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事儿跟我关系不大,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廖海表示感谢,廖海对我的印象倒也比先前略好了一些。临进教室的时候还嘱咐我别让陈科再想这件事了。廖海也明白,如果因为一时*做了一些得不偿失的举动,必然让宋强小人得志。
晚上放学后,我跟赵婉晨提起这件事,赵婉晨笑着说陈科成熟了。

“相比较之下,陈科确实比廖海成熟多了。”我说。

“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都是你的功劳啊。”赵婉晨说。

“我没帮上他什么忙,举手之劳而已。”

“我觉得不是那样。”赵婉晨否定道,“陈科刚来向阳高中的时候,整天和廖海他们厮混,不是打架就是喝酒,罚站和找家长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自从你和陈科成为同桌以后,他明显比以前安稳多了。”

我虽然很谦虚,可是赵婉晨坚持认为陈科的改变是因为我。赵婉晨认为,经常在一起的几个好朋友或好哥们之间,经过时间的考验之后,他们之间的性格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对方,不论男女。

“婉晨,你的意思是说男女之间也能够相互影响吗?”我问道。

“那还用说,难道你没听说过么,男孩让女孩懂得善良,女孩教会男孩如何去爱。”赵婉晨说。

“你说反了吧。”我怀疑道。

“就是这样,男孩的心胸宽广,他们的爱是一种博爱,是一种善良。女孩子的爱就狭隘许多,但是我们女孩子懂得怎样去爱一个男生。”

“你这个小哲学家。”我摸了摸婉晨的脑袋,尝试去体会一下她所说的爱。

我和赵婉晨手牵着手缓慢地走到车站,公车载着疲倦的人们一辆接着一辆地从我们身边匆匆而过。在车站伫足良久,我将赵婉晨送上了最末一班车,并在她要上车的瞬间强行吻了她的脸颊。赵婉晨带着羞答答地微笑上了车,尽管车窗里人们鄙夷的目光扫进我的视线,但是我觉得这样做非常值得。相反,我还相当鄙视那些用不尊重的目光斜视我的大人们。那些大人们自以为多吃了十几年的咸盐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用一副清高的姿态来对我指指点点,你们懂什么,只是因为你们好似将世界看得一清二楚?要知道,自信和清高就应该是年轻人应具有的本质。在信息畅通的年代,我们一天所了解的知识,是你们过去一个星期也了解不来的。我们懂得时代在变化,社会在前进,我知道自己终有一天将取代你们,成为世界的主角。拿我当小孩儿看待的人们,都给我闪一边去。去维护你们那陈腐的所谓的尊严去吧,直到将它们带进你们的坟墓。

公车飞驰而去,我仍站在原地,脑子里回味着那些心胸狭窄的大人们。他们那样看我,或许正是因为当年他们也曾幻想过这种情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却没有勇气付之行动,所以当看见别人这样做的时候,内心的嫉妒便肆意膨胀,最后表现在面部肌肉上,来求得一份心安理得的*。

赵婉晨就是这样教会我如何去爱的。只是,这份爱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我根本没有勇气再去尝试。

“老公,最近没和苏越出去?”

甜甜坐在我的对面,质问着我。

“没有,那家伙又跑到外地去了,说是过几天再回来。”

甜甜听到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真有点让我摸不着头脑。不等我猜测,甜甜紧接着的问题让我彻底地释怀。

“亲爱的,知道下星期的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怎么会忘记,是你我第一次单独见面的日子,要不怎么会找我来这家咖啡厅。老夫老妻了还玩这种浪漫。”我说着失笑了。

我的笑让甜甜有些气恼,但是我知道她不会真正生气,从她的话语中就能知道,甜甜努起嘴说出那句常说的话:“别总老夫老妻的,人家还年轻嘛。”

虽然这句话我早就听腻了,但是每次听又觉得很好笑。我看着对面的甜甜,心想她说得何尝不对。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度过了而立之年,而甜甜才二十六岁,风华正茂,*多姿,正是众多成功男人追求的理想伴侣。她真的很年轻啊,然而却跟了我这么一个事业平平,性格优柔寡断的男人,去体会人生的苦与乐。

“老婆,现在商场还在营业吗?”

我的问题让甜甜一头雾水,因为我并没有意识到,此时已是晚间十一点。

“早就关门了。”甜甜笑着说。

“哦,本来我想带你去买几件衣服,那么明天好了。”

“老公,我们去开车兜风吧,像以前那样。”

几年前,当我寂寞的时候,我便喜欢一个人驾车飞驰在深夜的马路上,后来有了甜甜,开夜车也就多了一分乐趣。那时候甜甜总是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不止一次让她系好安全带,但是甜甜说那样我就会放松警惕,这样时刻要考虑她的安全,我就不会松懈。

不知道开了多长时间,如果折合成里程数的话,估计早已开到了外市。回到自家小区,轿车安静地在院子里休息,甜甜靠着我,始终不肯醒来。这时,我的大脑里闪现出许多种情景来。我可以将甜甜叫醒,也可以将车窗稍微打开一点,就这样睡到天亮。要不在车里亲热一番也未尝不可。当年跟甜甜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想过能像如今这般依赖*,怕她有一天也会离我而去。我知道既然我和甜甜已经同居了这么些年,就不应该怀疑她。然而,我依旧害怕,一想到曾经孤独的日子,便会产生一种恐惧感。可能我至今也无法真正弄明白,我和甜甜厮守终身究竟是出于一种**的**还是心灵上的合拍,我只是清楚,我想和甜甜在一起,只要有甜甜陪在我身边,全世界我都可以舍弃。

多年来我一直在质问自己,女人究竟是什么,这问题我也一直找不到答案。有时候我觉得女人都是天使,男人是天使的仆人,所以男人照顾女人是一种本职工作。但我有时又觉得也许就像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天使之城》那样,男人才是真正的天使。

在我人生的前半段旅程中,不同的时间总是有不同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给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激起一丝波澜,我想如果没有她们的出现,不会造就现在的我,也不会有这些索然无味却又不得不写下去的长篇文字。

就像当年那样,就在我和赵婉晨相处得如胶似漆的时候,一个暂时脱离了我的生活圈的女孩子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某天下午,自习课的间歇,我一如既往地做着几何题。突然面前的光线被一个纤细的身影挡住,赵婉晨用手里拿着的一个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你干嘛,婉晨。”

我旁边的陈科斜眼偷偷看了一眼赵婉晨,又低下头去。赵婉晨也看了他一眼,随后对我说:“有你的信。”

“我的?”

“对,好像是你以前的那个同学。”

赵婉晨说完将信放在我的桌子上,转身走掉了。

这时候陈科抬起头看着我坏笑,仿佛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看着信封,表面上故作镇定,内心早已波澜泛起,因为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德育中学高三三班向晴寄。

如果我在看到那封信后乐不可支,本来也无可厚非。但是我还是觉得赵婉晨一直在前面盯着我,我甚至都不敢抬头确认。从赵婉晨给我信时的表现来看,赵婉晨很可能对此非常介怀。然而,当时我并没有过多地在乎赵婉晨的感受,我马上拆开信,看着信的内容,才发现自己依然对那熟悉的字迹怦然心动。

世新:

你好吗?希望你一切都好。自从上次给你写信到现在,似乎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这段时间不知你过得怎么样,圣诞节玩得开心吗?

对不起,最后一次收到你的信后,我一直没有回信。没再给你写信自然也有许多原因,主要是考虑到高三这一年的学习可能会很累,既不想耽误你也不想耽误自己。苏越没跟你联系的原因也是如此。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我的身边发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但我觉得除了一件事以外,其余的都不重要。这件重要的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在收到你的信不久便同意了与苏越的交往。

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笑话我,笑我是个立场如此不坚定的人。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很在意你对我的看法,可能是两年的同桌关系让我下意识的对你产生了一种信任感吧。你有时就像一个体贴的大哥哥,有时又像一个淘气的*。总之,能和你做同桌真的很快乐。

世新,不瞒你说,自打高三以来,我突然感觉压力特别大。虽然我在班级里的成绩还算凑合,但我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能取得这些好名次都是用枯燥的生活和日复一日的努力学习换来的。起初我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适合我的,这些就足够了,直到你离开德育中学后我才明白,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以前,一天24小时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要待在一起。和你聊天,给你讲数学题,听写你英语单词,借你抄我的作业,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快乐。还记得以前的那些事吗?好几次给你讲题的时候,还没讲完你就开始不耐烦地闲扯起别的事情来,到最后,本来是我给你讲题却反倒成了你逗我开心。和你吵架也是一种快乐。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心胸宽广的女生,没想到和你一比,我竟成了小心眼的人。每次我俩吵完架,我还在那里生闷气,可没等多久,你就笑着和我开起玩笑,好像之前的争吵从没有发生过似的,真拿你没办法。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一年前的那次“约会”,虽然是我们三人的约会,可留给我最深印象的却是在希望公园单独见到你的那一刻,偌大空旷的希望公园只有我们两个人,真像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苏越并不像你那样能够逗我开心,她给我的感觉是细腻、安全。我这样说你可千万别生气,我知道你不会的。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就在收到你第二封信不久,苏越就对我说了他喜欢我喜欢得不能自拔,而这一次我终于没有拒绝他,我同意了。说真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同意,可能是身边真的需要一个能够时刻关心自己的人吧,而苏越对我又是那么体贴。和他成为同桌后,我对他的那一点偏见也不复存在了。

你在学校的学习情况怎么样?没有放松吧?有没有交到女朋友?不管怎样,努力学习,别放松自己,老同桌祝你快乐。

向晴

读完信,我长叹一口气,引起了陈科的好奇。他警觉地问道:“什么人的信?”

