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目前在一家动画公司当经理秘书,那是一家新兴的动画公司,主要承接南方或国外一些规模比较大的公司的业务,据说著名的动画《黑血杀手》就是出自他们之手。这份工作是我托一个朋友给她介绍的,本来对方要求最低学历是大专,而甜甜只有初中文凭。我的朋友好说歹说,最后人家终于答应先试用一个月看看,要求是试用的一个月只开基本工资的一半。虽然不公平,但弱势群体只能忍气吞声。
甜甜的学习能力很强,深得领导器重,度过了艰难的试用期之后,她和公司签了合同,工资也翻了一倍多。

刚开始的时候,甜甜觉得有些委屈,毕竟这份工作与她之前的工作相比,工资少得可怜,为此她在穿衣打扮上拮据了许多。虽然甜甜嘴上不说,但从我每次陪她逛街时她走到高档专柜前那种渴望的眼神就能看出,她对那种能够满足她物质需求的生活多少有一点留恋。我曾问过她,跟我一起生活会不会后悔。甜甜说她觉得很幸福。我问她,如果你选择和我同甘共苦,以后就没有那么多钱买那些高档化妆品和那些一千多块钱一双的鞋子了。甜甜对我说,不要把她看得那样低俗,而且听完我问的话之后还有些生气。我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欠妥,怕是伤了她的自尊。于是就故意装糊涂,说那种生活对女人来说不就意味着幸福么。甜甜果然上当了,一本正经地教育起我来:“你怎么能那样想,那怎么能叫做幸福。名牌服装有个一两件就足够了,偶尔出去应酬的时候穿就可以,整天穿金戴银的就叫做幸福吗?幸福不是给别人看的。”

甜甜说得没错,总把幸福挂在嘴边或拿出来炫耀的女人是不会懂得幸福的真谛的,因为那样的女人通常都太有心计,而她们早晚都会迷失在自己处心积虑设计的所谓的幸福中。

甜甜在与我认识后不久,便辞掉了原来的那份经常熬夜的工作,甚至与之前一起工作的几个姐妹也断绝了来往。我劝她不必做得这样绝对,但甜甜却坚持认为这样做是必要的。对此我一直心存感激,我深知甜甜为了能够和我长久地生活在一起而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为了适应我这个性格古怪的家伙。

等待的时间沉闷且无聊。我索性连饭也不做了,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两篇新闻稿,那是一个年轻的记者交上来的,文章中添加了太多自己对事件的态度,还使用了大量的主观形容词,俨然成了一篇愤世嫉俗的文章。我对他们的热情和道德意识表示欣赏,但为了能够印成铅字,不得不将他们的稿子大改特改。说实话,这样做我很不悦,就好像是自己闯进了别人家里,在人家的墙上乱涂乱画一样。

我往父母的家里拨了一通电话,简单询问了他们的身体状况。父亲由于年轻时在饮食方面不加节制,如今得了高血糖,每次打电话,我都不忘叮嘱他少吃甜食。

两份新闻稿修改完毕,我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同时等待着甜甜回家。墙上的时钟显示八点一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急忙起身,来到门口。甜甜拖着疲惫的身子出现在我面前,她看见我后依然勉强地笑了笑。

“老公,我累死了。”甜甜说着走了进来。还没等脱去鞋子,就先把嘴凑了过来,等着我走过去吻她。我当然要服从命令。

“老公,我饿了,我还没吃饭呢。”甜甜说。

“不是说在公司吃吗?”我问道。

“别提了,他们在附近饭店买的那个破卷饼,难吃死了,我估计都是人家饭店卖剩下的。我一口也吃不下去。”甜甜抱怨道。

“他们可真会应付。”我说,“正好我也没吃呢,我们出去吃好了。”

“啊?”甜甜大惊失色,“这么说你什么也没做了?人家累了,实在不想动了,家里还有方便面没有?”

“有是有,可你累了一天了,不能光吃方便面啊。这样吧,我下楼去给你买些好吃的,你等着吧。”

“不用了老公,”甜甜说道,“你也挺累的,还是煮方便面吧。”

“不,”我坚持道,“我一定要让你吃一顿像样点的晚饭。”

我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拿上车钥匙就出发了。

洛南开发区的大学城附近,饭店五花八门,但我没有时间等他们给我做菜,因为甜甜已经饿坏了。我想来想去,这附近又快又好吃的东西也只有肯德基了。甜甜不喜欢吃汉堡,于是我直接买了一份外带全家餐,即所谓的“桶”。

回去的途中,我尽情体会着开发区的蓬*发展。如今的洛南大学城早已不是先前那样一片荒草连天的景象了。宽阔平整的马路,拔地而起的住宅,以及那一所所卓尔不群的大学。那些造型千篇一律的校门仿佛在向路过它们面前的人们炫耀:来这里吧,你的生命将从此而变得高贵!

可能也因为沈州师大就坐落在这里的原因,平时我总是喜欢在开发区附近散步。偶尔我也带着甜甜一起出来,徜徉在沈州师大的林荫路上。从那些学生的脸上你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眼神。迷惘、自信、无助、惆怅、怨天尤人、自命不凡的特征在他们的身上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而自命不凡的多数是研究生和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因为与即将毕业的学生们不同,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真的相信大学能让自己的生命变得高贵。

记得一天下午,我和甜甜来到沈州师大的羽毛球场打球。甜甜那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耐克网球衫,脚上穿一双白色运动袜和带淡粉色条纹的阿迪运动鞋,看起来十分清纯,不亚于任何一个漫步在校园里的女孩儿。那天是周日,怀着闲情逸致的心情在校园里散步的学生比较多,因此甜甜也吸引了若干在旁边篮球场打篮球的男生的目光。

在同甜甜的对垒中,我充分地展现了自己的运动天赋,几个回合下来,我们就已经大汗淋漓了。我让甜甜在球场等我,自己跑去离球场四百米远的校办超市买饮料。就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甜甜遇到了一件事,一件令她极度反感的事。

当我拿着可乐和绿茶回到球场的时候,甜甜看见了我,撅着嘴向我走来。

“老公,咱们走吧。”甜甜说道。

我觉得奇怪,便问:“怎么这么快就走,知道不是我的对手,害怕了吗?”

甜甜没说理由,只是执意要走,我也就没再坚持。我们拿着球拍,一起去校外取车。

“老公,你猜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甜甜无可奈何地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我反问道。

“就在你去买水的时候,有个男生过来管我要电话号码。”甜甜说。

“有这种事?”我诧异道。

“就是刚才。”甜甜说。

“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我什么事也没干,就在那里站着,有个人就走了过来,就是旁边打球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他说,同学你是哪个系的。我说,你先告诉我你是哪个系的。他说,我是生物系一年级的研究生。”

“哦,还是个高才生。”我笑着说。

“然后他说想和我交个朋友,还向我要电话号码。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直说了吧。他说没什么意思,就是对你挺有好感的,想和你交个朋友。我说你没看到刚才和我一起打球的那个人吗?那个研究生倒是挺会研究人的,他问那是你的男朋友吗?我说是。他又问,你男朋友也是这学校的吗?我说不是。然后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没关系,也许他根本就不适合你,还说他为了我可以等我,等多长时间都行。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甜甜悻悻地说道。

“那你告诉他电话号码没有?”我问道。

“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了。”甜甜说着调皮地一笑。我气得无话可说。她可真会给我找麻烦,我当时心想。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离开啊,不至于吧,我又不介意。”

“其实我是怕他们找你麻烦。”甜甜说,“他们人多势众。”

“不会的,他们是研究生,不是流氓。”

