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酗酒还抽烟。都是跟父亲那个恶魔学的。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其实不是这样子的,只是被虐打太多了,就开始反抗了。反抗恶魔的唯一办法就是比恶魔更恶魔。白天里她不敢还手,就在夜里,呻`吟着哀嚎着,发出像母猪一般的声音,拿过一大瓶一大瓶的土产白酒,自己喝,往那个恶魔的身上泼。比着谁更厉害。
可现在没有人欺负她了,她这样对待林达之是为什么?
隐藏很好的母亲终于撕下了伪装,用凄厉的声音高叫着:“建彰!你在怀疑我吗?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林建彰不看母亲,而是问林达之:“你自己说。”
林达之低头,眼泪又快涌出来了,“不、不是王阿姨。真的……真的是我不小心撞的。”
林建彰看我,希望我能说实话。
我不敢看林建彰的眼睛,那是一双睿智而又平静的眼睛。他定然是心里有数了,不然不会这样笃定地看着我。
可那毕竟是我母亲啊,如果母亲被这个家赶出去,那我也得露宿街头。我从小就没有感受过温暖家庭的滋味,才会对林家格外依恋。
我低下头。
“好。王娟你过来。”林建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母亲跟着他进了书房,一会儿就从里面传来巨大的争吵声,我从来没见过林建彰这么大声说话,他的声音原本沉稳浑厚,音调一高,听来十分骇人,却听不清两人到底在吵什么,只听到母亲一直在哭闹。
林达之也是满脸泪水:“姐,我并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
达之爱哭,遇上点委屈就哭个不停。而我却早已经不会哭了,再深重的情绪,表情也都是僵硬的。
可我能理解她此时的无措。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达之:“我知道的,达之你没有错。”
达之像只小猫咪,将脑袋埋在我怀里,低声呜咽,哭着哭着居然喘不过气来。
她从小就失去母亲,即使林建彰给她再多的爱,也无法弥补她生命中母爱的缺失。像一个长期吃不饱饭的孩子,只要有人给予几粒米,她就如获珍宝,甚至不惜代价。
她怕失去母亲,失去家庭。
我也怕。
但这件事情,林建彰必须要给母亲一个教训。
否则以后家里永无宁日。
母亲一向欺软怕硬,就看林建彰能不能狠下心来治她这个歪脖子了。
感觉书房的声音小了些,我放开林达之,“我上去看看。”
刚上楼梯,就看见书房的门猛然打开,母亲和林建彰厮打在一起。确切来说,是林建彰走出书房,母亲追了出来,两个人拉扯到了楼梯口。母亲大力一推,叫嚣了一声:“林建彰你怎么不去死啊!”
林建彰是万万没想到母亲会突然用力,脚下一空——
我看着不对,不由惊呼:“小心——”
已经来不及。
林建彰身子一歪,后仰过去,从近四米的楼梯上摔落——
“爸!”
“林叔叔!”
我和达之一同扑上去,林建彰已经昏迷。
母亲也没料到自己会下手这么重,脸色都吓白了,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建彰!建彰!”
林达之眼泪簌簌就往下落,手足无措地抱着林建彰的脑袋,“怎么办?怎么办?爸你别吓我!你别吓我!”
