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庄的富裕是远近闻名的,整个荣州府都找不到比陈家庄还富裕的庄子了。
三百来户人的庄子,一半的壮劳力都在往下游两里开外生竹坪的陈家造纸厂里上工,妇人和孩子负责在家务农,闲暇的时间再养些蚕茧,种点蔬菜,栽些果树,养猪的养猪,捕鱼的捕鱼,哪里还能看见一个躺在自家院子里嗮太阳的。
和五年前的杨家庄比起来,面貌简直是焕然一新,土坯石墙早已经消失不见,两层的小阁楼一排一排的,这两年还经常有外来的人闹笑话,来到陈家庄就说到了落河县城,可是把庄户们笑得牙齿都掉了。
庄东头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还在,春天的时候槐花依旧能飘满整个庄子,庄子里的长辈们都说槐花开起来的时候闷得慌,秋天的时候还总是掉树叶,扫都扫不完,可是烦死个人。
为了这事儿,庄户们都找了好几次东家老爷,怎么说都要将这颗老槐树砍了,说槐树下贱,就咱们陈家庄现在这样的庄子,怎么能让这种下贱的树立在庄头,那可是脸面,东家也不用出钱,咱们大伙儿一起凑钱将庄头的那棵大槐树砍了换成象征着富贵的桂花树多好。
可是东家老爷说大少爷就喜欢槐花,槐花开的时候一片片的花瓣,像漫天飞舞的大雪,每到这个时候,大少爷总会什么事情都不干,往那棵大槐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呆呆的坐在哪里静静的看着缓缓流动的落苍河。
每到这个时候长生总说大少爷一定在等什么人,大少爷却呵呵的傻笑,说看见她的那天满天飘飞的都是雪花,可冻了了,她回去之后病了好几个月,我给她去了信说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换成槐花树下相见,和下雪的感觉是一样的,她说好。
长生又问大少爷她是谁?
大少爷却总是傻笑着不再回答。
从此,庄里的人没在提一句要砍掉这棵大槐树的话。
夜幕降临,晚上的时候去长生家里吃了顿酒,昔日一起在河边捕鱼的孩子都已经是两个娃娃的爹了,回到原来那个杨家祖宅的时候陈平又看见瘸半条腿的黄老头正端了一碗面坐在门槛上呼哧呼哧的吃着。
“黄叔...王媒婆走没了?”
黄老头的辈分是杨家的时候就叫乱了的,因为那时候黄老三总是训儿子一样训黄老头的原因,杨家的下人们都开玩笑似的叫黄老头黄叔,其实是为了讽刺黄老三目无尊长的,后来喊着喊着,大家也都这么叫习惯了。
“二狗回来了啊!”
黄老头咧着嘴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后宅:“吃过晚饭就走了...”
说完,他又朝着几个还亮着灯的房间喊道:“还闲着干什么,赶紧给二狗煮醒酒汤来,一个个的下人倒是比主家的还要清闲了...”
霎时间,前院的小丫鬟们赶紧呼啦啦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陈平大袖一挥:“我看你们是闲得蛋疼,将妇人和大小姐伺候好了就成,我可没要人伺候的习惯,该干嘛干嘛去,黄叔,你也别整天老吃面,回头我那小虎兄弟回来了还说我亏待了你我还没地方说理去...”
“他敢?”
黄老头鼻子一歪:“老朽就好这一口,他管得着吗?炖一锅高汤,下一碗面,猪油不要太多,七八滴足矣,再撒够了葱花儿,啧啧,那滋味儿,美着呢,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陈平无语了,这些年家里的山珍海味也没少了这黄老头的,可他却偏偏就爱上了这一口,陈平是口水都说干了也没见他改不过来,既然改不过来,索性陈平也就赖得说了。
丫鬟们一脸羡慕的看着黄老头离开了。
这个家里,敢直呼大少爷当年那个作为杨家家奴名号的,除了这个二管家黄志就只剩下大管家杨九了。
杨九倒是还好,话不见多,不怎么经常叫,偏生就是这黄老头嘴贱,每次都是二狗二狗的叫得满庄子的人都能听见,陈平答应他的时候,他总是要仰着脖子骄傲的像一只老公鸡。
都是看着从奶娃娃的时候就看着陈平张大的前辈,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要他二人高兴,就像吃面一样,陈平也就由着他去了。
陈平抬脚朝后院里走,黄老头抱着个大瓷碗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边说道:“二狗啊,我寻思着这天好像不怎么对劲儿了啊,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可这些天进入咱们陈家庄来要饭的难民是越来越多了...”
都秋收了,这难民还不减,反增?
陈平的脚步顿了一下,这些年他是知道的,别看这黄老头一瘸一拐的,可是这老东西的眼睛可是厉害得很,洞察先机,很多时候比陈平这个灵魂上穿越而来的人还要厉害。
陈平问道:“那咱们周边别的庄子呢?”
黄老头道:“都一样!这世道是越来越难过了,好多庄子的佃户根本就活不出来了,举家出去逃荒的比比皆是...”
“难倒是广汉那边的民乱闹的?”
陈平的话音一顿,见黑夜里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他接着又问:“九叔,那县城里是个什么情况?”
杨九朝这边又走了两步:“都是一样,难民越来越多,咱们陈家庄在城外,还算是好的了,今天听杨家老爷说就咱们县的生谷已经涨到了二十文钱一斤...”
“什么?二十文一斤?”
陈平巨震:“五年前的大米才三文钱一斤啊,生谷折算大米最多七成,怎么连生谷都涨到了二十文钱一斤?”
也不怪陈平现在才知道粮食的价格涨得这么离谱,陈家庄的粮食他除了关心一下产量之外,至于交税,售卖之类的事情都是交给黄老头和杨九在负责。
这突兀的听说生谷都涨到了二十文钱一斤,陈平想不震惊都不行了。
紧接着又听黄老头继续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咱们庄子里来了一个收购粮食的商人,说往年的旧谷二十文钱一斤,今年的生谷二十五文一斤,这么高的价格,庄户们都纷纷跑来问我该不该买呢,我说等你回来了拿主意,庄户们打发了那商人,说明天会再过来...”
“哦?难倒是搞囤积居奇的?”
陈平继续抬脚往前面走,进入二进院子的时候,他又挥了挥手:“黄叔,九叔,你两歇着吧,这事儿我再琢磨琢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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