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慕容贵妃,自得了禁中的诏令,不敢迟延,一路又是伤悲,渐渐眼看要出下关地界里,前头一声喊,一行客人纠缠著了镇三山,毕竟此处距那清风寨无非尺寸间,徐宁喝住行止,忙教左近将个凤辇护在当中。
但看那前头,正将中军拦头挡住的一行,却非客商,乃是个大户人家也似。

前头十数个jīng壮汉子,捧着朴刀,叉着哨棒,中心里拱出个软轿来,瞧不甚清里头人等模样,只看轿边便是年轻女子,当知里头只怕也是个妇人。

又在轿后,也是数个汉子,模样有俊有丑,俊的朗若明星,丑的浑似海底夜叉,将几个轿夫,看也是筋骨健壮的,催促不住。

正与黄信纠缠的,打扮作使女模样,十分清秀,又有一段勃勃的英气眉宇里盘旋,但听她在哪里道:“你也是个吃皇粮的,奈何不知,通天路上不可行此强人之事?咱们也不须差了官家的银钱,如何这道路,偏生你一行走得,我这里却要让开?”

黄信喝道:“放着贵人自此过,你等怎敢搅扰?好话分说,你也不吃,须看衙门里一场官司,赚你个祸从天上来?”

那女子却不惧他,嬉笑拊掌而叹,道:“这里是个贵人,那里是个贵人,只是不曾见著,却看你这小官儿,十分有威风。”

黄信吃她笑,大怒喝道:“果然是吃不得敬酒的,左右且将这厮们拿了,早晚往知州处,送他签押一场官司,敢教辱没好人的心?”

那轿子里便妇人做声,唤道:“休与贵人冲撞,左右赔个不是,莫要耽搁了行程,倘若那四处的反贼乱糟糟寻来,荒郊野外如何是好?”

便那使女,笑吟吟将这一行千人的伙瞧了两眼,往黄信赔了罪,拐回轿边,一行让开官道,放眼将这凤辇车仗瞧半晌,待渐渐过了,轿内方探出个女子来,往内里笑道:“倘若这镇三山果然见了,定教他瞧出个端倪来。”

原来那轿内更有他人,一行说几句闲话,也不敢停留,卷了官道里黄土,簇拥著过了检查,径往青州府内而去。

那黄信,走马引着众人往岔道里上了,皱眉一边苦思,方才所过时,风吹轿帘,里头隐约闪烁一张年轻俏脸,似曾相识,却着实记不得是个谁来?

“真真奇哉怪也,莫非眼花?”左右不知竟是哪里见过,黄信只好摇首将这一段蹊跷按下,往岔道里,直走西北角半rì,眼见一轮红rì惨淡要落,算计形成,将将已过清风寨左近,众人暗暗放下心来。

那徐宁引来的一泼人马,虽十分jīng良,却是养尊处优的,惯是个能看的不中用架势,行这半rì,又兼提心吊胆,眼看那金乌坠地,便生了懒惰的心。

贵妃哪里不知这一路机会难得,眼看将士困顿,便教那皮内侍来问徐宁,道:“一路困顿,又有那一泼反贼作乱,不可贪路失了力气,不如便扎了营寨,暂且歇息,天明赶路不迟?”

徐宁乃使人往请先锋黄信,问道:“前路可有村寨客栈?”

黄信道:“这一路里,往前须进六十里方有个村寨集市。”

徐宁道:“这般的路,只怕不甚好走——你我想是无事,倘若将士贪路疲惫,反教那反贼惊扰銮驾,十分不能分说。且慢看此处风景,若有险要所在,便可安营扎寨,果然天明赶路不迟。”

黄信心道:“倘若师傅引军,当一rì恨不能百里,早早赶回京师要紧。依我的见,这清风寨里一伙反贼,既有花荣那厮,当有他白马轻骑,远近百里如何不知这銮驾往过?这京师里的军,惯是娇养的,怎敌那如狼似虎一伙?只是毕竟贵妃要收揽这伙人的心,这徐宁又不是个善事做主的人,俺只是个副的,如何悖他两个的话?只索仔细便是,姑妄听之,姑且从之。”

便笑道:“都依指挥——往前头不远,那里本是二龙山一处延展,想如今有张太守把手著那厢,反贼轻易不得下山来,又远远有个庇佑处,最好扎下营寨。”

徐宁喜道:“善,可往彼处,再行歇息不迟。只要劳烦将军,可遣快马往张太守处报知,倘若此处事发,但凡当有援手,不可教銮驾惊了,天子面前不好说话,也教朝廷里的上下尽看山东好汉的不是。”

黄信怒道:“一般儿为国家出力,指挥何必拿话激来?”

当时安排快马,只等过了前头山岗便要飞奔。

当此时,那一轮残阳,颈子里热血一般喷涌,抹出些微光亮,妖异缓缓似将那山岗作了坟墓,渐渐要消弭不见。偶有寒鸦昏雀,林中起落,chūn雾如朦,近似月sè,又渐渐迫来地面,众军里,哪里有许多见识,只看此处不同往常所见,惊奇莫名。

倒是那徐宁,毕竟好有手段,目视此处时候,尾骨处寒意汹涌,遽然抨在心头,继而撞上额头,那手腕里的汗毛,也似将个钢针刺就著,蓦然挺立而起。

黄信也觉不妙,但看处,道:“此处本非是险恶,如何这般古怪?”

