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客官,酒菜来了!”
披着白布肩的小二在一张张酒桌间穿梭,伴着酒客们的插科打诨高声吆喝。

这是洛阳城中的一间酒楼,道杨等人正坐在二楼上的雅座里,不比一楼里的市井粗言,二楼虽有交谈,到底也是文雅许多。

此番出行,一共是十三名弟子,但参加青峰会的却只有五人,其余人是因为到了气魄前期,青峰会一结束,也将是要入世修行的,不如随着长辈一道了,顺便增长下见识。

静海门门规里便是有一条:弟子到了气魄期,年满十八者,皆是要入世修行,识得红尘,拖于红尘,十年期满,才可返山。其间若为歹人所害,师门自会为之报仇;若沉迷尘世,当逐出师门,禁锢其修为,使其永世不得修仙;若为祸人间,无论修为几何,举方正峰全峰之力,必除之。

由于十三人里,大都是幼小时便被师门长辈带入收留至山中,不曾涉及人世,对凡尘中的一切都感到十分稀奇。于是师兄弟们,兴致勃勃的交谈起来。

道杨见了,也不阻止,只是颔首抚须轻笑着。

刚履尘世的少年人啊,你们还不曾知人世险恶,十年后的你们是否依旧能如此开怀悟道呢?

“你瞧见了吗?凡间的人竟然会为一片金属而争得头破血流,却不知我们修仙者只需一指,便可点石成金了!”

一个枣红色宽松衣袍的粗壮汉子,瓮声瓮气对着师兄弟们笑道。

“你哪里知道就这么一片金属可以让他们养活妻儿老小一整年了!真是为富不识贫农苦,当官不知百姓愁!”青色道袍的束冠青年男子沉声道。

“嘿嘿!我没那个意思,子诚师兄,别生气,别生气!”

粗壮汉子连忙赔礼道,一脸的憨笑,让刚刚出言责怪的子诚也不禁哑然失笑了。

“好了,你呀!我还不知道这是天放你的天性么?我们道家讲究的便是顺其自然,你的天性,本也不该多加束缚,但该有的准量却是要的。尘世的百姓大多困苦,故而慕往得道成仙,我们既已为修仙之人,自有一番责任在身,不说帮其福祉,但笑声却是当免则免了。不然,何谈入世修行呢?”

子诚笑了笑,宽声言道。名为天放的粗壮汉子听了,也是重重点了点头,用心记下。

“哼!”

一声轻哼传来,之诚疑虑的朝这句哼声的发出者望去。

“飞羽师兄,你可是有其它见解?还望赐教。”

“见解倒是不敢当,两位师弟,不知人世险恶吧!天放,你瞧见了他们争抢得头破血流,却没瞧见他们永远是穷人去抢更穷的人,欺善而怕恶;子诚,你看到了世人的穷苦困顿,却没看到他们甘愿穷苦困顿也不加反抗,麻痹而怯懦。”

桌上一名黑衣少年冷声言道,只见他面容冷峭,棱角分明,却是一罕见的美男子。

一席话落,白衣首先抚掌而笑,道:

“不错,不错,真正个真善美也!”

瞥见另两桌师弟们不解的神色,白衣轻笑了声,却也不欲多言解释。

“白衣,你个鬼头!还是说出来让他们听听,也让师叔见识下本门千年不遇的第一天才有何奇思妙想。”

一旁的道杨耳朵一动,笑言道,眼神中一片对后辈子弟的期许之意。

白衣闻言也颔首恭声道:

“三位师兄弟都是在以他们的眼光去认识人世。天放师弟眼里,金钱如粪土,所以才会感觉好笑,说明了天放师弟不为名利所怠的难得品质,真也;而子诚师兄,能够认识到这个社会的底层阶级,并同情他们,是济世救人的豁达乐天思想的体现,善也;至于飞羽师兄,能对他二人有一个理智且直观的评析,并阐述出更为透彻的思考,美也!”

说罢,朗声一笑,白衣一张俊俏而流露出淡然忧郁的面庞已然开展:

“此番辩论,可谓是我们师兄弟思想上的一次论辩,岂不快哉!当浮一大白!”