“一个女孩子。”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以前的旧爱?”陈科问道。

“去你的。”我瞥了他一眼,“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今是我兄弟的女朋友。”

“那你干嘛唉声叹气的。”

“你不懂。”

“你小心点,赵婉晨一直看着你呢。”

陈科的话让我心头一惊,我抬起头,和赵婉晨的视线交汇在一起。赵婉晨瞬间就将头扭了过去,表情有那么一点点冷漠的愤怒。事情已经既成事实,我暂时将婉晨的反应抛在一边。我将脑袋搭在桌沿上,久久不想抬起。我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躯壳,用来*纵躯壳的灵魂已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冬天。

然而,一切都已经是不可挽回的过去。

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吕世新了,我强迫自己这样想。纵然那个时候的我很幸福,纵然那个穿着浅灰色大衣站在雪地里凝视着我的向晴也曾令我倾心,但那毕竟都结束了。如今我有了赵婉晨,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才是真实的,触手可及,而不是那飘渺的没有任何希望的三人约会。

向晴是属于苏越的,我很清楚这一点。自从和赵婉晨在一起,我一直过着精神上半封闭式的生活。我以为一切都顺其自然地进行着,直到我这种虚假的孑然一身的生活态度被那封信无情地敲碎,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猥亵、自私。

向晴和赵婉晨是截然不同的女孩,我无法控制地将两人比较起来。原本我觉得自己只喜欢赵婉晨,可是向晴的那封信却将我拖入一个混乱的漩涡,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向晴也保留着一些超越友谊的感情。因为当我得知向晴和苏越公开交往以后,并没有马上为她而高兴,我的内心有那么一点点妒忌,即使我有了赵婉晨,也还是心怀芥蒂。

负罪感充斥着我,我的内心世界一片混乱。

当天晚上放学的时候,赵婉晨一反常态地走到我面前,催促我快点收拾东西,而以往她总是事先站在教室门外的走廊里等我。

“赵婉晨,在等我啊?”陈科开玩笑道。

“我等我的男朋友。”赵婉晨蔑视地扫了陈科一眼,陈科一点脾气也没有。

“活该。”我笑道。

赵婉晨用同样的眼神扫了我,说道:“快一点。”

我没敢多说话,将书桌上的东西往书包里匆匆一塞,跟着赵婉晨走出教室。离开学校后,赵婉晨执意要我送她回家,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只送到车站。

尽管下午那阵子思想混杂不堪,但是当我和赵婉晨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是觉得幸福无时无刻伴随着我,这种幸福感也让我把一切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包括对向晴的思念。

寒冷的空气凝固了整个城市,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们仿佛都忘记了快乐,忘记了生活的意义。然而,赵婉晨的心是焦灼的,因为从下午开始,她就一直在乎着那封信,以及信上面清晰可见的小晴的名字。

“世新,向晴是你曾经的那个同桌吧?”赵婉晨问道。

我迟疑了片刻,说道:“是的,你观察得倒挺仔细的。”

我的这种回答方式显然令赵婉晨不满,她略带不屑地说:“名字写得那么漂亮,想不注意都难。”

赵婉晨说完将头扭向一边,顺便向外迈开半步,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厚颜无耻地向她靠近半步,说道:“婉晨,你很在意那封信?”

“少臭美,我才不稀罕。”赵婉晨说。

可是过了没多久,她又突然转向我,威胁似的问道:“好,我对那封信很感兴趣,能让我看看信的内容么。”

说实在的,这一招确实让我触不及防,我不太敢相信赵婉晨能向我提出这种要求,平时她对我的**不闻不问,总是毫不在意。我当时并不介意赵婉晨看那封信,如果她坚持要看的话。

“你真的想看?”我试探性地问道。

不料赵婉晨莞尔一笑,道:“骗你呢,看把你紧张的,我不至于提出那种过分的要求吧。”

我的心宽松下来,但还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想看,不过给你看也没关系,她只是在信里告诉我她和我的兄弟开始正式交往了。”

“这种事都告诉你,看来你们的关系真的很密切嘛。”

“算了,你还是亲自看看吧。”

我终于决定不对赵婉晨隐瞒信的任何内容,说着便要从书包里取出那封信,只是还没拿出来,就被赵婉晨将手按住。

“我不看,”赵婉晨笑着说,“有些事情不是给你知道的就不要试图去知道,否则只能带来烦恼。”

赵婉晨这番自我开导般的话语倒让我觉得欣慰,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懂得在纷繁复杂的生活里求得一份心灵上的平静。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很在意。

公车上乘客稀少,我和赵婉晨默默无语地坐在后边。我耐不住寂寞,偶尔问她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也是心不在焉的。大多数时间里,赵婉晨始终缄默不语,直到下车。

“世新,陪我散散步吧,我有点不想回家。”赵婉晨站在车站说道。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没有,”赵婉晨辩解道,“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能听到赵婉晨对我说出如此含情脉脉的话是多么幸福,可是我不能不考虑到她的身体。

“婉晨,我倒是非常想和你散散步,可是你不怕冷吗?”

“跟你在一起就不会冷。”赵婉晨扯了扯我的衣角,如同一个央求父亲给自己买漂亮娃娃的小女孩。

我*着赵婉晨清秀的脸蛋,笑着说:“行,我们去散散步吧,如果冷的话就告诉我,我的衣服借给你穿。”

赵婉晨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将一只手揣进我的大衣口袋里,握住我的手。

赵婉晨家离商业街很远,周围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去哪里散步成了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我左思右想搜索着答案,最后还是得求助于赵婉晨。

“我们去哪里呢?”我问道。

赵婉晨思忖片刻,道:“这附近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那边有个公园,可是晚上好背,怕是不太安全。”

“要不,我们还是去吃东西好了。”我说道。

“不要,我晚上已经吃得很饱了。”赵婉晨说,“对了,我想起一个地方,这个时间那里一定还有很多人。”

“是哪里?”

“国际会展中心。”赵婉晨得意地说,“那里有一个大大的广场,晚上可热闹了,还有夜市。”

我好奇地听赵婉晨描述国际会展中心的情况,越听越入神。赵婉晨看着我一副农民进城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便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的生活范围狭小得很,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来过这边。”

赵婉晨拉住我的手,欢快地说:“那今天就跟我走吧,姐姐带着你。”

我差点忘记了,赵婉晨的年龄大我半岁。

就这样,我们来到另一个公共汽车站,晚间的公车间隔很长,我已经感到了婉晨的身体在发抖。我想劝她回家,可是又知道她绝不肯妥协。只好站在风来的方向,替她遮挡寒冷。

左顾右盼,终于等来了一辆环城公交。上车以后,发现车里和外面一样瑟瑟冻人,于是我和赵婉晨决定站在车里,不去考虑那满车的空座。

我们随着环城公交沿着文化路一路向西。与先前在车上不同的是,这一次赵婉晨显得很兴奋,连我都受其影响,忽略了车内寒冷的空气。赵婉晨时而冲我微笑,时而望向窗外。我用手掌的温度将上了霜的车窗融化出一个小圆圈,这样婉晨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赵婉晨兴致**地向我介绍沿途的建筑,而我所在乎的只有她那被路灯反射出的黑黢黢的头发和她无忧无虑的神态。和这些相比,那些建筑也只能黯然失色。

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国际会展中心,即使深夜也是灯火通明。正门前面有一座偌大的广场,如同城市的火车站,修得非常体面。

如果是盛夏,想必一定会聚集数不清的晚上出来纳凉的人们。可是在寒冷的冬季,则显得冷冷清清。会展中心的南面是一座立交桥,桥的两旁高楼林立。玻璃墙体的大厦仿佛从天而降的水晶柱,使这个城市显得更加冰冷。

广场西边,一条漆黑的南北走向的林荫小路,不知通向哪里。小路的入口处有几家饭店并排开张,烤羊肉串的炉子摆放在饭店门口,各个生意兴隆,烟熏火燎的如同发生了火灾,和空旷寂寥的广场形成鲜明对比。

赵婉晨忽略了一个事实,夜市在冬天是没有的。

“这里可真漂亮。”

“很不错吧,”赵婉晨得意地说,“以前我经常和同学来这里玩。”

“那一定非常开心。”

不知怎么回事,赵婉晨的话让我想起了苏越,想起了向晴。

“我的初中离这里很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到了。”赵婉晨指着那条黑漆漆的小路说道。

赵婉晨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我兴致**道:“婉晨,我们去你的初中看看怎么样?”

赵婉晨欣然同意。

我们顺着小路向北走,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又向前走了四百米左右,依稀看到树丛后面的一面墙上镂刻着卿阳中学四个字。正门里面便是教学楼,某些教室依然亮着灯,不知疲倦的学子们仍然在彻夜奋战。

“是一个环境相当幽静的学校啊。”我兴奋地说。

“这是一所麻烦事不断的学校。”赵婉晨笑呵呵地说。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所学校发生过好多事。”

“都发生过什么事?”

“有一次升旗仪式,升旗手把国旗挂倒了。还有一次,这所学校的体育老师为了报复一个学生,竟然让那个学生在厕所里下跪。”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因为那个体育老师在体育课上对那个学生的女朋友动手动脚,那个男生当面就骂了体育老师。”

“哦,”我越听越感兴趣,不住地追问,“那个学生后来真给体育老师下跪了吗?”

