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虽为言官,却被太宗十分看重,玄武门之变后,魏征原本准备死节,却被太宗的诚意所感,立誓报销,其后安抚山东,功勋不小,被太宗进爵郑国公,迁左光禄大夫。
如今一朝缠绵病榻,太宗也是愁眉不展,朝中的众臣和魏征之间也多有不和,但乍闻其病的如此凶险,也不禁一阵错愕。
杜睿和魏征的交情不深,但是却能看得出魏征对他极为看重,虽说弹劾他几次,却也都是规劝之意更重,此时听魏征居然病的如此厉害,赶忙请旨,过府探望。
魏征不善经营,又为人正派,从不以权谋私,虽然贵为公爵,然郑国公府和宋国公府相比,却是天差地别,在长安即便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府邸也要远远胜过这座国公府。
郑国公府门前,也是门庭冷落,那朱漆的大门风吹日晒的,如今也已经多处斑驳,看到此景,再想想自家里的奢华生活,杜睿也不禁暗暗羞赧。
杜睿奉旨过府探望,郑国公府上自然不敢怠慢,不说杜睿同样贵为国公,单单是他驸马的身份,就不是常人能比的。
魏征长子魏叔玉也被太宗指婚,尚衡山公主,只是尚未完婚,余下三子叔琬、叔璘、叔瑜,尽皆不曾出仕,这在朝堂之上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就拿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来说,年纪轻轻,就已经官拜礼部侍郎,当然像杜睿这样的,只能是个例外。
和魏叔玉兄弟见过礼,杜睿被引入了魏征的卧房,再见到魏征的时候,只见他面色蜡黄,毫无血色,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杜睿看着,不禁暗暗伤感,忙上前,坐于床榻之侧,轻声道:“魏大人,小侄杜睿来访!”
魏征缓缓的睁开了眼,眼内一片浑浊,颤声道:“杜睿!”
说着,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杜睿认识魏征的时间也不短了,却很少见过魏征笑,记得上一次看到魏征笑,还是在他出征薛延陀大胜归来的时候。
“承明!”杜睿正想着,魏征突然开口说话了,只是言语之间有气无力,“老夫与你先父相较多年,记得你年幼之时,老夫也曾见过,虽然聪慧,却也并不突出,委实没想到你居然有今天这般成就!”
杜睿忙道:“大人卧病,还请静养,小侄也曾学医,不如让小侄来看看如何!?”
一旁的魏叔玉见了,登时大喜,杜睿乃是杏林高手,长安城中闻名已久,当年汝南公主和长孙皇后都是在弥留之际被杜睿救了回来,此时见杜睿愿意出手一试,不禁大喜过望。
杜睿伸手给魏征诊了脉,脉相虚弱不堪,伴有紊乱之相,又看了魏征的行状,紧接着又询问了魏叔玉,魏征最近的饮食,果然如他所料,魏征发病之前,时常恶心干呕,厌油腻,食欲差,全身乏力,更兼魏征双眼,皮肤发黄,显然是害了肝病,而且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魏征见杜睿问过之后也不说话,便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却也不沮丧,反而笑道:“老夫年已六旬,不算早夭,没什么可惜的,贤侄不要为难了!”
杜睿忙道:“魏大人说得哪里话,大人的病虽然看似凶险,实则并无大碍,只需安心调养即可,回头小侄再给大人开一服健胃的药,再加以安神之物,便可痊愈了!”
魏征无力的摆了摆手,道:“生死有命,人力岂能违之,老夫自家的身子,自己知道,叔玉!你且出去,为父有话要对承明说!”
魏叔玉拭泪而去,房内只剩下了杜睿和魏征两人,魏征看着杜睿,半晌才道:“贤侄!你有大才化,可谓举世无双,当世之人,无有能居你右者,老夫只盼你能好生辅佐圣上与太子,万万不要生了妄念!”