又有山风过岗,不闻腥恶,却自那岗后,缓缓地,似夜狼一般,轻轻转出一骑,甚不能瞧分明怎生个模样,只看那残rì之下,遍地血红,巍巍山岗处,草木满是将开未开的凶煞,似要将这rì头,就此凋零。倒是那一骑,不见颜sè,十分雄骏高大,缓缓踏上高出来,便与那天地同sè,待缓缓立足,睥睨往下望来,又似高崖里雄鹰。

徐宁那一股寒意,俱都化作恐惧喷涌而出,厉声大喝,教众军急忙护驾,镇三山黄信毕竟不信,走马便要上岗来,嘴里笑道:“作弄甚么,好汉子岂惧区区一骑哉?”

话音未落,又听那马蹄滴答,轻轻自岗后,又转出三两骑来,暮sè渐沉,那岗上数骑,渐渐又与那暗青的如墨般颜sè化为一体。

又片刻,再复转出三五骑,这后来几个,也不走马下山来,只有的骑手下马,有的扯住一杆大纛,将那先来的一骑拱在当中。

自山下望来,恍如群狼,将个王者烘托一般。

徐宁睁睛细看半晌,不识来者是谁,那黄信眼见诡异,不敢轻往,自来问计。

徐宁道:“这数骑,十分诡异,你我军心,早为他借著这天时地利夺了,且遣快马,往张太守处告知,你我但死命看护銮驾,不可轻动。”

那岗上数骑,只是默然俯瞰这众军,片刻,那金乌一跃落入善后,再不复可见,竟有两骑,轻轻催马,往岗下缓缓走了三五步,众军哗然,轰然倒退。

那两骑呵呵作声而笑,声音呕哑,譬如金铁交鸣。

只那官军里快马,及待飞奔而出,这两骑里奔出一个,猛虎一般,催马疾奔数步,一声大喝,那残光余曦中,这骑骤然勒马,前蹄腾空,半空里将一把弯弓扯成个满月,弓弦振处,那快马探子一声大叫,落地而亡。

官军忙抢来,视之,这一箭正中要紧处,自后颈入,由咽喉出,一箭毙命。

至此,这娇惯的京师官军,果然将军心已是乱了,黄信喝令青州军马往前,那青州的劲旅,早教秦明统往南去,这所余的,半是黄信旧部,又多寻常军士,眼见京师的兀自不肯卖命,哪个原作马前先死的?

这贵妃,先一番心头哀伤,又行半rì,困倦不能忍,眼见昏昏沉沉的,惊起那皮内侍慌忙来报,将些常随,调拨车辇两侧,贵妃急忙问他,那皮内侍道:“可恨那贼人,杀不尽的汉子,前头挡住了去路,眼见往张太守处快马也教他断了,徐宁黄信束手无策,宁不教小底早行安排?”

唬地这贵妃,急忙揭帘来瞧,只看那沉沉暮sè里岗上数骑,并不有千军万马威势,却在这荒野里,最是教人胆寒。

乃问那皮内侍,道:“何不教军士奋勇向前?”

皮内侍道:“这军心,早教那贼们夺了,向前也肯,奋勇只怕未必。”

贵妃怒道:“放着朝廷的供养,莫非通了贼寇不成?”

皮内侍慌忙劝道:“贵人何必与他些腌臜粗陋的计较?常言道,人在屋檐下,如今要仰仗他些泼才手里,倘若将这不同书礼的怒起,小底纵是一死难免,不惜,只怕冲撞贵人,死难瞑目。”

贵妃也知古来情势不由人,便叹道:“如何竟不知忠义也。”

皮内侍哀告道:“小底只说个杀头的话,想前朝马嵬坡前,那军们如何不知忠义?我朝这武夫愈发粗鄙,安可求他果然知忠义?尽管驱之如牛马,他如何消停这等闲气?不是小底多话,倘若贵人入了禁中,这等话儿,万千莫提,休教那天下四起的贼寇,将个造反的由头,又在贵人头上落了。”

说罢,皮内侍叩头如捣蒜,那贵妃目视良久,喟然叹道:“本位在禁中里,贴心的也几无,如今天下,放眼也唯唯眼前这一个,死也不惧一心教好。我如何不知?且在一厢,待看这贼,休教辱没天下气节。”

当时喝止了皮内侍的劝,掀开辇帘儿,贵妃使人唤来徐宁二人,谓道:“贼人既敢轻身来劫,当知这一行里缘故,休教将士作难,且去教他等知了,乃是天家奴婢,倘若果然有好汉子气节,管来说话。”

骇得两人匍匐尘埃里,忙道:“放着小人们xìng命不在,当保取贵人安然,待小人安排厮杀便是。”

那贵妃一番做来,竟觉心里十分安宁,举动间,果然有三分贵气,缓缓道:“看众家将士,一路劳顿不堪,何必妄自与他动刀兵?休得慌张,莫教天家威严坠地,快往通他,本位只在此处,倘若有见教,只管都来便是。”

乃令常随,撑起了辇帘,支著了车仗,贵妃整束行装,端坐高处,分明计较尽量的妇人,却这一时,竟将那满地的须眉,俱都比将下去。

徐宁二人,满面通红,愧然无地,奋勇喝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但在一战,搏命而已,诸君何不死战?”

当时一呼百诺,那山东汉子,俱都有血勇的,眼见一介妇人竟不惧贼人威势,登时鼓噪,各执刀枪,纷纷叫嚷,士气凛然。

正是:

枝头奋起钗头怒,羞煞世上许多英。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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