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隐没在“哀”内,我们犹如一团轻雾,冉冉飘向高空中的一轮明月。
清辉随着灰雾涌动,仿佛游烁的银色鱼鳞。雾团从四周飞舞的妖怪身旁无声的过,像是被夜风自然而然地带起,神不知鬼不觉。

经过我们一闹,天壑附近的防范愈加森严,进出营寨的妖兵除了验证身份,核对口令,还要接受再三盘查、搜身,确认无误才得通行。

一辆辆载满货物的车队停靠湖畔,重甲骑兵如同众星捧月,将车队层层围护,手持寒光闪耀兵刃的妖兵警觉着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军需官守在货车旁,进行最后的盘点核对。天上狂风如涛,羽翅遮云,来回逡巡的妖兵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这些货估计全是丹药芝草,竟然有八千多车。上次我们烧掉的只是个零头。”鸠丹媚伏在我的背上,悄声道。

“大手笔啊,都是从魔刹天各地运来的。”我垂涎的目光从鼓囊囊的货袋上一一掠过,“天壑开启,它们就会被立刻送往红尘天。可想而知,红尘天即将爆的一战会有多么空前的规模。”

鸠丹媚语声振奋:“把它们全烧了,妖军必然大受打击!”

稍加思索,我极力克制住这个充满雳惑的提议:“现在烧,固然会给红尘天的妖军造成不利影响,令楚度肉痛,但也给了他充分的时间采取应变,调整未来的红尘天战事。”

鸠丹媚咕哝道:“你太贪心了吧,这种程度的打击还嫌不够?”

“还远远未够。”我漠然道,“我不仅要楚度肉痛,还要他痛在骨子里。我要的,是一击就能决定红尘天战役的胜负!这些药草我定然要烧毁,但不是现在。”

“原来你想等到战役最激烈时下手!”鸩丹媚轻轻咬着我的耳垂,“你这个小坏蛋,满肚子鬼主意。”

“选择什么时候下手,还要看红尘天的战势而定。眼下我们只需盯紧这批货,跟着它进入红尘天,查清药草的最终落脚点即可。”我看了看色,四际缓缓浮出云团,越来越浓密,渗出**的寒意。

天气骤变,“轰隆隆!”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顷刻间,天地白茫茫一片。暴风雨中,密密麻麻的妖军依稀变成了晃动的水影。湖水在密集的雨鞭中不断暴涨,犹如一根擎天巨柱捅向上空。

雄伟壮观的龙门牌楼浮出视野,一条条鱼精蹦出湖面,争先恐后地向龙门游窜。随着出的号角,一队全副武装的妖兵背起货袋,跳上鱼背,向天壑跃去。

“差不多该走了。”等到绝大部分妖兵越过天壑,四周警戒稍加松懈之际,我驾起灰雾,借助雨势掠向湖面。脚尖一踩水浪,我踏上鱼背,冲向龙门天壑。

雨点从数万丈高空疾落,白花花地耀眼。我全身上下的筋脉、骨骼、血肉情不自禁地颤动,魅胎自动生出反应,像一起一伏的网络。我赫然现,眼前的虚空和天壑出现前迥然有异,不再是寻常的空气,仿佛衍化成另一种特殊难辨的成质,还带着奇特的律动。虚空与游窜的鱼精、矗立的牌楼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浑然整体,如同一个密闭运转的小宇宙。

“节奏!”,我犹如醐醍灌顶,恍然顿悟。天壑升起时,虚空原有的节奏就被改变,转换成崭新的波动。而拥有相同波动的鱼精,就可自由穿越。亏得魅胎自动转化节奏,与之迎合,我才洞悉了其中的奥妙。

月魂忽然道:“不同的天地,就有不同的波动节奏,形成类似屏障的东西。魅的奇特体质能够自动调整节奏,从而穿越各重天壑。”

如果可以主动变化魅胎的律动,我是否也能将自己变成类似天壑的存在呢?我不由心头一热,果真如此,对敌时就会形成天然屏障,令对手难以触碰。

“啪!”脚下的鱼精猛然一个甩尾,高高腾跃而起,四周倏然一静,骤雨凭空消失,鱼精跃过龙门天壑,进入了红尘天。

水花飞溅,鱼精落入湖中,我顺着炸开的浪花掠起,灰雾飘浮升空。

四周早已有大批妖军等候,俯望去,连绵的妖营高高低低,遍及整座峡谷。半个时辰后,所有运送的药物完成交接手续,被装上准备好的兽车,徐徐驶出香草峡。妖兵妖将在车队两翼排开护送阵仗,数量约在五万之众。