杜睿闻言,心中不但不恼,反而有些悲凉之感,魏征自家都到了如今的地步,居然还想着国事。
魏征说着突然叹道:“老夫年迈,是不能再侍奉圣上了,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衰,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圣上恐怕早就不想要老夫这面镜子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唐草创之处,因为前隋就是在农民起义中覆灭的缘故,给太宗父子都敲响了警钟。太宗还就此说出了那句名言“舟所以比人君,水所以比黎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唐初年,为了缓和阶级矛盾,魏征积极进谏。太宗起初对魏征的直谏尚有抵触,扬言要杀他,后来他悟出这是为了国家长治久安,便越来越能够接受魏征的建议,并且付诸实施。
太宗登基之后,开始一段时间较有作为,出现了历史上有名的“贞观之治”,因为他常以隋朝的暴政为戒,不敢过分使用民力。他曾说:“朕每临朝未尝不三思,恐为民害。”。
太宗也确实做到了节私欲,明赏罚,听取下级的劝谏,被后人誉为“从谏如流”的君主。可是,到了贞观中期,生产有了较大的发展,人民生活逐渐富裕起来,加上对外战争年年胜利,边防日益巩固,国威远扬,在一片文治武功的欢呼声中,太宗渐渐骄奢起来,忘记了“以民为本”,特别是渐渐忘记了隋朝灭亡的历史教训,开始大修庙宇宫殿,四处游玩,劳民伤财。先下令修了飞仙宫,后来又诏令修建老君庙、宣尼庙,二月巡游洛阳宫,六月巡游明德宫,十月猎于洛阳苑,十一月又巡游怀州,狩于济源。老百姓为了服徭役,常年不能回家,导致民怨沸腾。
为此有的大臣向太宗进谏,如监察御史马周就曾在上疏中指出:“今所营为者,颇多不急之务,百姓因供官徭役,道路相继,春夏秋冬,略无息时而咸有怨言”。
太宗却说:“百姓无事则易骄,劳役则易使。”
现在的太宗皇帝和原本历史当中的一样,在前些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高兴地接受下级的意见了,如贞观十一年,太宗巡游洛阳宫,泛舟积翠池,看到隋炀帝挥霍民脂民膏修建的亭台楼阁,便大发议论说:“将行幸不息,民怨不堪,遂使天下怨叛,身死国灭。”
看起来太宗似乎应该以隋为鉴了,但最后他却洋洋得意地说:“今其宫苑尽为我有。”并且照样地行幸不息起来。
又如要选拔人才,太宗收到许多有用的建议,可是没有像样的行动。魏征曾上疏说:“国家思欲进忠良,退不肖,十有余载矣,徒闻其语,不见其人,何哉?盖言之是也,行之非也。”
就在唐太宗越来越忘乎所以,别的大臣都噤若寒蝉的情况下,魏征却在贞观十一年的三月到七月这五个月中,连给唐太宗上了四疏。
魏征“频上四疏,以陈得失。”,文章引用自然之理推及人治之理,鲜明地提出了为君的准则和操守,太宗猛醒,大为赞赏,还写了《答魏征手诏》,称赞魏征“公之所谏,朕闻过矣。当置之几案,事等弦韦”。
太宗此后把此疏放置案头,以资警惕。由于魏征的积极谏言,朝堂为之一新,政令畅通,魏征因为尽忠无私心,为人正直,深得太宗的赏识。
可以说,如果没有魏征的话,太宗或许就会如同他的曾孙李隆基一般,渐渐的安于享乐,不思进取,那对大唐来说的话,无异于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杜睿想到此处,不禁感佩道:“大人一心为国,定当名标青史!圣上以大人为肱骨,一日不可相离!”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道:“莫要说这些话,既然你今日来了,老夫有件事想要求你,不知你愿不愿意办!?”
杜睿忙道:“大人只管说,小侄无有不从!”
魏征点了点头,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份奏折来,递给了杜睿,道:“老夫行将就木,恐怕不能在时时的规劝圣上,临终之际只剩下了这一道疏,便请贤侄转交给圣上!今后无论是圣上还是太子,便有劳贤侄了!”
有劳自己!?
杜睿闻言,不禁一怔,突然起身,一辑到地,他虽然满腹才学,得天下人的无数赞赏,可是任何赞赏也及不上魏征这一句。
魏征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将杜睿作为自己的接班人了,能被魏征这样的忠臣,直臣,诤臣这般看重,杜睿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离开了郑国公府,杜睿将魏征的奏折翻看了一遍,见上面写的居然是在后世赫赫有名的《谏太宗十思疏》: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望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吴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以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并用,垂拱而治,何必劳神苦思,代百司之职役哉!
在原本的历史上,魏征上这道奏疏是在贞观十一年,那个时候,正处在贞观中期,人民生活逐渐富裕,边防日益巩固,国威远扬,太宗逐渐骄奢忘本,大修庙宇宫殿,四处游玩,惹得民怨沸腾,为让太宗吸取隋朝灭亡的历史教训,戒奢以俭,于是,魏征上此疏以警示太宗。
在此疏中,魏征紧扣“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的思想,为这个在当时历史条件下安邦治国的重要思想作了非常精辟的论述,其主题在于提醒太宗要想使国家长治久安,君王必须努力去积聚德义。具体提出了戒奢侈、恤百姓、戒焦躁、不自满、不放纵、不懈怠、纳忠言、远小人、克喜怒、明赏罚等数十个建议。
只是没想到,如今这篇《谏太宗十思疏》居然成了魏征的遗作,最让杜睿感佩的是,魏征明知命不久矣,居然都没有为自己的后辈儿孙谋求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心为公,杜睿自问,假使是他的话,他也绝做不到这般。
将奏疏上呈给太宗,太宗看过之后,也不禁涕下,半晌才道:“玄成何必如此苦了自己!”
当即便下令让衡山公主与魏玉几日完婚,为魏征冲喜,也好让衡山公主在公公门前尽孝。
在原本的历史上,魏征死后,太宗便毫不犹豫的毁掉了婚约,将衡山公主另嫁他人,可是如今太宗显然是被魏征的大公无私感动了,让那件使太宗身上沾染了巨大污点的事没有再次发生。
可是一切的努力,都没能挽救魏征的性命,在魏叔玉和衡山公主大婚之后,魏征最终还是没能熬到春暖花开,与世长辞。
太宗听闻魏征过逝,泣道:“今魏征俎逝,遂亡一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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