“我都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了,他还臭不要脸地追我,你说这种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我以前在社会上也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就连地痞流氓也不一定能做出这种事来。”

那一次甜甜真的有些火大,我想她之所以这样,其实是因为替我着想的缘故。作为一个女人,被男人追求本来就是无关痛痒的,可是甜甜了解我的感受,如果当时她不表现得火冒三丈,好让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对她的劝慰上,很可能这股怒火就会转移到我的身上。甜甜知道,我对那种夺人之爱的人恨之入骨。

“我希望刚才那个向你要电话的家伙能尽快找到一个单身女性。”我打开车门,坐到车里。

“为什么?”甜甜不解地问,“那种人,让他一辈子打光棍才好。”

“让他赶快找到女朋友,这样他就不会再去伤害别人,不会再去破坏别人的幸福了。”说完我发动了车子。

甜甜仍然觉得不够解恨,不依不饶地说:“对,让他先找个女朋友,再让他的女朋友也被别人抢走,让他尝尝那种滋味。”

我只是淡淡地露出一抹微笑,不再与她继续讨论这件事情。然而我的内心却感慨万千,这个社会充满了诱惑和陷阱,既然不是所有女性都能抵御外界的种种刺激,我们做男人的就更加应该遵守最起码的恋爱道德底线。就连中小学生也懂得“横刀夺爱”绝不是一个褒义词,可为什么象征着高学历和高素质的研究生就能轻而易举地去实践呢?只为了满足自己那自私的**吗?只因为可以厚颜无耻地向别人解释说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吗?这对那些被夺去至爱的人来说,实在是残酷至极。用甜甜的话讲,那种人都是要遭报应的。

通过那件事,也使我重新认识了甜甜。甜甜没有高学历,因为她上的大学叫社会,需要用一生来学习,并且没有证书。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没有留下任何遗憾,玩得也很尽兴。向晴和苏越考上了大连的同一所大学,所以我在沈阳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孤寂了。不过,好在还有陈科,使我平淡的生活也增添了几分快乐。

其实在高考成绩刚出来的时候,父亲给了我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再读一年高三,学校就选在二高,也就是陈科那个刁蛮女友路婷所在的学校。第二则是上一所极为普通的师范院校——沈州师大。我深思熟虑了五分钟,毅然决定了上大学。起初的想法只是不想再次承受寂寞和孤独。后来,又仔细分析了自己做出的决定,觉得还是正确无疑。理由嘛,当时我十分迫切地想忘掉高中生活给我带来的辛酸和阴霾。

世事难料,尽管我竭尽全力摆脱过去,却还是在入学报到的那天见到了高大威猛的陈科。这家伙竟然也同我念了同一所大学。一想到自己的境遇已经沦落到和陈科持平,心中不免泛起一股悲哀。不过,好朋友见面还是喜大于忧的。四年的大学生活能有这家伙陪伴,老天爷还算眷顾我。

“陈科。”我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

“世新。”陈科见到我,高兴大于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我报了这所大学。倒是他,暑假后期一直没有联系,我也没机会问他到底报了哪里。

“你也来这了?”我问道。

“是啊,刚才我还想找你呢。”陈科说,“你不是报的文学系么,刚才我去你那边看了一圈,没发现你。”

“我刚到,你报的哪个系?”

“还用说嘛,体育系呗。”

“挺适合你,什么专业?”

“篮球,哈哈。”

我一下子愣住了,十分不理解:“为什么选择篮球专业啊?”

“小雅喜欢篮球,而且篮球专业以后好找工作,现在的学校会教篮球的体育老师不多。”

“没想到你调查的很详细啊,真服了你。”

“我们先去报到吧,等完事之后,咱俩喝一杯,就在这里见面好了。”

“行,不见不散。”

暂时告别了陈科,我带着兴奋的心情来到文学系报到的地方。人头攒动,好多家长帮他们的孩子拿着行赵,在高年级学生会成员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登记,然后去查看宿舍。

由于沈州大学的校区还不完善,宿舍很紧张,本地学生目前还只能走读。军训是在后天,办理完相关手续,我就回到原来的地方等待陈科。可是这家伙半天都没有出现,我实在等得无聊,就绕着学校参观起来。转了一圈我才发现,原来沈州师大只有几座主体教学楼已经竣工,几年后建成的体育场此时还只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图书馆倒是不错,旁边还有篮球场和网球场,食堂和浴室就在宿舍楼附近,宿舍楼下面是一个小型超市。总的来说,基本上能够满足学生日常的生活和学习需要。

再次回到原地,我看见陈科在那里和一个女孩子聊天,那个女孩子很眼熟,不出所料正是路婷。

“你们好。”我走近他们,打了招呼。

“世新,好久不见了。”路婷也开心地打着招呼。

“你怎么来了。”我问道。

“我今天也报到啊,完事之后就过来了。”路婷说。

“小雅考上了辉亮大学。”陈科说。

“辉亮大学,那不也在洛南开发区附近么,以后你们见面可方便了。你也走读吗?”

“不,我住校。”路婷回答,“我们学校的学生都要住校。”

“世新,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小雅饿了。”陈科说。

“好啊,这附近有什么好饭店吗?”我问。

“去辉亮大学吧,那里面有好多饭店。”小雅兴奋地说。

我们一行人来到辉亮大学。拥有悠久历史的辉亮大学果然与沈州师大有着天壤之别。我能感觉到路婷脸上微微显露出的得意的神态。我走在二人身边,委实觉得有些不自在。来到新的环境,思想也变化得很快,我在想,这些年来我的生活一成不变,看看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有了新的目标,新的打算,新的生活。唯独我,仿佛一个与时代脱节的人,如今更是沦落到被迫跟随别人的脚步。赵婉晨为了自己和母亲的未来离开了我,小晴和苏越为了他们的将来去了大连,陈科也为了实现自己体育老师的梦想而报了篮球专业。可是我究竟为什么要报文学系,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吃饭的时候,我依然心不在焉。或许是心情好,或许是看到自己的男朋友知道上进了,也可能是由于自身的成长,路婷一改往日的刁蛮作风,摇身变成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孩子,给陈科斟酒夹菜,整个一个贤妻良母。

那天陈科喝高了,我喝得更高,没有人能体会我的孤独。晚上,我独自在希望公园里抽烟,一缕一缕的烟气飘扬在漫天繁星的夜空,宛若我灰暗飘渺的人生。那天夜里,我在不停地思考着一个问题,我的大学生活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开始了么。带着这个疑问,我于第二天夜里,给我唯一的兄弟打了电话。

“世新,你现在需要一个女朋友。”苏越直截了当地为我支招。

“现在才刚开学,还谁都不认识,哪里那么容易。”

“一回生两回熟嘛,那还不简单么。”

“我可没有你那两下子。”

“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说你行,你就行。”苏越肯定地说。

“我觉得暂时还是这样生活下去比较好,闹心的时候,给你打打电话解解闷就可以了。”

“你怎么这么固执,现在我和小晴都在大连,远水解不了近渴你懂不懂。你先试着找个女朋友,实在交往不来到时候再分手不就得了。”

继续就这个问题谈下去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苏越不能帮助我,而他给我出的主意又只会让我陷入到另一个烦恼中。接下来我草草地答应了他,便岔开话题,询问了他那边的一些情况。对于像苏越和我这样的人来说,大一新生的生活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军训以及如何跟新室友相处,带着天真的向往开始浑噩的生活。除此之外,就是我们心向往之的也是自欺欺人的所谓的——自由生活。

