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刘唐来到石碣村中,只见青山郁郁,青峰叠翠,四边流水,围着一处孤村,小径旁,数百间茅屋错落有致,依山傍水。
晁盖不知阮家三兄弟的住处,便就近寻了一处院落想问个清楚。他走到门前,轻叩柴扉问道:“可有人在家吗?”

“谁来唤门?”屋里有人粗着嗓子答应了一声,从里面走了出来。

晁盖定睛一看,只见这人长着一张凹兜脸,两道浓眉竖起,敞着衣襟,露出胸前一带的盖胆黄毛来,头巾上有两个破洞,一领衣衫看样子最少穿了两年,模样像极了水浒书中所描写的立地太岁阮小二,便拱手道:“兄弟可是阮小二?”

阮小二翻着一双怪眼,打量了晁盖、刘唐一番,不由心中一动:“阁下面生得很,如何认得小人?不过这位脸上有朱砂记的汉子倒是耳熟,莫非就是东潞州赫赫有名的好汉赤发鬼刘唐?”

刘唐慌忙声喏道:“在下正是刘唐,小二哥哥眼力的确是好。而在下旁边这位,更是奢遮的人物,来自百里之外的郓城县。”

“郓城县?那里称得上奢遮人物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及时雨宋江,一个是托塔天王晁盖。听说宋江面黑身矮,而此人却堂堂八尺之躯,当是托塔天王晁盖无疑。”阮小二又惊又喜,急忙施礼道:“原来是晁天王光临,小人不胜惶恐。”

“二哥说哪里话来?晁某时常听吴用贤弟说起你们三兄弟,心甚往之,所以冒昧前来一聚。”晁盖朗声道。

“原来吴教授如今回了东溪村施教,难怪好两年不曾见他的面。”阮小二笑道:“隔湖有几处酒店,请晁天王和刘唐兄弟过去吃上几杯。”

晁盖和刘唐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敢不从命,我等正有此意。”

三个人来到水泊边,阮小二解了绑在枯桩上的缆绳,荡着小船进了湖里,往石碣村镇上而来。

划了大半个时辰,只见前面独木桥上走过来一条汉子,两道大刀眉,一双铜铃眼,面上常挂着笑容,眉宇间却有无穷的杀气,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肩上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衣衫,胸前刺着一头青郁郁的豹子。

晁盖知道此人正是短命二郎阮小五,便对阮小二说道:“二哥,且唤五哥过来一起吃酒。”

“不瞒晁天王,小人正有此意。”阮小二唤了一声:“五郎,且同去水阁吃上三杯,哥哥给你引见两个好汉。”

“敢不从命。”阮小五去桥边解了小船,跳进舱里,划了过来。两只船并到一处,划了一歇,便到了那个水阁酒店。晁盖见此处前临湖泊,数十棵槐柳掩映,两池荷花开得正艳,真是一出好所在。众人揽了船,上了岸,到水阁坐下。晁盖和刘唐坐了客席,阮小二坐了主位,阮小五相陪。

晁盖知道活阎罗阮小七虽是在三兄弟中排行最末,但却最有主意,想拉阮家三兄弟入伙还非得阮小七点头不可,便问道:“二哥,五哥,为何不见七哥前来?”

阮小二摇头道:“七郎不知到哪里厮混去了?五郎,曾见七郎吗?”

阮小五也摇了摇头:“我曾去家里寻他,他却不在。”

这时,酒保打得一桶酒来,听到他们说阮小七,便插口道:“晨牌时分,城里有个大财主家办筵席,要用十数尾十四五斤重的金sè鲤鱼,许下了二十两花银的高价,七郎昨夜刚输光了钱,情急之下,便接了这宗买卖。”

“晁天王,这酒怕是吃不得了,我等兄弟先行告退。”阮小二、阮小五脸sè大变,一齐起身道。

“真乃天赐良机也!”晁盖心中暗喜,嘴里却是明知故问:“二哥,五哥,却是为何?不就是十数尾十四五斤重的金sè鲤鱼吗?凭你们兄弟水里的本事,还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为何这般惊慌失措?”

