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在国丧期间,这事就还不能明着拿出来说,不过背地里却多有议论的,就连杨妈妈过来给林彦瑶送东西的时候还问了一嗓子。
只不过外面的人好奇的紧又议论纷纷,武家内宅之中对待此事却还相对平静。
武勋提前给老夫人通了气,武青钰夫妻俩自认为对兄长的婚事无权置喙,就只随遇而安的等着看结果,至于武昙——
则是提前从萧樾那听了小道消息的。
阖府上下,就一个武青雪十分的不屑:“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的,一个武夫的女儿,就怕她无福消受!”
这几日她倒是听了孟氏的告诫,安安分分的缩在允阑轩里不出门,这时候也是只是坚信武勋一定会解决掉武青林,不会让定远侯府落到武昙兄妹的手上。
所以——
不管太子是有意把谁指给武青林做妻子,她其实也不是十分抵触和在意。
只要武青林没了,管她是哪家的女儿呢,有什么用!
这日天放了晴,傍晚出宫的时候就连宁国公府的周老夫人都忍不住的问起老夫人这件事。
老夫人只道武家没还没有接到正式下达的旨意给搪塞了过去,但回来的路上明显是多了几分心事。
坐着宫里派下来的马车,跟车的都是内务府拨出来的人,在马车上武昙也尽量谨慎的不多言,防着隔墙有耳,等回了侯府,祖孙两个坐在老夫人那暖阁里等着传膳的时候她才试探着开口:“祖母是在想我大哥的婚事么?您怕那位郑家小姐人不好?”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大哥那脾气你是知道的,看着温和谦逊,实际上那性子却是拧得很,以前宫里的婚事他都敢当面驳回,这一次……又给咱们来了个赶鸭子上架……虽说各家的父母长辈考量婚事也不会由着你们这些小辈的任性胡来,可家里挑媳妇总会综合人品家世的权衡,那是要设身处地的为咱们自己家里考虑人选的,这天家赐婚可不一样……只图着给朝廷笼络人心、平衡关系了,哪里会管那姑娘到底合不合适做咱们武家的媳妇儿。”
在娶孙媳妇这件事上,武昙其实是很有点同情老夫人的,她这几个孙子孙女的婚事——
居然算到现在,没有一件是顺着她的心意来的。
武青雪的婚事是武勋定的,武青琼是宫里直接赐婚,武青钰和林彦瑶是先斩后奏,逼着老夫人认下的,而她跟萧樾就更别提了,也是让老夫人操碎了心。
现在武青林拖来拖去,中间生了无数的枝节,不想最后居然还是栽在了皇家的手里。
老夫人一筹莫展,武昙略斟酌了一下就跳下炕,挪到老夫人一侧挨着她坐了,这才又问道:“前几天我从您这出去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好像父亲那时候就有跟您提过这件事吧,父亲是怎么说的?”
老夫人原是不该把这种事跟她一个小姑娘说的,可身边没个能商量事的人,憋在心里也不舒服,索性也就说了:“你父亲也是知道你大哥那个脾气的,当时太子跟他提,只是询问,并没有说会强行降旨,你父亲跟我说,也是告诉我有这么回事,让我心里有数,谁曾想……我也不是眼高手低随便数落人家的姑娘不好,只是那郑家不是咱们京城里头知根知底的人家,这一点谱儿也没有就这么定了个孙媳妇儿,还是将来要掌家的主母人选……万一要是个不顶事的或是搅家精,这偌大大的一座侯府要怎么撑起来……我这心里头不太平呢。”
武昙闻言,就抿着嘴偷笑打趣:“祖母您这就不对了,您看看您这三个孙女儿,个顶个的都不是良媳人选,你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张罗着嫁?合着就只准咱们侯府的姑娘嫁出去祸害别人家,别人家的姑娘要进咱们家门的时候就要挑挑拣拣了?您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这丫头,还消遣起祖母来了!”老夫人听她口无遮拦,就伸手打了她一下,佯怒道:“合着我护短还护错了?你的婚事将来还用不用我去跟你父亲说了?”
