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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律法里,寻常百姓不得持军械行走,江湖里行脚的汉子,无非朴刀短刃,有爱花俏的,将那棍子上撞了迎风能做声的哨子,号称哨棒。

这十数汉,持刀并非扣住三丫朴刀,也非去了棒杆腰刀,竟是制式的,比之朴刀稍狭,而开了刃,锋利则过之,一眼看来,便知非寻常门道里人。

崔念奴往来的都是青衫sāo客,哪里见这等恶汉,面容恐惧扭头来瞧,心忖这人本便豪强,京师里学得三拳两脚的莫不服他,又在西军里刀子头上饮血啖肉,只这巷子狭窄,纵有泼天手段,逃脱不难,制胜只怕不能,心下黯然,低声道:“大郎只去便是,奴奴好歹也有个伺候人的面目,量也无忧。”

赵楚嗤一声笑,道:“可见丢弃妇孺的赵大郎么?”

那汉子里,不见有领头的,而行动如臂使,三五人一围,脚步轻缓,将前后尽都封了,巷里百姓,哪里敢再言语,慌忙内闩了门,凝神侧耳打听。

自恶了高衙内,赵楚便知千万躲不得去,也不取那牛耳尖刀,携了崔念奴手臂,回头往外而行,竟将那大汉等恍若未见。

却他举步,那大汉等便顿足,不敢迎上。

如此,漫步一般,崔念奴紧闭双目,只任他牵着,不觉间已出巷口,蓦然睁睛去瞧,诧异至极,怎不见厮杀?

赵楚笑道:“将这几个腌臜泼才,也敢挡俺去路,快快去告了那高衙内,便说俺身在京师,若有胆子,只管使人来拿,走脱的不是好汉!”

汉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去留,眼睁睁看他两个扬长而去,有一个方恨声道:“这次恁地托大,方才乱刀砍下,只管回去问衙内交了差遣,也不干干净净?!”

同伴嗤笑道:“好胆,你若敢第一个下手,作哥哥的绝不丢了汉子的面目——这厮了得,三五十人盏茶功夫便能杀个干净,更有那亡命的泼皮满京师都认得,一个说不好,俺们丢了命不说,太尉府里怪罪下来,一家老小都杀个利索!”

那厮们吵个不休,你我推诿指责,不片刻自巷子内转出一人,负手喝道:“把你些泼才,老爷们吩咐的,也敢后背上挑刺,那厮悍勇,又颇有些心思,暂且奈何不得,只管互相打了,待俺寻衙内说个好,也不枉你几个出力。”

几汉闻言,又是欢欣,一面不能下手,有个道:“陆虞候,不是小人们不舍得下手,想衙内何等人物,哪里肯来看俺们模样,只管胡乱交付了他,好处来了,大头都是虞侯的。”

那人正是陆谦,闻言冷笑,把手取了朴刀,掉转刀柄劈头盖脸一顿乱打,嘴里骂道:“好教你几个记xìng,那厮下手力有千钧,你几个安安稳稳回去,明rì值更见了太尉,俺却如何分说?再不动手,便教你几个果真寻那厮晦气,惹那厮发起xìng来,一股脑杀了干净利索,衙内处俺也好有个交代!”

那汉们吃他痛殴,哪敢再讨个人情,胡乱揪了周遭几个,将刀鞘乱糟糟打将过去,当真乱纷纷一片,不过片刻,一地都是狼藉,有下手狠的,同伴臂膀大腿都折了。

陆谦放略略满足,喝一声停,又换了脸sè,自身后随从处取了十来个银镙子,丢在手里道:“俺也不亏你几个钱,衙内赏的,都在这里,互相分了,须得守口如瓶,俺教你几个分说的话儿,倘若差错半句,打死丢乱坟岗里去!”

