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保中国也保大清……”
咸丰现在恨不得拿着小刀就在肃顺的身上割个不停,他脸sè铁青地说道:“我早就听说了,你肃老六在外面说了,你保中国不保大清,咱们旗人混帐多!”

换了别人或许否认,或是借机转移话题,但是肃顺可以说是满人宗室中又臭又硬的一块大石头,他并不否认这种说法:“既然保不住了大清,总得保住中国,皇上,现在是亡国灭种的时侯了,宁可亡国,不可灭种!”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宁亡国,不灭种!”

“肃老六,你这个满jiān!”

咸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他就抓起了御案上的一叠奏折,朝着肃顺砸了过去,肃顺也不回避,就是让自己被这沉淀淀的奏折砸中了,却是咬定青松不松口:“皇上,宁亡国,不可灭种!”

咸丰又抓起一叠奏折砸过去,直接就砸在了肃顺的头上,可是肃顺却是一本正经地重复着自己的话:“宁可亡国,不可灭种,满人的基业传到我们手里,已经差不多两百年,是到了该还给汉人的时侯!”

“你以为朕不敢杀人吗?你当以为你够不上大逆罪吗?”

肃顺却是回答:“皇上自然杀得了肃顺,宗室觉罗不缺一个肃顺,但是国家至此,杀我又于事何补!”

肃顺的这番话,当真是让咸丰帝沮丧到极点,他们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失败,他垂下头去,低头对着地面问道:“肃老六,你说朕虽然不是开创之主,至少也是守成之主,可是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啊……你坐!”

他长叹了一声说道:“朕少年读金史的时候,读到金哀宗的本纪。总觉得那一段太过悲呛了,可是……”

他记xìng极好,这段时间又重读了几遍哀宗本纪,顺手就把这一卷金史从书架上翻了出来:“我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恨矣。所恨者祖宗传祚百年,至我而绝,与自古荒yín暴乱之君等为亡国,独此为介介耳。”

“古无不亡之国。亡国之君往往为人囚絷,或为俘献,或辱于阶庭,闭之空谷。朕必不至于此。卿等观之,朕志决矣。”咸丰帝本有千般雄心壮志,只是事到现在这个地步,悄悄地阅读哀宗本纪,也知道他绝望到什么程度了。

“朕纵是亡国之主。自有哀宗气度。”

金哀宗可是金史上最有悲剧气质的一位君主,就以从他的发言就知道了,说自己为金紫(大臣)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也无恨,但是祖宗传祚百年,至金哀宗而绝,与自古那些荒yín暴乱的君王一同亡国,单独为这件事耿耿于怀。

满清与金朝关系最样,自然对于金朝历史了如指掌,只稍稍逊sè于国史。而现在咸丰也是以金哀宗自比,说自己肯定有金哀宗的气度,那就是这位亡国之君的另一件事。

金哀宗不愿做亡国之君,想要为金朝留存最后一点元气,因此召集百官传位于元帅完颜承麟,完颜承麟辞让。结果金哀宗说:“朕所以付卿者,岂得已哉?以肌体肥重,不便鞍马驰突。卿平rì捷有将略,万一得免,祚胤不绝,此朕志也。”

这就是后来的金未帝,可惜只比哀宗多活半rì而已,因此咸丰帝也自我打趣说道:“只是朕也不算胖啊,这马还是骑得动,老六,我且问你,你观那柳绝户能让我高祖血脉世代存续?”

现在肃顺终于跪了下去:“老臣观柳贼行事,虽然起于草莽,却极有章法,不好杀人,杭州、南昌、广州旗人能得幸存,此贼之功也!”

“可惜了我大清二百年功业了!”咸丰帝心中自有城府,他手一扬:“肃顺你下去吧!”

肃顺这才请了安,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只是等他走出去之后,咸丰帝又拿起了手绢轻轻一咳,手绢尽是污血,而这个时候皇后与懿贵妃都跑进来小心伺侯着咸丰帝:“皇上,您何必为肃老六那等人气坏了身子,这是太祖传下来的江山。”

咸丰这个时候只能摇摇了头,却是说道:“朕今天不理国事,把载淳抱来,朕要多看看他……”

到这个时候,再多的辛劳又能挽回多少局面,咸丰算是明白了哀宗的心理历程,也有自己的选择。

太监宫女都忙成一团粥,太医也围着咸丰转了半天,而在养心殿的暖阁里,好不容易得了闲瑕的皇后与懿贵妃总算有闲下来说几句话,皇后很是忧心重重地说道:“刚才我找过太医了,他支支吾吾,始终不敢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后来终于肯说句实话了!”

