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赶到A市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没有住在旅馆,而是坐出租车直接来到了萧诺的公寓,一直以来,他的身边都随身带着这里的钥匙。
打开房门,萧承走了进去。房子并不大,一间大一点的卧室,是萧诺住的,一间小卧室,曾经是他自己住的,客厅仍然很整齐,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萧诺就是从这里跳了下去。

站在屋子中间,他和萧诺一样,感觉到一种熟悉和温暖,毕竟他也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只是在和萧诺闹争吵之后,他才一气之下搬了出去。地板上那只翘着鼻子的维尼熊瞪着一双小黑眼珠盯着他,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放弃了这个家,无数个夜晚,他正是抱着它入睡的。

姐姐十岁时,妈妈病死了。她十五岁时,父亲在工地做建筑工,被一块掉下来石板砸成肉泥。那个包工头说父亲自己不守规矩,活该他自己找死,一个子儿都没有陪给她们姐弟俩。亲戚们把她们当作负担,也都躲得远远的。

从那一年开始,便是姐姐在支撑这个家。

说是家,却只有七岁的萧承,和十五岁的萧诺。也是从那时开始,萧诺便不再让萧承叫她姐姐。她告诉萧承,这世界没有什么可依靠的,没有人是他的兄弟姐妹,没有人可以值得他依赖,要相信的话,就只相信他自己。

萧诺是这样对萧承说的,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她十五岁便开始在社会上混,吃过的亏,上过的当,挨过的骗数不胜数。可她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把父亲当年的包工头弄得倾家荡产,后来那家伙被追债的人砍死在街头。在二十岁的时候,萧诺带着萧承离开了老家,带着几千块钱来到A市,二年后,她在A市郊外买了这套房子。那一年萧承十四岁。

搬过来之后,萧诺回来住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这里是萧承一个人的世界。

有时候萧承清晨起来,会轻轻推开萧诺的房门看上一眼,如果萧诺喝得醉醺醺的在睡觉,他便会心疼地去厨房给她熬上一碗百合粥。萧诺醒来后会一口气把整碗粥喝光,然后拍拍萧承的脑袋说,“好小子,不过将长大后可不要象个娘们似的,整日在家中做这些事,是个爷们就做件轰轰烈烈的事儿来给我看看。”

可萧承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事才算轰轰烈烈。

萧承刚转学到A市时一点儿都不喜欢读书,可他发现每次自己成绩好一点,萧诺都很高兴。萧诺不在时,他便拼命学习,很快,他在班里的成绩就从最后几名,一下子排进了前十名。

他还记得自己中考考进了A市的重点高中,萧诺特别高兴,那天她一个人喝了很多酒,然后拍着萧承的肩膀大声说,“萧承,一定要争气,他妈的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瞧不起你也没关系,一定要自己瞧得起自己。要记住,以后你表面上把那些龟孙子们当祖宗当神仙供着都行,但心里千万别把他们当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姐答应你,有一天你要是考上清华北大,姐他妈的就送一辆奔驰车给你。”萧承知道萧诺是在说醉话,再赚一辈子,他们也赚不来一辆奔驰车的钱。

萧承上学比较晚,二十一岁那一年他才第一次参加高考,他只报了两个志愿,北大和清华。他距离录取分数线只差十几分,落榜后他说什么也不同意调济,准备第二年重读。在这一年,他遇到了林紫紫。

萧诺很少会把外面的人带回家中,那次林紫紫却是个例外,她觉得紫紫还是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小女孩,不会伤害到自己和萧承。可惜她错了,当萧承第一眼看到紫紫时,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完蛋了,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他将什么事都再也做不下去了。在阿诺去卫生间的二分钟时间里,萧承迅速地向紫紫要了电话号码。

青春期睾丸酮的旺盛分泌,有时足以毁掉一个世界。

半个月后,萧承和萧诺狠狠吵了一架,他带着紫紫离开了这个家。他们在乱糟糟的菜市场旁边租了一间小房子,紫紫在一家川菜馆做服务员,他则去了一家马戏团学习表演脱逃术。教他脱逃术的老头干瘪至极,一次曾把自己缩成一个皮球大小,从一个很长的纸筒中滚了过去。

他还教了他一套女子防身术,说这叫柔拳,回去教好他老婆,以后便再不用担心被色狼骚扰了。可紫紫学起来却总发展为近身肉搏,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床上。

萧承现在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再认真一点儿,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种结局。人不会永远走在春光里。