道杨于另一小方桌上,望着这边恍然大悟的光景,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而另一桌上的一个年轻弟子,正面带异色的望着白衣桌上诸人,喃喃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道杨耳朵微微一颤,和着脸上的古怪诧异,仰首饮尽了杯中酒。

好儿郎,传四方,倒不知是你还是羽儿。

楼上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楼下却开始了一片的争吵狼藉。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酒客们正划着醉拳鲸吸虎饮,一伙人嚷嚷着闯了进来,指名说店掌柜是四方镖局的幸存者,必须交出四方镖局的其他人和私自扣押他们九天宫的货物,不然血溅当场云云。

店掌柜自是没肯答应,双方厮打起来,不料看上去书生模样柔柔弱弱的店掌柜,竟然耍得一手好剑,几次交锋都是胜了,使得那个带头闯进来的头目是一脸青色。

众人正待看那名头目发威之际,突然瞧着他朝一旁的粉色纱裙女子屈膝,愧声道:

“属下无能,辱了宫主的名声,请小主子责罚!”

观看热闹的人闻声颤然,若说刚才这么汉子一看就是小头目之类不重要的角色,那他口中直呼的小主子却是来头大得骇人!九天宫是一个什么存在?堪比道家静海门、佛家梵古寺,魔道中的王者——九天宫,修仙界三大势力之一。而他口中的小主子,可以料知,定然是九天宫宫主蓝可钦宠爱备至的唯一一个女儿——蓝倾城。

传言蓝倾城有倾国倾城之貌,兼修媚功,更是迷人魂魄,喜粉色,好舞霓裳,乃是当世尤物。

众人不禁纷纷朝她脸上望去,不料婀娜多姿的身躯上竟是如浮了一层薄雾,一缕细纱,你知道她很美,然而无奈的是你却看不清楚,连她的身影都是朦胧的,直直让人沉侵在了梦里,不愿醒来。

“临!”

朗声清喝,不动明王印迅速从白衣手中施展开来。酒楼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瞧向蓝倾城的方向,竟全是低下了目光,既是为蓝倾城的美丽诱惑所折,也是怕这一望之后会魂不守舍陷入混沌的世界里,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再望向白衣,眼神里又都带有了一丝感激与濡慕,感激自是因为白衣带他们走出了浑噩,濡慕则更是因为白衣刚才随口一喝展示出的道术。

九字真言,几乎是所有道修都会的,但由于修道的境界以及各门派修炼心法的不同,哪怕手印心咒一般无二,效果也会有天差地别。白衣以未及弱冠的年龄,在酒楼这样一个不小的范围里施展,于众人心中,已然是神仙高徒的代名词,自是表露一番敬意。

或许不为白衣年纪轻轻却道术高超感到惊奇的,除了静海门弟子外,只有一人。

蓝倾城的面孔依然如纱雾朦胧,但是瞧向刚做声的白衣,璀璨如星辰的眼眸里却分明多了丝恼怒:

“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倒还真是,客官客上观!”

蓝倾城这是在嘲讽白衣他们先前未曾有举动,反而让他们魔门欺凌了这家店的掌柜,并不似他们正道见了魔门便喊打喊杀的攻击作风。既说他麻木无情的采取的旁观态度,亦说他于正派之不肖。

“你们这些邪魔歪道!倒也真是,连坐连下作!”

白衣似乎没料到这名红粉骷髅般的女子还有几分才学,随口拈来般道了句,又不禁露出诧异的笑容,混在他好看的俊容上,格外引人注目,酒楼里的女子几乎在一瞬间全望向了这名年轻英俊的男子。

“哼!”

