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那老妇人像是下定了决心,对崔成轻声道:“成儿,要不,你明早去一趟绍兴城,拿上咱家存着的那块玉佩。绍兴城里的富人多,这块玉佩,说不准能卖上些价钱。”
“娘啊——卖它做甚”,崔成的声调陡然高了起来,“爹说过,这玉佩是祖父传下来的,再难也不能卖!再说了,瞧瞧玉佩上那铭文,这玉佩岂是寻常人能戴的。说不好,卖玉佩不成,反倒惹来杀身之祸娘咱家河滩上,不还有三亩梨园?”

“梨园,不能卖!咳咳咳……”,老妇人激动了起来,苍老声音怒吼着,紧接着便是连声的咳嗽,待咳嗽声止住,她接着道,“成儿呀!咱家可就只剩这三亩梨园了,没了这梨园,单靠那五亩旱坡地,咋活人呐……别说你们兄弟二人娶媳妇没了指望,弄不好咱娘仨就要卖身为奴了!”

听到屋外母子二人苦涩的对话,崔硕的心头泛起了一丝丝波澜,他觉得自己若是再沉默下去,简直就是难以饶恕的罪过。为了替自己诊病,眼看着这个家就快要败光了。

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住在这昏暗潮湿的茅草屋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妇人的衣衫如同乞丐一般寒酸,终于明白了那老妇人,不,应该唤作母亲,母亲的眼神为何愁苦地近乎麻木。

如果说前面卖祖屋、卖田产,是这家人为了给儿子治病,还跟他这个时空穿越者没多大关系的话。那么眼下若是再不醒来,若是再这样装病沉睡下去,外面的母子俩可是快要被病卧不醒的自己逼上绝路了。

听着这母子二人的对话,再细细捕捉着心底的记忆,想着这月余来母亲和长兄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那浓浓的亲情令崔硕心底热热的、酸酸的。

在另一个时空里,独生子崔硕降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和后妈又忙着天南海北地跑船运货,有时一连半个月也见不到面,这种无价的亲情,崔硕好久没有体会到了。

加之,在后脑受重击、灵魂离体的那一刻,他隐约间听到了保安队长狰狞的冷笑,他的魂魄看穿了人世间的冷酷无情、阴险狡诈,虽然附身重生了,但这几天里他的心一直是冷着的。此时,他终于又体会到了人间美好的真情。

“不,不要”,崔硕一声轻呼刚刚出口,屋外的争吵声突然顿住了,稍后就听“吱呀呀——”两声乱响,茅草屋的破烂木门被猛然推开,母亲和兄长匆匆跑了进来。

“硕儿呀——你醒过来了”,母亲伸手人抚摸着崔硕的长发,颤声问话时已是哽咽了,两行浑浊的心酸老泪,克制不住地汩汩地流淌了出来。

母亲的身后,立着一个刀条脸的黑瘦汉子,正是长兄崔成。崔成望着醒转的二弟崔硕,也是满脸的惊喜,他那想说的问候话儿还未出口,喉咙里却是哽咽得难受,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他,只是连声嗫嚅着:“好,好,醒来就好!”

望着面前二人那无比关切的神色,崔硕心头暖暖的,一股暖流自心头涌起,一瞬间便贯通了周身,那种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顷刻间融化了他身为穿越者的尴尬,崔硕干裂的嘴唇微微擅抖着,终于喊了出来:“娘兄长,我醒过来了。娘……咱家那玉佩不能卖,兄长,那三亩梨园更不能卖。”

“我苦命的硕儿。咱不卖,不卖!咱啥都不卖啊!那玉佩,留着玉佩咱当传家宝,料理好梨园,日后给你们俩兄弟成个家,娘我,可是还等着抱孙子呢!”母亲崔张氏哽咽着说道。

这半年来,崔家突遭大难,唐张氏这个坚强的老妇人心头如被一颗大石压着,这下儿子突然醒来,心头一松的她再也忍耐不住,当着两个儿子的面,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连串的泪珠更是唰唰滚落。

而那兄长崔成终于鼻子一酸,眼眶中也含满了泪水,他嘴唇颤动着,连声喃喃道:“二弟,咱啥都不买,咱兄弟要好好过日子,啥都不卖了!爹在世时,常夸二弟聪明,以后二弟读好了书,也和咱爹一样,当个保正,咱老崔家,垮不了!”