我的大学就这样开始了。

缺少寝室生活这一决定性的因素,再加上我本身又不喜欢主动亲近别人,因此一个星期下来,我没有结交到一个朋友。陈科和我同样是走读生,可大学生活却比我滋润得多。每天上完最后一节课,他都会坐车去两站之外的辉亮大学找路婷,风雨无阻。而我呢,除了上课以外,唯一的乐趣就是抽空和陈科在台球社里消磨时光,以此来丰富自己的大学生活。

我所修的课程倒是很简单,没有高数,这样我就再也不用绞尽脑汁去学那些未来在生活中不一定能用得上的公式和数字了。新生对课程往往都会适应得很快,因为他们总是带着兴奋的情绪迈入阶梯教室的。然而,听了一段时间的课才发现,有些课程设计的极为不合理。文学史课作家介绍得太多,每个作家都衍生出一大堆作品,作品又几乎都是长篇小说。新来的年轻的文学史老师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讲课的时候嘴皮子快得仿佛注射了兴奋劲。

开学第一天,她信誓旦旦地发表了一通长达一节课的开场白。年轻女老师看上去信心饱满,也不知道是对她自己还是对下面120多个学生充满信心。后来才知道,她是对自己信心十足。女老师说:“教材只是辅助,大家要按照课堂上我所讲的内容来记笔记。”然而说归说,可是她却从不给学生记笔记的时间,一小时二十分钟的课程,她只是在不停地说。你可以想象一个人边听着hiphop边在下面拼命记下歌词的可笑情景。

还有更让人无奈的事情。建校初期,学校的图书馆只有一件“美丽的外衣”,馆内陈列着一排排崭新的书架,上面空空如也。学校承诺一年之内要填充两百万套图书,因此当时我们文学系的学生还只能办一张借书卡,乘车去十公里以外的市图书馆借书。好在我是走读生,到市图书馆借完书之后,只需再往回乘四站车就能到家,相对住宿生来说已经很方便了。

生活就这样在规律中日趋麻木。

有时在图书馆借完书,我并不直接回家,而是去咖啡厅要一杯卡布基诺,悠然自得地阅读。有时,我也会去希望公园的长凳上看书。直到天气渐渐转凉。

其实那个时侯,我是不太适合阅读的,因为阅读的时候我总是在思考,甚至感慨小说中的情节与自己的经历是如此接近,如此一想,寂寞的情绪便袭上心头。寂寞有时候会让人上瘾,就像抽烟的感觉一样。第一次抽烟虽然头晕,冒虚汗,但是那种堕落和沧桑的感觉却深深地植入了人的大脑。往后当深陷困境或绝望的时候,便会不知不觉想起口袋里那盒包装精美的慢性毒药。

这段时间,我不需要求助于其他人的帮助,我在享受寂寞。

十一国庆期间,苏越和向晴回了趟家。我得知消息后激动万分,约二人出来一起吃饭。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他们见到我简直比我见到他们还要高兴,这让我有些感动。

优雅的韩都烧烤店里,两兄弟在美女的陪伴下谈笑风生。

“苏越,你发现了么,世新的气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小晴很兴奋地说。

“见到我们,世新当然高兴。”苏越很自信。

“你呀,还是这么不要脸,世新是见到我才这么高兴的。”

苏越看了看我,我们同时笑了。

“世新,上大学的感觉怎么样?”小晴问道。

“没什么感觉,沈州师大没有当时宣传的那么好,而且本地户口的学生还不能住校,你们说这和高中有什么区别。”我说。

“还是有一点区别的吧,起码你现在没有升学的压力了,这点和高中就不一样。”向晴说。

“但是,小晴你别忘了。”苏越插话道,“世新高中时好像也没什么升学压力。”

说完,一副诡秘的笑容看着我。

“靠,你是说我以前不务正业吗?”我哭笑不得。

“我说错了么。”苏越问道。

“懒得跟你解释。”

“世新,上了大学,你一定要自己找点事做。你不知道吗,好多成功的人,他们都是在大学里自学成才的。”小晴说。

“小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大学老师讲的课都是扯淡啊?”我笑着问。

“不是那个意思。”小晴解释道。

“也差不多啦。”苏越*来,“最重要的是图书馆,那才是一个学校的精华所在地。”

一提到图书馆,我的头又大了:“沈州大学的图书馆,别提了,里面简直就跟卖书架的似的,我借书都要千里迢迢去市图书馆去借。”

向晴和苏越同时诧异,好像这种事情连听都没听说过。

“那你就自己买嘛,你又不差钱。”苏越说。

“话虽如此,那么多书我买得起么。你这家伙就只会说风凉话。”

我不怀好意地瞥了苏越一眼,他也不生气。身边的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唯独我们三人聚在一起时的气氛,我希望永远不变,永远……

那天,我偶然提到了陈科和路婷,讲了一些他们之间的事。苏越好像对路婷那种人了如指掌似的,他说:“你看着吧,他们长不了,早晚会分手的。”

“你不要在那里胡乱猜测好不好。”向晴说道。

“我没有胡乱猜测,你就瞧着好了。”苏越不服气道。

我并没有当苏越是胡说八道,只有我了解他,他是那种说出的话看似简单,却经过了严谨思考的人。他说的话并不是没有论据的,只是他通常都只说出结论而已。就像他让我自己去书店买书,后来我真的那样做了,因为书是一种永远都不会过时而且有收藏价值的东西。

晚上,苏越打车将小晴送回了家,之后我们来到那家常去的酒吧。

“世新,今天我看你的状态还不错,看来你还是能适应大学生活的。”苏越说。

“怎么,难道以前你觉得我会不适应大学生活吗?”我问。

“我太了解你了,你天生就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类型。”苏越轻蔑地笑了笑说。

“你可不要说得这么肯定,”我不服气道,“我在向阳高中还不是照样混的有滋有味。”

“哈哈,那是你能力有限,不得不接受罢了,你改变不了当时的情况。”

“那你的意思是当时我妥协了?”

“你也没有妥协,你仍然在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着,这也说明了你不想妥协,所以你的成绩才直线下降。”

“我也并没有反抗,我在向阳高中过得还是很开心的,我一直认为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年。”

“也许你反抗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我自己都没意识到,难道你会意识到?”我反问道。

“这就叫旁观者清嘛。”苏越说,“你如果不是在反抗,一年的时间就不会荒废了。”

“我觉得那一年的时间我并没有荒废。兄弟,你并不知道那一年来我都经历了什么。”

“或许是我说得不对,”苏越想了想说,“或许你并没有想到要反抗,而只是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在走罢了。”

“谁不是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路来走呢?”

“谁不是?”苏越惊讶道,“不是的太多了,以后你就会明白的。只有等你亲身体会到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有时我们在社会上所扮演的角色是多么微小,有时就必须做一些与自己的价值观和道德观相冲突的事情,甚至吃了亏也要忍气吞声。”

“举个例子听听。”我说。

“比如说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被领导无情地伤了自尊,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员工被品性低劣的上司占了便宜。他们可能都不会反抗。”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为了工作呗,”苏越轻松地说,“为了饭碗,为了生活,为了将来的好日子。”

“都这样了哪还能谈得上好日子!”我怏怏地说道。

“当然有好日子,比如说那男的,也许领导过两年就能提拔他;那女的,可能因为忍气吞声而得到上司的青睐,或者把她当成二奶,运气好的话,也许上司还没结婚也说不定。但是不管哪种结果,他们都能得到实际的好处不是吗?”

“真可笑。”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刚才举的例子,那个男的忍一忍倒还可以,但是那女的付出的代价就有点太大了。她完全可以辞掉工作,再找一份新的。”

“你说的那是能够改变身边环境的人,那种人当然好说。他们或许自己有实力,或许家人有实力,但我刚才所指的不是那种人。我说的是那些没有好背景的真正的弱势群体。”

“似乎有点道理。”我赞同道,“按照你的意思,有背景的那些人就能改变周围的环境吗?”

