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名震落河县(九)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不比作对吟诗,比八股?

听了题目之后,陈平的眉头皱了起来。

果然,这秦家请来的秀才相公们为了保住名节,这一招可是够歹毒的。

八股文可不好作,武朝推行科举制度三百多年来,经过多年的演变,八股文的条条框框也是越来越多,正因为难度增加了,这科举考试第一场的八股文考试的时间也是一改再改,从最开始的一天改成两天,再到现在的三天!

三天只做一篇八股文,什么概念?

也就是说经过正规的官学教授出来的学子,即便是才思敏捷,要做得出一篇拿得出手的八股文出来,最少也要三天时间...

可这四楼上的五位商行的老板会一直等自己三天吗?

显然不可能。

见陈平皱眉,人群里一个秀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交头接耳的说道:“钱兄高明,这题目一出,就算此子再如何妖孽,今天晚上咱们几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输了,即便咱们也赢不了他,也不至于被人说成是输给了一个小小的家奴,背上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丑闻,辱了我等一世英名。”

“哎~陆兄慎言...这事儿没什么值得好炫耀的...”

秀才们都是心高气傲的主,现在就为了难住一个家奴,竟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即便今天晚上输不了,可他们心里还是觉得没什么好光彩的。

就他们几个今天晚上干的这事儿,事后肯定够他们被人诟病好久。

杨嗣源和杨妍娥倒还好,反正他们跟在陈平身后是当惯了木头人的,听了秦家的秀才相公们要和陈平比试的内容,并没有出言反驳,反正已经在心里无条件的相信了这个小小的家奴肯定会再次创造奇迹。

三楼上面整整过了一刻钟都还没动静,消息一传到了下面围观的人群,外面的人立刻就不乐意了。

消息一传开,下面马上骂开了:“特么的,秦家都邀请了一些什么垃圾秀才,还要不要点脸了?”

“做八股文?你怎么不说是做你老母啊,卑鄙...”

“文斗现场做八股文,真特么的天方夜谭,老子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你要是怕输就直接在家里搂着婆娘玩盘肠大战啊,还特么的跑出来参加什么文会?真是丢人现眼...”

“就是啊,俗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这秀才要是犯起贱来啊,既不要脸也不要皮...”

......

其实也不怪围观的人群反应这么激动,这八股文是公认了的科考最难的科目,就为了做一篇好的八股文,举国莘莘学子可是要寒窗苦读十余年,到头来上了考场,还要坐监牢一样绞尽脑汁整整三天时间才能堪堪做出一篇来。

你要是说现场做策论,诗词这些同样是科考必考的东西,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做八股文?那今天这些秦家邀请来的秀才可当真是贱得有点过分了。

外面的人越骂越厉害,三楼上的一众秀才羞愧得无地自容。

当然了,作为包了整个留乡楼三楼的秦家老爷也是觉得脸上无光,今儿这个事情闹得,恐怕以后都不会再出钱弄什么文会了。

可是办法啊,再怎么脸上无光也比像楼下的段家邀请来的人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就输了个彻底来得强吧?

秦老爷也只有这样安慰自己了。

再说陈平这里,虽然看似他正在皱着眉头苦思,似乎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不过说句实话,他此刻的内心其实是很激动的,完全是跃跃欲试,若是一味的吟诗作对,倒是反而让他觉得这个文斗太过乏味了。

陈平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关于这个时代科考方面书籍的那一天是个什么心情。

那天是年前的腊月二十四,正好是送余露雪回家,走到昌平巷哪里便遇到了当朝的三品大员通政使余厚德,自己救人不成反被羞辱,因此陈平发了狠,回到杨家藏书楼的时候认认真真的翻看了一本叫做立恒文籍的书籍。

此书和玉阶文集一样,写的内容都是关于武朝的一些科考方面的心得,不过说句实话,陈平觉得立恒文集其实比那本如今闹的风风火火的玉阶文集好了不止一两倍。

“凡破题、承题、起讲、领题、出题、过接、收结,皆用单句法。起讲中间亦有用对句者,八比则出比与对比必相对以成文,此定体也。举文而分释之...”

