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谨神色匆匆的朝着城墙处赶去,离得老远,他都能清楚的听到那喊杀声,若是几天前,他根本就不会在乎契丹人的偷袭,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城内的守军原本就已经不多了,连日的征战,更是疲惫不堪,契丹人这个时候夜袭,简直就是抓住了他的命门。
“孙兴!”

“末将在!”孙兴闻听召唤,赶紧上前。

张公谨急道:“你速速去库府,将存着的猛火油和霹雳弹尽皆取来,妈的!今夜老爷要和那些契丹蛮子拼了!”

孙兴闻言一怔,道:“将军!猛火油和霹雳弹已经不多了,要是今夜全都用了,以后”

张公谨跌足急道:“糊涂!今夜要是受不住肃州城,还哪有什么明日!速速去,不要耽搁!”

孙兴不敢怠慢,一拱手,连忙去了。

张公谨带着亲兵,不多时便到了城头之上,此时这里也已经喊杀声一片。

契丹人终究还是太多了,城内守军也仅仅剩下了数千人,防得住这里,就防不住那里,左支右绌之下,又没有猛火油,火炮助战,最终还是被契丹人登上了城墙。

张公谨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许多,挥剑就冲了上去,当先将一个契丹蛮子劈倒在地,身边的亲兵急忙上前,护着张公谨,不断的冲杀。

城外,指挥作战的阿契合见手下兵士已经冲上了城头,心中不由得大喜,要是能拿下这座城,契丹就有资本和大唐讲条件了。

“命令勇士们,加紧进攻,冲进城去,谁抢到的就是谁的。”阿契合刚刚下了令,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急急忙忙又将传令兵喊了回来,面色凝重的叮嘱道,“传令下去,入城之后,只需抢夺财物,城内的唐人百姓,万万不可滥杀!记住了!”

传令兵不解其意,但还是依令去了。

阿契合想的很好,只要不滥杀百姓,太宗纵然震怒,看在契丹人恪守军机的份上,也不会与他们为难,但是他却忘了一件事,狼就是狼,就算是戴上了紧箍咒也依然是狼,只要是狼,哪有不吃人的道理。

城头之上,此时唐军已经完全被压制住了,见到胜利就在眼前,契丹人,奚人的兵士也发了狂的一样的猛力进攻,肃州城的东门已然失守,成群结队的骑兵冲杀进来,顿时城内火光冲天,乱成一片。

张公谨看着也是心中大急,他戎马半生,打了半辈子仗,何曾遭遇过这样窘迫的局面,眼看着契丹人,奚人这些豺狼已经进了城,气急之下,几乎晕倒。

“孙兴!孙兴!”

“末将在!”取来了猛火油和霹雳弹的孙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将军!契丹蛮子从东门进城了,怎么办?”

张公谨道:“你在这里御敌,老夫亲自带人将东门夺回来,通晓城中百姓,不管是谁,但凡是大唐子民,疑虑杀蛮夷!”

张公谨说完,推了孙兴一把,下了城墙,就带人朝着东门赶去。

但此时情势已经完全逆转,岂是一两句话就能扭转回来的,张公谨虽然悍勇,但毕竟年纪大了,当年的创口又熬尽了他的精血,此时再经历一场大战,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快看!那老儿就是张公谨!杀了他!”

几个契丹兵将远远的看见了张公谨,登时大喜过望,这几日他们被张公谨防守的肃州城可是折磨的苦了,此时见着张公谨,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蜂拥而至,就想要将张公谨斩于马下。

张公谨见状,不惊反笑,厉声道:“老夫戎马半生,没料想到一世英名居然折在你们这些蛮子手上,来!来!来!老夫手中这柄战刀就不曾开利是,今日就拿你们几个来过过瘾!”

喊完,当头一刀,就把一个契丹兵斩于马下,反手再一刀,两个契丹兵居然被他斩作两段,余下的契丹兵见状,纷纷大惊失色,他们哪里能想到,在他们眼中的一个老儿,居然都如此悍勇。

张公谨一挥手,道:“将士们!杀!”

亲兵卫队一拥而上,那几十个契丹兵将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尽皆被砍倒在地。

“将军!城中的蛮子太多了,我们护送您出城!今日的大仇来日再报!”一个亲兵见张公谨已然脱力,连忙出声劝道。

张公谨闻言一怒,道:“是何言也!圣上将这肃州城托付给老夫,这城中百姓将身家性命都交代在老夫的身上,岂能因战事不利,便退走的!”

那亲兵泣道:“将军!您还是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圣上也不会怪罪您的!”

“哈哈!”张公谨闻言大笑道,“你这娃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唐律上写的分明,丢城失地者,杀无赦,便是圣上念及老夫往日之功,法外开恩,老夫又岂能独善其身,莫哭了!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大丈夫纵横疆场,便当马革裹尸还,岂能做小儿女态,来!再与老夫冲杀一阵,为国尽忠而死,老夫荣幸之至!”