“当然没有,他在厕所和体育老师打了起来,后来被学校给开除了。”

“真不公平。”我义愤填膺道。

“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学校就是这样。”

赵婉晨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而对于因为“打架”被开除的我来说,也是感同身受。

那时候我和赵婉晨都还不懂得这个世界,我们天真地对老师抱有太大的幻想和厚望,反过来受到老师的一点点伤害,就仿佛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似的。我和赵婉晨都深受其害,当我尝遍人间苦味的时候,回过头来思考走过的岁月。当我听到身边的同事对我说,如果什么都不会的话,就去当老师。我才明白,只因为某些老师的愚蠢便对这个社会悲观失望是多么的不值得。

我站在大门处向学校里面望去,还没来得及将学校的景色尽收眼底,身后的赵婉晨便对我说:“世新,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回家?”我问道。

“这附近有一座公园,我们去那里。”

赵婉晨说的公园就在离卿阳中学不远的地方,公园里虽然人烟稀少,但因为紧挨着车辆川流不息的青年大街,旁边又有一座凯宾斯基酒店,所以安全性倒是挺高的。

在前往公园的途中,我看到了沈阳的最高建筑电视塔,站在电视塔下面仰视塔顶,上面的圆盘如同外太空飞来的宇宙飞船,又像是机器猫最喜欢吃的食物铜锣烧。

来到公园,赵婉晨拉着我的手走了很远。公园里了无人烟,是青年男女打情骂俏的好地方。

不知走到了哪里,赵婉晨突然松开手,转过头来问我:“世新,你喜欢我么?”

“喜欢,当然喜欢。”

“那……你爱我么?”

“爱。”

我被赵婉晨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茫然,因此我都不清楚自己的回答是出于本能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然而,当我匆匆忙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之后,便没有机会再说其他的甜言蜜语了。赵婉晨踮起脚尖,献给我一个深情的吻。当她吻我*的那一刻,我感到我的世界顿时停止了转动。

人类是行动的生物,即使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一旦落实到行动上,是骡子是马自然明了。我顺势一只手搂住赵婉晨,另一只手抚在她的后背上,开始接吻。

不知过了多久,赵婉晨轻轻推开我,用一双充满不安的黑眼珠紧紧盯着我,呼吸还留有些急促。说来有趣,我以为赵婉晨找我来这里是想向我倾诉一些平日里羞于开口的话,却没想到她处心积虑地把我带到这个浪漫的氛围中原来就是为了要跟我吵架。

“世新,我不准你喜欢那个叫向晴的女孩。”赵婉晨一脸委屈地说。

我诧异地看着她,一时无言以对。其实,当时我本可以马上矢口否认。可是在那一刻,我竟愚蠢地思考起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向晴来。

敏感的赵婉晨没有放过这片刻的迟疑,啧啧逼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婉晨,你怎么了?”我试图让她恢复理智,“为什么突然想起她来了?”

赵婉晨似乎觉得我是在敷衍她,变得更加激动。

“今天下午我回头看你的时候,你一直在那里耷拉着脑袋,难道你不是一直在看那封信么。”

“婉晨,你冷静点。向晴是我的老同桌,是我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真的?”

赵婉晨充满恳求地望着我,似乎急切想得到令她放心的答复。

“不骗你,我不是说了么,她现在是我兄弟的女朋友。”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看那封信,好朋友的信不至于让你爱不释手吧。”

“婉晨,苏越和向晴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自从我离开他们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向晴和我做了两年的同桌,而且现在还是我兄弟的女朋友,我当然很想念他们。不过,那也只是对朋友的想念罢了。可能是因为今天看见那封信,让我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所以就多看几眼,这有什么关系。”

我虽然不知道处在情绪波动中的赵婉晨是否听明白了我的这番解释,不过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已经平静了许多。

“世新,对不起。”

赵婉晨哭了。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留下柔弱的眼泪。

“别再多想了,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是不会喜欢别人的。”

赵婉晨扑到我怀里,细声细语地对我说:“宝贝,我今天看见那封信,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好害怕,怕你因为那封信而离开我,怕你不能再陪我了。”

“怎么会呢,那封信又不是圣旨。我肯定会陪在你身边的。”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么。”

“真的不会,”我十分肯定地说,“除非你把我抛弃。”

对于没有生活压力的我来说,承诺是多么轻而易举,然而,又有多少爱情能够经受得住岁月无情的侵蚀呢。

“你要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就不抛弃你。”赵婉晨开心地笑了,好像爱情的主动权又跑到了她那边。

“快擦一擦眼泪,否则小脸蛋该结冰了。”我用食指轻轻拭去赵婉晨眼眶下残余的泪水,又用袖口按了按她的脸。

“如果让我一直陪着你,今晚我们就只能在外面过夜了。”我向她开玩笑,而赵婉晨的回应则让我吃惊。

“好啊,只是你敢吗?”赵婉晨说。

我愣住了。原本我以为赵婉晨会娇滴滴地说一些“你真讨厌”之类的话,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挑战我的勇气。而且当她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明显带着蔑视的语气,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赵婉晨说对了,当时的我并不敢做出那样出格的事。

“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看还是送你回家吧。”

我强迫自己忘记之前一小时内所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经历,只记住那些开心的畅谈以及长达几分钟的赵婉晨献给我的吻。

回去的路上一帆风顺。尽管末班车的时间还没到,但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的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回来时的车站了,于是我和赵婉晨决定在附近的麦当劳吃点东西,然后再打车回家。争吵之后,我觉得饥肠辘辘,吃得也比往常多。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情侣之间吵完架之后通常都会风平浪静了,或许是因为耗尽了让事态继续恶化下去的卡路里。

回到赵婉晨家楼下,赵婉晨叫我一同下车。我猜不到她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心情百感交集。于是我交钱下了车,没有让司机等我。

“给你,宝贝。”

走到楼洞门口,赵婉晨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士力架,递给了我。我接过已经被她的手捂热的士力架,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好像已经很多天没买给你了。”赵婉晨小声说。

“经常吃会发胖的,到时候怕你更讨厌我了。”我说。

赵婉晨呵呵笑着,说道:“我不会讨厌你的,我永远喜欢你,永远永远喜欢你。”

永远是多远,我当时并不理解。但是赵婉晨做到了,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在赵婉晨的人生中,连讨厌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目送她走进楼洞,带着寂寥的情绪踏上回家的路。我走走歇歇,竟一路走了回去。我满脑子都是赵婉晨的样子,她生气,开心,哭泣,沉默。这些图像让我忘记了路途的遥远,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回到家之后等待我的也许是一场*般的训斥。

共用2小时28分,我回到了温暖的家。手中始终攥着那条早已融化了一些的士力架,仿佛那已经不是一条普通的巧克力,而是我的命运。我多么想将自己的命运*控在自己手里。可是,我做不到,如果我能做到,或许就不会离开德育中学了。

生活就像一部精心编制的角色扮演游戏,总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横空出现一道风起云涌的屏障,绝不会让主人公轻松惬意地过局。就在收到向晴那封信的第二天晚上,苏越的电话也接踵而至。

“世新,最近怎么样?”

苏越说话的风格依旧那样直截了当。但是我在他的语气中没有听到那种久违的惊喜。

“你问我最近怎么样。”我哈哈大笑两声,“你可知道,你都已经多长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了?”

“我们是兄弟,难道还要靠电话来拴住感情不成?”苏越反问道,“再说你不是也没给我打电话么。”

这句话听起来很无赖,但是却让我无从反驳。苏越说得对,我为什么就不能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呢。我把这种情况归咎于我一贯性的懒惰。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当你集中全部精力在某件事或某个人身上时,你可能连给某个好朋友打个电话的时间也抽不出来。

“我是怕影响你学习才不打电话给你的。”我狡辩道。

“咱们俩想一块儿去了。”苏越说,“不过说实在的,你真想象不到我们每天有多累,几乎天天都是考试。”

听苏越说起他们学习方面的事,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而与我再无关联。曾几何时,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然而,只要你走出去了,就不能回头。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不过是软弱的人自欺欺人的口号。得到与失去永远不会是单方向的。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天之骄子。”我说。

“呦,都学会讽刺人了啊。”苏越笑道,“你这个手下败将。”

起初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何管我叫手下败将,愣神之后才明白,原来他是指上次在希望比赛跑将我打败的事。看来苏越也对那次约会记忆犹新。

“你只是碰巧赢我而已,兄弟。”

苏越笑了笑,马上切入正题。

“世新,我和小晴开始交往了,你已经知道了吧。”苏越问道。

“知道,今天正好收到她的一封信。”我说。

“才收到吗?”苏越惊讶的说,“我就是想让她通知你这件事,才让她给你写信的,她应该早点给你写才是。”

苏越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透着非一般的得意。我不会容忍他在我面前继续嚣张下去,于是讥讽道:“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连写信都要经过你的批准?”