“你别抬举那类人了,他们只是有逃出环境的能力罢了,当然了,我所说的环境指的是那种社会大环境,不是指家庭环境。”

“是的,家庭环境是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而改变的。”我说。

“没错,但代价就是对社会大环境的妥协和忍让,就像那些为了升迁或事业而行贿的人,像刚才我说的吃了亏还忍气吞声的人,你能做到吗?”苏越质问道,语气十分强硬。

他一下子问及这么多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弄得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想了想,说道:“不知道,也许做不到。”

“按照你目前的性格,确实做不到。”苏越笑着说。

“怎么,你喜欢那样的人?”

“不喜欢,我还是更愿意和你这样的人做兄弟,和那样的人接触……太累。”

“那你觉得你是那样的人吗?”

“不知道,我希望我不是。”苏越叹了口气,“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一个能改变周围环境的人。”

“我也不是。”

我们默默地注视这对方,谁都没再说下去。

苏越这次找我谈话,似有某种目的,好像有意将我引向他的话题。和他谈话最大的好处就是每次谈话结束后,我都会思考接下来的路应该怎样走。

苏越和向晴这次回来,待了足足三天时间。尽管短暂,却带给我全新的感觉。苏越变得更加成熟了。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也偷偷注意下向晴,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苏越,认可并喜欢上了他,从她脸上始终挂着的微笑便能看出,当时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幸福。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向晴想必也在不断地适应苏越,去挖掘苏越的优点吧。两人同在大连读书,彼此都成为对方唯一的依靠,不管谁出了什么事,首先想到的都是对方,爱情就在这种彼此的需要和依赖下孕育而生。

在他们回去的那天,我在沈阳北站目送二人踏上了驶往大连的火车,心情跌宕起伏。苏越的那番话依旧刺激着我,他和向晴前后紧挨着走上火车的背影也同样刺激着我。走出北站,我顿时感觉失去了目标,迷失在穿梭不息的人流中。

由于暂时还不想回家,可又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我便抱怨起这座城市来。在这偌大的沈阳城内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些为单身寂寞男人提供的专属场所呢?

在我伫足发呆的时候,一些面目可憎的非法出租车司机上来搭腔,问我到哪里,我说我哪也不去。接着又有三四个司机轮番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厌烦了,索性告诉他们我家的地址。他们一听是本地口音,全都灰溜溜地调头而走。那些黑出租车司机多以外地人为目标,先将他们骗上车,然后拉到一个就近的地方,开始索要高额乘车费。如果乘客拒绝的话,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好几个人将乘客围住。被强迫给了钱的外地乘客多数不会再继续乘坐那辆车了,于是,那些缺德的家伙便将乘客撇在路边,调头扬长而去,开回北站屡试不爽地做着这种生意。

我已经走出站前广场,却又突然往回走,走进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那也是我曾经和赵婉晨来过的地方,所以当时我并不是太想去那里吃东西,怕睹物思人。但火车站附近,喜欢敲诈的生意可不仅仅是出租车。假货堆满货架的超市,欺骗顾客的黑心饭店,毫不客气地说,对于一个了解情况的本地人来说,无论他多么挥霍无度,一旦来到火车站,马上就能打消所有的消费念头。本来我的心情就很糟糕,更不想在这上面添堵,所以才决定去麦当劳。这也就是老百姓通常所说的花钱买个“放心”吧。不过,换个角度去想,连“放心”都要用金钱去买,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已经过了火车发车的时间,麦当劳里的客人少了很多。我要了一份套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我看着窗外忙碌的人们的脸,想象向晴和苏越此时也正坐在火车上,开心地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边畅所欲言的神聊。如果向晴觉得有些困倦,一定会温柔地倚在苏越的肩膀上打个小盹。不知不觉我开始猜测起他们在聊天的过程中是否也会偶尔提到我。我看着餐盘里堆放的长短不一的薯条,想起曾经多少次在这种干净整洁的快餐店里,我像逗小孩儿似的将一根薯条拿到赵婉晨的嘴边,假装要喂她,等她张口去咬的时候突然把手抽回。于是赵婉晨便会撒起娇来,装作要哭的样子,紧接着我再笑着将薯条放进她口中,她咬去一半,我吃掉剩下的一半。

婉晨现在不知生活得怎样,已经找到了新的男朋友了吧,我心里这样想着。我又想了想苏越的话,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含义。也许苏越是希望我能够改变一些。或许是该做出一些改变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下去,也必须要拿出一些行动。否则,即便以后能够再次见到那个令我心碎的女孩儿,她也一定会对我大失所望。

那天我从书店回来,顺便路过德育中学,天气逐渐转凉,古朴的德育中学校园落满了青黄斑驳的树叶。我站在大门外,透过明亮的窗子望着里面安静自习的学生们,感叹时光飞逝。如今他们成了德育中学的主角,已经毕业了的我们却成了历史,逐渐被人遗忘,甚至有一天,连我们自己都会遗忘这段青涩岁月。因为虽然这所学校闻名遐迩,但是和这个社会相比,它终归太小了。在这么狭小的范围里,无论你取得了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例如考上清华大学。然而时间一过,马上就会被新成就所取代,他们会企盼下一个高考状元的诞生。

既然苏越和小晴已经不在这里了,我是和他们一个时代的,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留恋德育中学呢?

学校图书馆的文学书库终于填充了一批新书,学生们都兴奋不已,然而,小小的文学书库想要满足全校师生的阅读需求还是有些显得力不从心。第一天还汗牛充栋,第二天书就被借去一半。不少学生纷纷怨声载道。

“文学书库嘛,就应该让文学系的学生借阅才对。”

“这就不对了,你们平时不也借别的方面的书看么。”

“老师让我们读作家的作品,可是连作品的影子都看不到,还读个屁啊。”

“不是告诉你到市图书馆去借吗?”

“靠,去市图书馆得倒车,一个来回四块钱,你给我报销啊?浪费钱不说,关键是耽误时间啊。”

“是啊,咱们师范生的生活条件本来就不富裕,你说这破学校,学费贵得要死不说,学校里开个超市东西还死贵,连最起码的去图书馆借书都满足不了,图书馆给学生提供图书,是我们应得的权利啊。”

“权利?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就是,人家给你借书的权利了,只是不给你提供书而已。”

“哈哈……”

一天下午,我正在图书馆读一本自己买来的小说。不长时间,迎面走过来一个女生,穿一身浅黄色套头衫,长发,长相并不算俏丽,但颇有气质。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和一本书,书上的大字引起我的注意,那是现代文学史,正是我上课学的教材。我本想偷偷地打量她一番,不想却被她的视线捕捉到。女孩向我微微点头,我有点惊慌失措,但还是保持住了镇定,微笑了点了点头。

我的注意力此刻已不能集中在书本上了,我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脑子里在不停回忆。从那本教材可以推断出,女孩显然也是文学系的。文学系一共有五个班,我是六班的人。其中五六七三个班在一个阶梯教室上课,搜索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女孩儿起身去了卫生间,而我的搜索还是没有结果,索性放弃。我合上书,起来缓解一下久坐带来的疲劳。不大一会儿,那女孩回来了,坐下来的时候目光在我的书上停留了三秒钟,随即又拿起笔写了起来。我靠墙站了一会儿,重新回到座位,还没坐稳,女孩便主动与我开谈起来。

“你是文学系的吧?”

