过纱帘,遮挡住我出现在外面的身影,我站在天台上盯着她做完这一切,发现这姑娘还挺聪明,当小佣人确实有点埋没。
为了防止会发出声音惊扰了齐良莠和莫雄,我特意脱下鞋子拿在手上,一点点试探着移动过去,蹲在墙根角落,用一堆废弃的花盆挡住自己半边暴露的身体。
我透过墙缝看向齐良莠房里,她用力拉扯着莫雄,后者并不为所动,脸上是绝无改变的坚韧,“你不要说了,这样的事我再不会做。”
“一个疯子,杀了她很难吗。她在地下室常年累月遭受非人待遇,她死了情理之中。你告诉我,这栋宅子里所有冷漠无情袖手旁观的人,在东窗事发时都不闻不问,现在三年过去了,沈碧成几乎要被遗忘了,谁会跳出去追查她死因?这样一了百了毫无负担的事,我们做了又亏什么?”
“可那是一条人命啊!”
莫雄看着齐良莠的目光有些陌生,他退后了一步,想要转身出去,被她追上堵在门口,她扬起下巴,一脸冷意,“是吗?是你心里还放不下吧,男人对从没得到过并且也没什么机会再得到的女人,总是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她说完双手撑在莫雄胸口将他朝床铺上狠狠一推,她胆子非常大,根本不顾忌这里是穆宅,是穆锡海的地盘,她虽然反锁了门,可疏忽掉了从来不使用的天台,她骑在莫雄腰间,轻轻拍打着后者儒雅却略带惊恐的脸,“我让你不够痛快吗,三年还忘不掉她吗,即便她成了疯子,你也下不去手?”
她说完冷笑,“你不对她下手,我就要对你下手了,你想她死还是自己死。”
莫雄想要推开齐良莠的压迫坐起来,但后者完全掌控主动,他根本推不开,他有些认命躺在她身下,语气也低沉了许多,“为什么一定要杀她,你也说了,她就是个疯子而已,我没有什么舍不得,我只是觉得再怎样是命,一旦暴露,杀人偿命,我为什么放着如今的好日子不过,去沾染犯罪?”
“可是穆津霖已经三番五次威胁暗示我了,他全都知道,这个男人比周逸辞还恐怖,最起码周逸辞不会什么都插手,他只顾大局,只顾利益顾地位,但穆津霖什么都要插手,他是个魔鬼,他看出我的野心,知道我早晚要为了这份野心伤害他母亲,掠夺穆锡海的家财,他不会放过我,他很有可能去地下室救出沈碧成,这年头有钱人什么都做不到,一旦三年前的事全部翻盘,你我都活不了。”
莫雄整张脸僵滞住,他死活想不到会是这样,他盯着齐良莠有些不可置信问,“穆津霖会插手这事吗。”
“如果我再不收敛,他一定会。”她说完顿了顿,“但我收敛不了,我不甘心,我无法想象穆锡海百年以后,穆津霖和周逸辞会怎么对我,有大太太在,我一定会被扫地出门,而且拿不到分文,也带不走任何东西。我已经四十岁了,你让我接着傍大款和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争男人吗?你他妈觉得我争得过?就算可以,重头再来和坐享其成,哪个更容易?”
莫雄手肘撑住床铺,齐良莠翻下去坐在他旁边,再度摸了根烟点燃,“但是解决掉沈碧成,只是其中一步,宅子里不缺女人,穆锡海新纳的三太太,你见过了吧。”
莫雄点头,“很漂亮。”
“何止是漂亮。”齐良莠冷笑着吐了口烟丝,“能让穆津霖为她说好话,能忽悠着窝窝囊囊的大太太帮她出头,这种女人的手段,再磨练几年也不能留。凡是毒瘤,都要连根拔除,不能给它二次生长的机会。”
我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齐良莠真是疯了,疯狗乱咬人。
莫雄捏了捏眉心重新戴上眼镜,“穆锡海不行了吧,她怀不上孩子,就威胁不到你,都是妾,你得不到,她也得不到。”
“妾和妾可不一样,得与失不都在那两位少爷控制吗?女人不要脸,爹和儿子,她还管那么多啊。”
莫雄听出她言下之意,他偏头扫了她一眼,“你想怎么样。”
“先弄死沈碧成,制造出她饿死或者病死的假象,再找机会嫁祸泼脏程欢,不过做第二件事之前,我必须有一个确保她不能翻身而我也有筹码让穆锡海对我网开一面的局势。”
齐良莠说完娇笑出声,她放纵淫媚的样子可真勾男人魂魄,她缓慢抬起一条细长白皙的腿搭在莫雄腹部,用膝盖抵住他腰腹以下位置来回磨蹭着,“找个时间,出去给我问个诊。”
齐良莠夹着烟吐了口白雾,雾气散开得十分浓烈,她在雾气被冲淡后,将烟蒂掐灭,莫雄反手要抱住齐良莠,她向后一仰,媚眼如丝瞥向门口,“急什么啊,过两天安排好时间,再说这事。”
莫雄也不至于胆大包天,一墙之隔就碰穆锡海的姨太太,他停下来没再继续,一边忍受刺激一边蹙眉,“行得通吗,沈碧成的事让穆锡海长了记性,恐怕没那么好骗。”
齐良莠整理自己的裙子下摆,她满不在乎说,“沈碧成怎么造假的,这次还怎么来。只不过她把正的搞歪了,让一个正统少爷变成了野种,我是把歪的扶正了,让一个野种当正统少爷。没孩子的妾立不了足,我得为自己以后谋出路,穆锡海不让我生他的,那我就生别人的,是他逼我的,我不是没求过,老东西牙口太紧,死活不给我松开。”
莫雄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穆津霖和周逸辞不会插手吧?”