亲兵知道张公谨已萌生死志,便不再劝,跟着张公谨在城中往来冲突,但凡遇上的契丹人,奚人兵将尽皆杀死。

“噗!”

正纵马奔驰间,张公谨突然感觉肩窝处一疼,整个人倒飞着摔于马下,亲兵见了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相救。

“保护将军!”

正说话间,一队契丹兵将纵马冲了过来,为首一人,手持狼牙棒,见着张公谨服色与众人不同,再看年纪,知道是张公谨,心中不由得大喜过望。

“张公谨那老儿就在眼前,孩儿们,与我杀!”

那契丹将领喊着,便舞动狼牙棒冲了过来,所领兵将也纷纷向前,夺这头功。

“我等再次抵敌,你们快掩护将军出城!”一个亲兵首领大喊一声,就朝着那契丹将军冲了过去。

余下的亲兵也纷纷向前,只留下了数人掩护张公谨朝着城门口逃去。

仗打到这个份上,谁都知道,肃州城受不住了。

城外的阿契合见肃州城内火光冲天,情知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暗暗着急,这时他派出去的传令兵也回来了。

“将军!大事不好了!那些兵将根本约束不住,在城中滥杀唐人,小人阻拦,险些连小人也被杀了!”

阿契合闻言,暗道不妙,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冲过来一队人马,看衣甲知道是自己人,再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阿迦罗将军,怎的是你!”

阿迦罗从另一边的战场上,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带出去了二十多万人,可如今身边连千人都不到了。

他返回大营,见一个人都没有,就知道阿契合是打算连夜攻城了,要是他们那边能打退唐人的援军,阿契合攻破肃州城自然是一招妙棋,但是现在却一切都太晚了。

“阿契合!快快召集人马,撤退!”

阿契合闻言一惊,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难以相信罢了:“将军!这是为何?”

阿迦罗面色悲苦,道:“唐人!唐人太厉害了,二十多万人,整整二十多万人,就连我王兄也都被哎!别的都不要说了,速速撤退,撤退!逃回老营去!”

阿契合闻听,连摩末都被杀了,惊得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反应过来之后,也不敢怠慢,连忙让人进城,召回兵将。

但是此事契丹人,奚人已经发狂了,唐人的财物,那些美貌的中原女子,让他们的兽性完全被激发了出来,这个时候撤退,根本不可能了。

阿契合见人马无法撤出来,也是心急不已,这些可都是契丹一族最后的力量了,要是这些兵将都葬送在这里的话,日后如何面对唐人的报复。

阿迦罗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急道:“没工夫管这些人了,快快逃走,实在不行就向北,投靠靺鞨人,至不济就逃去三韩,总有唐人手伸不到的地方!”

阿契合叹了一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走!”

两人带着千余人,也不管大部队了,朝着辽河方向就逃了过去,他们想的很好,但是很可惜,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数百年前,就曾有一个人喊出过一个声音:有敢名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现在大唐对于那些胆敢挑衅的人,也是同样的一句话一一有敢名犯大唐者,虽远必诛!

他们这边刚刚逃走,杜睿的大军便到了,见肃州城内,火光冲天,杜睿也是大吃一惊,连忙招呼人冲进城去,剿杀敌军。

“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杜睿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己来的还不算晚,方才经历了一场大战,连战场都顾不上打扫,杜睿只留下了一万人和那些百姓打扫战场,便带着早就疲惫不堪的将士们飞驰来了肃州,却不曾想到,他还是来晚了,敌军已经进城,那些异族畜生可不是好相与的,一旦让他们进了城,谁都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刚刚冲到城门口,杜睿就看到了满地倒卧的死尸,其中大部分都是唐军的府兵,杜睿看着,不仅目眦皆裂,在王城中看去,被豺狼光顾的肃州城,此时宛如人间地狱一般,手无寸铁的肃州城内百姓,四散奔逃着,一些青壮年在奋力反抗,保护着自己的家人,但还是难以逃脱刀斧加身的厄运,四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四处都是惨呼着的百姓。

“苏麟!秦束!妈的!你们两个王八蛋去哪了!”

杜睿疯狂的大喊着,苏麟,秦束急忙纵马上前:“末将在!”

杜睿朝城中一指,大喝道:“给老子杀绝了这些畜生!”

“是!”

苏麟和秦束与杜睿认识日久,还从来没看到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闻令不敢怠慢,大声应诺,指挥着手下兵士就冲进城去。

“秦用,屈突寿,屈突诠,邱志磊,你们围住四门,今日这些畜生一个都别想逃了!”

