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州距离曹正酒家已是不远,杨志一路往青州而来,行了半日,便已经入了青州地界,四下里寻不着人家,便吃了些许自带的酒食,继续往前走,小半日过后,看看天色渐晚,却早望见一座高山。心里知道,这怕不就是那二龙山了。
杨志暗自寻思道:“俺去林子里且歇一夜,明日却上山去。”

转入林子里来,放眼一看,却不由的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脱得赤条条的,背上刺着花绣,坐在松树根头乘凉,那和尚见了杨志,就树头绰了禅杖,跳将起来,大喝道:“兀那撮鸟!你是那里来的!”

杨志听了暗道:“原来也是关西和尚。俺和他是老乡,却虚问他一声,这山中情况。”心里却又猛然想起,眼前这个怕不就是花和尚鲁智深了,小学时候,自己可是背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这文章的。却不想今日见到真人了!

虽然已经知道对方,但杨志略一思量,口中却还是叫道:“你是那里来的僧人?”

那和尚不回说,轮起手中禅仗,只顾打来。这个鲁莽的花和尚!杨志心中大骂了一句,又想起前尘后事,心中那是老大不痛快,却道:“怎奈这秃厮无礼!且把他来出口气!”挺起手中朴刀来奔那和尚。

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几乎如同奔雷炸响,惊起满林子的飞鸟。杨志有心给花和尚一个好看,却是足足用出了六成力道,饶是花和尚以力大而出名,却也是难以抵挡,只觉得手上一麻,一股大力扑面而来,整个人接连退了数步,犹自站不稳身体。

杨志暗暗地喝采道:“果然不愧是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人物,果然力大,若非自己凭增了几分力气,在力气上却是大大的不如他的。”

那花和尚给杨志这一记震得有些发昏,口中连忙出声叫道:“兀那青面汉子,你是甚么人?”

杨志也不隐瞒,当下径直应道:“洒家是东京制使杨志的便是。”

花和尚哈哈笑道:“你不是东京卖刀杀了破落户牛二的?”

杨志抬手指了指额上的金印,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不见俺脸上金印?”

花和尚道:“好兄弟,却原来在这里相见!”

杨志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做疑惑的模样,问道:“不敢问,师兄却是谁?缘何知道洒家卖刀?”

花和尚道:“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鲁提辖的便是。只因打抱不平,三拳打死了那镇关西,却去五台山净发为僧。人见酒家背上有花绣,都叫俺做花和尚鲁智深。”

杨志笑道:“原来是自家乡里。俺在江湖上多闻师兄大名。听得说道师兄在大相国寺里挂搭,如今何故来这里?”

鲁智深道:“一言难尽!酒家在大相国寺管菜园,遇着那豹子头林冲被高太尉要陷害他性命。俺却路见不平,直送他到沧州,救了他一命。不想那两个防送公人回来对高俅那厮说道∶“正要在野猪林里结果林冲,却被大相国寺鲁智深救了。那和尚直送到沧州,因此害他不得。”这直娘贼恨杀酒家∶分付寺里长老不许俺挂搭;又差人来捉酒家,却得一伙泼皮通报,不曾着了那厮的了;吃俺一把火烧了那菜园里廨字,挑走在江湖上,东又一着,西又不着,来到孟州十字坡过,险些儿被个酒店妇人害了性命∶把酒家着蒙药麻翻了;得他的丈夫归来得早,见了酒家这般模样又见了俺的禅杖戒刀吃惊,连忙把解药救俺醒来,因问起酒家名字,留住俺过了几日,结义酒家做了弟兄。那人夫妻两个亦是江湖上好汉有名的∶都叫他做菜园子张青;甚妻母夜叉孙二娘,甚是好义气。一住四五日,打听得这里二龙山宝珠寺可以安身,酒家特地来奔那邓龙入伙,叵耐那厮不肯安着酒家在这山上。和俺厮并,又敌酒家不过,只把这山下三座关牢牢地拴住,又没别路上去。那撮鸟由你叫骂,只是不下来厮杀,气得酒家正苦,在这里没个委结。不想却是大哥来!”

杨志闻言大喜,笑道:“鲁师兄少歇,待到明日,我们一道去夺了那山寨就是,以后你我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两个就林子翦拂了,就地坐了一夜。

杨志诉说卖刀杀死了牛二的事,并解生辰纲失陷一节,都备细细说了;又说曹正指点来此一事,便道:“既是闭了关隘,俺们住在这里,如何得他下来?不若且去曹正家商议。”两个厮赶着行,离了那林子,来到曹正酒店里。

杨志引鲁智深与他相见了,曹正慌忙置酒相待,商量要打二龙出一事。曹正道:“若是端的闭了关时,休说道你二位,便有一万军马,也上去不得!似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求。”

鲁智深道:“叵耐那撮鸟,初投他时只在关外相见。因不留俺,厮并起来,那厮小肚上被俺了脚点翻了。却待要结果了他性命,被他那里人多,救了山上去,闭了这鸟关,由你自在下面骂,只是不肯下来厮杀!”

杨志道:“既然好去处,俺和你如何不用心去打!”