“啊,是啊。”

“我也是。”女孩说。

“真的?你是几班的。”

“七班。”

“什么,你是七班的,以前上课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你呀。”我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平时喜欢坐在后面吧。”

“那就怪了,我也坐在后面呀。”

“我都坐最后一排,所以你没有注意到我,但我可早就注意到你了。”女孩笑了笑。

我环顾四周,还好今天上自习的人不多,左右都没人。但为了让谈话始终轻松地进行,我还是提议到走廊上聊聊。

女孩儿说:“我们干脆走吧,反正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边走边聊。”

于是我们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图书馆。

“为什么不坐前排呢。”我问,“像你这样爱学习的学生应该喜欢往前边坐啊。”

“你怎么能看出我是爱学习的学生呢,其实我还是喜欢坐后面,听课都一样听,不想听课的话,自己看点书也方便。”

“那倒是。”

我们走出图书馆,我突然想起苏越的话,他说我需要一个女朋友,但是当时我并没有对那个女孩抱有这种想法,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赵聪慧,你是叫吕世新是吧?”

“是啊,你已经知道啦。”我惊讶道。

“我们五六七班的男生我差不多都认识了。当然也知道你的名字。”赵聪慧的表情相当得意。

“难道你是在做什么调查不成?”我问。

“别误会啊,我只是记忆力太好了,平时坐在后面,老师点名的时候,我就注意观察来着。而且你就坐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而且你还不住校,当然容易被我记住了。”

“原来是这样,不住校看来还是给人怪怪的感觉。”

我嘴上如是说,但心里还是对赵聪慧知道我不住校而感到惊讶。

“没有的事,这样才显得特别嘛。你看那些不住校的,没准儿都住在外面不知道哪个深宅大院里呢。”赵聪慧道。

“你的想象力倒是够丰富的,我不住校的原因很简单,本地户口,想住也住不了。至于你可能会想我是哪家老板的贵公子,住在绿荫环绕的别墅里,那你一定是偶像剧看多了。”

赵聪慧莞尔一笑,道:“不是就好,我也不喜欢那样的人。”

“对了,你有没有约了人一起吃晚饭啊?没有的话,不如我请你吃饭。”我试着问道。

“好呀,平时晚上我都是一个人吃饭,寝室的那几位几乎都不来图书馆,所以没人陪我吃。”赵聪慧答道。

“那好,今天我请你,我们是去吃食堂还是去外面下馆子?”

“第一次吃饭就让你破费,怪不好意思的,还是吃食堂吧。”

“破费?”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又没说请你吃大餐,外面不远的地方有家不错的四季抻面,我请你吃个够。”

赵聪慧呵呵笑了几声,道:“好啊,本姑娘可不挑食。”

“痛快,我就欣赏你这种性格的人。”

“不瞒你说,我自己也蛮欣赏的。”

“学文的果然都喜欢孤芳自赏。”

我和赵聪慧一路谈天说地,有说有笑。直到路灯的光影透过茂密的杨树叶,在地上留下浅浅的影子,车辆闪着黄色的眼睛川流不息,我们才返回学校。

“吕世新,你还要回家,就别往里面送了。”赵聪慧说。

“没关系,这个时间公车早没了,反正也要打车回家。”

我们一路走着,沉默了一会儿,彼此都在搜肠刮肚地寻找下一个话题。

“吕世新,你有女朋友吗?”

“以前有一个,毕业后分手了。”

“是因为不在一个地方了吗?”

“嗯,是吧。”我看了看赵聪慧,“对不起,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赵聪慧若有所思道:“好吧。”

“对了,最近你有没有时间?”赵聪慧问道。

“时间倒是有的是。”我说。

“我家是丹东的,我对沈阳不熟悉,改天陪我逛街如何?”

“当然好,不过,你和你男朋友出去逛街岂不是更好。”

“好是好,可是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哦。”

新建的校园还没有路灯,气氛在学校漆黑的夜路衬托下变得怪怪的。我和赵聪慧并排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肩膀几乎要靠在一起。我几度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拿出勇气。

“我到了,你也快回家吧。”

“好,你快上楼吧。”

“说好了啊,改天陪我逛街。”

“一言为定。”

我走出学校,一路上恍恍惚惚。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直接把我拉到希望公园。

“这么晚了去希望干嘛?”多事的司机问道。

“哦,去找一些东西。”

“我的妈呀,丢在那里面的东西还能找回来?”司机问道,“是什么,钱包吗?”

“不是钱包,比钱包重要得多,而且是只有我才能找到的东西。”

然而,我终究错了。

入秋的希望再也体会不到夏日的凉爽,诡异的气氛氤氲开来。公园里空无一人,漆黑一片,恐惧袭上心头,连我也不敢往深处走。这是我来希望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我掏出手机,机警地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拨通了电话。

“喂,兄弟是你呀。”苏越轻描淡写地说。

“苏越,最近怎么样?”

“还好啊,你在哪呢?”

“我在大街上,现在正往家里走呢。”

“你该不是一个人去喝闷酒了吧?”苏越哈哈笑道。

“没有,你听我的声音像是醉酒了吗?”

“听起来倒是挺正常的。”

“那当然,你兄弟我现在天天去图书馆呢。”

“那还真不错,你给我打电话不是就为了这点事吧。”

“那倒不是,我想跟你说的事可比这要重要得多。”我说,“兄弟,我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女孩。”

苏越起初不太相信,但是确认了之后,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比如你得了奖学金之类的,原来是认识了一个女孩,还真是恭喜你了。”

“我跟你可不一样,你可知道,这机会对我来说可来之不易。”

“别误会兄弟,说真的我真替你高兴,你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我试着努力一下吧,嘿嘿。”

和苏越谈了几分钟之后,希望似乎也不那么阴森恐怖了,我的心情也随之明朗。

“对了,你现在在宿舍吗?”

“没有,我刚才和小晴在学校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现在正往宿舍走呢,你要不要和她说两句?”

不知为何,一提到小晴,我的心就紧张了起来,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说两句吗,算了还是不说了,我也没什么事。我这件事你愿意告诉她就说,不愿说也无所谓。”

“那好,我知道了。”

“行了,我没什么事了,要回家了。”

“祝你成功。”

我满意地挂了电话,点燃一颗香烟,开始吞云吐雾。

之后的日子,赵聪慧开始让我替她在图书馆占座位了。下课以后,她总是先回寝室,然后再慢慢悠悠地来图书馆。赵聪慧经常在图书馆学习英语,别看她对英语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其实水平一点也不怎么样,倒是那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很值得人钦佩。她对我说,自己每天早上六点钟都会到篮球场附近晨读,因为高考时就是因为英语这一科给她拖了后腿,害她东北师范大学的美梦破灭了。

我有时在图书馆看起小说来,会花费好几个小时,甚至一天的时间,只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上趟厕所,全当活动筋骨。赵聪慧却不行,英语单词记多了,免不了头昏脑胀,每到这时,她就会约我到图书馆外面聊天散心。漫步在校园里,有时候总能碰到同学。大多数女生我都叫不上名字,但赵聪慧和她们却很亲近,每次见了面总要凑过去小声寒暄一阵。通常情况下,我并不加入其中,而是远远地站着观望。我发现她们总是在谈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突然笑了起来,有时还会边笑边瞥我几眼。我虽然知道某些女孩子热衷于在背后对别人品头论足,但没想到新时代的女大学生竟然将这一传统发扬光大,已经开始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三道四了。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自己也不是名人,因此她们不见得就是在议论我。但有时又觉得自己好像《狂人日记》中描写的那个狂人,心事很重,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若她们真的不是在议论我,何至于非要瞥我几眼呢?