也就是在那时,紫紫怀孕了。萧诺曾来找过他几次,只要他同意和紫紫分手,继续回去上学,过去的事她就当没发生过。萧承紧咬着嘴唇,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他心里清楚,和萧诺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她所决定的,便是这事情的结果。

萧诺最后一次找萧承时,萧承生气地大声对她说,“萧诺,你为什么一定要干涉我的生活,为什么非要我不开心呢?”萧诺也很生气,她咆哮着说,“萧承,你要是个爷们,就别整天和那死丫头在被窝里鬼混,等你考上大学,功成名就以后,要什么样的妞和我说,再漂亮的我都能给你找得到,一个婊子对你就这么重要吗?”萧承一脸冷笑,不客气地回敬道,“她要是婊子,你也是。”

第一次,萧承看到萧诺眼中闪着泪花,他知道自己错了,可萧诺没有给他挽回的机会。她狠狠地说了一句,“你给我记住,萧承,从今天开始,你是你,我是我,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萧承咬着牙一句话也没说,他知道,萧诺就是萧诺,她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改变。

过了些日子,紫紫不小心流产了。他们自己还都没有长大,却为那个本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伤心不已。

不久,他们便离开了A市,可不论走到哪里,萧承始终都没有换掉自己的电话号码。

※※※

萧承把头轻轻靠在落地窗上,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感觉,姐姐一定是站在这个位置给自己打的电话。他觉得她就站在这里,就像他二十四年的人生,姐姐其实一直就站在他身旁。

他又想起了紫紫,这会儿,她又在哪呢?他一下子感觉很累。

走进姐姐的卧室,萧承把床推开,他用手轻轻敲着地板,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小刀,使劲把其中的一块地板翘起来一角。

地板下面被挖空了一截,有一个红色的小梳妆盒放在里面。他把梳妆盒取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打厚厚的照片,那是姐姐和他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盒子的最下面又有一个夹层,已经用胶水粘住了,他用刀子把夹层划开,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

十年前,在刚刚搬进这间屋子时,萧诺带着萧承来到这里,她掀开那块地板对他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她留给他的东西就放在这里面。他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今天一谶成真。

信封里只有一封信,很短,萧承认出了姐姐的笔迹,她写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的,一点儿也不好看。借着卧室中水晶灯的光亮,他读了起来:

弟弟,很久没这样叫过你了,感觉不习惯吧。

你还是看到这封信了,那么,姐姐也终于解脱了。我不说自己死得很清白,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我只是累了。离开这里后,你去火车站拐角的东正银行,密码箱的号码和密码分别是爸妈的忌日,这两个日子我们永远都不要忘记,每年的这一天,你记得替姐姐给爸妈送上一束花。

姐给你留了两件东西。一件是D城的户口簿,里面有我们两个人的新名字,都是我托人买的真户口,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不过我已经用不到了。密码箱中还有一张银行卡,那里面有多少钱,你不会想到的,嘿,是一千万!密码就是你的生日,是用D城户口簿上你的新名字开户的。怎么样,弟弟,姐姐是不是很能干?

不要追问姐姐的过去,毫无意义。那是个庞大的组织,永远不要相信这里的警察,他们就是一堆杂碎。好好对待紫紫吧,她是个好姑娘,是姐姐对不起你们,现在,全还给你们了。把这房子卖掉吧,永远不要再回A城来。

弟弟,姐永远爱你,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弟。再说一次爱你。永别了。

萧诺三月二十四日,凌晨

萧承读完信时,已泪流满面。他只是觉得有些迷惘,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姐姐的生活,她的痛苦,她的欢乐,对自己来说只是个谜。她把对自己的爱,深深地藏了起来,所有的伤害,都自己承受。他没有听到过姐姐向自己诉过一次苦,在他面前,她永远是光芒熠熠的,可谁知道,她在背后又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他把那封信又重新读了几遍,然后沉思了起来。姐姐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如果像她所说的,只不过是娱乐城里的一个小领班,又怎么可能赚到这么多钱?姐姐为什么要在信里说,那是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指的是什么?还有,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警察,难道她的死和警察有什么关系吗?

萧承隐隐感觉到,姐姐的死,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而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是什么呢?以姐姐的性格,是绝不会轻易服输的,能让她自己选择放弃生命,那背后的力量一定十分可怕。

萧承又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天空,他在心里发了一个誓。除了他,还有在天国的姐姐为证,等找到紫紫以后,他一定会回来弄清楚这所有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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