鲁智深道:“便是没做个道理上去,奈何不得他!”

曹正道:“小人有条计策,不知中二位意也不中?”

杨志道:“愿闻良策则个。”他读过原著,自然知道,夺下二龙山全凭曹正计策,当下便任由其献策。曹正道:“制使也休这般打份,只照依小人这里近村庄家穿着。小人把这位师父禅仗戒刀都拿了;却叫小人的妻弟带几个火家,直送到那山下,把一条索子绑了师。小人自会做活结头。却去山下叫道∶“我们近村开酒店庄家。这和尚来我店中吃酒,吃的大醉了,不肯还钱,口里说道,去报人来打你札寨;因此,我们听得,乘他醉了,把他绑缚在这里,献与大王。”那厮必然放我们上山去。到得他山寨里面见邓龙时,把索子拽脱了活结头,小人便递过禅杖与师父。你两个好汉一发上,那厮走往那里去!若结果了他时,以下的人不敢不伏。此计若何?”

鲁智深,杨志齐道:“妙哉!妙哉!”

当晚众人吃了酒食,又安排了些路上干粮。次日,五更起来,众人吃得饱了。鲁智深的行李里都寄放在曹正家。当日杨志,鲁智深,曹正,带了小舅子并五七个庄家取路投二龙山来。

晌午后,直到林子里脱了衣裳,把鲁智深用活结头使索子绑了,教两个庄家牢牢地牵着索头。杨志戴了遮日头凉笠儿,身穿破布衫,手里倒提着朴刀。曹正拿着他的禅仗。众人都提着棍棒在前后簇拥着。

到得山下看那关时,都摆着强弩硬弓,檑木炮石。小喽罗在关上看见绑得这个和尚来,飞也似报上山去。

不多时,只见两个小头目上关来问道:“你等何处人?来我这里做甚么?那里捉得这个和尚来?”

曹正答道:“小人等是这山下近村庄家,开着一个小酒店。这个胖和尚不时来我店中吃酒;吃得大醉,不肯还钱,口里说道∶“要去梁山泊叫千百个人来打此二龙山!巴你这近村坊都洗荡了!”因此小人只得将好酒请他;灌得醉了,一条索子绑缚这厮来献与大王,表我等村邻孝顺之心,免得村中后患。”

两个小头目听了这话,欢天喜地,说道:“好了!众人在此少待一时!”说罢两个小头目就上山来报知邓龙,说拿得那胖和尚来。邓龙听了大喜,叫:“解上山来!且取这厮的心肝来做下酒,消我这点冤仇之恨!”

小喽罗得今,来把关隘门开了,便叫送上来。杨志,曹正,相互对视一笑,紧押鲁智深,解上山来。

看那三座关时,端的峻;两下高山环绕将来包住这座寺;山峰生得雄壮,中间只一条路上关来;三重关上摆着擂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杨志心中暗叹:果真是险关,不过却也难不倒自己,要是换做他来,早就从后面绝壁之上攀上山头,再从山头下到山寨,杀那邓龙,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过得三处关闸,来到宝珠寺前看时,三座殿门,一段镜面也似平地,周遭都是木栅为城。寺前山门下立着七八个小喽罗。

看见缚得鲁智深来,都指手骂道:“你这秃驴伤了大王,今日也吃拿了,慢慢的碎割了这厮!”

鲁智深只不做声。

押到佛殿看时,殿上都把佛来抬去了;中间放着一把虎皮交椅;众多小喽罗拿着枪棒立在两边。少刻,只见两个小喽罗扶出邓龙来坐在交椅上。曹正,杨志,紧紧地帮着鲁智深到阶下。

邓龙道:“你那厮秃驴!前日点翻了我,伤了小腹,至今青肿未消,今日也有见我的时节!”

鲁智深睁圆怪眼,大喝一声“撮鸟休走!”两个庄家把索头只一拽,拽脱了活结头,散开索子。鲁智深就曹正手里接过禅仗,云飞轮动。杨志撇了凉笠儿,倒转手中朴刀。曹正又轮起杆棒。众庄家一齐发作,并力向前。

邓龙急待挣扎时,早被鲁深智一禅仗当头打着,把脑盖劈作两个半,和交椅都打碎了,手下的小喽罗早被杨志搠翻了四五个。

杨志一声大喝叫道:“都来投降!若不从者,便行扫除处死!”寺前寺后**百小喽罗并几个小头目惊吓得呆了,只得都来归降投伏。

杨志往前踏出一步,手中朴刀猛然斩在地上,只听得一声大响,在地上砍出了一条丈许长短的巨大沟壑,口中喝道:“从此以后,我们便是这山寨之主了,若有不服的,现在站出来尚且不迟,不然的话,过了今日,以后再言,便是有死无生。”

一众小头目相顾骇然,却有哪个敢言,俱不出声。杨志见镇住了这伙人,当下命令几个小兵把邓龙等尸首扛抬去后山烧化了。

一面简点仓廒,整顿房舍,再去看看那寺后有多少物件;且把酒肉安排来吃。杨志并鲁智深做了山寨之王,置酒设宴庆贺。小喽罗们尽皆投伏了,仍设小头目管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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