蓝倾城冷哼一声,却是有苦自知。连坐是辰天大陆第一王朝秦王朝开端时期,因他人犯罪而使与犯罪者有一定关系的人连带受刑的制度。她自然知道白衣这是在讽刺她们九天宫刻意向无辜的幸存者找茬,更是知道后半句中,他是指着自己的鼻子在骂“下作”!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因为她今日是携着侍女两人偷溜出来玩耍的,而那个讨厌的男子身旁却显然还有一个师门长辈的高手级人物。她们九天宫这个场子,今天算是砸了。

先前的小头目显然也是瞅准这一点,打算以保护小姐为名,减轻办事不力的责罚。

“不管你们窝藏了四方镖局的其他人没有,总之,你们四方镖局扣留了我们九天宫的货物是铁证如山的事实。而这帮伪君子们护得了你一时,也护不了一世,明日本小姐亲自率人来讨!哼……”

蓝倾城转身朝着酒楼外走去,这个脸是已经丢了的,但她还还丢不起这个人,自然是要快快离开。

先前讨要货物的一帮人也随其迅速离开酒楼。

酒楼里。

“哈哈,白师兄啊!我怎么觉着,那个小妖女像是看上了你似的,她那双眼睛,我们谁也没瞧见,就给你一个人看了,多大的福分啊!”

天放豪迈的笑着,取笑着白衣。

白衣顿时愕然无语,耸了耸肩,无奈道:

“你们是没看到她那想杀死人的眼神,不然你们就知道连饭也吃不下去的苦了。”

“哈哈,师兄,别这样说嘛,我感觉那小妖女长得还是挺美丽勾魂的。你这该不是茶饭不思,犯了相思病吧,哈哈!”

不理白衣那张俊脸上的无奈之色,天放继续笑闹着。得意之下,却被另一桌上的一个小美女跑过来,重重敲了下脑袋壳,捂着头怪叫着。

这名小美女芳名易珣,是静海门掌门道青他师父乐安道人唯一收下的女弟子道织一脉,也是此番下山入世修行的弟子之一,平日里素来与天放打闹嬉笑,现下看来……

不理会师兄弟们眼中的暧昧神色,天放连连抱头认错,一个劲说自己不该取笑师兄,不该不理会小美女在另一桌上的殷勤召唤,不该老是提别的女子貌美……

只是在众人没注意的角度里,不停教训着天放的易珣朝先前自己桌位旁的一名年轻弟子,递上了一丝古怪的眼色,有暧昧,有得意,有好奇,不一而表。

而那名年轻弟子瞧见易珣的眼色后,面色古怪的回了个知道的神色,却不再有其它举动。易珣见了叹息的直跺足,瞧得天放脑壳晕晕的,不知自己哪里又出了错。

另一头,九天宫里。

“小姐,我瞧着那名公子长得倒是俊俏。你莫不是动春心了?要知道,你这双勾人魂魄、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可是从不给老爷以外的男子看的呢!”

与蓝倾城一同偷跑溜玩的侍女,捂着嘴,朝着正发怒气坐在床上低声咒骂的蓝倾城笑声道。

“哼!本小姐怎么会看上他,长得倒是人模狗样,但是他可是与名门正派那群伪君子一道的,怎么会有幸被本小姐看上?本小姐要的是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甘当双飞翼,愿为连理枝,直教人生死相许的痴情男子!哪里是他那种猥琐不堪卑劣无耻一无是处的败类人渣小人!”

蓝倾城闻言也不生气,看来与这名侍女的关系倒也是不错,只是对白衣的咒骂却未停止,听得侍女又是一阵嗤笑。

“呵呵,原来小姐是觉得他是名门正派里的人啊!那还不简单,你许他一个九天宫姑爷的位置,管他在道家门派里什么位置都一定是乖乖来听小姐的话了,做小姐心目中的直教人生死相许痴情男子喽!”

“你这小丫头,要是有真感情,何须许他个什么地位?你呀,太年轻,不懂得感情的诚挚浪漫。”

蓝倾城闻言轻笑,倒是没否认对白衣有好感了,但继而又幽幽自语道:

“因为年幼,所以无知;因为年少,所以轻狂。我们眼中的爱情往往不是爱情的全部,只是它在千万镜子中的一面。”

“嘻嘻,小姐,你说我不懂感情,那你自己呢?”

侍女娇笑着跑开一旁。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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