武昙搂着她的胳膊,没心没肺的笑。
她跟萧樾的事,自然不必等着看武勋的脸色,只是这件事她也不会告诉老夫人,搂着老夫人撒了会儿娇,就贼兮兮的道:“祖母你要真的担心这门婚事不妥,过几天不妨找个机会先见见那位郑家小姐……”
老夫人听得一愣,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的转头看向她。
武昙这才不再卖关子,继续道:“我听说太子殿下一并降下的恩旨,在这胤京里赐了一所宅子作为将军府,不日郑家夫人就会带着家人举家迁过来了。”
老夫人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消息是晟王透露给你的?”
“嗯!”武昙大方的承认了,“郑家的祖籍本来就在江北,早些年郑将军来京谋职,在禁卫营和御林军都呆过,后来有一年西边匪患,他作为副将被派去剿匪,立了功,得到了擢升,又熬了几年,八年前被放回了江北道,五年前晋升为江北道都督。他家里也只有一房夫人,并无妾室,膝下一共两子一女。郑将军虽然骁勇善战,但两个儿子都没有承其衣钵,长子痴迷医术,一心钻研,就进了他军中做医官,次子一心要考科举,不过资质一般,前两年才考了秀才,今年的春闱他也下场了,可是没中,还在继续苦读。这一家子虽然并非勋贵人家出身,但是一家人勤勤恳恳,家风当是相当不错的。”
老夫人聚精会神的听着她说,可她说到这里居然就故意打住了。
老夫人急了,瞪过来一眼。
武昙忍俊不禁起来,笑过了才又故意重重的叹了口气道:“郑家的儿子全都弃武从文了,偏就女儿巾帼不让须眉,是个喜欢舞枪弄棒的。那位郑家姑娘么……按照祖母您挑孙媳妇和咱们侯府挑当家主母的标准去挑,肯定是要失望的。”
顿了一下,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而且咱们家吧,要是头半年的时候倒是还好,最近这半年下来,咱们家也是风波不断,有些事情捂住了,有些也传出去了,那位郑家姑娘要是个眼里不容沙的,还未必就愿意进咱们的家门呢。所以依着我看,祖母倒也不必现在就开始焦虑。反正现在还在国丧期间,太子不是都没好在朝堂上明着说这事儿呢,不如就稍安勿躁,等郑家到了京城,先接触下看看人家的意思再说。再有就是,宫里的旨意不是直接传去边境给我大哥了么,料想我大哥接到了之后也会给家里来信的,我们也等等看他是什么想法。”
武家的这半年,确实不太平,从宫里传出消息要让萧昀纳武昙为妃开始,就各种事端没有消停过。
武昙不提还好,一说起来,老夫人又是心里堵得慌,就只心不在焉的呢喃了一句:“也是我太心急了,确实是现在讨论起来还为时过早。”
武昙从桌上拿过一个橘子慢慢地剥。
这橘子有点酸,老夫人的牙口不能吃,她剥完就塞了一瓣进嘴里,然后悄悄观察了老夫人的神色才又聊做漫不经心的说道:“父亲从回来,一直也没去见上孟氏一面,到底是夫妻一场,现在竟然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了么?”