“当然不至于。”苏越满不在乎地说,“因为这件事小晴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你们也是最好的朋友嘛,而且你我还是兄弟。只是我自己告诉你实在是太别扭了,起先我是想让她给你打电话,是她自己要决定给你写信的。”

“哦。”我若有所思地答应了一声,心里带着忐忑。我总是在想,苏越当时是否早已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那封充满暧昧的信,如果在我和苏越的关系上划出一道裂痕,我该如何是好。直到今天,我和苏越都没有再提起过那封信,也许早已在我们的记忆中消失,也许永远封存,一辈子都不会再开启。

“兄弟,既然你给我打电话了,你就顺便告诉小晴,那封信我就不回了。反正又没有什么重要内容,你直接告诉她信我已经收到就好了。”

苏越说:“你还是回一封吧,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没准儿小晴还挺期待你的回信呢。”

“不,还是不回了。说实话最近复习很忙,没什么时间回信。”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惹婉晨生气了。

“那好吧,随你。”苏越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我。随后,我在电话里讲了那封信如何给我带来麻烦,以及我和赵婉晨的恋爱。苏越听完,认为像赵婉晨那样的女孩子不是我能应付得了的。苏越说赵婉晨城府太深。我并没有怪他,但是,我也不是那种听别人随口说几句便轻易改变自己观点的没有主见的家伙,即使对方是我的兄弟。

我在电话中稍微表达了一些对他和向晴的思念,好让苏越不至于以为我把他们忘了。

“兄弟,再忍忍。等高考结束之后,我们就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在一起挥霍青春了。”

苏越的这番话,让我漂浮的心有了一个寄托,给了我一个希望。这个看似平凡的希望伴着我走下去,直到高中毕业。

接着我们又聊了一些往事,然后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也许是因为在短短两天内发生了太多事情的缘故,那一晚我几乎彻夜未眠。都说一个人成熟起来只在一朝一夕,或是遭遇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我不知道那两天所发生的一切是否惊心动魄,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让我成熟的一朝一夕。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只有这三个人。向晴、苏越,以及赵婉晨,他们分别代表着我的过去和现在。然而,我的未来呢?有谁能真正看清过去和今天究竟哪个更重要。今天到了明天便成为过去,过去化作回忆,而珍贵的记忆便是由无数个对过去的回忆而组成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因此人们总是喜欢把记忆形容成碎片。这些碎片需要整理,最后组成完整的记忆,并最终进化为人生。倘若这些碎片无法整理,便会残留在大脑里,扎得你生不如死。

我的记忆,至今拼不成完整的画面。

一家名叫迪欧的咖啡厅里,我与苏越相视而坐。高大的玻璃墙体将五光十色的城市渲染得更加浮华。生活在如此刺眼的环境下,有时候也会觉得很累。还好,对面有我最好的兄弟陪伴,让我疲惫不堪的身心恢复了一丝生机。我顺着玻璃向外看了一眼,店门外停着他那辆纯黑色的新款奔驰轿车。

“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道。

“这一次再回美国就要读MBA了,毕业后回来帮我爸爸。”

“太好了,你终于肯老老实实做一些正经事了。”

苏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笑容依旧那么熟悉。

“世新,等我回来以后,这份工作干脆不要做了,和我一同去苏州吧。”

我迟疑片刻,稍微低下头去。苏越从我的一举一动早已得知答案。但还是期待着我的答复。

“兄弟,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有自己的生活。现在的工作我不想放下,而且甜甜她也喜欢待在沈阳。”

苏越平静地说:“兄弟,我尊重你的意见,只是你也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打算,恕我直言,你现在这份工作可不能让你将来衣食无忧。”

“我懂,兄弟,我心里有数。”

苏越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劝我。转而问起我的女人。

“甜甜为什么没来?”

“她今晚加班有点累,估计现在已经睡着了。”

“按道理她应该能熬夜才对啊。”苏越说。

“以前那不是生活所迫么。”我给了苏越一个眼色,“你小子能不能别再提以前的事。”

“世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苏越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欠揍表情说道,“既然你已经接受了她,就不要怕别人提到她的过去,爱她就爱一个完整的她。”

苏越的话毫无破绽,让我无从反驳。我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那点世俗的火苗想要熊熊燃烧。于是我想尽快将它扑灭,沉思起来。

“生气了?”苏越问道。

“不。”我缓过神来,“你说得对。”

苏越这才笑了笑。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端上两盘加点的蛋糕。但年轻貌美的服务员弯腰摆放蛋糕的时候,苏越仍不忘调侃人家几句,直到服务员小姐带着羞赧的微笑离开。

“世新,你打算什么时候对甜甜说结婚的事呢?”

“不知道,见机行事吧。我从甜甜平时的言谈举止来看,她还是对男人有些不信任。”

“但你是真心爱她的,不是吗?”

“当然是。”

“那就相信她的感觉吧,她会知道你的心意的。”苏越说,“这一次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谢谢你,兄弟。听了你的话,我信心大增。”

“祝你成功。”苏越举起酒杯说道,“等着吃你的喜糖。”

咖啡早已完全冷却,但我和苏越并不在乎。好兄弟在一起就是这么随意,即使清水也能喝出酒的麦香。

两只杯子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和苏越的小聚又结束了。原本以为会喝酒,所以我没有开车。但也没让苏越屈尊送我,而是叫了一辆出租车。临别嘱咐了他两句,便心急如焚地回家了。

我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发现甜甜并没有睡觉。她穿着浅黄色的维尼熊睡衣,手里握着遥控器,像个受气包似的蜷缩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发呆。荧光幕发出的光线打在甜甜略带倦意的脸上,显得那么柔美,又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怎么不开灯,”我说着打开灯,“这样对视力可不好。”

“不嘛,这样比较省电。上个月的电费好贵的。”

“上个月主要是我工作太多,半夜又是放音乐又是煮咖啡,热水器整天不关,所以电费才那么贵。”

“上个月我也经常用洗衣机,那东西太费电。”甜甜说,“我看我以后尽量用手洗好了。”

“那就辛苦你了。”

甜甜一听我说出这种冷冷的话,就气不打一出来。甜甜突然起身向我扑过来,一把将我拉到沙发上,搂住我的脖子,道:“老公,你得想办法多赚点钱,而不是总想着如何省钱。”

“刚刚想省钱的明明是你。”面对甜甜的语无伦次,我哭笑不得。甜甜至今不理解一个不愿去巴结上司或向领导献媚的小主管想要出人头地有多难。而且几年下来,没有任何积蓄。吃住靠父母,在外靠朋友的我每天都被巨大的压力压迫着。还要照顾好眼前这个与时尚脱不开关系的女人。不过平心而论,甜甜的变化也很大,她正逐渐地向一个居家女人转变。也罢,不管怎么样,甜甜的话总能让我对生活有个奔头。

许下了承诺,即使头破血流,也要义无反顾地去奋力实现。一切都是承诺。

“好啦,”我边说边脱去衣裤,“时候不早了,赶快睡觉吧。”

“你睡吗?”甜甜问道。

“当然睡,我为什么不睡。”

我冲甜甜笑了一下,走进卧室。最近工作量太大,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几句话了。我一头栽倒在床上,双手摊开,深深呼出一口气。甜甜走了进来,说:“老公,你还没洗脚呢。”

我翻了一个身,懒洋洋地望着她说:“不洗了,今天好累。”

“真恶心。”

甜甜立刻蹦上床来,躺在我怀里。

“嫌我恶心还靠得这么近。”

“忍了呗。”甜甜调皮地说。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好戏开始了。

“那你就再忍一忍吧。”

我一个翻身便压在甜甜身上,双手按住她的两只胳膊。甜甜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老公,你不是累了么。”甜甜惊恐地看着我。

“少废话,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我二话不说就去扒甜甜的睡衣。

“讨厌,你干什么,别这样!”

甜甜使劲儿扭动着身体,两条白皙的腿胡乱地蹬来蹬去。然而,她越是使劲儿,我便越用力。

“你这个臭流氓,放开我!”

甜甜眉头紧蹙,怒目而视。她双唇紧闭,显出很吃力的样子。她这样反而是我亢奋的情绪有增无减。好几次我甚至差一点笑了出来,但为了使这种感觉持续下去,我始终保持着狰狞的面孔。

也许是因为疲劳的缘故。我的左手打滑,没有按住甜甜的胳膊。而她那时正好发力,结果拳头一下子抡到我的鼻子上。我顿觉眼前一片昏暗,鼻子酸痛。我用双手捂住鼻子,痛苦而委屈地*着。

甜甜见状,焦急地问道:“老公,你没事吧?”

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夺眶而出。

“不玩了,不玩了。”我勉勉强强地说。

甜甜的样子仿佛一个管家不小心打碎了主人心爱的花瓶,急得不知所措。

待我慢慢缓了过来,我向甜甜抱怨道:“老婆,你干嘛使那么大的劲儿嘛,我今天本来就已经很累了,还跟你玩这种游戏,你就不懂得让着我一点么。”

“人家是实力派演员。”甜甜笑着说。

虽然酸痛,但是我依旧笑了出来。等疼痛感消失,我转过身对甜甜说:“刚才你演得太过瘾了。”

甜甜伸了伸舌头,道:“就是出了点意外。”

“没关系,我就当是为艺术献身了。还玩么?”我兴奋地说。

“不玩了,我的小宝贝太可怜了。”

“好吧。”我笑了笑。

夜深人静的时候玩这种游戏是我和甜甜生活中的一部分。究竟我们为什么会玩这种癖好,这个游戏是如何产生的。具体时间我早已既不清楚。但是我倒是清楚地记得这个游戏的灵感如何而来。那是在一天晚上,我和甜甜在家喝了几杯葡萄酒。甜甜很有酒量,虽然还不至于跟我相媲美。低度的葡萄酒没有让我们醉醺醺,反而使我们觉得亢奋。

“*吧。”我说。

“不要。”甜甜蔑视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们已经同居这么长时间了。”

“不要就是不要。”

我没有在继续纠缠下去。既然甜甜不肯就范,我的困意便趁这时候偷袭上来。于是我和甜甜进屋去睡觉。我们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就那样一直躺下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甜甜开始用甜甜的小嘴在我的脖颈上轻轻地吹气。酒精的刺激加上男人的本能,使我再也控制不了全身的*。我像这次一样,奋力地压住甜甜。于是甜甜便开始抵抗。那一次,我不知道甜甜是真的在抵抗,还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装装样子。但是我觉得,甜甜不会真的反抗,因为我曾经挨过她的一个耳光,那力量绝不会这样柔弱。

最后的结果,是我和甜甜温柔而缓慢地拥抱在一起。那一晚,我们都累坏了,连什么时候沉沉睡去的都毫不知觉。

这个游戏就是这样来的,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游戏。

躺在床上,我试探性地开玩笑道:“甜甜,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啊?”