陈平的脑子里不停的回味着立恒文集里关于八股文的一些规则和例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是一个关乎杨家命运,也关乎他赚银子的大事。

光脱离奴籍还不行,这个该死的时代,想要不被人欺负,非得走科举,入朝为官这条路才行,今天正好练练手,也好为将来的科举积累一些经验,今儿正好练练手。

陈平的脑子飞快的运转,所搜寻和分析的信息量可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典籍这么简单,庞大的信息分析,这才让陈平这个经过是时光隧道淬炼过的灵魂都沉默了整整差不多三刻钟的时间。

忽而,陈平眉头舒展,脸上的那种苦色消失不见,紧接着又是一副他刚才走进三楼的时候那种风轻云淡,闲庭信步的姿态。

陈平的面色轻松,可是秀才相公们顿时就急了,汗水再一次汩汩从额头上冒了起来:“不会吧,这么快?”

“他才用了三刻钟的时间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就在秦家请来的秀才相公们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陈平缓缓的向前迈了一步。

就这简简单单,动作极为轻微的一步,似乎带着一种追星逐月的气势,直逼得面前最少有三个秀才双腿一软,差一点点就瘫软在了地上。

若不是有人见势搀得快,定然秦家请来的秀才肯定又会闹出黄家那个被陈平一联对趴下的笑话来。

气氛极度紧张,这一瞬间攀升到了最高点,然而陈平却没有立刻开口作答,而是对着旁边的小厮呵呵一笑道:“话说得有些多了,嗓子有些干,可否向秦家老爷讨口水喝再作答?”

众人一滞,讨口水喝?

怎么突然之间就讨口水喝呢?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陈平见那小厮没动,也就直接开口了:“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歌自适也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

回乎,人有积生平之得力,终不自明,而必俟其人发之人有积一心之静观,初无所试,而不知他人已识之者,神相告也,故学问诚深,有一候焉,不容终秘矣。

回乎,尝试...“

仅用了短短三刻钟的时间,陈平一气呵成,短短六百余字,字字精炼,破题二句,承题四句,起讲十句、领题、出题、过接、收结,一篇近无瑕疵的八股文凭空问世。

“做出来了?”

“当真做出来了?”

“最起码格式上没有任何问题...”

......

是的,从二楼里跟着追上来看热闹的秀才看着手里记录的文章,一个个的不得不再一次从心里受到摧残。

秦家邀请来的秀才们一个的面色铁青,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有的还在不停的观看着旁人记录的手稿,试图从里面找到陈平的错误。

秦家老爷脸面无光:“杨老爷家里有如此家奴,真是羡煞我等啊...”

说罢,秦老爷做了一个恭送的手势:“秦家愿赌服输,杨老爷上四楼吧...”

三人再一次转身,向着更高一楼的楼梯口走去。

没走开几步,陈平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的传来:“这秦家老爷还真是抠门,问他要口水的舍不得,我这嗓子是真干...”

“咯咯...”

杨妍娥道:“那是,要不怎么说他家里出不了你这样的家奴呢,等和四楼比完了我请你吃大餐...”

“那可不行...”

陈平道:“上了四楼先吃一顿好的,我中午饭还没吃呢,我要让五个商行的老板亲自给我倒酒...”

五个商行的老板亲自给一个家奴倒酒?

这可能吗?

秦老爷面色铁青,喃喃道:“真是那一口水的问题吗......”

随即,吱呀...一声,似乎惊动了整个落河县百姓的心。

三楼的窗户再一次出乎众人预料的被推开,留乡楼的店小二不忘记给围观的人群报告进度:“小家奴再赢一场,上四楼了...”

哗.....

外面的人群再一次沸腾了:“赢了...小家奴又赢了...”

这一次众人欢呼的同时,更觉得是理所当然。

那篇由小家奴三刻钟所做的八股文由一篇变两篇,两篇变四篇,极快的速度被人传抄...

没人有注意到,人群最外面的一个士兵坐马跨刀,结过一张手抄稿之后直接驾的一声,快马向城东码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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