懿贵妃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皇上恐怕是不长久了,他若是一去,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也不知道如何活下来了!”

“是啊!”皇后向不理事,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与咸丰是少年夫妻,一想到咸丰去后的清冷岁月,不由就觉得手脚冷凉:“是啊,皇上为什么没有圣祖、高宗的福份啊,我们这两个女人,还有载淳该怎么办了!万一出一个睿亲王那怎么办?”

睿亲王就是多尔衮,皇后一想到这些清宫秘史,都不知道如何自处,哪料叶赫那拉却是改口说道:“出了一个多尔衮也就罢了,那好歹也是爱新觉罗的江山,何况我们的孩子怎么也有世宗的运气,咱们娘俩退让些,安安稳稳便是福份,怕的现在有人引狼入室!”

“妹妹这话怎么说起?”皇后当即好奇地说道:“你是指肃老六?他说了什么?”

她知道懿贵妃在宫中耳目甚多,消息比起她这个皇后还要灵通一些,而懿贵妃赶紧告了一个御状:“他是说过与恭亲王的一些话,圣上也以大金先贤为例说过了一些话,可是这肃老六欺人太甚,居然要把我大清大好山河,尽数卖与柳绝户那贼子!”

“他敢!”皇后一拍桌子说道:“难怪皇上脸sè这么差,真以为国朝不杀宗室觉罗吗?真以为我大清无大逆之罪吗?”

有清一代,太祖子孙称为宗室,太祖兄弟的子孙称为觉罗,按例非大逆罪皆得免死,只是在实际cāo作之中自有先例,因此皇后这话一出,懿贵妃当即说道:“姐姐说的甚是,我大清入关两百chūn秋,文德武功,自古罕有,现在虽然出了一个柳绝户,但毕竟还有半壁山河,怎么轻易让与他人……我们即使不为国家着想,也得为载淳想一想!”

皇后对载淳这个自己抚养的孩子很有感情:“载淳聪慧,将来功业,不亚太祖、圣祖、高宗。”

“那是!”懿贵妃脸上浮现了一丝得意,她一生最成功的地方就是生了这个儿子:“即便请恭亲王监国,这江山还应当是我儿的。”

“载淳未必能等到那时候了!”皇后幽幽一叹:“现在外有柳贼,内有jiān相,艰难更胜于世宗时,这关内的表里山河,恐怕非我满洲所有。”

“姐姐说的极是,只是关内虽非我满洲所有,关外是我龙兴之地,汉民极少,我大清退守关外,尚可作为。”

皇后摇了摇头:“那也难得很,关外有俄夷东来,屡受窜拢,现在听闻长白圣地,亦陷贼手,盛京告jǐng。”

可是懿贵妃却是眨了眨眼睛,轻声地说道:“俄罗斯毕竟是东来夷人,虽然有心占据东北,但是关外我满洲龙兴之地,八旗云集,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皇上应当及早退往盛京才是。”

皇后平时替咸丰分心处理国事,也知晓一些事理:“盛京……盛京!那虽是国朝留都,现在这个时世,却不是我满洲骑shè的天下,非得有快枪洋炮才能立足关外。”

现在与满清进关之时大有不同,满洲以骑shè而取辽东,又获取了大量红衣大炮以攻城略地,因此才能不可思议地以十三副甲起兵,进取夺取天下,要知道在关东的清军,包括汉军旗与三顺王、续顺公兵在内,也不过是十几万人而已。

而现世骑兵虽然依然能野战决胜,但重要xìng已经大为下降,装备了近代火器的步兵很大程度地克制了马上的骑兵,甚至迫使许多骑兵变身为龙骑兵,也就是骑马的步兵,而关外苦寒,又有俄罗斯夷兵渡过黑龙江大事犯境,也难怪皇后觉得这主意不怎么高明。

“关外可忧者,俄罗斯也!”懿贵妃倒是有见识的女人:“只要我们以关外物力结好俄罗斯,卧薪尝胆,这关外大好山河还是载淳的江山。”

皇后总觉得懿贵妃这主意不大靠谱:“与其北狩盛京,不若暂避承德,妹妹,这关外的苦寒,你我与载淳未必能承受得起,更不要说那俄罗斯夷兵一向蛮横得很。”

话说到这个份上,懿贵妃也不得不说上几句内情:“去承德那是肃老六的主意,我们去了,那是自投罗网,关外本来就可以有所作为,何况俄罗斯还可以支持我们……”

皇后惊问了一句:“妹妹与俄罗斯国有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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