看似感慨。
老夫人听在耳朵里,就是眉心一跳。
武勋在对孟氏这件事的处理上,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
本来一开始她去信,武勋却迟迟没个明确的处置说法交代下来,她还以为对方是舍不得孟氏,毕竟当初先是金屋藏娇,后来又不惜跟林家甚至自己闹翻也要扶正了孟氏,老夫人就以为他是真的爱重孟氏的。
现在虽说是孟氏先犯了事,若是武勋刚得到消息就盛怒之下将她重处了,老夫人也许还不会多想,可是——
对方在对这件事的处置上颠三倒四,确实叫人看不透。
但是有一点——
确实是对孟氏有够决绝的,回京以后连个面也不见。
本来孟氏被送出去了,这府里总算是清净了,老夫人是该觉得了却了心事的,可是这几天她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得劲,此刻被武昙一提点才突然意识到——
其实,她是因为武勋对孟氏的处置而颇有微词。
这个儿子的行事,越来越叫她看不懂,也越来越叫她觉得疏远和生分了……
武昙眼巴巴的看着她,眸子清澈而神色认真。
老夫人回过神来,就伸手怜爱的摸了摸她脑后的发丝,轻声的道:“你还小呢,大人之间的事你不懂。”
说着,就又转移了话题,笑问道:“晟王府的食盒这几日倒是不往这送了,那位王爷倒是很体谅你,而且还什么话都跟你说。”
提起萧樾,武昙也没有故意隐藏,脸上浮现出了笑容道:“王爷说前阵子是有人把陆之训一事的风声传到了宫里,太子传了我父亲回京,可能是因为心生不满而起了夺权之意,父亲应该是怕祖母您担心,才没跟您提起这一茬吧?郑将军是顶替我父亲的人选,现在太子又把我大哥和郑家姑娘撮合在一起,实际上又是个安抚武家的意思。毕竟,他只是以体恤之名将父亲留在京城养病,但并没有罢免我大哥,并且新的主帅还是大哥未来的岳父,这样一来也可以安抚住南境军中那些跟着我们武家征战多年的兵士们。”
武勋确实从来不跟老夫人谈论军务和公事,老夫人也克尽本分,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过问这些。
现在听了武昙的话,不免有些心惊,微微的变了脸色,捏紧了手指道:“夺权我倒是不怕,就怕太子别不是对我们武家也起了猜忌之心吧?”
武昙面上露出几分歉然的神情道:“也可能是因为我跟晟王爷的事吧,太子想打压咱们家也在情理之中。所以祖母,我想说的是,如若太子真是要忌惮和打压咱们武家,那么眼前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假象,要打压就要打压的彻底,最后他也不可能让我大哥继续在南境掌权。”
老夫人闻言,蹭的就站了起来,神色变得慌乱起来:“你是说这次的指婚其实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武昙站起来,也走到她的面前,握了她的手,神色郑重:“也许是,但也许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不惯怎样,现在这京城里的风声于我们武家而言甚是不利,咱们是得事事谨慎小心了。”
“我明白!”老夫人忖度片刻,就也是一丝也不敢松懈的点了头,“越是被君王忌惮,我们便越是不能再有行差踏错……”
如果宫里只是为了拿这门婚事来试探武家或者堵他们武家人的嘴,老夫人倒是忍不住的担心武青林那边。
万一他直接不肯就范给顶撞了回来……
少不得又是一个现成的把柄落在了那小太子的手里。
如今皇帝的后事已经办的差不多,只剩下最后几天,次日武昙仍是按部就班的陪着老夫人进宫,面对各方猜疑揣测的试探就只是含混着打圆场。
皇甫七前面趁着天气好又出了趟海,这天下午刚回来。
他家虽没有官职在身,却是最大的皇商,颇得朝廷的倚重,也是经常进宫走动的。
因为他父亲实在资质平庸,这两年他已经陆续接手了家业,虽然家主之名暂时还挂在他父亲头上,他却基本上已经等于是实际的掌舵人。
皇甫家老太太年迈,不能入宫拜祭,他回京之后因为捎带了一部分沿海那边几个大海商进献上来的贡品,就亲自押送进宫来转呈。
他入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先把东西送去内务府清点核对,然后由那边的管事大太监领着他去留芳殿将礼单当面呈送给萧昀。
可是过去留芳殿的时候,萧昀还在灵堂上没有回来。
当时已经快二更天。
皇甫七就请内侍代为将礼单拿进去,而他自己既然进了宫了,自然不可避免的要去萧植的灵前拜祭一番,留芳殿的内侍引路将他从后宫送出来,直奔了设灵堂的大殿。
夜里进宫哭灵的百官命妇尽数散去,殿前广场显得空寂又冷肃。
皇甫七举步上台阶,因为天黑,就微微垂眸注意着脚下,一时没注意,刚好一个宫女从殿内疾步走出来,好死不死的刚好撞在了他身上。
“呀!”那宫女惊呼一声,大概是怕闹的动静更大了会被殿内的萧昀责罚,匆忙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扭头就往旁边的回廊上跑去。
皇甫七本来就是狡诈数一数二的,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他下意识的一摸身上,倒是一时没发现丢了什么物件,可是这个宫女莫名其妙撞上来又扭头就走?