粗通文墨的崔成一边安慰着崔硕,一边给自己打着气。这半年来,先是父亲暴卒,紧接着二弟病倒,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他这个长兄和年迈的母亲身上,压得他透不过起来。眼见着崔硕醒转,崔成的喜悦较之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着母亲和长兄渐渐平息后,崔成又安慰了母亲和长兄几句,他坚持着不要长兄的搀扶,自己下床行走,虽然双腿因为久卧有些发虚,但走了一会儿后,体力稍稍地恢复了一些,脚下踩着大地,整个人儿感觉踏实了许多。

母亲崔张氏和兄长崔成先是有些担心,待看着崔硕走得越来越稳,整个人的精气神儿慢慢好转,月余来笼罩在他们心头的乌云终于彻底散去。母亲和长兄摸着眼泪,望着渐行渐稳的崔硕,憋了半年之久的笑容,终于浅浅地浮现在母子二人面上。

望着母亲和长兄的笑容,崔硕心头的暖意更盛了,只是那暖意中多了几分酸涩的味道。此时的崔硕,不仅仅接受了穿越的事实,更接受了为人子、为人弟的身份。

崔硕一边调整着呼吸和步幅,一边感触着脚底被细雨打湿泥土的松软。望着眼前细蒙蒙的雨丝,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河水,崔成心头暗暗道:“崔硕,会稽山下,贫寒的农家子,你在南宋的生活,就要拉开帷幕了。”

崔硕生就一副勇于直面现实的性子,既然明白了这个家艰难的处境,崔硕怎忍心再躺在土榻上。接下来的几日,他先是在篱笆墙围起的小院里散步,顺便帮着母亲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计。

七日后,连绵的春雨停了,崔硕终于彻底摆脱了病痛折磨的同时,又收获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那日帮着母亲劈柴时,他蓦然发觉,自己不仅仅恢复了这个身体原本的力气,更让他惊喜的是自己再另一个时空的体力,也随着自己的灵魂一起穿越了过来。

一番神奇的际遇,竟然让他体力倍增,两个不同时空的体力叠加,他此时的体力乃常人远远不能及。

也正因了如此,崔硕身体恢复的速度越发加快了,只用了短短的七日,便完全恢复了原状,准确来说,不论是体力还是智力,较之原状已是有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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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过后,那明晃晃的太阳终于又露了温暖的火红面庞,丝丝的热量散发着,将雨水滋润后的会稽山照彻得一派暖洋洋的春意。

春雨之贵,恰似油水,一连数日贵如油的春雨飘洒,滋润了万物。暖洋洋的春意中,饱饮一番的粟苗、梨树渐渐地苏醒过来,绿油油的粟苗一天天地窜着,粉嫩嫩的梨花蓓蕾一日日地鼓胀着,眼看就要冲破束缚绽放开来。

除草、施肥、疏花,连日来,崔硕母子三人忙得热气腾腾,将五亩旱坡地、三亩梨园料理得规规整整。母子三人的眼中满是对来日美好生活的渴望,仿佛浑然忘记了身体的疲惫。

自觉亏欠了这个家许多的崔硕,不顾母亲心疼的叮嘱,他心底默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之圣人言,默默地忍受着双手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咬牙坚持着,每次担粪,总是比长兄多担一些,每次除草,总是拼命地抢在长兄前头。

这一忙,就是大半月的时间。每日忙完农活回到茅草屋后,崔硕只觉全身累得如同散了架一般,全身的筋骨、肌肉中如同灌了酸枣汁一般,酸溜溜地痛。

尽管如此,入夜后,静静地躺在土榻上的崔硕,心底依然没有闲着。寂静的夜里,崔硕努力地回忆着这个时代的一切,点点滴滴汇成记忆的河流,他慢慢地明白了自己身处之时空。

若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他有个曾做过保正、又略通诗文的父亲。父亲这位山里难得的读书人,平日里显然给崔硕絮叨了不少,令崔硕较于其他的农家子,多了几分见识。

土榻上,崔硕一边抚摸着肚皮上日渐的凸起的块状腹肌,一边用心地体察着这个陌生、新奇,而又令人为之热血沸腾的时代。

此时在位的正是南宋第五位皇帝——赵扩,史称宋宁宗。这宋宁宗乃皇室宗亲、枢密院事赵汝愚和外戚韩侂胄所拥立。这宋宁宗算不上一位明君,但也称不上是昏君。

宋宁宗在位时间,前后共计三十年,这三十年间韩侂胄、史弥远两大权相先后把持朝政,南宋的“权相政治”被演绎到了巅峰。他做过一些令南宋臣民拍手称快的好事,比如:追封冤死的抗金名将岳飞为鄂王,削去卖国奸贼秦桧所封王爵;但他也出过一些昏招,比如:在朝廷远未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贸然北伐,北伐失败后,又与金国签订了屈辱的“嘉定和议”。

南宋、金国、蒙古,史弥远、宋宁宗、杨皇后

寂静的夜里,崔硕回忆着、思索着,渐渐地坠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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