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穿过千军万马。鸠丹媚搂紧了我的脖子,凹凸弹力的**在后背时不时地蠕动一下,带来偷情般的异样刺激。

这一带俨然是魔刹天的势力范围,出了谷口,触目尽是一队队巡逻的妖军,沉重的脚步声颠覆了深夜的寂静。沿途堆建起无数高耸坚固的塔楼、堡垒,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黑暗中摇晃,宛如一头头巨兽睁开嗜血的凶目。

“口令!”道路两旁,高高的树梢上响起一连串喝声,浓密的枝叶丛中透出箭头冷冽的寒光,弓弦紧绷的嘎吱声清晰入耳。

“沙罗铁树!”运药车队每经过一处关卡,都要停留许久,接受严格盘查,并获取下一处新的通行口令,程序异常繁琐。

鸠丹媚疑惑地嘀咕:“照这样的龟爬度,一个月也到不了战地前沿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心头一震,似乎察觉出自己遗漏了什么。

“与吉祥天的大战一触即。按理说,前线吃紧,运药车队应该心急火燎地赶路,怎么弄得像游山玩水一样拖沓?”

“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幡然醒悟过来,“不仅仅如此,近万车的货物排成浩荡长龙,还派遣重兵卫护,实在是太过招摇了。如此显著的目标,他们就不怕吉祥天的人伺机打劫?要是我,就把药材统统装入如意袋。

岂不携带方便轻松,还能掩人耳目?虽说储物类的法宝十分罕见,但偌大的魔刹天,难道就找不出一两件来?”

鸠丹媚讶然道:“你是怀疑这批货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我骤然停下,催动灰雾掠向地面,沿着来时的车辙一路察看。晦暗的月色下,车轮碾过路面的痕迹陷土三分。

“从车轮留下的印痕推测,每一车货物至少也有千斤,去除车本身的重量,药材大致在八百斤。”我冷笑一声,“药草向来轻得很,晒干的存货更不用说了。一车满打满算,也到不了八百斤的重量。嘿嘿,要不是你提醒,我们就白忙活一场了。”

鸠丹媚恍然道:“这批货并不是药材!”

“估计是些石块,不过里面应该夹杂了少量的药草,所以闻起来有一点药香味,如此才能以假乱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被耍了,这批货摆明了是一个诱饵。”

“难道根本就没什么药材,只是引吉祥天或者我们上钩的圈套?”

“一定有!我们当日押送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药草!”我喃喃道,“有明修栈道,必然会有暗渡陈仓。既然药材没有被送出香草峡,那就一定还留在那里,眼下的运送车队只是吸引人的幌子。适才翻越龙门天壑的妖怪中,必然有人携带着储物类的法宝悄然混入,药材也藏在中。等充当幌子的车队先行之后,真正携带药材的妖怪才会出来。我们不必继续跟着车队了,留在这里,守株待兔。”

鸠丹媚质疑道:“此地妖军往来频繁,我们怎么知道谁才是携带药材的人?”

“为免招摇,护送药材的妖怪数量不会太多,十人左右的作战小队最合适,但必须个个实力强劲,为的妖力至少在世态。”我沉着分析道,如此一来,就很容易分辨目标了。

驾起灰雾,我缓缓飘近一棵参天古树,撑展的树冠深处,匿伏着一名放哨的妖“哀”的实质化时间有限,我得尽快觅好藏身地。一眨眼,妖兵消失在灰雾内,我和鸠丹媚取代了他的位置。

“我们还有三四个时辰可以等,天一亮,就会有妖兵前来换哨。”我斜躺在树权上,目光紧紧盯着香草峡的方向。

夜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在地上投出杂乱的黑影。

“如果一切如你所愿,杀掉了楚度,统一了魔刹天,然后呢?你还想做什么?”鸠丹媚忽然问道。

“然后?”我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又说不出什么东西,心里一片茫然。我哪有闲暇的工夫想这些呢?在北境的这几年,在大唐的那几年,我何曾真正地憧憬、幻想过将来?总有一根无形的皮鞭在身后抽打,追得我喘不过气。一开始,这根鞭子叫做生活,再后来,它变成了我自己。

“不知道,随便做些什么吧。”吞噬龙蝶,追寻天道的极致?完成月魂的心愿为魅复仇?又或者和三个美女风花雪月?我扯下一片嫩树叶,放在嘴里麻木地咀嚼,心中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鸠丹媚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称霸天下,横扫北境呢。”

我摇摇头:“权力只是利用的工具,而非目的。我修炼的**之道也不允许我沉沦于此。老子又不想当皇帝,征服北境做什么?”