“老公,人家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呢。我还年轻。”

“我知道。”我强壮微笑,“我只是开个玩笑,谁愿意娶你这个不成熟的小丫头啊。”

谁愿意。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别提心里多不是滋味。我不仅愿意,而且是求之不得。然而,没心没肺的甜甜还是开心地笑了。难道她是真的不想嫁给我,还是早就将我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有时候,我真不能理解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甜甜一如既往地比我先入睡了。而苏越那句“我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却久久在我耳边萦绕,搅得我辗转难眠。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是那句话,苏越绝不是第一次对我提起。过去的一幕幕场景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亦真亦幻。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经意间激活了我的睡意。半睡半醒之中,我仿佛又依稀看到了那熟悉的面孔。只是,唯一不受我思维所左右的,是我终究还是分不清冲着我微笑的女孩究竟是赵婉晨,还是马甜甜。

许多年过去,记忆到底生锈了。

回首过去的岁月,最使我痛彻心扉的也许正是临近高考的那段日子。告别了寒冷的严冬,走过了春寒料峭的初春,盼来了微风和煦的初夏。都说春天是恋爱的季节,可是我的爱情的开端却发生在冬天,而这个夏天迎接我的则是恋爱的尾声。

四月伊始,陪伴我走过高三岁月的女孩,我的女朋友赵婉晨,向我提出了分手。没有任何前兆,变故突如其来,我连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而且就在不久之前的大年初六,我和赵婉晨还与我最好的两个朋友相约在一家环境优雅的烧烤店,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事情发生的是如此仓促,让我猝不及防。回想起来,那次温馨的聚会仿佛一个垂死的人行将就木前的回光返照,不管给人多少希望,结局都注定是悲惨的。

我之所以对那段回忆记忆犹新,是因为那是我们四个人唯一的一次聚会。

那天清晨,气温低达零下31度。我带着兴奋的心情来到赵婉晨家楼下,一路上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因为我的心是火热的。之前的两个多星期,由于母亲一反常态地严加管教,我和赵婉晨一直都没机会见面。因此见到她时,我激动不已。那天赵婉晨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手上套着我在放寒假前送给她的紫色羊绒手套。赵婉晨与向晴不同,她穿衣服喜欢穿深色调,这让她看起来显得更成熟,也更有气质。

我和赵婉晨一路上嘘寒问暖,踏上了驶往目的地的公交车。其实当时我的状况完全可以用饥寒交迫来形容,因为为了狠狠地吃苏越一回,我从早上就没有吃一点东西,况且当地的公交车保暖性又很差。然而,同赵婉晨紧紧站在一起,就让我心潮澎湃,浑身充满了能量。

“世新,我这样见你的同学可以吗?”赵婉晨问。

“相当可以,我保证苏越见到你后,连他的女朋友都顾不上了。”

“你可真会说好听的,估计也就只有你对我满意吧。”赵婉晨谦虚地说。

“没有的事。你是我的女朋友,他们怎么敢对你不满意。”我说。

“好啊你,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为了给你面子才勉强对我满意的,是吗?”赵婉晨说着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我的胸口。

“不是啦,你别咬文嚼字好不好。”我无奈地说。

赵婉晨笑了,说道:“大过年的,就不跟你吵架了。”

“这样才对嘛。”我满意地翘起嘴角,“说真的,你想不想我?”

“每天都想。”赵婉晨笑着说。

我还没有想好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甜蜜的话,苏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想当时他一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由于被他打断,我有些懊恼。我拿起手机,粗鲁地说了声“喂”。

“兄弟,你们到哪了?”苏越问道。

“快到了,已经在车上了。”

“拜托,快一点,你可知道大过年的占个位置多不容易。”

我让苏越再耐心地等一等,到了以后再给他打电话。我挂掉电话,赵婉晨在身边诧异地看着我。

“你怎么从没告诉过我你还有手机啊?”

“告诉你干嘛,平时也不用。”我解释道,“只是偶尔和朋友出来时方便联系用的。”

“一提到手机,让我想起了宋强。”

和赵婉晨相处久了,她便一点一点地将我班同学的一切奇闻异事将给我听。而且她也不像先前那样讨厌在我面前提起宋强了。

“怎么想起他来了,他也有手机?”我好奇地问。

“有啊。”赵婉晨笑了笑,“高二的时候,宋强就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吹牛,说自己要买手机。这件事在班级里传得尽人皆知,所以我自然也知道。但是大家也都只是听说,谁也没亲眼所见宋强的手机到底什么样。终于有一天,宋强把手机带来了。我一看,我的妈呀,一千六百多块钱就买了一个破得快要掉渣的手机,上面的漆都快要掉光了。”

“有这种事?”

“是啊。”赵婉晨笑着说,“最可笑的是,他拿着手机向周围同学炫耀的时候,大家明知道宋强上当了,却还是捧他的臭脚,只是在背后嘲笑他那个手机。想想就觉得好笑。”

我听后觉得非常可笑。而且赵婉晨讲得有声有色,我几乎能在头脑中勾画出宋强当时那种得意忘形的窘态。

“但是,我现在也没见宋强用手机啊。”

“早就不用了,”赵婉晨说,“他用了一段时间,就交不起话费了。最后不得已好像是把那手机给卖了,只卖了六百多,真是赔大了。”

这件事纵然好笑,但是若不是因为赵婉晨笑得开心,我也就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的喜怒哀乐全部和赵婉晨息息相关。

冬天的公交车仿佛被冻得失去了行动力,慢得像头牛。赵婉晨站在车里已经开始有点簌簌发抖。于是我将自己那条黑色的毛围巾拿下来,围在她的脖子上。赵婉晨*着那条黑色围巾,抬头看看我,莞尔一笑。

车子一到站,我和赵婉晨快马加鞭地赶往饭店。走进玻璃旋转门,我一眼便望见了久违的苏越和向晴,此二人不知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我好久没见到如此开心的向晴了,一时情绪激动,差点喜极而泣。至于苏越,看起来在他女朋友面前也十分健谈,与上次在希望公园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苏越见到我,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没等我和赵婉晨坐下,开口便说:“怎么才到,路上堵车了?”

“没有,今天这车开得有点慢。”说完,我亲切地向向晴打了招呼。

“世新,你一点也没变。”向晴笑着说。

“那当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帅。”我说。

随后,我向苏越和向晴简单介绍了赵婉晨。苏越用他那驾轻就熟地与异*往的技巧给赵婉晨留下了深刻印象。向晴对此毫不介意。

“本来我并没有让他接我,可是他非要来我家接我,结果一直在家等他到现在。”赵婉晨说。

向晴笑了笑,道:“世新还真是体贴啊。”

“要是我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也会去接的。”苏越附和道。

“你已经有了,不是么。”我看了一眼向晴,笑着说。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也很融洽。向晴和赵婉晨也是一见如故。彼此交谈了许多事,大多数的事也都与我和苏越有关。向晴还讲起我们三个人在希望公园的那次约会,在德育中学痛并快乐着的学习生活。赵婉晨听了羡慕不已。那天向晴很兴奋,说起话来甚至有些口无遮拦,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在我印象中,小晴是一个说话办事很小心的人,很多时候,她总是扮演这一个倾听者。比如我们两个人去吃饭,他便一直听我滔滔不绝地说一些俗不可耐的事情。

苏越审时度势地制止了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向晴便开始沉默起来,但还是会适当地与赵婉晨聊一些女生感兴趣的话题。那次聚会,赵婉晨对两人的印象极好,还不断夸奖向晴温柔贤惠,开朗大方。但是我总觉得赵婉晨并不是真的这样认为,平心而论,向晴的表现已然不是我所了解的那个她。

冬天过去,空气清爽的日子里,每天都是幸福的。自从赵婉晨因为信件的事和我争吵之后,便再没有对我红过脸。每到周末,我们会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玩电子游戏。那时候我们的资金有限,赵婉晨发现一件赏心悦目的衣服,可是舍不得买。我提议用两个人的钱来买。赵婉晨虽然不好意思,但在我强硬的态度下,还是接受了。我看着她将心爱的衣服拿在手里,开心的样子好像第二天就要出嫁似的,心里简直比吃了蜜饯还要甜。

只是,即使经历了如此美妙的时光,又能改变什么呢。到头来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四月的阴雨拍打在身上,透心的凉。天空一片阴霾,学校的生活却丝毫没有改变。具体的时间已经恍惚不清,只记得那是一段阴雨连绵的日子。早上八点,赵婉晨依旧没有出现在教室里。整整一天的时间,我都像一只没头苍蝇般坐立不安。虽说有时能在书桌下面偷看课外书,可是满脑子想的还是赵婉晨,想象她可能患了重感冒或发了高烧,甚至发生了车祸。

晚上放学的时候,室外依旧淅淅沥沥地落着雨水。我没有带伞,又不愿在学校避雨,好在车站离学校不算远,即使浑身湿透,我也要尽快回家,然后给赵婉晨打电话。中午的时候已经打过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是赵婉晨的母亲。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赵婉晨母亲的声音。往常我们通电话都是白天约好时间,到了晚上的那个时间,赵婉晨便会守在电话机旁。一次都没有出现差错。赵婉晨的母亲态度不冷不热,只是告诉我婉晨此刻不在家。