“唉!”阮小二长叹了一声,道:“这般大鱼,只有那梁山泊里有,我们这石碣湖狭小,养不出这样的大鱼。”

“这么说,七哥是去了梁山泊?”晁盖先是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接着却笑了起来:“听说梁山泊如今被一伙强人占据,为首的是个落第举子,叫什么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叫做云里金刚宋万,还有一个旱地忽律朱贵,皆是平常之辈,凭七哥的本事,脱身应该不难。”

阮小五在一旁道:“晁天王有所不知,如今梁山泊新来了一条好汉,原来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唤作豹子头林冲,武艺非常了得,有万夫不当之勇,七郎若是不幸遇到了他,只怕不是对手。”

正说着,忽见一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二——哥,五——哥,大——大——大事——不好,七哥让梁山泊豹子头林冲那厮给捉去了!”

阮小二、阮小五大惊失sè,细一问这个报信的阮泉,才知道原委。

原来,阮小七接下那单金sè鲤鱼的生意之后,就和这个阮泉搭伙悄悄潜入了梁山泊,不想在李家道口碰上了旱地忽律朱贵,两人一言不合便动了手。那朱贵如何是活阎罗阮小七的对手,交手仅仅三两个回合,便被阮小七伤了左臂,不得已逃回梁山大寨求救。而阮小七情知闯下了大祸,不想连累石碣村的无辜百姓,就让阮泉回去,他独坐在李家道口,等梁山泊的人来为朱贵报仇。阮泉不忍离去,便藏在芦苇荡里偷看。不多时,梁山大寨里来了豹子头林冲,与阮小七战了十七八个回合,便将其生擒活捉。

“晁天王,失陪!”阮小二、阮小五手足情深,明知此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但还是毫不犹豫。

“敢做敢当,七哥真英雄也!”阮小二、阮小五作势yù走,却被晁盖唤住:“二哥,五哥,你们把晁某当成什么人啦?难道只是吃酒时大家才是兄弟,遇到危难便各奔东西吗?那又算是什么兄弟?走,就让晁某去会一会那个豹子头林冲,看他是否长着三头六臂?”

“久闻晁天王义薄云天,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阮小二、阮小五双双拜倒在地。

四个人分乘两条蚱蜢舟,箭一般往李家道口驶去。如此赶了十数里,刚过李家道口,便望见前面有一艘大船,船头飘着一面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林”字。

阮小二大喜道:“幸亏是赶上了,若是他们上了梁山大寨,便越发难办了。”

晁盖沉声道:“莫说是到了梁山大寨,就是把七哥解到了赵官家的金銮宝殿,你我兄弟也要去闯上一闯!”

这一句话让刘唐、阮小二、阮小五三人jīng神大振,齐声道:“哥哥说的是,水里火里,我等兄弟不离不弃!”

这时,只听那大船上有人高声叫道:“来者何人?快快停船,再靠近我们就要放箭了!”

晁盖让阮小二、阮小五先停住船,然后朗声道:“林教头慢走,请到船头叙话。”

说话间,只见一人越众而出,生的是豹头环眼,燕颌虎须,身高八尺有余,年纪也就三十四、五上下,当是豹子头林冲无疑。那林冲在船头随意一站,便宛如渊渟岳峙,气势非凡,口里道:“那位英雄呼唤林某?有何话讲?”端的是声若奔雷,清晰入耳。

“好汉子!”晁盖暗暗喝了一声彩,抱拳道:“在下晁盖,与阮家七哥兄弟相称,还望林教头看在下薄面放了七哥,不胜感激!”

“晁盖?托塔天王晁盖?他怎么会和阮氏三雄在一起,来到这李家道口?听闻此人义薄云天,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应该给他个面子才是。只是活阎罗阮小七不合伤了旱地忽律朱贵,王伦头领差我下山,就是要替水泊梁山挽回面子,我如果轻易就放了阮小七,就无法向王伦头领交待,我该如何是好?”林冲寻思良久,方才施礼道:“久闻晁天王大名,只恨无缘相见,于情于理,林冲都应该卖晁天王一个面子,放了阮小七。只是那阮小七不该伤了我水泊梁山的人,惹得王伦头领震怒,非要林冲拿其问罪。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然是林冲,也不能坏了水泊梁山的规矩,还望晁天王多多见谅。”

其实,晁盖随随便便编上几个故事,就能让林冲乖乖放人。比如说自己与花和尚鲁智深交情莫逆,再比如说自己与小旋风柴进情投意合,或者说林冲的泰山张教头欠他的人情等等,每个故事都能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林冲不相信。以林冲有恩必报的xìng格,总是拼着让王伦怪罪,也会放了阮小七。但是,晁盖并不想那样去做。因为那样,无论是对林冲、阮小七,或者是对鲁智深、柴进、张教头,还是对他晁盖,都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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