“插手?”齐良莠冷笑,“到时候程欢丢过去,他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精力多管闲事吗。一个是为穆锡海生下幼子的我,一个是背地里搞他三太太的儿子,你说他信谁?”
我忽然觉得身体一软,朝后面瘫倒过去,在倒下去的瞬间我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毫不犹豫反手扣住墙壁,指甲被灰尘布满的墙皮浸伤,渗出一丝血迹,我咬着牙一声不响,转身跑回保姆房间的天台上,我握住扶手用力晃动着,已经夺眶而出的眼泪将我所有视线都变得模糊不堪,小九从里头打开窗,她还没来得及跟我说话,我咬着牙从她旁边冲进房间,一把拉房门奔进自己卧房。
曹妈正端着一杯蔬菜汁走在我前面,她喊了声三太太,发现房屋内空空荡荡,她转身要出去找我,我在这时和她撞到一起,晶莹剔透的绿色液体洒满我胸前,我用脚踢上门,当我彻底远离齐良莠和莫雄的阴谋后,我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捂住脸嚎啕大哭。
原来沈碧成真的是冤枉的,我的直觉没有错,她被陷害了。她生的儿子确实是穆锡海的,她也没有红杏出墙,更不曾背叛过她自己的身份,只恨她没有算计过齐良莠这个蛇蝎毒妇,更没有赢了自己的命数。
一个本性纯良的女人,是做不了男人情人的。
她会被道德和仁善而束缚禁锢住,从而沦为别人的脚踏板。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太太不插手,她明显心知肚明,她还暗示我,可她为什么要任由齐良莠兴风作浪,她作为正室,她说话怎会没有分量,争风吃醋也许穆锡海会偏疼齐良莠,可残骸他的子嗣,我不相信穆锡海无动于衷。
一个温柔无害的沈碧成,和一个野心勃勃的齐良莠,大太太为何不利用前者扳倒后者,而眼睁睁看对自己最不利的留到最后。
我脸埋在掌心内哭了很久,哭到喉咙嘶哑,哭到几乎要窒息,等我终于从这份悲痛惊愕与人性的摧残中缓解过来后,我抬起头发现曹妈仍旧蹲在我面前,她满脸愁容,十分焦虑我的情况,我颤抖着朝她伸出手,她见状立刻反握住我,“三太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盯着她眼睛,我发红的眼眶和惨白的脸清晰倒映在她瞳孔内,我嘶哑着说,“曹妈,这宅子里的每个人都好可怕。”
她听到我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她用掌心捂住我发抖的唇,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三太太,别乱说话。”
我握住她的手我难以自控的哭着,“大太太是好人吗,二太太是吗,老爷是吗,穆津霖和周逸辞都是吗?”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曹妈再次打断我,“老爷和两个少爷不会伤害您,只要你做好自己本分,两个太太和您只是女人的争执,您想要自保并不难,人活在世上,想要出人头地难,想要平庸无能还不是很简单。”
我咬着牙从喉咙里一字字挤出,“不是那么简单的,很多坏人是被逼的,因为做不了好人的!”我朝她大喊出来,她看出我是真的吓到了,我脸色从没这样惨白过,浑身都在抖,她死命要握住我压住我让我平复下来,可还是无济于事,我反握住她的手,“沈碧成是窦娥。”
这六个字让她脸色大变,她朝我跪下来,她也同样颤抖哀求我,“三太太我求求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穆宅已经乌烟瘴气,经不起任何变故和翻案了。前三太太没有背景和势力,过去就过去了,您不要染上一身黑,到时候帮不了别人,还葬送了自己。人想要做善事,首先要看现实给不给机会,不是想做就能做。”
我咬着嘴唇看了她很久,她见我不出声,又接连喊了我两声,我脑袋发胀,实在不想再说下去,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站稳,“我想清静下。”
曹妈没有强求,她哎了声,转身走出房间,她走到门口时还不放心回头看我,我打开衣柜换了件干净裙子,也跟着走出去,她问我去哪里,我指了指楼下庭院,她笑着说,“三太太真会找地方,桃花要开了,二少爷吩咐管家在桃树底下安了藤椅和秋千,您路过两三次也没试过,说给三太太打发时间用。”
给我用。
我以为秋千是穆锡海为了讨齐良莠欢心给她安的,原来是周逸辞为我做的,这么明目张胆也不怕穆锡海问起来多疑,我没说话,径直下楼走到庭院里,蓝色的秋千在风中微微摇晃着,阳光看上去很暖。
我在上面坐下,两只手扶住铁锁缓缓荡起来,庭院外的铁门忽然在这时开了一半,一辆车驶入狭窄的街道停泊下,车头被墙壁挡住,看不清司机,窗子关闭得很严,我盯着那辆车看了一会儿,车门缓慢蠕动被推开,走下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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