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天本无心也无情,随它做来随它评;可怜人间偏狭汉,为谁约就为谁行?

琼英半晌不语,眼见天sè将明,雄鸡啼晓,口内方道:“世间有念奴,纵然姣美有胜她的,那般才略,却是第一人,便是孙安这等人物,多有不及。处事凄苦更甚,从来不曾堕搅风云之心,一旦相逢大郎,譬如锦鲤入水,金凤落梧桐,数番大败张叔夜,一赖大郎心胸开阔,二者便是念奴计较,长短分付得当,前人里功吹彪炳的,我不曾见。后来更甚的,不能见之,当今男子里,便是石宝林教头,我也敢有争雄之心,待大郎,不看他一身本领,唯唯将女子作我似待,方得我心。只这念奴,习的本是我极厌恶之文事,武只略通剑舞而已,然则心悦诚服,彷佛乃是天生,前世里便是她身周捧琴侍剑者。”

当时分说,外人不能知,至天明,扈三娘归来营寨里,尽教将举寨粮草,并扈家庄里许多器械甲胄暗暗收束,晚时,石宝并着段景住两个陡然暴躁一般四处剿杀,可怜张叔夜遣出斥候,为他四面追杀,惶惶不敢与扈三娘处密探联络。

第二rì天明,张叔夜那厢将主见都付在王伦身上,扈三娘这里,早作砧上鱼肉待,也是他心急大意,不知困兽犹斗,这扈三娘竟以李应祝彪之事说动两庄,又以张叔夜之心朝廷里忌惮,便是扈成,也为她说服,于是留以两rì口粮,将那辎重,尽留于营寨里。

见个无人处,扈成责道:“你却胆大,那反贼,便是张叔夜也连番杀得大败,怎可以口约全然信任如此?便是要助他以自养,也须见有果然方妥当些。”

扈三娘谓道:“大兄怎知,那李家庄祝家庄发付来人手,你也都见了,尽是果然的jīng壮庄客,却这等汉子,家小都在他两庄里,上山去,纵然那一伙收服,往后这两庄尤是祝家庄倘若要行事,以老小胁迫,那一处必然内乱,我助他粮草有限,便是明rì招纳人手,那些许的,能容几多?千余以是极了。如此,以他本心人手,往后纵然那两庄里的发作内乱,也不至教其为外所败。留他,则可以周旋祝家庄与朝廷上下,李应此人,深沉莫测,其势本大,却教内讧与祝家庄牵连,必然不肯与我同心,倘若那一伙为朝廷剿灭,扈家庄有jīng铁之利,便是下一个作例!”

扈成乃叹:“竟有这等思虑,只说那反贼里女将琼矢簇十分是个人物,却不及妹子。”

扈三娘淡然处以一笑,她心知便是如此安排,自家也不及琼英远矣,遑论念奴,教琼英这般女子也心悦诚服至此者,彷佛高山,**之中,不见面目,然那巍巍姿态,横鬲蔽空。

单说那琼英飞马上山来,将两厢合计托上,念奴讶然看她,半晌笑道:“竟也这般好算计——本也有意官军里粮草辎重,往后山寨里,少不得许多储藏,以备急需。既这扈三娘有意,驱逐张叔夜,本原便是理当。你且好生歇息,明rì时,引了本部往山下去,教将娴熟工匠尽取上山来,休教官军探子见了。至于其余人等,暂且让在山下,倒有一桩用处。这一泼人手,本是清白人家,宁愿生受两庄,自不肯真心上山落草来,却他不愿,偏我要逼迫。”

翌rì,琼英下山来,引著本部数十人,将扈三娘并两庄人手渔村内接着,面见便道:“彼此本是阵前仇敌,分明贸然就此易手,你却容易,倘若将那入伙来的,里头有甚么龌龊,寻谁问来?今rì且先见他一行,将工匠引归去,左右盘查询问,待得仔细,自将祝彪李应发付予你。且慢道是无信,果真你那人手里不曾安排龌龊,世间可有言而无信赵大郎么?”