终于有一天,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赵聪慧,刚才那些同学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都是女生之间的话题。”赵聪慧笑着说,“你想知道吗?”

“既然是女生之间的话题,我还是不问了。”

“骗你呢,不是什么女生之间的话题,只是怕你知道了会不好意思。”

“不会不好意思,我觉得我的脸皮够厚。”

“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多想啊。”

“你不告诉我,我才会多想,我总感觉他们好像在说我坏话。”

“你猜对了一半。”赵聪慧笑了两声,“她们确实是在说你,不过不是坏话,是在夸你。”

我听了赵聪慧的话倒觉得很开心,但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有值得别人夸奖的地方。

“她们说你这人看起来挺随和的,给人感觉很老实。”赵聪慧说。

“这算什么优点,这不是变相讽刺我不像男人嘛。”

“我觉得这是优点,我就讨厌男生飞扬跋扈的,那样的男生总好惹事。”赵聪慧说。

“我倒是没惹过什么事。”

“她们这帮女生真有意思,还劝我和你交往。你就当她们开玩笑好了,别往心里去。”说完,赵聪慧自顾自地笑着往前走。

赵聪慧的话让我浑身冒出一层虚汗,如果赵聪慧是在有意向我暗示什么,那跟我可真是不谋而合。回首过去,自己在恋爱方面还一次都没有主动过,实在是有些难堪。这样一想,好多勇气便冒了出来。于是我决定尝试一下主动去创造爱情。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咱们可以交往看看。”

赵聪慧低头含笑,说道:“那样也行,我也想多了解你一些。”

“那我们……从现在起就算是情侣了?”我问道。

“你说是就是了。”赵聪慧说。

“那咱们就先从拉手开始吧,怎么样?”

“行啊。”赵聪慧冲我笑道。

赵聪慧将手很自然地递了过来,我顺势牵起她的手,一起向校外走去。苏越说得完全正确,在我牵起赵聪慧手的那一刻,我再一次感到了那种触电的感觉,一股激流涌进我的身体。我感到周围的世界焕然一新,心情也豁然明朗。我当时觉得自己以前就是对什么事情都太执着了。一个人何必要跟生活较劲呢,让出一步,迎接你的不正是海阔天空么。

那天晚上,我们逃课了,那是我第一次逃课。我和赵聪慧逛了中心街,看了场电影,还吃了熏肉大饼。吃饭的时候,赵聪慧一直注意着我,她说我是她唯一见过的在女孩子面前吃饭不做作的男生。

“两个人交往就应该这样嘛,我的兄弟也是这样。”我说,“他那个人,比我还要大大咧咧。”

“你有兄弟?”赵聪慧好奇地问道。

“对啊,我最好的兄弟。”

“我能感觉到你们的关系很好。”

我不解地看着她。

“因为你在提到你兄弟的时候,脸上带着自豪,如果不是非常好的关系,你不会这样的。”赵聪慧解释道。

我真的对这个女孩感到亲切,或许是因为赵聪慧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跟赵婉晨太像了。我正陶醉在首次约会的兴奋中,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来得突然,害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儿子,你在哪呢?”

“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一会儿你赶快回家吧,你猜猜谁来了。”

“谁。”我没什么心思去猜。

“你叔叔来了。”

“我哪个叔叔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你还有几个叔叔啊。”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我那个在广州定居的叔叔。我还在思考究竟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母亲就咄咄逼人地抢过话筒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现在不能马上回去,我还在和同学吃饭呢。”

“那你尽快吧。”

挂掉电话,我长舒了一口气。赵聪慧坐在对面看着我,问道:“是让你赶快回家吗,你家人还挺关心你的。”

“我妈就那样,而且最近几年,越发地絮叨了。”

“当母亲的都那样。”

“以前她可不是那样,自从我的成绩下降了之后,她似乎不那么信任我了。”

“吃完饭,你就赶快回家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学校就可以。”

“没关系的,送女朋友回学校也是我的主要工作啊。”

赵聪慧莞尔一笑,低头继续吃东西。我注视着她,赵聪慧和赵婉晨迥然不同,齐肩的短发,宽宽的肩膀,给人一种妖娆的美感。冷峻的外表下却有着一个温柔和顺的性格。然而和赵婉晨相同的是,我依然看不透她的内心,我想也许是交往的时间太短的缘故。

吃完饭,我打车将赵聪慧送回沈州师大。出租车调头驶向我家的方向,我带着些许的期待,竭力想象着叔叔一家见到我时的情景。因为在车上的时候,父亲又打来电话,说我那将近十年没见的妹妹吕世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她的哥哥了。

对于叔叔一家,我并不是十分了解,世可也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来我家玩过,而且仅限于过年过节。那时候我家还住在老城区,和爷爷奶奶住在同一个胡同。爷爷奶奶死得早,在他们离开人世之后不久,中心街扩建,老城区拆迁,叔叔一家和我们家之间的来往就更少了。再后来他们一家去了广州,只有爸爸平时还用电话跟他们保持着最起码的联系。

最近几年,爸爸有时会一个人去广州看望叔叔一家。虽然爸爸从未主动对我说起过叔叔家当时的生活状况,不过从他和妈妈私下的交谈中还是能略知一二。叔叔很可能是在广州做生意赔了。

怀揣着即将见到叔叔一家的惊喜之情,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很兴奋。原因嘛,不用多说,见到了叔叔也就能见到多年不见的小妹。我记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在他们定居广州以前。在我模糊的印象中,世可还始终停留在看到动画片会表现出又惊又喜的阶段。

但是,人是会成长的,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在成长中变得面目全非。

刚一进家门,就见到了熟悉的景象,好像小时候过年一样,家里挤满了人。这繁忙的景象似乎消失多年了。

“世新,快来见见你叔叔,这一晃多少年没见了,这孩子都这么大了。”父亲在我一进门就说道。

“叔叔好,婶婶好。”我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世可,长这么大了。”

妹妹没有吱声,只回了一个腼腆的微笑。鬼知道她心里是怎么评价我的,记得小时候,她可淘气着呢。

“咱这大学生一天可真够忙的,不到太阳落山都不回家,要注意休息啊,身子累坏了可怎么整。”婶婶调侃道。

“年轻人,累一点应该的。”我笑着说。

“我哥准是陪哪个小姑娘出去了吧?”吕世可一语道破天机。她坐在沙发上,两手托腮,呵呵傻笑。我不觉间多看了世可几眼,几年没见,妹妹已经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我在心里暗想,上帝还算公平,叔叔和婶婶的长相都不敢恭维,却生出了一个漂亮女儿。

“你哥我每天都忙得很,哪有时间陪小姑娘。”

我信口胡诌了几句,虽然已经上了大学,可说谎的功夫依旧不减当年。

“世新,上大学的感觉不错吧?”叔叔坐在沙发上问道。说完,将手里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听爸爸说,叔叔是个老烟枪,一天能抽两盒烟,曾经是我佩服的偶像。

“还可以吧。”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没有过多地谈起我的大学生活。因为我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首先,毕竟我念的这所大学不让住校,严格来讲,我过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生活;其次,因为刚上高一的妹妹在场,为了能够让她对大学抱有一份美好的憧憬和向往,我也不宜过多地述说自己那混沌的大学生活。

“他上的这个大学,将来毕业后能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还不一定呢。”父亲说着露出一副愁眉不展的苦闷相,无奈地晃了晃头。

“我觉得世新没问题。”叔叔说,“学历这东西不用太当回事儿。在南方,人家根本就不重视这个,人家看的是你真正的实力。你看那些老板有的连小学都还没毕业,现在不照样小洋楼住着,小轿车开着嘛。”

