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焕并没去玩,而是被云嫣的哭声扰得没了兴致,无聊的返回院子。花脸比他更早回来,现在正趴在打扫干净的房间里酣甜的睡着。
“这懒猫,我让你走别的方向把人引开,你竟然直接跑回来睡大头觉,害得我被那群人追得无路可逃,才会遇到那衰人爱哭鬼。”雷焕气哼哼的说道。

他来到自己那间屋子的门前,正要进去,发现对面的屋里有动静,扭头一看,是玫瑰藏在里面,偷偷从窗户往外看。

“你住这间?”雷焕问道。

玫瑰不敢做声,也不知是害怕花脸还是惧怕雷焕。

“喂,女人是不是都身体很软,尤其在这个部位?”雷焕在胸口揉了揉。

玫瑰羞得面红耳赤,缩到窗下躲了起来。

“又是这样。那个叫云嫣的也是,一摸就哭了。女人真奇怪。”雷焕托着下巴想了想。“还是去书房找点书,看看女人和男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雷焕回到书房,将左右两个书架的书都搬下来,一本本找,只要有关于男人和女人的描述,统统看一遍。可越看他越是迷惑。

“男人和女人,明明彼此需要对方,为什么还要磨磨蹭蹭的捉迷藏?请和爱的,还不是为了下崽生孩子,真不懂他们都在想什么。”雷焕将书丢开,又翻出一本讲穴位的书,里面教人如何感悟灵气,通过穴位将灵气运行全身,通达自然,其中两张穴位图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张与练功房内挂的一样,另一张却略有不同,胸脯鼓起,腰肢纤细,显然是女人的身体。

“原来女人和男人身体是不一样的。”雷焕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忽然向后靠去,头撞在书架上,最上面的一本书掉了下来。

这本书不在书架内,而是放在书架上面,积满灰尘,似乎很老旧。雷焕翻开,里面没有字,只有图画,都是女性,柔和的眼光,温柔的姿态,慈祥的面庞,无一例外都极具母性光彩。最后一页是一位女子给婴儿喂奶,女子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孩子,表情充满幸福和慈爱。

“是那小子藏的吗?用这种东西来代替母亲抚慰心灵?愚蠢!”雷焕将画册重重丢在墙角,双手枕在头后躺在书堆上。“原来女人胸前的两块肉是用来喂奶的,和猴子没什么区别。除了没有尾巴,也没有那么多毛,还穿衣服,更白,更漂亮,皮肤也更柔软,头发也很长,眼睛很大,很好看,还很爱哭……”

他的脑海中不断被玫瑰和云嫣的样子占据,胸口燥热一直蔓延到下腹,十五年来第一次出现了冲动的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女人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这感觉真难受。原来女人是让人这么难受的动物吗?太可怕了。那些冒险笔记里的男人们竟然还主动去招惹女人,真是有病。忘掉她们,给我统统忘掉。”他用力甩着头,翻身侧躺,随手拿起一本书盖住头。

大长老和二长老气势汹汹的出现在院门前,他们找遍了整个雷府,却怎么也没想到雷焕竟然直接跑回院子。花脸感觉到两人的敌意,从睡梦中醒来,但跟着又倒头继续睡,因为铁树突然出现,挡住了两位长老。

“铁树?别挡路,否则连你一块罚?”大长老喝道。

“长老们想要处罚我,只要有足够的理由,随时都可以。当然,想要处罚大少爷也是一样,只是目前并不是时候。仪式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有人做主,三长老独力难支,已经忙不过来了,希望大长老和二长老立刻前去帮忙,否则影响了仪式,岂不是因小失大?”铁树不慌不忙的说道。

“这……哼!这次算你们走运,但仪式之后我们一定会把那野小子的过错一样样的重新算。”大长老狠甩袍袖,转身走了。

“铁树,你也是,那个大少爷的称呼尽早给我改了。少爷就是少爷,当主唯一仅有的儿子,可没什么大小之分。”二长老说完也走了。

铁树沉默不语,目送两位长老远去,之后摇头深叹道:“损伤宝树,气走老师,打哭云家小姐,得罪两位长老……大少爷啊,你才回来一天就惹出这诸般的是非,往后的日子真令人担忧。也许我错了,这么多年如果早些教导你人情义理,也许会比现在更懂事些。”

……

雷焕趴在书堆中不知不觉睡熟了,夜幕低垂,一道人影穿过院子,没有惊动花脸,也没有引起缩在窗户下呼呼大睡的玫瑰注意,只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径自进入雷焕的房间,见书房的门开着,迈步进去,前脚才跨过门槛,忽然感到恶风扑面,探手向前一抓,接住雷焕的拳头。

“你是谁?”雷焕冷道。

“警惕性很强,不愧是在贝加尔森林存活下来的人,我以为只要能瞒过那头虎王猞猁就万无一失,没想到却被你发现了。”房中漆黑,看不到来人,但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

“阔别十五年,第一次来见儿子就偷偷摸摸,这可不像是身份高贵的雷家当主该做的。”雷焕讥讽的冷哼,收回手,跳到窗台旁的小桌上,月光映出他半边脸,还有那野兽般狂躁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父亲?”男人的声音略显波动。

“知道我身份的没有几人,像你这个年纪,又挑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如果你不是雷破天,我就和那白痴弟弟一样在房间上吊。”雷焕冷笑道。