他未发迹之前,便是这汉子们一伙,如今便是个大,一声吩咐,如何敢有人不从,有机灵的连声保证,有说他许多好,方各自慢慢散了。

陆谦又等半晌,问了随从时辰,振了衣衫方回太尉府去,转过前院自偏门里进去,便是高衙内院子,那高衙内,灰头土脸模样也换了,头顶簪一支显眼粉花,眼巴巴只等陆谦复命。

见陆谦回来,便急切切喝问,陆谦拜在地上,迭声只求饶命,道:“衙内也见那厮,西贼万千人里也杀个七进八出,不啻关张在世武悼复生,小人几个虽也有许多手段,奈何他不得,这等手段,只怕奈他不得。”

高衙内自见了林娘子,魂魄也似没了,满心思都是那人的好,兜头却为赵楚败坏,登时发作起来,倒也有半分痴呆模样,转念又问:“林教头那厢……”

陆谦忙道:“衙内安心,管教那厮走脱,好歹了结衙内心思。”

高衙内拍手喜笑,道:“陆虞候手段,自是不错的,林娘子千娇百媚,自家rì夜只是想,早一rì遂了自家心愿,父亲面前,保举你个锦绣前程。”

陆谦心下自然知晓,这高衙内在高俅处,正经说话只怕高太尉听也不听,他将这呆傻发作起来,高球也奈何不得,又只这一个螟蛉,所求自会允了。

陆谦又寻思,暗道:“这厮虽能保举,林教头那里不难解脱,只这赵楚,若太尉不发作,恐难拿捏,俺一身本领,本是要求个富贵,如何能整rì伺候衙内这厮,回头倒要往太尉处讨个主见才是。”

嘴上却是欢喜,一面谢了高衙内,不再打扰他与几个侍女调笑,出门拐来前院,问值守的虞侯问了高俅,那虞侯笑道:“陆虞候只去便是,太尉正有些交代,本是教俺寻你来见,又说衙内那里有吩咐,俺知你定是要来,便在此处侯着。”

陆谦与这虞侯不同,他是殿前司出身,与殿前都点检、殿前都指挥使之下的都虞候不同,按品不过,论级不及,小小院虞侯一个,无领军权力,走狗一般,然总是有官身的。

伺候高俅那虞侯,却非官身之人,一面太尉府里看家护院得高俅亲近,旁人因此抬举,便赠以虞侯称呼,与陆谦不同。

只他与高俅整rì侍奉,亲近比陆谦过而无不及,陆谦也得罪不得。

将随身贴带的小把玩递去,陆谦笑道:“太尉御下甚严,金银小人也奉送不起,些许玩物,只图个时鲜。”

那把玩的,莫不jīng奇稀罕,非是钱物能买来,陆谦为人jīng明,又自街头里来,寻这等物事也颇费力,那人见了,满心欢喜,推辞不过只得收了,一面引他走,低声道:“陆虞候做事,太尉是赞赏的,抬举只在眼下,然衙内与林教头一场龌龊,太尉好生烦闷,陆虞候若能办妥,大功一件,升个都虞候指rì可待!”

陆谦心里欢喜,却也发愁,自知此事含糊不得,转念想起方才所见崔念奴,心生一计,细细计较一番,更有一个连环的恶毒,满面笑容,进了门便拜在地上。

高俅教他起了,支开下人往庭院里走动,曼声道:“陆虞候,下官那孽障,倒教你好生为难,好生看住了,待事了,有个好抬举。”

陆谦忙道:“衙内何等人物,小人伺候着也是福分,只是那厮们吃罪衙内,小人纵有些手段,奈何使不得,衙内不喜,太尉也忧,小人当真是好生自责,哪里敢奢望太尉抬举?”

高俅一顿:“言下之意,竟有个主意?”

陆谦满满道:“只看太尉心思,那厮两个,都有十分手段对付。”

高俅便问计,道:“这林教头,人才了得,下官也是不忍罪他,此人与禁军里,人望颇高,如之奈何?”

陆谦道:“听闻太尉有宝刀一口,平rì珍玩十分难得。”

将一番毒计满满说了,高俅十分欢心,陡然道:“陆虞候是有手段的,这番布置,正合下官心思,然则禁军里闹开,如何是好?”