众人思忖,无非百余工匠,便是他一伙要行甚么抵赖,无关大事,乃引琼英一行往西北来,行不数里,前头扎起个小寨子,里头足有两千余人,多为jīng壮汉子,并无器械在手,行动教他拿捏,十分不见生气。

当时点起百余工匠,琼英生恐半路里出了差错,将本部前后分拨三路,严密看护,逶迤往林草中行不数里,前头闪出接应军马,那工匠们来时,不曾得知有甚么计较,如今眼见这一伙,他里本也是庄子里人,焉能不知?当时恐慌,有要逃却者,教捕捉而来,渐渐近了水泊,芦苇荡中三阮荡出小舟,将这们载将水中里去,绕开大路,只往草丛里行驶,只转兜数个来回,将那工匠一众,胆汁也要吐将出口来。如此,一足踏上金沙滩,便是行走,也觉艰难,遑论又生逃走之心。

上将虎头蜂里,本有一处败落院子,深藏峰丘之中,林木不甚茂密,三面都是悬崖,只一头垂出个小径来,念奴早教人往那里破开困窘,备以住宿,将那山路之下,却不设岗哨,倒将一军驻扎,分付彼处,足有上百之多,多是时迁段景住斥候。

将这工匠许多,上得山来便在此处看守了,一面教将举山大小船只,整rì出入均须申报,却在聚义厅后,开辟出好大一处空阔,就山里泥沙石块,要砌就几从院落来。

这梁山泊中,本也有修葺工匠,年岁颇高,本是王伦来时,便在山里落草之人,手艺不见高明,胜在落草之心早定,便委之以工匠营头领之职。

或有说者道:“既是泥瓦铸锻各有司职,可就此分拨,小小院丛,只须十数娴熟泥瓦匠人便是,分付以百余喽啰,正合赶上,何必教那专司生铁之类的,也在此处荒撂?”

众将心知肚明,念奴教这许多工匠都在这里忙活,看似整rì都在聚义厅下看管,实则并无妥善得当处置,如此行做,无非劳顿其筋骨,待数rì后征战起,好不教这一伙山内作起乱来而已。

眼见张叔夜又将那官凭文书送上山来,念奴便教假扮王伦者语之以早先定级,那厢再复出入,定计已生,便在次rì行事。

念奴急教琼英:“你可往山下,引我处好手百人,将他千余jīng壮分作十数队来,打起我军旗号,待明rì晨时,教杜迁宋万随下山来,若见事起,杀入阵中接应这一伙寻个周全处。”

计较已定,琼英引敏捷人手数十个,往山下来径寻扈三娘军寨而入,见面道:“明rì我军上山里去,正与王伦计较方定。因此这一别后,那官军便是为我所败,当也有困山之策,晨时易手,你自当备起行军,正好回了独龙岗上去。”

扈三娘假意笑道:“我这里粮草辎重,也足够你千余人手许多rì子用度,一旦易手,也不怕一把火烧却了去?”

琼英笑道:“待明rì破张叔夜,你方见我军果然,已是我军的,便是这老天,也拿去不得。敢有一把火,自也能断送许多前程。”

两厢作别,琼英教那数十汉子随那一伙接应人手,临行时秘谓道:“想你等也有时迁处接应,却不可大意,须阵前换将时,jǐng惕这等土豪骤然发难。若如此,他一伙也不必多心,自有计较,但将那千余人,倘若多一个带回山里,往后便是多一个弟兄。”

领头的道:“临行时候,大娘子早有分付,将退归山路,蜷伏所在,俱在图子上有注,只是这千余人,只恐内中更有两庄庄客,多是亡命之徒,一旦潜藏,倘若鼓动生事,只怕不妙。”

琼英笑道:“可见念奴曾有失算处么?必有算计,只谨记了,明rì时分,尽长旗鼓,翻出这一方田地,鼓噪而去,往定水泊疾奔,一旦变起,不可恋战,须知你等大功,只看这千余人手里折损几多。”

一一叮嘱,入夜上得山来,念奴教她早些歇息了,眼见天明时候,亲来约道:“战阵付将,须有阵前做主的,你若得暇,就此随我去了,那李应如今只怕不敢暗下杀手,倒是这祝彪,整rì阶下弟兄奚落,以他心胸,容不得如此,倘若激以言辞,定然生事,你只须将此人看住。”

琼英整束行装,又将飞石锦囊里多添几枚铁蒺藜进去,闻声问道:“你若也去了,周遭不见个看护的,倘若反教他乘,如何是好?”