男人沉吟片刻,缓步走到光线处,果然是雷破天。

“别拿弟弟的死开玩笑,伤痛永远成不了幽默。”雷破天沉声道。

“别端出父亲的模样来教训我。”雷焕的声音更加阴冷,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牙齿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雷家对不起你,但那毕竟是你弟弟,他没有对不起你。”雷破天叹道。

“心疼儿子就应该在他活着的时候好好对他,等人死了才想起他的好,那不是爱,是虚伪的自欺欺人。”雷焕冷道。

“你还挺会用词的,看来铁树把你教得不错。”雷破天苦笑道。

“他只教给我一点文学基础,还有一些古时候的小故事,英雄战,三方变革,大变法,奴隶解放战争,十六志大屠杀,三千小时肃反大清洗等等。老实说,都是些无聊的故事,权谋,背叛,麻木不仁,残暴杀虐,故事中只有这些,他却还要问我从这些故事中看到什么,什么地方对,什么地方错,倘若我遇到类似情况会如何处理。如何处理?如果是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服的人杀干净也就是了。但是不行,那是丛林的法则,不适合人的世界,因为人比动物复杂十倍,虚伪一百倍。既便如此,我还是每天盼望着铁树带着他的新故事来,知道为什么吗?”雷焕问道。

“因为那样你就可以见到铁树,这个自幼一直照顾着你的人。也许他比起我更像一个父亲。”雷破天叹道。

“真遗憾,丝毫不贴边。虽然我很喜欢铁树,但还没懦弱到在心灵上依赖他的程度。父亲也好,母亲也罢,我都不需要。我期盼着那些不喜欢的故事,是因为那是我唯一能够了解‘人’这种动物是如何生活的途径。我是人,可贝加尔森林却没有人。我是什么,为什么和其他动物不同,我的同类是如何生存,如何繁衍的?我的本能驱使我去了解这些,然后找到自己生存的方式,不是在那森林,而是在人类当中。”雷焕一字一顿十分坚定的说道。

“你找到了吗?”雷破天问道。

“总之进入群体,然后再说。其实刚进城时我真是吓了一跳,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人,简直比贝加尔森林的猴子还多。”雷焕自嘲的冷笑。

“人的确比猴子多很多。”雷破天不知在想什么,低声说道。

雷焕闭着眼凝思片刻,低声道:“你今晚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说这些吧?”

“我希望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雷破天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雷焕睁开眼直视着雷破天的眼睛。

“因为那个人是你的弟弟。”雷破天躲闪了,侧头看向旁边。现在的他无法正视这个被自己抛弃了十五年的儿子那质疑的目光。

雷焕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两人离开院子,没有惊动任何人,继续向内院深处走,来到雷破天的房间,直接进入内室,那里陈列着一口棺椁,里面躺着一个少年,很干净,穿戴整齐,头发也被精心梳理过,神态安详,恍惚间仿佛可以看到他胸口的起伏,就像睡着了。

“真的和我一模一样,只是比我白了一点。”雷焕看着棺木中的弟弟,忍不住轻摸他的脸颊。冰冷,好像是自己水中的倒影。

“十五年来你们兄弟从没见过,应该有很多话想说吧?我先出去,把时间留给你们。”雷破天转身要出去。

“不需要,我没那么多愁善感。这是什么?”雷焕看到弟弟胸前放的长命锁,上面还刻着字。

“那是在你们出生之前做的,虽然明知道依照祖训,你们兄弟当中必有一个会死,但你母亲还是坚持要为你们两个每人打造一只长命锁。可惜后来没能交给你们,而是一直保存在你母亲手里。她去世后改由我保管,直到昨天,我将焕儿的长命锁还给了他。”雷破天从怀中取出另一枚长命锁。

“明明叫长命锁,却是在死后才戴上,这不就成了绝命锁了?”雷焕哂笑道。

“那枚也许是,但我不希望这枚也一样,所以现在交给你。好好保管,这里面有你母亲的思念。也许是因为你不在身边,她对你的感情一直比焕儿投注得更多,那么年轻就去世也是因为思念过度,懊悔和伤心叠加,久而成疾。”雷破天深深一叹,将长命锁递给雷焕。

雷焕接过来,两枚长命锁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印刻的名字。弟弟的那枚刻着“雷焕”,他的这枚刻着“雷煌”。

“雷煌?”

“那是你的本名,长子‘煌’,次子‘焕’,这是你们的母亲决定的。”雷破天想起健康时的妻子,不禁露出怀念的微笑。

“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被称为诅咒之子,为什么不丢弃我不行,为什么我必须得死?”雷焕看着那长命锁,脸上第一次露出心痛的神情。

“那是祖训,先祖之所以能够与雷神一族定下契约,只因为他帮助神主封印了魔神。但魔神却对先祖下了诅咒,当我雷家有双生子出世时,其中一人将会唤醒他。于是先祖留下严令,双生子出世,必杀其一,否则雷家将遭逢剧变。你们两兄弟出世后,我们立刻做了灵气测试,你的反应和传说中的魔神一模一样,所以才……算了,无论什么原因,你被我这个父亲遗弃都是事实。你应该恨我的。”雷破天沉吟片刻,悠悠一叹。

“祖训?就因为那种无聊的东西。”雷焕漠然的哼了一声。

雷破天颓然一叹,无法回答,甚至无法面对儿子的这个问题。

“弟弟我已经看过了,没别的事我就走了。”雷焕看着雷破天,见他没有说话,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美娟走了,焕儿也走了,如今只剩下你。我不会重蹈覆辙,没能给他们的,我会全部补偿在你身上。煌儿!”雷破天看着雷焕离去的背影,在心中深深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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