陆谦笑道:“太尉何必担忧,常言道人走茶凉,太尉军中耄宿,许几个人的好,再压几个人的不好,翻覆之间,大事可成。”

高俅知他所谓大事,捻须而笑,又问:“赵楚那厮,悍勇又与万千泼皮交好,兼之心xìng狡诈,只怕依此再施,一则他非军中下官所辖,二则不愿入我白虎节堂,杀之不得。”

陆谦了然高俅心思,便依着所图说道:“太尉手里,好汉何止万千,当此金国蛮子趾高气昂而来,何不推他一推,做好了京师里好汉头一条,不怕不合小人安排,舍却几条xìng命,一来解了衙内心头所恨,二来去了天子心腹大患,太尉一举两得。”

高俅大喜,问:“计将安出?”

陆谦低声如此这般一番分说,高俅jīng神大振,拊掌道:“谁道枢密府里无人,陆虞候计较最好,只看这几rì,先引林教头入毂,一面先安排那厮,管教你做个都虞候,自自在在地抬举一场富贵!”

陆谦三拜口称恩相,高俅连夜唤了许多人手,第二rì又往宫里寻赵佶讨了许多人手,那赵佶自然喜悦不止,再三叮嘱:“休在京师里下手,某处豪强万千,将这厮打发了去,教人好生看着,一rì结果了,一rì再来回复。”

高俅连口应诺,喜气洋洋出门而来,迎面撞上老眼昏花满身紫气老翁,却是如今赋闲太师蔡京,远远拱拱手,蔡京不喜此人位高而无术,装个视而不见,竟往宫里去了。

高俅面上无光,心里又吃一通火,回家来教高衙内在面前好生一通责骂,忽闻太监杨戬来访,拂袖而去。

高衙内痴痴呆呆的,高俅责骂,他只当过耳风,并无半分不自在,待他走了,又寻几个面目姣好的女子,往后院簪花弄影去了。

却说赵楚,心头存了jǐng惕,将崔念奴送返,临别见她泪眼婆娑着实可怜得紧,虽知此人油滑,却也不得不起怜悯之心,教她安心只等这两三rì功夫,待回头,悄然潜入崔念奴住处,果然见她与贴身的女子吩咐收拾细软一面哭哭啼啼恼恨无情子,方将陆谦使她来诈的心思去了。

回家来,段景住高卧入眠,自关了门大睡一夜,次rì早起,一通拳脚棍棒打来,浑身舒坦,叫了段景住胡乱用些吃食,任凭段景住往门外去了,自在家里防备高俅算计,至rì当正午,门外叫嚷一片,有人喝道:“俺与西贼辽人厮杀十数年,一身都是本领,不敢号称京师第一,赵大郎好生欺人,快来吃俺一通拳脚,不好消一口恶气!”

赵楚出门去,便见许多闲汉,牵连街坊怕不有三五十人,纠缠着站在院墙外瞧热闹,门口却有三五个好汉,手里执着明晃晃刀枪棍棒,叫嚣不停。

出门去拱拱手,尚未说话,又一个道:“今rì本是休沐,咱们闲不住的身子,军中走了一遭,到处纷传有个赵大郎好生了得,都是学些拳脚的,几个弟兄心内好生佩服,径来讨教,赵大郎莫要推辞。”

赵楚隐觉此事乃高俅手段,只不知他怎生安排,看这几个汉子纠缠不去,门外闲汉一起乱嚷,都说不分个胜负不能服众,当真骑虎难下。

于是取一把朴刀,道:“以武会友,也是幸事,只那京师第一的名头,俺从不曾自夸,禁军里枪棒林教头,相国寺中鲁智深师兄,一身本领俺十分佩服,不知谁人与俺过意不去,却也管不得许多,几位既要厮杀,尽数都来便是!”

那几人怒同满面,当中一个鲁莽的,一声大喝拔步杀来,竟是搏命架子。

闲汉们又要挟许多路人来瞧热闹,将个小小院落围住,叫嚷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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