我刚刚走出校门,就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赵婉晨撑着一把粉红色雨伞,站在学校大门的一侧,身上穿的是那件我们各出一半钱买的紫色大衣。不穿校服,赵婉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

“婉晨,你怎么在这里?”我跑过去,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等你了。”赵婉晨笑道。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好端端的生什么病呢,今天上午还来了一趟学校呢。”赵婉晨说,“本来想晚上给你打电话的,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来找你了。”

“今天来学校了?可是我根本没看到你啊。”

“我没有进教室,那时候还在上课,我直接去的老师办公室,找老师谈一些事情。”

听了赵婉晨的话,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知道了她并没有生病,心里也就释然下来。

“婉晨,我送你回家吧。”我说道。

“不回家。”赵婉晨摇头道,“陪我去吃饭吧。”

我欣然同意。一天没见到赵婉晨,我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她。

前往车站的路上,我接过赵婉晨手中的伞,好让她能够将手揣进大衣兜里。但是,赵婉晨想让我拉着她,无奈我只好用外侧的手拿伞,从前面绕到胸前,将伞撑在我们中间。握住赵婉晨小手的那一刻,才发觉她的手非常冰凉。我用余光扫视她的脸庞,不知是不是受天气的影响,赵婉晨的脸有些僵硬,表情也很冷漠,像是心里有事。她发现我在观察她,便马上做出不自然的微笑,问我为什么一直盯着她。我也只好敷衍了几句了事。

雨天的商业街里也不乏懂得生活情趣的人。被雨水打湿的步行街地面和商店的墙体,反射出霓虹灯五光十色的光芒,整个画面充满了诗意。那些零零星星漂浮在半空中的雨伞,宛若一朵朵盛开的花朵。花朵下面,一两只精灵在玩耍嬉戏。

“你也真是让人*心,连个雨伞都不带。”赵婉晨的语气急促而充满关怀,“不知道今天会下雨么?”

“不知道啊。”我只是嘿嘿傻笑。

一路上我和赵婉晨并没有过多交谈,只是默默地徜徉在湿润的街道上。主要是因为每一次我想开口,都被她冷冷的目光给打了回去。我们来到牛扒店,因为不是休息日,店里冷清得仿佛还没正式营业。我们坐定,服务员拿着一张硕大的菜单快步走近我们。我刚要开口问赵婉晨想要吃点什么,她却改口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我只给自己点餐就可以了。于是,我只点了一份鸡腿饭套餐。

那天,从我见到赵婉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很忧郁,断然没有往日的活泼乖戾。

“婉晨,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能告诉我么。”

“世新,有一件事不知如何告诉你。”赵婉晨眼睛低垂着,不愿直视我。

“没关系,你就大胆地说好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说么。”

话虽如此,但我意识到赵婉晨将要脱口而出的绝非是对我有利的事,因此我屏息凝神地等待她说出来。

“我要出国了。”

赵婉晨死死盯着我,目无表情地说。我想当时她一定很害怕说出这几个字。而得知这个消息,我也着实被闪了一下,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赵婉晨会与我天各一方。我不是那种深谋远虑且能居安思危的人,当我幸福快乐的时候,不会去想某一天也可能失去这种幸福快乐。

“出国?怎么突然决定要出国呢?”

“是我妈妈决定的,她认为凭我的现状,想在国内有所发展是不可能的。看看现在我的成绩,还有我所念的这所高中,说实话,我也是这样想的。”赵婉晨说。

“可是,难道出国就是唯一解决问题的途径吗?”

“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赵婉晨说,“你能帮我吗?”

赵婉晨那时一定很无助,她竟然寄希望于我这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笨蛋。她的话将我问住了,我看着她,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呢,说我会照顾她一辈子,那时我的觉悟还没有上升到那个层次。而且当时我众多情绪交杂在一起,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什么时候走呢?”

“顺利的话一两个月之后。”

“这样啊。”我全身发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对不起,突然告诉你这件事。”赵婉晨说。

“不,没什么,出国是好事。我有好多同学如今都在国外呢。”我看着赵婉晨的眼睛,强颜欢笑。

“可是我们之间该怎么办呢?”赵婉晨问道。

“我们之间么。”此刻我已经接受了事实,并重新振作了精神,“虽然不能天天见面,但电话还是可以打,也可以写信。而且,你也会偶尔回来吧。”

赵婉晨犹豫了一会儿,说:“可是,可是那样现实么。”

“怎么会不现实,只要我们都喜欢对方就可以。”我坚定地说。

“我们喜欢对方,却见不到对方,也不能给对方任何帮助,对方伤心的时候,不能及时出现在对方身边,只能偶尔靠电话来表示一下没有实际意义的关心。你觉得那样很现实吗?”

赵婉晨的语气越发强烈起来,意图已经很明显。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说出那两个字。

“世新,我们……分手吧。”赵婉晨哽咽着说出这句她一直期待着我说出来的话。

我的心像是被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我呆滞地望着她,赵婉晨晶莹剔透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是在畏惧我吗?我想不是的,交往以来我还从没有对她真正动怒过。多数情况下,都是她偶尔使点小性子,然后我便开始逗她,劝她,让她在生气之后重拾笑容。赵婉晨当时一定比我还要难受,因为一年来所有的欢声笑语,那些我们共同精心绘制的美丽画卷,在那一刻被她亲手摧毁。她放了一把火,将它们烧成灰烬。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灰烬将被无情的岁月吹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要分手!”我愤怒地咆哮着。

“请不要冲我喊,世新。”

赵婉晨早已控制不住涌出的泪水,起身跑出饭店,连雨伞也顾不上拿。我匆忙提起书包和雨伞追了出去,没有顾及服务员诧异的眼神。

外面的雨比来时大了许多,只需要几秒钟就能让衣服完全湿透。街上的行人为了躲雨,都进到了商店里,也有一些等待公共汽车的人,站在商店门口避雨。马路上只剩川流不息的车辆。

“婉晨,等一等!”我边跑边喊,十几步便追*,“你这是干什么,不怕生病啊?”

我的语气很强烈,因为我真的生气了,不是因为她跟我分手而生气,而是为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生气。

雨水流进了我的眼睛,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人狼狈不堪。赵婉晨的境遇也比我强不到哪去,暴雨打湿了她的头发,凌乱地粘在脸庞,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早已分辨不清。就在我抓住她的手的时候,她还在试图挣扎。远处伫足观望的闲人一定不少,但我当时管不了那么多,当时我恨不得全世界除了我和赵婉晨之外,其他人全部去死。

“宝贝,你别管我,让我被车撞死算了,我活该!”赵婉晨泣不成声地说。

“我不准你这样折磨自己!”

我将雨伞撑开,当时我只能做到这些。

“你干嘛非让我说分手,”赵婉晨哭着冲我喊道,“刚才我一直在等你说分手,为什么你就是不说。”

“我做不到。”

“你连说分手的勇气都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赵婉晨继续喊道。

“我说了我做不到!”我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我喜欢你,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你分手。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提出分手,我说了分手,这样你就没有责任了对不对?”

我想我当时真是气急败坏了,否则绝不可能说出那种混账话来。这句话使原本就悲痛欲绝的赵婉晨更加痛苦。她蹲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

“不是这样的,”赵婉晨边哭边说,“我想让你提出分手,因为如果是你抛弃我,或许你就不会那么在乎我了,甚至恨我也可以。那样你就不会太难过了。”

“哪有那样简单,就算是我说出分手,我也照样难过,照样伤心。”我说。

“世新,对不起。要是我们当初不交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够了,先别说这些了,你看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我安慰她道,“伤心的时候很容易感冒的。”

经过一番抚慰,赵婉晨答应我不再哭泣,但是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眼睛还有些红肿,没办法回家。于是我领着她来到中心街的一家麦当劳,给她买了一杯热巧克力。我自己则没点任何东西,当时我恐怕连饥饿是什么感觉都忘记了。赵婉晨去了趟洗手间,将湿衣服拧了拧,重新穿回到身上。但是那根本无济于事,尽管没有水往下滴,可衣服还是湿的。赵婉晨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恐怕感冒是避免不了了。而我除了再帮她点一杯热巧克力之外,别无他法。

“世新,对不起……”赵婉晨平静了以后,又开始连连道歉。

“婉晨,不要跟我道歉,你又没有错,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

“世新,”赵婉晨顿了顿,整理了思绪,“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来学校上学了。”

“我明白,出国之前都会很忙的,要买东西,办签证,还要忙于见好多亲人。”

赵婉晨双手握着热巧克力杯,微微地点头。

“婉晨,你要去的是哪个国家?”

“英国。”

“有信心吗?”

“不知道,感觉英语方面还是有点担心,今天下午已经开始去补习了。”

“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世新。”

“开心点吧,能有机会出国还是应该高兴才对。”我笑着说,“可能刚开始会苦一点,一旦适应了环境会很舒服的。”

“那你呢,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的事你就不必*心了,我这种人无论在哪里都会生活得不错的,因为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说,“只是,答应我一件事,在你出国之前不许再说分手的事,一切等你走了以后再说,行么?”