“你说的那种时候早就过去了。”父亲笑着说,“以后找工作要是没有学历看谁还搭理你,你还以为现在是那个凭着一股虎劲儿就能闯出来的年代吗?我们这代人抢的抢、争的争、在社会上磕得头破血流,为的不就是让孩子们过得好一点吗,你还让他们去像你一样在这么乱的社会上混啊?以后的中国,没有那么多白手起家的神话了。”

“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富不过三代。”我抢话道。

叔叔笑了笑,说:“大哥说的真对,你就说那几家物流公司,哪个不是抢地盘发的家,当时谁要是敢到一些小公司发货,那就是一顿打啊。”

“现在可不行了,谁要是敢明目张胆地那么干,保证第二天就得停业。”

我本想进屋,可父亲执意要我坐下来陪陪大家。我无奈地坐下,发现对面坐着的吕世可一个劲儿地冲我傻笑。

“还是大哥有远见啊。”婶婶说,“我们家的建军从来也不关心自己女儿的成绩。”

父亲听了婶婶的话,眉开眼笑地说:“我这几年在外面打拼,也没时间管他,小爽也很少过问世新的学习情况,所以高三那一年给耽误了。”

有时候我真受不了父亲,老两口都已过了不惑之年了,他竟然还管母亲叫做小爽。

“世新这孩子多懂事啊,一看就是老实孩子,心肠肯定也好。”婶婶赶紧把话题接过去,“有世新这孩子,大哥大嫂就等着晚年享清福吧。”

“享福可不敢想,等我们老的时候这孩子能偶尔回来看看我们就行啊,咱们可不指望如今的儿女能孝敬老人。”父亲说道。

“爸,看你说的,以后我肯定孝敬你。”我说。

吕世可听到我这番话后,突然忍不住笑了两声,让我很不自在。

“其实世新这孩子挺懂事的,平时也没怎么让我们太*心,以后应该能孝顺。”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我这边说话。

“世新,你带妹妹进屋吧,我和你叔叔还要谈点正事儿。”父亲说道。

吕世可一听说能够离开这种座谈会式的场合,顿时喜上眉梢。

“正好我也想参观一下我哥的房间呢。”说着站起身来朝屋里走去。

我跟着她进了卧室,将门关上,问道:“这次你和叔叔婶婶还打算回广州吗?”

“听他们说好像是不回去了,这几天正给我办转学的事呢,我现在学籍还没有转过来,暂时还是借读生。”吕世可说。

“感觉是南方好还是北方好?”我问道。

吕世可思考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好像觉得我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都差不多,”她说,“刚到南方的时候有点受不了那边的空气,潮得很,夏天又太热。好容易适应了,却又回来了。总之对这种四处漂泊的生活早已习以为常了。”

我躺在床上哈哈大笑,吕世可坐在椅子上觉得奇怪,便问我笑什么。

“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像个老太婆似的。”我说。

“哼!”吕世可用眼神瞥了我一眼,似乎有点瞧不起我的意思。这可给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没说对,结果给她惹生气了。

“真没想到,我竟然有一个这么单纯的哥哥,真是太可爱了。”吕世可说。

我被这句话给震住了,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坐在床上表情呆滞地望着她,等待她给我解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可是,吕世可并没有为我指点迷津,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大概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儿说话本来就是依靠直观的感觉,没有什么逻辑性可言吧。也或许她压根儿就是懒得理我。

“哥,”吕世可凑到床边,笑眯眯地说,“把你女朋友的照片给我看看行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有女朋友啊。”

“那还用说么,你这么帅,没有女朋友才怪。”吕世可说。

被别人如此直截了当地称赞,于我并不多见。然而,被外人称赞,或许是口不对心之言,可既然是自己妹妹说的,我宁愿相信是发自肺腑的。我这样想着,便暗自得意扬扬起来。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这么会说话。”我故作严肃地说,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果然有吧。”吕世可得意地说,“哪有大学生还没有女朋友的。”

感情不是因为我帅,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稍稍有些失落,但很快便恢复正常。谁又能对自己妹妹的话在意呢。

“实话告诉你吧,我最近刚找了一个女朋友,是我的大学同学。”

“真的呀,长得漂亮吗?”吕世可兴致**地问。

“一般,还算可以吧,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她的照片。”

“一般和可以到底是什么标准啊?”吕世可一脸不解,“和我比呢,有我漂亮吗?”

我看着吕世可,仔细打量了一遍,说:“没有你漂亮。”

“我这话等于白问,还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吕世可自言自语道。

我的这个妹妹在小学四年级结束就跟家人去了南方,在那边上的初中,在此期间一次都没回来过。前年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从广州寄来了一些照片。因为爷爷奶奶死得早,对于叔叔来说,父亲就是他最亲的亲人。当时我看到妹妹的相片,就觉得她具有美女的潜质,但就叔叔和婶婶的长相而言,实在想不通为何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有一次听父亲讲起当年的事,他说叔叔年轻的时候和婶婶一见钟情,却遭到了爷爷***强烈反对,为此,叔叔毅然和爷爷奶奶决裂。最终,两位老人妥协了。叔叔和婶婶就这样历尽坎坷,终于换来了圆满结局。从那以后,我便觉得凡是自由恋爱的男女,生出来的孩子一定都是漂亮的。如今的吕世可无可辩驳地证实了这一点。

我把自己以前与苏越和向晴一起照的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拿出来给吕世可看,自己则躺在床上,不觉间想起了赵婉晨。我和赵婉晨交往了大半年时间,却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那时候在一起,不是在学校上课,就是行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偶尔能够逛逛街,根本就没有任何照相的机会。不过,换个角度考虑,如果当时照了相,现在独自面对那些相片的我岂不是会更痛苦。

“世可,现在有男朋友吗?”

吕世可沉默了少顷,说:“没有。”

“骗我呢吧?”我笑道。

“我告诉你可以,但你可别告诉我爸我妈。”吕世可说。

“还真有啊?”我惊讶道,“放心,我不会对你爸你妈说的。”

“也不能告诉大伯和大娘,他们那些大人是不会替你保守秘密的。”吕世可继续说道。

“好,我发誓对谁也不说。”

“好吧,告诉你。”吕世可笑着说,“我有个男朋友,初三的时候处的。”

“果然如此,是南方的?”

“我才回来多长时间啊,当然是南方的。”吕世可说。

“那他现在在哪呢?”我问。

“在广州念高中啊。”她说。

吕世可说得如此轻松,令我赞叹不已。要知道,在这三年里,他们很可能都无法经常见面。

“见不到面你不会想念他吗?”我问。

“想,可是也没办法啊。”吕世可说,“他说毕业后往这边考,这段时间我们只能靠电话和写信保持联系,过一阵儿,我打算央求爸爸给我买一台电脑,这样我就能和他在网上聊天了。”

说到电脑,妹妹便把目光转移到我那台闲置了多年的废弃电脑上。那是初中时父亲托朋友买回来的,我至今都觉得奇怪,这个方方的盒子怎么依然存在于我的房间里?有时倒觉得它像我家客厅里供奉的青瓷做的观音菩萨,神圣而不可侵犯。话说回来,要说家里有谁会侵犯他,恐怕就只有我了。记得小时候,我将父亲放在那上面的供果给吃了,四只香甜可口的大橘子我帮菩萨分担了一半,还把剥下来的橘子皮随手扔在供奉他的台子下面。父亲晚上回来后,臭骂了我一顿。我当时心里很不服气,心想观音何以这样小气,吃他两个橘子也会不愿意,而且他又不吃,最后还不都是变成烂橘子被处理掉。

“世可,你觉得你和你男朋友会天长地久吗?”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我想当时一定是倦意迫使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一定能,他是不会离开的我。”世可自信满满地说。

“这么自信,这点倒是和你老哥不一样。”我若有所思,“那你又怎么能保证以后你不会对他失去感觉呢?”