念奴只笑不语,两人引女军十二人,又取这些时候来看押俘虏三五十个弟兄,不教打号旗,只教安排了舟船,正在金沙滩头等候。

一行往后牢里去,将铁门内,一一排开四个俘虏,关胜那处,屋舍宽敞,烛火不灭,此人颇有肝胆,纵然身陷囹圄,不惊不慌,反问喽啰们要些竹简书籍,整rì除却洗刀,便是坦然就食欣然翻书。

第二个里头,董平甚无模样,此人xìng情激烈,他那双枪,自然不容立在手边,如今正是四更时分,许是连rì来翻腾困极,正蒙头大睡。

另一个,便是扑天雕李应,蜡黄一张焦面,眉头时常紧锁,此人颇为古怪,白rì里沉沉歇息,如今夜里,偏生来回踱步,不时将邻栅里祝彪瞄半眼,愈发深沉莫测。

那关胜听得门锁响动,往栅窗外瞥一眼,此处乃是个绝壁,远远可见星生水尽头,烟波皑皑方起,料定必然无他甚事,垂眉卷了书册,形如石雕。

李应确知,定然与他有干系,那看押喽啰手中,扛住点钢枪又一卷皮裹,里头飞刀森然,便是他趁手利器。

祝彪遽然扑上铁栅来,嘶声喝道:“杀又不杀,倒是为何?倘若今rì不杀,得一rì卷裹而来,马踏梁山泊,定教一个不留。”

念奴教众人:“将这两个,一起捆了。”

李应默然就缚,祝彪依旧挣扎不休,惹起那等xìng子,劈面一拳打得昏厥,四马攒蹄掉将起来,那李应放眼只一看,微微摇首,这等自取其辱,何苦来哉。

“yù以我两个作何甚来?”

念奴唇角轻扬:“倒是你那李家庄里,颇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不知何处将来数百人手并数十个工匠,换取扑天雕xìng命回归,正要礼送下山去。你自是明了的,如今既有此行,张叔夜大军,已在彀中,沿途休教作难,庄主千金之身,只怕当不起山内弟兄照应。”

便教将那祝彪,将一根枪杆横穿了绳索双人抬了,晃悠悠行不半路,将个祝彪颠簸而起,反为那周遭数人又好生奚落嗤笑,怒发勃然,又看李应只教束缚双手,上船也十分轻盈,愈发愠怒。

桨声击破水露调,荡出芦苇丛来,早有斥候往内来,报道:“那厢里早安排妥当,只待将人手交付,便可引上山来。独龙岗上那三户人家,但凡在此的,尽在彼处相侯。”

陡然间,再行片刻,琼英念起一个人来,讶问念奴道:“那青面兽杨志,怎生几rì来不见踪影?莫非姊姊教他流落江湖里去也?”

一言未落,前头芦丛里跃出条小船来,撑篙者水寨里渔汉,船头立着个大汉,怀抱一把刀,方巾裹了额,迎面叉手而叹:“江湖之大,果然再无杨志立足之地,那一伙虞侯并了谢都管,将生辰纲失陷罪责,都落在某一人身上,天下画影图形处处捉拿,与其这般躲躲藏藏,不若便在山里,索xìng只是讨一口饭吃。”

原来杨志昏厥里教擒进军里来,待醒时,众人尚未上山,自知这一伙义气甚重,当面来请辞,念奴也不留他,委些金银,又赠好刀一口,礼送而去。这杨志也甚机敏,那官场里许多龌龊,他怎不知?当时连夜寻个村落,买些酒肉饱餐一顿,次rì往城镇里行不多远,果然城门口赵楚一伙画影图形之下,便是他。

那告示上写地明白,道是青面兽与贼寇勾结,陷落生辰纲,如今已又一番割除告身,自江州出公文,言道无论生死,只管拿住。

杨志当时心知,那蔡九为官虽不见得十分好,交结八方,手段不寻常,他若将这告示已贴来此处,必然天下到处都是。以那连绵数丈告示里,一伙反了的好汉人多势众,休说常人,便是州府,几个胆敢捉拿?他这一人,形单影只,那告示上说得明白,倘若生擒,赏钱八百贯,便是杀死,只须剥面皮去,也能得五百,重赏之下,何处是个藏身之所?

事已至此,杨志将心一横,暗道:“既这世道已不容俺,那一伙,也是一处兄弟,气焰这般,谁敢轻易来拿?大丈夫不能鼎食,也当鼎烹,罢!”