赵婉晨看着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天过去后,赵婉晨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不再来学校上课了。她每天下午去补习出国所需要掌握的英语,晚上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便会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我们会在一起吃晚饭,然后我照例送她回家。那些日子,我们尝遍了北拐街附近的所有小吃。赵婉晨回家后,我独自往家赶,通常我都会在自家楼下附近漫无目的地走上一会儿,走到身体疲倦,或是不想再思考任何事情的时候才回家。也是从那时起,我养成了一个人边吸烟边在漆黑的街道散步的习惯。

我和婉晨在一起的短暂日子里,虽然所剩无几,但依旧开心,依旧幸福。关于分手的事,我们都闭口不谈。与其说是自欺欺人,毋宁说是一对已经失去爱情火花且又年老体衰的老夫妻,日子得过且过。

眼看高考在即,我遇到了来到向阳高中以来的第一件令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事。在一次模拟考试中,我的成绩只名列班级第十三。按照班主任的意愿,以我以前的资历,即使不考中本校状元,至少也应该是学校前五名。而我除了质疑他们是否称得上称职的人民教师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在度过人生中唯一属于我和赵婉晨的两个月时间里,我和赵婉晨便经常徜徉在她家附近的一条小路上。小路两旁是两排垂柳,宛如亭亭玉立的舞女。不仅如此,我们还去了希望,去国际会展中心。在希望公园里,我和赵婉晨靠在树下接吻。接吻之后,有时赵婉晨会依偎在我怀里无声地哭泣。我和她不同,我将眼泪全部留在了身体里,留在了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脉里。

也许赵婉晨并不知道,每次当她抱住我哭的时候,我都不得不强忍住泪水的涌出。当一个人必须承受幸福的日渐消亡时,无论他多么坚强,都会害怕得发抖的。

分别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赵婉晨也被各种琐事缠得脱不开身,我们见面的机会也骤然缩减。而且她飞走的那一天,正好是高考第二天,因此我无法前往送行。

就在距离赵婉晨离开还有一个星期的那天晚上,她在回家之前交给我一封信。信封鼓鼓的,一看便知道写了很多内容。我无法断定自己看完信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等父母安睡以后才将信展开。

世新:

给你写这封信,很害怕,真的,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面对你。但我必须要给你写这封信,我相信看了这封信以后,你的心情会好起来的。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世新,谢谢你在明知道我们最终还是要分手的情况下依然陪伴在我身边,哄我开心哄我笑,让我靠在你宽厚的肩膀上哭泣。我知道,当我任性的时候,你也一定心如刀割,可你依然迁就我,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这样了。说真的,即使是我之前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也做不到。

我多想告诉你我有多么喜欢你,多想在信的开头称呼你“亲爱的”,可我明白,我再也没资格这样称呼你,因为我们就要分别了。

我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比我更伤心,比我更难过,毕竟是我主动退出的,是我放弃了我们的未来,都是我的错。也许我真的不该主动接近你,把你拉进这原本应该由我单独承受的痛苦中。和你在一起的半年多时间里,每次我伤心的时候,你总是耐心地劝导我,不仅如此,你还从没有让我见到过你伤心难过的样子。我明白,其实人都会伤心的,你一定是怕我担心,所以才时时刻刻在我面前露出可掬的笑容吧。只有这一次,我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伤心了,却不能陪在他身边安慰他,体贴他,我真的好心痛。可是,我没办法,因为是我让你伤心的,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世新,我对你隐瞒了好多事情,这是我最最痛苦和不安的,也是我要给你写这封信的一个原因。你向我敞开心扉,而我呢,却依然深藏不露。其实那都是因为我害怕,怕我向你说了全部的事情之后,你会瞧不起我。但现在我不怕了,这也是你交会我的东西,做人要踏踏实实,不要虚伪,所以我也要向你*心扉,请你一定不要嘲笑我。

世新,我从小便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里,对于父亲,我根本连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在与我妈妈结婚两年后便离开了她,我甚至无法想象当初她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听妈妈说,那男人当时特别有钱,离婚之后,房子留给了我妈,还给了她在当时算是很可观的一笔生活费。所以从物质生活上来讲,妈妈倒是不吃亏。至少那个男人比起现在那些离了婚还要争着抢着分家产的“男人”强多了。有一次,我问妈妈为什么当初要跟那个男人结婚,妈妈说是姥爷和对方家长擅自做的主,直到结婚前几天,她才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妈妈说她们都是封建包办婚姻的受害者。如此一想,我也就不恨那个人了。我是由妈妈和姥姥两个人一起带大的。小时候姥姥和姥爷照顾我,长大一点后妈妈照顾我。后来姥爷脑出血死了,初中毕业时姥姥也离开了。她们离开后,留下了一套房子。我妈有两个弟弟,对我们家一直很好。我的这两个舅舅都在外地做买卖,家里条件还算可以。他们姐弟三人把姥姥留下来的那套房子卖了,大舅想把这笔钱全部给妈妈,可妈妈说什么也不肯全要。最后,大舅和二舅非常慷慨,每人只拿一万,剩下的都给了妈妈。所以,我一直很喜欢像舅舅们那样慷慨的能够依赖的男生。

初三的时候,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对我很好,简直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中考的时候我本来想和他考同一所高中,初中的我学习还是不错的。可是,命运似乎有意和我过不去,就在中考第一天结束后的那个夜晚,姥姥突发了脑梗塞。那时候姥姥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妈妈整天在她身边照顾她。当妈妈发现姥姥不行了的时候,背着姥姥拼命往就近的医院跑,可最终还是没有抢救过来。我是在熟睡中被妈*电话叫醒的,当她在电话中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整个人都傻了。姥姥的离去对我第二天的考试影响很大,那晚我伤心了一宿,最后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我自己煎了两个鸡蛋当作早餐,急匆匆地吃完,然后就上考场了。考试考到一半,我就开始恶心,随即又想起姥姥去世,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已经吐在了手上和衣服上。我赶忙起身向厕所冲去,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感觉恶心。等我回来的时候,老师已经把我的卷纸收走了。我向她求情,但我记得当时那老师只是一个劲儿地摇脑袋。后来我也不屑于再向她低三下四,就收拾好东西,从容地走出了教室。伤心倒是没伤心,可能是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姥姥去世的噩耗更令我伤心了。

我上了向阳高中,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好,因为我男朋友每周都会来学校看我几次。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周末一起去逛街。只是后来,这种日子也消失了。高一刚结束,他就看上了自己班上的一个女生,于是我们就分手了。发生了这件事以后,我每天在学校还是有说有笑的,但私下已经哭过不知多少回了,有时甚至还冒出过辍学的想法。后来虽然忍下来了,可高中生活对我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直到那天,我在体育课上看见正在打球的你,我觉得这个新来的德育中学的男孩身上真是充满了神秘感。我总在想,他为什么偏偏在高三的时候回到这里呢?为什么放弃了在那么好的学校念书的机会?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你身上的某些特征与他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你并不像他那样张狂。世新,我觉得你性格孤傲,有种贵族气质,和你在一起的人很容易误会你是那种喜欢蔑视别人,鹤立鸡群的人。但是,我了解真正的你,其实你并不是那种人,而是表面冷淡,一旦与别人熟悉便会非常热心地善待对方的那种人。你并不需要像宋强那样虚张声势,你的一举一动都包含了那些人所不具备的独特魅力,就像你在球场上的表现一样。我当时真的对你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正是这种好奇心驱使我给你写了那张纸条。

世新,看到这些,也许你会认为我把你当成了他的替代品,你千万别这么想,否则,我真的连死的心都有。我喜欢你,真真切切地喜欢你,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短短的几个月,足以胜过当年那段懵懂的初恋。你送给我的那本诗集,我一直把它放在床头,每晚都看,有时甚至把手放在上面入睡。*着那本书,就好像有你在旁边守护着我入睡一样。

当妈妈跟我说出国的事情时,我头脑中第一个反应并不是这将给我带来多大的挑战,而是想这会对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不想去,真的不想去,因为那样就等于离开你。可是,妈妈这边呢,她已经一个人照顾我那么多年,将来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我。然而,在向阳高中念书,我肯定考不上一所好大学,出国确实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深知一个女孩子独自生活的困难,所以更没有勇气说到了国外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这种话。我喜欢你,可我却不能等你。有时候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感到无助和无奈,如果你因此而恨我,我绝不介意,就像之前我说的那样,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不管你怎样惩罚我,都是我应得的。

世新,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能尽快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回到你的好朋友身边,那才是属于你的生活。

祝你幸福!

一个不配被你爱的女孩儿

信纸上有明显被泪水浸湿后残留下来的褶皱,显然赵婉晨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哭过不止一次。而当我读完信以后,信纸上又多了一层泪水。我的眼泪终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夺眶而出。

当天深夜,我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台,俯瞰自家小区的院子。小院被漆黑的夜色填满,空寂无人。世界在这一刻多么宁静,多么凄美。想想人类真是遗憾,在这个世界看起来最纯美的时间里,大多数人却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醒来后再加入到喧闹噪杂的尔虞我诈之中,去争夺那些可以属于别人也可以属于自己的利益。

在父母都熟睡后,我悄悄地下了一趟楼,坐在楼下偷偷哭了一回。哭过之后又抽了一支烟,心情总算清醒了一些。我彻底改变了哭泣不能解决问题的观点。当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现实的残酷时,哭泣也许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哭过以后,我决定接受现实,甚至希望赵婉晨到了英国以后也能尽快投入到一段新的恋情中去,否则她一个人在国外一定会很辛苦。她需要有一个时刻能在她身边呵护她照顾她的男人,而不是寄希望于那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我静下心来,回想赵婉晨信中的内容,回想这半年来我们共同经历的所有喜怒哀乐,于是对她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如果当初赵婉晨的男朋友不离开他,她是不可能和我交往的。赵婉晨对我的那份感情,或多或少包含着一些她对前男友的感情的残留。