我的话虽然是在问吕世可,但听起来更像是质问自己,质问远在英国的赵婉晨。

“为什么不能保证,难道我连自己的感觉都把握不了。”

“那就好。”

“老哥,你是不是曾经受过什么刺激啊?”吕世可笑着问道。

“你老哥我曾经受过的刺激太多了,都麻木了。”

说完,我和妹妹都笑了,只是笑的心情不同罢了。

外面夜深人静,浅浅的月光覆盖了寂静的都市。爸爸终于在外面唤起我的名字。我困乏地站起身,发现妹妹已经困得魂不守舍了,看来从广州回来到现在,她还没有好好休息过。

“哥,不用你送了,我们打车回去就行。”叔叔站在门口,推辞道。

“走吧,走吧,自己有车何必还花钱打车,你现在手头不宽绰,还是省着点吧。再说都快半夜了,你一个人带着弟妹和世可,我不放心。”

“盛情难却,你就别跟大哥争了。”婶婶在一旁劝道。

父亲送完叔叔一家,还要一个人开车回家,妈妈不放心他,于是陪送的工作就落到了我的身上。父亲的生意近年来发展很快,原来的桑塔纳如今已换成了丰田商务车。

我拉开车门让婶婶和妹妹先上车,结果婶婶又对我赞不绝口,弄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父亲执意要送叔叔他们回家是有原因的,因为叔叔现在住的地方在北拐,离我家确实很远。赵婉晨的家就住在北拐附近,我依稀记得那里的某些街道和马路。当汽车驶过当年我和赵婉晨最后话别的那个路口时,我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我强忍着思念带来的痛苦,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了回去,不愿让坐在旁边的吕世可看见。

到了叔叔家楼下,我们都下了车。等叔叔他们走出十几步的时候,父亲突然叫住他,并走上前去拍了拍叔叔的肩膀,对他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具体的话,但说的好像是“建军,世可上学的事就放心吧,肯定得让她上个好学校”之类的话。妹妹看着我父亲,也微笑着说了句什么,之后就一个劲儿地冲我摆手,我也摆手跟她们再见。

回去的路上,我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父亲终于松了一口气,表情看上去平静坦然。

“儿子,以后在你叔叔面前可别提他管咱们借钱的事,知道吗?”

“哦。”我答应道,“我不会提的。”

“当初要不是因为把钱借给他们,你还不一定能被开除呢。”父亲说。

“我开除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不得其解。

“你不知道,当时如果给学校领导塞些钱,也许你就不能被开除。但是那时候你叔叔在广州那边赔得稀里哗啦,咱们家把钱都借给他们了。你妈为这事没少跟我吼。”

“原来是这样啊。”我向后靠了靠,“爸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怪他们的。”

我当然不会责怪叔叔,我知道一个男人拖儿带女在外省打拼的困难,而且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偌大的城市里,我又怎能与赵婉晨相遇。如此想来,我非但不怨恨叔叔,还颇有些感谢他呢。

父亲点燃一支烟,烟雾将他的侧脸变得沧桑,路灯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来一颗不,儿子?”父亲将烟递给我。

“我不抽。”

父亲笑了笑,道:“不抽?平时在外面没少抽吧。”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于是不再矜持,接过香烟,点燃,学着父亲的样子开始皱着眉头吸了起来。

“爸,我刚才好像听你在和叔叔说世可上学的事,是吗?”

“是,你妹妹现在还在德育中学借读呢。”父亲说。

“她在德育中学上学呢?刚才我都忘记问她了。”

“你妹妹是个女孩,长得又漂亮,要是让她随便上个一般高中,那还不得学坏了。”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

已经学坏了,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我心想。

“这回怕是又要花不少钱吧。”我叹了口气。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花点钱算什么,你不也就这么一个妹妹么,世可对你来说,就跟亲妹妹没什么两样,知道吗?”

“我当然明白。”

父亲的言谈举止,时刻影响着我,这其中有好的影响也有坏的影响。那一晚,我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责任感,那种责任感使他看起来异常刚毅。父亲在我心目中是个能力十足的人,我坐在车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思考了自己的“能力”。我究竟有什么能力?如果当时让我离开父母的庇护,我是否还能在夜幕下的繁华都市里活得滋润。城市,如同羊水中的胎儿,充满了生机。但这胎儿却因为母亲在妊娠期不爱护自己的身体而变得畸形。它是那样的不完美,却又让人不忍割舍。

父亲又点燃一支烟,这一次他没有递给我抽。丰田商务车承载着父亲的希望,向家的方向驶去。

“兄弟,那个女孩对你来说难道就一点不重要?”苏越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也不能那么说,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好像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活着。”

“有没有觉得自己利用了她?”

“别把我说得那么邪恶好不好,当时我也是动了真感情的,只不过感情不太牢固罢了。”

“也对,我相信你是不会欺骗自己的感情的,当时的情况如果说是各有所需应该比较贴切一些。”

“差不多吧。”

我和苏越面对面吸着烟,我继续向他叙述着我的故事。

那一年,我和赵聪慧的关系以闪电般的速度进展着。好多事情还没有预兆,就在放荡中展开。我们从牵手,接吻,再到相互*对方的身体,躺在宾馆的床上,前前后后只用了短短的一个星期。

躺在宾馆的第二天早上,赵聪慧裹着厚厚的被子,让我看床上的点点血迹。我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担心她会怀孕,然而经过了担惊受怕的一个多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也随之坦然下来。之后的日子,我和赵聪慧过着与千千万万大学情侣大同小异的大学生活,循规蹈矩却又不缺少激情。尽管我也结识了不少大学同学,但我仍然将大多数时间耗在这个女孩身上。

在我的介绍下,赵聪慧很快就与陈科和路婷成了朋友,所以四个人偶尔的聚餐是在所难免的。路婷这个人时好时坏,有时候对陈科百依百顺,有时候往往又事必躬亲。让人摸不透这位富家二小姐究竟是什么脾气。而那个时侯,我无暇顾及远在大连的苏越和小晴,而他们似乎也很忙,就这样,他们暂时脱离了我的生活。

盲目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大二,又一个冬天来到了。

那个冬天的圣诞节,我和赵聪慧是在一起度过的,我送了一件中国红的羽绒服给她,而且那年冬天我一反常态地理了一个短发,于是赵聪慧给我买了一顶耐克的套头帽子。晚上,在拥挤的闹事里,我们平静地吃了一顿饭。我们在一家三星级宾馆住了一夜。我们安静地在宾馆里看电视,时间不知不觉地过了午夜十二点,我发现自己的香烟抽完了,于是想要一个人到外面买烟。

“世新,我跟你一起去。”赵聪慧坐在床上,看着我。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外面多冷。”

“没事,穿你送给我的这件衣服就不冷了。”

“那好吧。”

赵聪慧换上了那件红色羽绒服,我也带着那顶帽子,走出了宾馆。我们住的地方不是商业街,半夜的时候街上早已寂静无人。路灯投下的光影被厚厚的积雪反射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将寂寞的都市映成了一片金黄。

“见鬼了,这附近连一家小卖店也没有。”我抱怨着,“还是回去吧。”

“要不,我们走一走吧,反正刚出来也不觉得冷,看看前面有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赵聪慧说。

“也好,如果冷的话就告诉我。”

“行。”

我们将双手揣在兜里走在马路上,欣赏着美丽的城市的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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