我连忙拨打急救电话。
救护车呼啸而来。
母亲坐在救护车的一角,低头不说话。
我握着林达之的手,一直在安慰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手术室外,医生向我们汇报伤情:“是外伤作用于后脑导致重度弥漫性脑损伤,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重度脑震荡,现已陷入完全昏迷。病人血压下降、心动徐缓、肌张力降低,这些有可能是重度脑震荡所致,有没有并发症现在还不清楚。”
林达之像个松了气的气球,跌坐在了板凳上。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现在还不能保证。”
-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
我们就在外面整整等了六个小时。
达之手足无措,还是给张宥然打了电话,很快,张家也来了,跟我们一同在外面等。
手术灯一熄灭,我们几乎是同时起身,冲过去:“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脑外伤影响了皮质运动区,最坏的可能是下肢瘫痪。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下肢瘫痪……”达之的脸一瞬间惨白,“怎么能会这样……”
最后一个字未落音,达之已经后仰过去,失去了意识。
张宥然抱住了她,我和母亲想将她搀扶到一边去,“我们来吧。”
“不用了。”张宥然戒备地看了我一眼,却不松手,达之也是紧紧握着他的手,闭着的眼睛一直在流泪。之前还没发现,达之竟然这样瘦,张宥然轻轻抬起手,就能将她抱起来。
张母看了心酸:“这孩子可怜……自小没了母亲,现在父亲又是这样子。”
我没说话。
在我心里,也是有愧疚的。
但最坏的可能,还是来了。
林叔叔最终没有避过去,下肢瘫痪,后半辈子都将在轮椅上度过。
达之整日以泪洗面,我也不敢说话,心内膨胀的,都是对她的愧疚。
我不敢面对达之的眼睛。
-
这几天,度日如年。
林建彰虽然苏醒,仍旧无法说话。
偶尔会在林达之来的时候,对林达之点点头。
张`林是世交,张家会经常来,或者守守床,只是和母亲交流甚少,看母亲的神色有点奇怪。他们定然是从张宥然的嘴里知道些什么,只是碍于别人的家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帮忙联系了省医院的名医,帮忙给林建彰办理了转院手续。
建彰房屋的副总和秘书也一起来看过了,将里外都打理好了,还请了两个护工,安慰了母亲几句。
大概是因为心怀愧疚,母亲也不像先前那样张扬跋扈了,会在家做好了饭,让我或者达之送过来。
晚上也会守夜。
其实我很难见到母亲这样温顺的时候。
达之一直很懂事。自出事到现在,从没责备过母亲一句,只是有时候我路过楼道的时候,听见她一个人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听得我心也是酸涩不已。张宥然也会在旁边安慰她,达之的声音很低,“我没事的,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今年我和达之都要参加高考,第三次摸底成绩下来,我全市第三,达之很危险,三百多分,大学基本上是无望了。
宥然叹了口气,“达之,还有半个月了。你这样不行啊。”
她低头:“爸爸出事了,我有什么办法……”
她这样略带哭腔的语气让人听来难受,偷听别人讲话也终究不礼貌,我转身就走,却被张宥然叫住:“菀之。”
他是第一次这样叫我。
我转身:“什么事?”
他的个子很高,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影子包裹住了我。他难得这样微笑地着看我,“你的成绩很好。你能不能帮帮达之?”
“怎么帮?”
他并不直接回答我,而是又笑了笑,“达之太善良了,所以才会一直被你们欺负。你们身无分文被林家收养,却恩将仇报,把林叔叔推下楼,林叔叔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不说,现在还生死未知。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我在他的笑容里看不出善意,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一双曾用温暖光芒笼罩过我的眼睛,如今冰冷而又疏离,“你要我怎么做?”
“替达之考试。”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可心还是抽痛了一下:“你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一旦被发现,别说是我了,就是达之也五年不能参加考试,严重的话,我和达之都有可能判刑的。何况我与达之同年级,我给她考了,我自己怎么办?”
“你的零批次艺考不是已经通过了?”
是通过了。
我的梦想是拥有璀璨的人生,我想站在舞台上,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所以我报考了传媒大学,播音与主持的专业课全系第二,现在只等文化课的成绩。
我问:“所以呢?”
“所以你并不需要太好的成绩。达之的文化课水平应该够你上你那个传媒大学了吧?”
“不够。”
“那又怎样呢?你本就欠她的。要没有林叔叔,你哪里有机会上学?恐怕又因为陪老男人睡觉而坐牢了吧。上不上传媒大学又怎么样呢?”他为了帮达之,甚至口不择言,“菀之,算我求你。你那么要强,那么聪明,那么有手段,就算没有高考,你也一样可以活下去的。但达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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