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又是哪一层面的?”丁大力忍不住吐槽。“对了,书记不是有人事权么?把财政助理给撤了,换上你的人。”
“有毛用,助理也只是助理而已,整个经营管理组有五个人呢……还有,工业的有工业办公室,农业的有农业办公室……要存心推诿扯皮,他们有的是人马,你能都把他们给撤了?”丁三坡没好气地说道。
说起这个,丁大力倒是隐隐有了一些脉络了。
“那么,是不是可以单独成立一个单位,把工业、农业、副业都包含进去……对了,把经营管理组也加进去……我看朱复林不错,可以让他担任这样一个单位的负责人。”
丁三坡眼珠子一瞪,说道:“政社分开?我说你能不能来一点更离谱的馊主意?”
犹如闪电划过夜空,丁大力的心里顿时一片亮堂。政社分设,这是一条必由之路,时间大概在一年还是两年之后。记得前世的时候,说起公社改乡还很不习惯,以往到公社大院里玩耍,总是说一句“到公社去”,很简洁的表述。到了后来,就不是到公社里去,而是“到乡zhèng fǔ”去,因为多了“zhèng fǔ”两个字,有了几分神秘、肃穆、庄重、以及……距离,之后,去公社大院就少了,久而久之,就不去了……
丁大力想了想,说道:“事情要一分为二的看待,现在我们天昌公社是唯一的一家包产到户百分之百的公社,那么,这里边就有了与其他公社不一样的地方。哪里不一样呢?在以前,生产队就是一个大集体,什么都管,集体经济、集体企业、生产资料等等,都是在生产队的管理范围之内。实行包产到户以后,土地承包了,那么,队集体的其他生产资料该怎么办?是不是任由社员们一分了之?显然这是不行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以生产队层面阻止社员私分,可能么?再说,土地承包以后,生产队一级的干部更多的是迷茫,以前什么都管,现在,就连土地这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都承包了,他们还能管什么?这样的想法可能在相当一部分生产队干部中间存在。所以,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由公社来管理经济。”
丁三坡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因为他觉得儿子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可到了最后,却又止不住摇头。他说:“公社不就是政社合一的组织么?既是乡一级zhèng fǔ,又是管理集体经济的组织。”
“不一样的。我就这么说吧,包家明,以前,他既是乡长,又是乡集体经济组织的总经理。现在,形势变了,公家以及集体所有的生产资料有可能流失遭到私分,那么,就应该加强这方面的管理。怎么加强呢?”丁大力嘿嘿一笑,不再说下去了。
“是啊,怎么加强呢?”丁三坡摸着下巴,自语道:“看来,是应该由我这个党委书记亲自出面了……”丁三坡不自觉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边走边说着:“成立一个专门的管理机构,生产队集体所属的生产资料,该分的分,不该分的,统一到新成立的管理机构名下……”摇了摇头,丁三坡自语道:“应该先成立管理机构,然后,由管理机构决定,哪些是可以分的,哪些不能够私分……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看到老头子已经会意,丁大力又加了一把火,说道:“他做初一,你就做十五。娘的,干脆成立一个农工商管理委员会,爸爸你亲自担任该委员会主任。管理委员会下设工业公司、农业公司、副业公司,把包家明的公社管委会名下的工、农、副业办公室一股脑儿全剥皮剥到新的管委会之下……对了,既然做了,就要做彻底,把经营管理组也划到新管委会名下,美其名曰‘便于核算’,让他包家明做一个空头乡长,其余的他一样都别想沾边。”
丁三坡大为意动,却又假模假样问道:“这样做,会不会太狠了一点?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丁大力大义凛然说:“这是关系到江南省农村改革的必经之路,不仅仅只是你和他的私人恩怨。别忘了,今年省委提出农村改革的方向是大包干,那么,像我们天昌公社将要面对的问题,省内大部分地区同样也会遇到。我们天昌公社这么做了,不管最后效果如何,总归是给了县委、甚至是省委,提供某一种cāo作思路。”
其实,根本就不用丁大力鼓动,丁三坡此时已经坐下来,拿着纸笔开始钩钩画画。不一会儿,一张公社、大队、生产队的三级网络图跃然纸上,一系列的专有名词正被丁三坡一一添加上去。
丁大力见此情景,不敢有所惊扰,遂悄悄闪身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这一晚,丁三坡又差不多一夜未睡。写写改改,改了又写,数易其稿。写着写着,他忽然想起了党政办原文字秘书小张,不禁黯然神伤起来,若是有小张在身边,他只需要口述,文字自有小张处理得妥妥的。
“哎……”
丁三坡挥去不适宜的想法,继续埋头于文案之中。
天蒙蒙亮的时候,丁三坡“有关请立天昌天昌公社农工商管理委员会报告”终于正式出炉。这份报告主要是从包产到户以后、生产队一级面临的一些难以解决地问题入手,主要是生产资料这一块,从工业、农副业两方面分析,强调成立这样子一个管理机构的必要xìng和紧迫xìng。
当然,这只是报告,是不是真的需要成立这样子一个机构,还需要由县领导层面加以详尽分析。所以,丁三坡的报告也不是面面俱到,总要给领导发挥的空间是吧。
报告一旦完成,睡意则不可避免地涌上。丁三坡实在撑不住眼皮,到丁大力的房间招呼一声,让儿子在罗老锅离开之前叫醒他,这一次占了罗家这么大便宜,送一送人家,也是聊表感激之意。
然而,一夜未睡,脑袋一旦碰到了枕头,又岂是说醒就能醒过来的。
迷迷糊糊中,丁三坡仿佛置身于公社大会堂的主席台上,而台下就坐着的,是整个天昌中心校的师生。丁三坡非常着急,恨不得马上从主席台上站起来,可是,臀部就好像粘在了座位上,任他如何挣扎,就是站不起身子。
讲话完毕,丁三坡心想这下子总算可以离开这里到县城去了。哪知其实不然,台下的学生与老师们纷纷涌上主席台,每一个人都争相和他握手,嘴里不断说着感谢的话。丁三坡说:“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手背剧痛,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他依旧在侨办招待所的房间里面。
丁三坡一个激灵坐起,猛地拿起放在枕边的手表。
“糟糕,都十点了……”丁三坡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透过窗帘,可以感受到屋外的阳光是多么的明媚。但是,枕边人刘美丽却已不见人影。
光着脚来到隔壁,推开门,却见丁大力很无聊地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爸,你总算醒啦?”丁大力总算提起了一点jīng神。
丁三坡却着急地问道:“老锅叔他们一家子走了?”
“走了呀……师父说,开了年很快就会回来,送什么送的,别送了……他让你好好休息,也让我别吵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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