见着那些蛮子居然残杀城中百姓,唐军将士早就怒了,大声应诺,便将肃州城四门围得铁桶一般。

杜睿也带着其余将士冲进城去,但凡遇上的契丹人,奚人,就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渐渐的城内正在疯狂发泄兽欲的契丹人,奚人反映了过来,看着四周围涌上来的唐军将士,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猎人,已经变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一些见机快的,连忙跪倒投降,以往他们每次被唐军所围,只要投降屈服,就能保住性命,但是今天他们错了,大错特错,他们的狼心野性成功激怒了大唐将士,此时投降,请求宽恕,已经太晚了。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都不用请示谁,便会有无数的刀剑朝着他们劈砍过去。

此时正在城墙上,已经被压缩到了城楼上的孙兴等人见无数的唐军蜂拥着进了城,顿时长叹一声,松了一口气。

“来了!总算是来了!”

孙兴说着,不禁转头朝着城楼内阁里躺着的张公谨,肩窝处中了一箭,亲兵原本想要护送着张公谨出城的,但是却根本冲不出去,只得回了这里,此时张公谨的面色都已经蜡黄,血流的只剩下半条命了,更严重的是,肩窝上的那一箭,触动了张公谨的旧伤,如今眼见已经活不了了。

那个年轻的小六儿此时已经杀的衣甲都被鲜血染红了,身上受创不下十处,完全是凭借着一口气撑着,老孙头死了,那个被他羡慕的副营长也已经阵亡了,他身边的弟兄早就一个不剩,只有他还活着,他要报仇,要为袍泽弟兄们报仇。

城内的喊杀声渐渐的变弱了,冲进城里的数万契丹人和奚人在愤怒的杜睿面前,在大唐最精锐部队的打击之下,已经土崩瓦解,城内失去了亲人的百姓们也发了狂,那些侥幸未死的,都被他们一一抓了出来,而后碎尸万段。

杜睿此时已经被人带着到了太守府,见着了已经在弥留之际的张公谨,此前他曾和张公谨见过一面,就是跟随李靖北伐颉利的时候,当时因为自家的儿女亲家唐俭还在颉利营中,极力反对突袭定襄的计划,当时杜睿对他的印象还曾经非常不好,总觉得此人过于谨慎,而且私心太重。

但是此刻看着唐俭倒卧在床榻之上,一身便装满是鲜血,气若游丝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崇敬之情,这样一个为国尽忠的老将军,当得起他的敬佩。

“张将军!”杜睿轻声唤道。

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张公谨突然惊醒,看见杜睿,笑了,对着家人,下属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老夫有话要对杜将军说!”

众人走了出去,张公谨看着杜睿,好半天才道:“好!果然不愧是杜克明的儿子!你这娃娃!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圣上的安排都是你教给的对不对,你这娃娃心也太大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好,趁此机会正可剿灭契丹那些蛮族,只是可惜了肃州城中的百姓,遭此大难!娃娃!来日你凯旋还朝的时候,不要忘记跟圣上说一声,就说张公谨给他老人家丢脸了,没能守住肃州城!”

杜睿闻言,忙道:“不!老将军!您没有丢了肃州城,末将来的时候,肃州城还没有丢,孙副将还在守着城楼,肃州城在您的手里没有丢!”

“当真没丢!”张公谨闻言,眼神之中迸射出异样的光彩,他为将一生,最是爱惜羽毛,若是当真如杜睿所说,他至死也没丢了肃州城的话,他也就没什么遗憾了,想着突然笑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样一来,老夫也就能安心的去见秦二哥了!”

当年秦琼发配北平府的时候,张公谨正在北平府任四品旗牌长,慕秦琼之名已久,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匹马纵横天下,如今胡虏未灭,奈何便死!老夫不甘!老夫不甘啊!”张公谨突然大声疾呼道,“老夫不甘啊!”

张公谨说着,突然手一垂,再也没有了声息,杜睿上前轻声唤了两声,见张公谨已然与世长辞,想着老将军临终之时尚且挂念着北伐之事,也不由得流下了两行热泪。

这时张公谨的家人,属下闻听到里面的动静也纷纷入内,见张公谨去了,顿时痛哭失声。

杜睿看着,突然转身而去,招呼着在外面等候的苏麟等人,一齐到了太守府门前,等众人到齐了,杜睿大声道:“契丹人无故寇边,杀我同胞,害我张老将军,此仇不共戴天,本帅决定,深入辽河,凡契丹人,奚人,室韦人,只要高过车轮的男丁,一律剿杀殆尽,为肃州城罹难的百姓,为张老将军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在肃州城内歇息了一个晚上,杜睿等到天明,留下孙兴暂代太守之位,守肃州,便带领大军在此踏上了征程。

肃州一战,杜睿大军折损五千余人,肃州城内的守军几乎损失殆尽,然三部联军四十万人,除去逃走的四万余人之外,尽皆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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