这是在皇帝的灵堂之前,稍有差池就是要丢命的,在这里伺候的宫人不会这么莽撞。
出于本能的警觉,他当即怒喝一声:“那个宫女有鬼祟,抓住她!”
灵堂之外本来就守卫森严,十几个御林军侍卫蜂拥而上,围追堵截,一瞬间的工夫就将她按下了。
殿内萧昀还带着皇帝的后妃和子女们在守灵,听了动静一行人还以为闹了刺客,连忙就冲了出来。
那宫女此时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脸色惨白,被侍卫拎过来,直接伏在了地上,烂泥一样瑟瑟发抖。
皇甫七上前给萧昀拱手行礼:“皇甫七见过太子殿下!”
萧昀的视线却定格在那宫女身上,四下里一看没有旁人,就知道不是刺客,不禁皱眉道:“怎么回事?”
侍卫们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去看皇甫七。
“哦!”皇甫七道:“草民此次走商途径海域,有当地的海商托付带过来的一些东西,刚好送去内务府入库,礼单已经呈送留芳殿的内侍,本来是要过来拜祭大行皇帝的,不想这小宫女从里面出来迎面撞上了草民之后,二话不说扭头就跑。草民一时情急,就叫了人,觉得她的行为有点鬼祟。”
押解那宫女的侍卫立刻附和:“回禀太子殿下,这宫女确实行迹鬼祟,奴才们抓住她的时候她正要逃窜。”
萧昀的视线再度移过去,落在那宫女的头顶。
宫女伏在地上,惶恐的小声道:“奴婢没有,只是……只是不小心撞了人,我……一时惊慌!对!奴婢是一时惊慌,并无其他。”
萧昀对她的话,显然不信,抬了抬眼皮道:“搜她的身上。”
“是!”两个侍卫领命上前,将人拎起来搜身。
那宫女待宰的羔羊一样,浑身瘫软没有半点力气,只就惶恐的挣扎道:“冤枉,奴婢冤枉……”
话没说完,侍卫已经从她袖口的暗袋里摸出来一些东西。
两角碎银子,两颗差不多有龙眼大的珍珠,另外——
还有一支女子用的发簪。
簪体是纯银打造的,尾端做成盘枝梅花的图样,流苏的坠子上是用碧玺打磨出来的一颗小星星。
这簪子的做工极好,碧玺的成色和雕工也都属上乘。
皇甫七看见那两颗珍珠的时候却是狠狠一愣,低头一看,自己腰间荷包上装饰的两颗大珍珠果然是不翼而飞。
不过就是一个来回碰了一下的空当……
这宫女居然是个手快的偷儿?
“殿下!”侍卫将东西双手碰到萧昀面前。
萧昀只看了眼,并没有伸手去碰,而眸光只是微微一沉,那宫女马上又伏在地上磕起头来,告饶道:“奴婢该死!方才只是临时起意,见这位公子身上的物件着实罕见,东西都在这里了,太子殿下饶命!”
皇甫七也没多想,刚想走上前去拿回他那两颗珍珠,不想,萧昀却面色阴沉的盯着侍卫捧在手里的东西,突然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些都是你的?”
皇甫七一愣,但随后就明白过来萧昀指的是那根发簪。
因为是女子的物件,他一开始没注意,此时次看……
居然真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可是他生平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一时倒是没想起来在那里见过。
皇甫七摇头:“那两颗珠子是草民荷包上的点缀。”
不想那宫女闻言却是急了,连忙叫嚷着澄清:“殿下明鉴,奴婢真的只偷了这么一次,东西都是方才从这位公子身上摸到的,绝对没有再偷过第二个人!”
皇甫七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这是个圈套了,刚要说话,却是临安公主的贴身宫女叶竹多了一句嘴:“这簪子……是武家二小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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