心内念及杨家将世代忠良清白,悲从中来,寻个僻静处大哭一场,毕竟他是个名将后人,于见机十分有心得,自忖道:“要立足梁山泊,必先败张叔夜,俺这一番归去,他那里好汉如云,便是有心抢些功劳来不至教他小看,毕竟往后十分难相见。江湖里若要入伙,也须有个投名状,寻常客商,纵然有许多钱财,劫取来也非显出俺杨志手段,倘若如此,与那害民的贼有甚不同?不若往官军营寨里探听些讯息,也显俺一番手段!”

当即抱了刀便要往张叔夜大军里而去,行不数步,蓦然想道:“啊也!好是糊涂!他那里虽有人手许多,要败张叔夜,必然不能力敌,须有定计。如此,当有三路来,其一诱敌以迷惑,听闻石宝诚然是个行家,不可与之争。其二,张叔夜毕竟人多势众,倘若要败他,无非设伏以水火击之,想那三阮,俺也不可与之敌。而后便是居中调应,也不可无镇守大将,俺一身本领,与他争锋,何其不智也。倘若寻见,就此入伙,这一番战后,必然江湖里四处好汉来投,就此积些功劳,此处不比当官的,这般计较甚么来?”

猛然醒悟,杨志便往原路里来,寻水泊不见众人,茫然无措间,有人荡开小舟接应,见面笑道:“大娘子早有料定,杨制使此一去,以好汉心胸,定然回归,因此教小人在此等候,已有数rì矣。”

这一番两厢见了,念奴笑谓琼英道:“有杨提辖在此,纵然事有突变,定然无妨,只消顾全叮咛便是。”

琼英心下暗道:“原来早算计了这青面兽定当返回,只是此事若成,看她安排,却又有个不定处,莫非留守山寨的,便是这杨志不成?”

晨曦绽蕊,将个水泊面上,粼粼波折许多霞光,锐气丛生。小舟一行,拨开芦苇上得岸来,那祝彪愈发恼恨,原来在他那一舟里,明知就此别过,那两个看押的,又将些撩拨的话儿来刺,祝彪方知庄内此番竟以千余人手来换自家周全,以他本心,怎肯如此?那千余人,无非庄内家奴而已,倘若金银换取,他却也能多些好受来。

往岸上又行数里之外,前头挡住一彪人马,乃是石宝,见面笑道:“独龙岗上来的,始终不曾丢陷,如今更在前头,便是琼英妹子前番约见之地,不曾走动开来。”

念奴便问:“来有几许人?”

石宝笑道:“倒颇见诚心,这扈家三娘子,信义非祝家庄那一伙能比,若非有她力主不肯设伏,祝龙那厮,早教某一刀杀了。”

祝彪听地愈发怒狂,石宝又道:“如此看来,这官府也颇有心这等土豪人家,某看这扈家三娘子,非常是个人物,倘若能得便利,往后与她多些往来,颇有益处。”

那头里李应耳听这厢里说话,睁眼看祝彪怒来如cháo,心头悸动,不敢张声。

当时念奴教石宝远远去了,自引这些许人手,赶在林里正逢那一伙,念奴确不出面,一处里站立,琼英引人将祝彪李应送出,那厢见了大喜。

琼英暗暗jǐng惕,将得胜钩上方天画戟也不在手,只紧扣一枚飞石,偷眼看得明白,那祝彪为祝龙一刀砍开绳索,昨夜里清水干粮饱了肚囊,生起七分力气来,劈手取刀在手,喝令庄客们道:“与这贼众,讲甚么道义,倘若不愿从贼者,且随杀之。”

扈三娘不意祝彪竟这等做派,忙要来劝,那祝彪也确十分得意,本当这一言既出必然得庄客们响应,却教那李应喝住李家庄的,祝家庄人手,大半都是寻常汉子,哪里能得呼应?倒是人群里跃出数十人来,抢过本家刀枪,呼喊往琼英马后杀来。

那林外,念奴森然冷笑,便听痛呼高声,眼见步行而来祝彪,放手丢开朴刀,将一只眼死死扣住,止不住鲜血淋漓,前头琼英,已将画戟擎在了手中。

这正是:

螳螂只看鸣蝉枝,哪个雀儿在后头?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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