鸠丹媚出神地看了我片刻,伸手抚摩着我的脸颊:“原来你只想证明你自己。”

我怔怔地呆了半晌,道:“我已由不得我了。”

鸠丹媚火热的**贴入怀中:“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去想。”

“来了!”我突然翻身而起,远处一行黑影缓步而来,在半明半昏的曙色里露出隐约的轮廓。总共有七个人,身披宽松大氅,垂下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在频繁往复的妖军中,他们并不起眼,外表也和人类无异。然而轻若无闻的脚步声,充满节奏感的呼吸,凝浑内敛的气势,无不被我妙有的道境洞察。~

“居然是他!”瞪着队伍中央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鸠丹媚露出震惊之色。

我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露出兜帽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嘴角微微翘起,弯成一个冷酷而邪异的弧度,帽檐下,幽冷的眼神一闪而过,充满嘲弄与高傲。他竟然是夜流冰!我旋即大喜过望。夜流冰在此出现,药材的下落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他必然早就悄悄潜入了香草峡,混在兵营里,今晚药材运至,随即转交到他的手上。由妖王亲自押运,自然万无一失,一路也会畅通无阻,避免关卡严检所耗费的时间。

“唉,真想现在就杀了他。”望着渐渐走近的夜流冰,我语气带憾。五大妖王里,只有夜流冰才称得上是楚度的死忠,打断这条狗腿,等于断去了楚度的左膀右臂。

鸠丹媚跃跃欲试:“那就动手?我替你挡住另外六个妖怪,大不了动用我的第十根蝎尾!”

“算了,这里毕竟是妖军的地盘,我没有十成把握。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我犹豫了一下,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随行的六个妖怪个个都有世态修为,至少能缠住我们片刻,周围的妖军有足够的时问赶来支援。

嘹亮的呼哨陡然响起,一队妖军吹着忽快忽慢的警哨小跑过来,在路两旁迅分散,直奔树丛。浓荫里跳出一个个执岗的妖兵,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与前来的妖兵交换令牌。

我暗叫不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换岗。

“小癞子,还不下来,磨蹭什么呢?”一个胖乎乎的妖兵走到我们这棵树下,大声嚷嚷。

我心头微沉,急急苦思对策,脑海一下子转过好几个念头,就是找不出应急的好法子。

换岗下来的妖兵开始集结队伍,清点人数。

“小癞子,你他妈又睡死了啊,滚下来回营里睡去,换岗了!”胖妖兵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树干,震得枝叶簌簌抖颤。

夜流冰一行恰好走到此处,几个妖怪下意识地仰头望过来。

我又急又怒,恨不得把胖妖兵剁成肉酱。“哀”浮出神识,眼看就要露馅,我不得不逃走,再谋它图。

“呼——呼——”鸠丹媚忽然对我眨眨眼,打起了呼噜。

胖妖兵愣了一下,咕哝道:“***,睡得这么死,这回我一定要打你的小报告,除非帮我还赌债。”纵身一跃,跳上树来。

六目相对,胖妖兵惊骇得张大了嘴巴。“扑哧!”我闪电般探掌,捏碎了对方的咽喉。目光扫过下方,夜流冰一行终于走开,没有引起他们的疑心。我松了一口气,迅扒下胖妖兵的盔甲,让鸠丹媚穿上。

“快点去集合,别被妖军现少了人。”我藏在灰雾内,腾空而起。

鸠丹媚跳下树,向集结的妖队跑去。她的铠甲不太合身,头盔能遮住大半个脸,站到队伍末尾,倒也无人生疑。一个队长模样的妖怪远远看见她,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吹哨整队回营。

我无声无息地飘向妖队,一路尾随,在接近营寨门口处,灰雾悄然裹住了鸠丹媚,向天空飞掠。夜流冰一行在下方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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