感情这种东西,只能转移,无法消亡。

高考,对于很多学子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都被视作人生重大的转折点。也许吧,或许是重大转折点,前提是这个世界必须完美。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这个世界完美,高考还会存在么。

然而高考对于我来说,只是人生曲线上的一个点,一个微乎其微到不用放大镜就看不出来的渺小的点。

高考前剩余的那几天,我的精神状态依旧很恍惚。老师们似乎还在做着垂死挣扎,做着期待某些同学能够给学校争口气的白日梦,那样他们下学期的招生计划就能尽量贴近他们的既定目标。

赵婉晨出国的消息早就在班里流传得尽人皆知,大家谈论的大多也是我和赵婉晨之间的关系究竟会怎样。陈科见我整天半死不活的,费了不少心思劝慰我,然而收效甚微。除了陈科之外,我与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也没什么交流。我心里清醒得很,一旦毕业,我不会再与这个班级里的任何人来往,除了陈科。

一年一度的高考到来了。

我听说人一到了中年,做起事来往往变得谨小慎微,年轻人则*鲁莽。中年人教训起年轻一代,经常以做事*为借口,说他们不成熟。却从来不想,人生中的许多精彩成分正是由那年轻的*所引导的。年轻的生命一旦失去了*,还会剩下什么。

高考第一天,我从容的走进考场,很轻松地完成了第一科的语文考试。考得好不好我并不知道,也不在乎。到了下午英语考试的时候,我有些急躁。原本我对英语考试就存在偏见,再加之突然想起赵婉晨以前考试的经历,便对考试犹生一种厌恶的感觉。于是当时我做出了一个鲁莽的举动,我在所有人埋首答题的时候,胡乱涂了答题卡,拍案而起。

“那位同学,你干什么!”讲台上留着一头卷发的女老师煞有介事地说。

“答完了。”我说。

“答完了也要在那坐好,没到半个小时不许交卷。”

我没有再搭理监考老师。我把卷纸在桌子上放平,收拾好东西,目视着老师走出教室。短短的十几步,我发现那个站在讲台上带着金丝框眼睛的女监考老师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紧接着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斜睨着我。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极端自信,那表情简直可以成为某一类老师的典型代表。如果她的眼神能够说话,我想她说的该是:这个学生已经无效可救了。

走出教室,我迅速跑出学校,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赵婉晨的家。在考场的时候我便已经决定,此刻是应该给赵婉晨一个明确答复的时候了。尽管会承受伤痛,但我必须这样做。既然这段感情不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那么就让它完美地谢幕吧。

我打开手机,拨通了赵婉晨家的电话,一个匆忙的声音接了电话,我想那一定是她的母亲。

“喂,你好。”

“您好,麻烦您找一下赵婉晨。”

“稍等。”

电话那边隐约能听到抱怨声,赵婉晨也许正在整理行装,一定不会想是我,更不会想到我竟会提前走出考场。

“喂。”赵婉晨说。

“婉晨,是我。”

“世新!”赵婉晨的语气充满惊讶,“怎么是你,你考完了?”

“考完了,现在就在你家楼下呢。”

“什么,你不回家复习明天的考试,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有话对你说,能出来一下么。”

赵婉晨沉默片刻,说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在我家楼下等我吧。”

我挂掉电话,默默地等待着,内心充满不安和些微的恐慌,仿佛一个准备只身潜入敌人内部的孤独的战士。

赵婉晨花了很长时间才出现在我面前,可能是没料到我会突然造访的关系,之前没有心理准备。

“世新,你怎么来了。”赵婉晨略有些惊讶,可依然很高兴。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当然要来见你一面。”

“谢谢你,”赵婉晨顿了顿,“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还是去外面走一走吧,让我妈看见了又该问东问西了。”

我和赵婉晨沿着街道一直走,走到了那条绿树成荫的蹊径。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在参差不齐的柳枝下,以往那种亲密的默契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种无形的屏障。

总要说些什么,我心想。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吞吞吐吐起来。婉晨的情况和我一样。

“世新,我……”

“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来看我。”

“应该的。”

又走了一段路程,我总算能够缕情思绪。不,应该说是能够拿出勇气。

“婉晨,那封信我仔细看了。”我说。

“哦。”赵婉晨腼腆地笑了笑,“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让你知道那么多我家里的事,这些事本来都和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觉得你应该告诉我,我们两个之间不应该保留什么秘密。”

“你说的对,不应该有秘密。”

“不过,从此以后你的事情大概就不需要再告诉我了吧。”

“应该不会了吧。”赵婉晨微微低头。

“婉晨,这几天我考虑了很多,我认为如果自己非要和你继续交往下去,未免有些太自私了。因为我在国内吃住靠父母,又不用打工,不会遇到任何麻烦。可是你要独自在外国生活,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根本帮不上一点忙。本来我还想,如果你以后回国,我们还可以继续交往。但是后来一想,这么做太不现实了。”

“世新,谢谢你这么理解我。”赵婉晨说,“做出这种事,我觉得已经很对不起你了。”

“千万别这样想,婉晨。这半年来如果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一定坚持不下来的。”

赵婉晨莞尔一笑,没有说什么。不过,从她的笑容来看,她已经不觉得离开我是对不起我了。

“对了世新,今天下午的考试,你怎么会那么早交卷?”赵婉晨关切地问道。

“不会嘛,反正到最后也是蒙,还不如早点交卷,这样就有时间多看你一会儿了。”

“吕世新!”赵婉晨将嗓门提高十八度,“你怎么这样,你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少人替你难过吗!”

我被赵婉晨训斥得一时哑口无言。等我反应过来,对她吼道:“喂,最后一天还要教训我啊!”

大概是此情此景太熟悉了,赵婉晨没有生气,反而苦笑道:“世新,我求你,你可别再那样做了,你再这样不成熟的话,我可真的会瞧不起你的。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不为朋友着想,也应该为你父母想一想。明天一定要认真考试。否则的话,到时候别怪我……别怪我……”

赵婉晨哭了。我想她已经意识到,无论我怎么样,到时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如既往地用手拭去了她的眼泪:“婉晨,我会照你说的去做,明天一定认真考试,争取发挥出最佳水平。”

“世新。”赵婉晨强忍抽泣,“我还有挺多东西没收拾呢,我必须回家了。”

“好吧,我送你回去。”

“不了,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如果那时我坚持送赵婉晨回家,她可能没有勇气和我说再见。因为每一次我送她到家门口,第二天我们都能见面。可是那一次不同,属于我和赵婉晨的幸福之花已然凋谢,我们就要天各一方了。

“我明白了,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是的。”赵婉晨不敢正视我,将头扭向一边。

“婉晨,答应我一件事。”我艰难地发出哽咽的声音,我觉得这句话如果我不使出全力的话肯定说不出,“到了那边以后,就把我忘了吧,越快忘记越好,因为……我一定会忘记你的。”

“我会的,世新,谢谢你。”

“保重吧,祝你幸福。”

我跑向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我最终忍住了泪水,没有失声痛哭。我在车上一语不发,那一刻,我除了双目紧闭,让思维冻结以外,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愿想。司机很识时务,除了问我到哪里之外,没有说半句废话。

婉晨,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我之所以让你忘记我,是因为我怕你给我机会,如果让我感觉哪怕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都会等下去。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幼稚。我不愿向社会环境屈服,但人有时改变不了什么事情,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也改变不了。就像是第二天的考试,即使我尽了全力,成绩也不会很理想,毕竟我荒废了太多的学习时间。

这个谢幕也许并不完美,但我无能为力,因为生活本就不存在完美呀。

“这么说,你最后还是把她给弄哭了。”

苏越眉飞色舞地问道,仿佛在听一场相声。当我从他口里得知他请我来如此高档的海鲜酒楼吃饭,就为了听我讲述我的那些伤心往事的时候,我照例骂了他的个狗血淋头。当然,无非都是善意的玩笑而已。

“当时的场面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我说,“任何人都渴望炙热的爱情,即使可能被灼得体无完肤。”

“早知你当时那样痛苦,做兄弟的真应该好好地安慰你一下。”苏越装模作样地说。

“你还有那份好心?”我笑道,“你当时和小晴打得火热,哪里顾得上我的感受。”

“一切都因为女人啊,真是红颜祸水。”苏越说。

“别再那里大言不惭,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你我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此话有理。”

我们早早结束了这顿饭。苏越刚从外地返回,一路鞍马劳顿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而我也不想让甜甜长时间在家独守空房。于是我们就这样带着各自的目的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个人开车在当年我与赵婉晨漫步过的小路兜了一圈。几年过去了,那条小路晚上依然漆黑一片。小路很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既不通公交车也没有红绿灯。仿佛被这座城市遗弃了一般。同时被遗弃的还有我们走过的岁月……

托教育制度的福,我们这个时代的很多学生都有一个伟大的理想——考大学。所以当完成这个理想的必要途径——高考——结束之后,我的人生也顿时失去了目标。

我也曾思考过,考大学究竟算不算一个人的理想。如果让我给理想下一个定义,我觉得理想就是一个人即使穷尽一生也要不断追求不断接近的一个目标。如果我的这个定义还算贴切的话,那高考就不能算是一个人的理想。因为一个人不能也不应该用尽毕生的精力去考一个大学。我很庆幸当时有这个觉悟,因此当我高考失利的时候,我没有为过去的三年而后悔,相反还觉得如果没有那时的生活,我的人生经历一定会无聊很多,到老的时候值得回味的东西也便少了得多。

赵婉晨走了,我并没有哭得死去活来。我明白,她带给我的伤痛不会一招致我于死地,而是会成年累月地长期折磨着我。如狠心的大人在儿童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疤。

那一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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